草房子是由曹文轩写的综合其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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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草房子 作者:曹文轩 | 书号:42178 时间:2017/9/26 字数:15164 |
上一章 第七章 白雀(二) 下一章 ( → ) | |
一蒋一轮烧掉了信,但没有烧掉他的记忆与思念,照样在每天晚上去河边吹笛子。 村头走过一个牵牛的人,听了这绵不绝的笛声,说:“这笛子,吹了也是⽩吹。” 听见这笛声,做作业的桑桑或是照应鸽子的桑桑,就会做着做着,停了下来。那一刻,心思就不在他所做的事上了。桑桑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似乎十分荒诞:这件事,是他和⽩雀、蒋一轮三个人的事,他有推不掉的一份。 那天,桑桑去镇上卖鸽蛋,看到了⽩雀与⾕苇。他们正在街上走。⽩雀看到了桑桑,就买了半斤红菱,用荷叶捧过来,说:“桑桑,给。” 桑桑说:“我不喜吃红菱。”就走开了。 桑桑看到,蒋一轮的心情,正在一天一天地变得恶劣。 蒋一轮总发脾气。朝老师们发脾气,朝同学们发脾气,一天到晚,气不顺的样子。平时上课,蒋一轮即使批评同学,也只是批评男同学,很少批评女同学。但就在前天,一个平素十分文静害羞的女同学,仅仅因为在他上课时,把散开了的小辫重新编着,他停住不讲了,问:“卢小梅,你在⼲什么呢?”卢小梅満脸通红,忘了衔在嘴里的头绳,呜呜噜噜地说:“我在梳小辫。”你说什么?站起来说。说清楚点。”蒋一轮其实并非没有听清楚。卢小梅连忙从嘴上取下了头绳,低着头说:“我在梳小辫。”“梳小辫?你是听课来了,还是梳妆来了?”“听课来了。”“那你还梳小辫?”“我的小辫散了。”“你早点⼲吗了?”蒋一轮说完,不再理会卢小梅,接着讲课。散了小辫的卢小梅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滴在了课本上。这时,就到了下课时间。蒋一轮说了一句“岂有此理”抓了课本与教案,就走出了教室这年舂天,刚开学不几天,蒋一轮惹下了大⿇烦。 班上有个叫戚小罐的男生,一向喜上课时吃东西。仿佛不吃点东西,他就无法上课。各科老师都批评过他。他的理由是:“我不吃东西,脑子不好使。”就屡教不改。后来,老师们也疲了,不管他,由他吃去。他或者咬一大⻩瓜,或者吃点生花生米。最喜磕瓜子,磕得満地都是。这一回,他是啃一个大⽩薯,直啃得咔嚓咔嚓响。 蒋一轮在戚小罐刚啃大⽩薯时,就盯了他一眼。 戚小罐看到了蒋一轮的目光,就像深夜一个偷吃东西的老鼠,在被这家里的人拍着边警告了一下后,就先静住,然后再接着吃一样,过不一会,他又将大⽩薯啃起来: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蒋一轮就停住不讲。 戚小罐也就停住不吃。 蒋一轮又开始讲下去。 稍微停一停,戚小罐也接着啃起来:咔嚓咔嚓… 到了后来,蒋一轮即便是停住不讲了,啃得忘乎所以的戚小罐还在啃着:咔嚓咔嚓… 在蒋一轮冷冷的目光下,同学们都不敢吭声,教室里十分寂静,这时,就只剩下了这片清脆的咔嚓咔嚓声。 蒋一轮终于爆发了,将课本猛地扔在讲台上,大声喝道:“戚小罐,站起来!” 戚小罐一嘴⽩薯还未咽下,猛然一惊,咽在了嗓子眼里,双目圆瞪,像被人勒了脖子一样。 “站起来,你听到没有?!” 戚小罐稍微迟疑了一下,蒋一轮就大步跑过来,抓住戚小罐的⾐肩,就将他拎了起来。 戚小罐罚站时,一般都不怎么站得稳,像一棵浅的⽟米受着大风的吹庒,东摇西晃的。 蒋一轮不回到讲台上去,就站在那里看他摇晃,心里就起了一个农人要将这棵东摇西晃的⽟米的庒扎实的念头。他先踢了一下戚小罐撇得太开的脚,然后猛地一扶戚小罐的双肩:“我看看你还摇晃不摇晃。” 戚小罐就不摇晃了,笔直的一立在那里。 蒋一轮这才回到讲台上。但他仍然未接着讲课,还要再看一看这个戚小罐到底摇不摇晃了。 戚小罐不经看,又开始摇晃了。 蒋一轮的一双目光绝不看别处,就只看戚小罐。 但蒋一轮的目光并不能制止戚小罐的摇晃。到了后来,戚小罐摇晃的弧度大了起来,并且不再光是左右摇晃,而变为前后左右的摇晃,仿佛这棵⽟米受着八面来风。 蒋一轮心中的火苗,就璞璞地往上窜。他又跑了过来。他并不去扶戚小罐,而是将课桌上那只已被啃得像象样的大⽩薯拿起来,象扔手雷一样,扔到了窗外,大⽩薯碰在了一棵竹子上,发出一声响,惊动了一竹林⿇雀。 戚小罐仍然止不住地晃动着,并且开始小声念叨:“我要我的⽩薯,我要我的⽩薯…” 蒋一轮不想再看到戚小罐这副让人难受的样子,说:“出去!” 戚小罐不动。 蒋一轮就陡然加大声音:“出去!” 戚小罐就离开了课桌。在他往门口走时,依然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 蒋一轮说:“什么样子! 戚小罐都已走到门槛了,但不知为什么站住不走了。 蒋一轮就走过来:“让你出去,你听见了没有?!” 戚小罐就像没有听见一样,站在那里东倒西歪地摇晃着。 孩子们就笑起来。 蒋一轮走到了戚小罐的⾝后:“让你出去,你长耳朵没有?”说完,就将右手放在戚小罐的后脑勺上,推了他一把。而就在这同时,全班的同学都吃惊地看到了一个情景:戚小罐向前踉跄着走了两步,扑通跌倒在了门外的砖地上! 孩子们都站了起来。 蒋一轮慌张地走出去,蹲下来叫着“戚小罐!戚小罐!…” 戚小罐竟然毫无声响,死人一样。 当蒋一轮连忙将戚小罐翻转过⾝来时,他顿时出了一⾝虚汗:戚小罐面如死灰,双目紧闭,口吐⽩沫,完全不省人事。他几乎软瘫在了地上。 孩子们先是发愣,紧接着纷纷离开座位,朝门口涌来。 桑乔正在校园里巡视,见这边有情况,急忙走来:“怎么啦?怎么啦?” 这时,蒋一轮已勉強将戚小罐抱起。一些男生过来,帮着他用双手托着戚小罐。但一个个全无主意,不知如何是好。 桑乔一见,大喊:“拿门板来,拿门板来,快去镇上医院!” 一时间,油⿇地小学的校园里糟糟一片,満校园脚步声,満校园嘈杂声,満校园惊恐的呼叫声。 “门板来了!”“门板来了!” 两个老师取下了桑桑家的一扇门,飞似地跑过来。 “放上去!”“放上去!” “人闪开!”“人闪开!” 戚小罐从蒋一轮的怀里,被放到了门板上。这时的戚小罐,完全是一副死人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应。 一条路在稠密的人群里迅捷地让出。放着戚小罐的门板,迅速地穿过人群,朝校外而去。后面跟了桑乔、蒋一轮和四五个男老师。 蒋一轮腿双发软,眼前发黑,脑子里一片空⽩。他几次落在了后面,但还是挣扎着,追了上去。 在地里⼲活的人,放下工具跑到路上,问:“怎么啦?怎么啦?” 跟着跑到路上的孩子就回答:戚小罐没气了。”“戚小罐死过去了。”… 这里,众人都朝前看,不一会,桑乔他们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二一直到天黑,戚小罐就那么直地躺在病上。嘴角依然⽩沫不断。 戚小罐的⽗亲戚昌龙,是油⿇地最惹不起的人。戚家有兄弟五人,一个个都非凡人善茬。而戚小罐的⺟亲,当地人称黑,尤其惹不起。油⿇地的人谈及戚家,只一句话:“一家子不讲理。”现在出了这一人命关天的事,那还得了吗? 桑乔知戚家人的脾*,在戚小罐送进镇上医院抢救后,把蒋一轮拉到无人处,说了一句:“你赶紧去躲起来几⽇。” 蒋一轮十分紧张:“校长,我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 桑乔说:“现在先不谈这些,你赶快离开这里。” 蒋一轮刚刚离开医院,戚昌龙就闻讯赶到了医院。他看了儿子一眼,竟不去管儿子,大声问:“蒋一轮在哪儿?” 没有人敢搭茬儿。 戚昌龙就大声喊叫:“蒋一轮在哪儿?” 桑乔走过来:“老戚,你先安静一下。” 桑乔在油⿇地一带,属德⾼望重之人,戚昌龙倒也没有向他撒泼,只是说:“把蒋一轮出来!” 桑乔说:“如果责任在他⾝上,他跑也跑不掉。” 地方上的⼲部来了,对戚昌龙说:‘现在是救孩子要紧。蒋老师的事,自有说法,不会对你们家没有一个公道。” 戚小罐的⺟亲,就号陶大哭,将镇上的人引来了许多,一时间,把镇医院门里门外围了个⽔怈不通。 第二天早晨,戚昌龙见戚小罐依然不省人事,就带了几个兄弟,一路扑进油⿇地校园。他们先是将校园找了个底朝上,见无蒋一轮的影子,就踢开了他的宿舍门,将他屋里狠狠糟塌了一通:将他菗屉里的几十元钱和十多斤粮票掠走,将他的几盒饼⼲掠走,将他的一件⽑⾐掠走,将一切凡是值几个钱的东西统统掠走。最后,戚昌龙看到了墙上的那支笛子。他一把将它摘下,居然说了一句:“一个流氓,整天吹笛子引勾人家女孩子!”就将笛子摔在地上,然后上去连踩了几脚,直将它踩成竹片。 出了学校,他们又直奔蒋家庄。 蒋一轮自然不会蔵在蒋家庄。这也是桑乔给蒋一轮的一个主意:“不要蔵回家。他们肯定要去找的。就蔵在学校附近,反而全安。”蒋一轮蔵在了细马家,这只有桑桑和他⺟亲知道。 戚昌龙一行,要砸蒋一轮的家,幸亏蒋姓人家人多势众,早得了信,百十号人都一脸不客气的样子,守住了蒋家。戚昌龙一行,这才在踩倒了一片菜苗之后,骂骂咧咧地离去。 傍晚,桑桑看见⽩雀总在校园外面转,好像有什么事情。 ⽩雀看见了桑桑,朝他招了招手。 桑桑走到校门口。 ⽩雀连忙走到桑桑面前:“他还好吗?” 桑桑点点头 “你知道他蔵在哪儿?” 桑桑不想瞒她,点点头。 “对他说,这些天千万不能出来。”说完将一个用手帕包的小包递给桑桑“给他。让他别着急。” 桑桑知道,那里头包的是炒了的南瓜子,以往蒋一轮与⽩雀约会,⽩雀总是用手帕带来一包南瓜子。那时,桑桑也可分得一大把。桑桑接过了手帕包的瓜子。 ⽩雀走了。 桑桑从手帕里掏了几颗瓜子,自己先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在心里说:“这事就怪你。”他怕蒋一轮见了手帕和瓜子又添一番伤心,就把细马叫出来,坐在地头上,两个人连吃带糟塌,一会把瓜子全吃光了。 天完全黑透之后,桑桑给蒋一轮送饭去,见他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心里很难过。回到家后,就问⺟亲:“还有办法帮帮他吗?” ⺟亲说:“没法帮。” “蒋老师没有打他,只是这么轻轻地一推,他就倒了。” “他还是推了呀。” “我们班坐在前面的同学还说,蒋老师的手刚碰到他的后脑勺,还没有推呢,他就朝前扑倒了。” “这说了又有什么用?谁会相信戚小罐是自己无缘无故地死过去的?” “蒋老师会怎么样?”桑桑问。 “活不过来,蒋老师会坐牢的;就是活过来,蒋老师也要受处分的,戚家也不会作罢的。”⺟亲说完,叹息了一声。 桑桑就说起他傍晚见到了⽩雀的事。 ⺟亲很生气:“她拉倒吧!不是她,蒋老师好好的,哪有这个脾气。” 桑桑和⽗亲一起悄悄去看蒋一轮时,蒋一轮紧紧抓住了桑乔的手,忽然像个孩子似地哭起来:“桑校长,我完啦,我完啦…”泪流満面。 桑乔说:“别这么说。事情也许会有另外的样子。” 蒋一轮直头摇:“我知道,我知道,我完了…” 桑桑离开蒋一轮后,心里总想着他要救蒋一轮,想了种种办法,但十有八九都是胡思想。有时,还想得很动,觉得自己是一个救人出困境的英雄。他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还正儿八经地对⽗⺟说了。桑乔听了:“净是胡说八道!” 桑桑就跑到场上,坐在土台上接着想。桑桑总觉得蒋一轮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绝对与他有关。假如他一开始,就不给他们传信,他们也许就不会来往;假如他没有将那封信搞坏,⽩雀也许就不会去见那个⾕苇一一不去见那个⾕苇,也许他们就会好好的——既然是好好的,蒋老师就不会心情不好——既然不会心情不好,蒋老师就不会去计较戚小罐啃⽩薯…。桑桑越想 越觉得这事情与他有关。有一阵,他甚至觉得,这一切,就是他造成的。 “桑桑,桑桑…” ⾝后有人叫桑桑。他回头一看,是同学朱小鼓:“你怎么在这儿?” 朱小鼓神情有点动,对桑桑说:“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李桐壶跟我说过,说有一天,戚小罐在他家院子里玩陀螺,玩着玩着,好好的,就突然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额头马上就破了,李桐壶他爸抱起戚小罐,让他赶紧去戚小罐家喊人——他家跟戚小罐家是邻居。戚小罐他爸连忙过来,抱着戚小罐回家了,样子并不特别惊慌,也没有大声嚷嚷。” 桑桑听罢,跳起⾝来就往镇上跑——⽗亲又去医院了。到了医院,他把⽗亲拉了出来,将朱小鼓说的事情告诉了他。 桑乔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吧。” 桑乔又去看了一眼已经有了点知觉,但面⾊*仍如死人的戚小罐,把医生叫到一边,小声说:“不要紧,这孩子死不了。” 如果李桐壶对朱小鼓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的话,那么就是说:戚小罐本就有一种晕病。无论是为了蒋一轮的解脫,还是为了油⿇地小学的声誉,桑乔都必须弄清楚这一点。但现在,使桑乔感到有难处的是:这个李桐壶,半年前就退学了,跟着他作箍桶匠的⽗亲去了外地。李桐壶没有⺟亲。他⽗亲⽩天上岸箍桶,他就一人呆在船上,帮着看船。⽗子俩每次出门,个把两个月,才能回油⿇地一趟。因此,岸上的家通常情况下都是闭锁着的。桑乔问李桐壶家的邻居是否知道李桐壶⽗子俩的去处,都说不准,只是说李桐壶的⽗亲多数时间是在县城里做箍桶生意。 当天,桑乔就派了两个老师去了县城。这两个老师就在城边的河边转,但转到天黑,也没有看到李桐壶和他家的船,只好又回来了。 戚小罐还在口吐⽩沫,不省人事。 油⿇地到处传着:安公局就要来抓蒋一轮了。桑乔说没有这回事。油⿇地还是一片紧张空气。传来传去,居然说安公局的人已到了镇上。 桑桑又看到了⽩雀。 “桑桑,”她神⾊*慌张不安地把桑桑叫到一边“让他躲远些吧。”她眼中蒙了泪⽔,一副內疚的样子。 桑桑见她这样,就把朱小鼓说的话告诉了她。 ⽩雀眼中忽然有了一线希望:“要是这样就好了。”她还是不放心,临走前又叮嘱桑桑“让他蔵好了,千万别要让戚家的人见着了。” 桑桑班上的同学,都在担忧蒋一轮会被抓走。大家一商量,决定分头去找李桐壶。桑桑选择了最远的县城,说再好好找一遍,就要了阿恕出发了。 桑桑临走时,向已去过县城找过李桐壶的老师问明⽩了他们都已找了哪些地方,到了县城之后,他们就专去找那两个老师没有找过的地方。县城周围都是⽔面,而县城里头还有大大小小的河流。他们不到街上去找,就沿着河边走。一边走一边看,还一边时不时地大声叫一嗓子:“李桐壶—!” 下午三点钟,桑桑和阿恕来到偏辟的城北。这里已经算不得街了。阿恕说,李桐壶家的船是不会停在这里的河边上的。桑桑也不抱希望,但还是走到了河边上。这里⽔面很宽,但岸边停的船很少。桑桑看了看,说:“坐一会,回家吧。” 这里,桑桑正要坐下,阿恕叫了起来:“那不是⽩雀吗?” ⽩雀走过来了,一副倦容,但目光里却透着奋兴。⽩雀听了桑桑的那番话之后,立即就去了县城。她几乎找遍了县城內外全部的河流。现在,她要告诉桑桑的是,她已经找到了李桐壶。 “船就在那边的桥下。他们是嫌那些河⽔太脏,才把船停在这里的。”⽩雀说。 “戚小罐在他家院子里死过去一次,他说了吗?”桑桑急切地问。 “说了。”⽩雀说“他爸爸也说了。他爸爸还说,这是大事。他们正在收拾船呢,说今晚上就赶回油⿇地。他们一定要出来作证。” 三个人都很奋兴。当下,⽩雀出钱,到城里找了一个饭馆,请桑桑和阿恕吃⾜了小笼包子,然后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到了油⿇地。 李桐壶⽗子去镇上作了证。 戚家人不承认。镇上当即从县城医院要来了一辆救护车,将戚小罐弄到城里医院。一通检查之后,医生开出了诊断书:癫痫。并又口头作了一个补充:一种很特殊的癫痫病。此病突然发作,就是立即晕倒,不省人事,口吐⽩沫,严重者几天不醒。 戚小罐醒来了,并立即像好人一样。但戚家人最后还是敲了蒋一轮三个月的工资。 蒋一轮毕竟碰了一下戚小罐。上头考虑到影响,就将蒋一轮很快调到另一个学校去了。 油⿇地的人,就听不到河边的笛子声了。 三不久,⽩雀就要跟⾕苇结婚了。 但⽩雀并不快活。她一边做着一个姑娘家在出嫁之前应做的活儿,一边又心不在焉地想着其它什么。她既无出嫁前的悲伤,也无出嫁前那种忽然一阵一阵涌上心头的害羞。她在做着鞋,绣着幔子呀什么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有时,她会做着做着,无由地叹息一声 遇到桑桑时,她就会问一句:“见到他了吗?” 若是桑桑说见到过,她就会细细地问蒋一轮的情况。 ⽩雀还会说一句桑桑想不明⽩的话:“有时我想,要是我现在只有桑桑那么小的年纪就好了。”桑桑就会一路上在心里说:做一个大人,有多好! 已到了年底。⾕苇约⽩雀去城里买布和其它一些应由他出钱买的东西。照理,应是⺟亲陪女儿去买。但⽩雀的⺟亲在江南,与这个家无关,只好由⽩三陪着她去买。 上午买了东西,已经很累了,⽩三暗想:⾕苇会请他和⽩雀进一个稍微舒适一点的馆子,好好吃顿饭的。他还想喝点酒。不想,一连走过几家饭馆,⾕苇也没有进饭馆吃饭的意思,总是说饭馆太脏,他见到里头的伙房了,像猪圈一样的脏。后来,他见到了一个摆在门外的食摊,就停了下来,说:“什么都看见,反而卫生。”就用手轻轻拂了拂凳子,先坐了下来。然后,又分别用嘴吹了另外两个小椅子,对⽩雀和⽩三说:“坐下吧,我们好好吃顿饭,我还真饿了。” ⽩三倒也没有计较,就坐下了。 但⽩雀心里不快。她想⽗亲这么大年纪了,跟着转了一个上午,应该让他吃顿好饭。她站在那儿不动。 ⽩三看出了⽩雀的心思,说:“坐下吧,这儿蛮好的。” ⾕苇问摊主:“有⽔饺吗?” “有。” ⾕苇问⽩三:“爸,你要多少?” ⽩三说:“半斤。” ⾕苇又问⽩雀:“你要多少?” “三两。” ⾕苇就对摊主说:“三碗⽔饺。一碗半斤,两碗三两。” 不一会,三碗⽔饺就端了上来。 ⾕苇还未尝咸谈,就拿起酱油瓶来,哗哗倒了许多酱油。 摊主在一旁看着,一脸不快:这酱油不花钱?! 接下来,⾕苇还是不吃,而是用筷子在碗中把饺子数了两遍,问摊主:“一两几只?” “五只。” “三两几只。” “十五只。” ⾕苇就将碗推过去:“你数数。” 摊主不数,不耐烦地问:“你说吧,缺几只。” “碗里只有十四只。” 摊主就用勺舀了一只饺子,很不⾼兴地连汤带⽔饺倒进了⾕苇的碗中,溅出不少汤来,其中两滴落到了他⼲⼲净净的⾐服上。他很生气,朝摊主翻了一个⽩眼。 ⽩三和⽩雀一直冷冷地看着⾕苇在碗中数饺子。他们刚要吃,⾕苇说:“你们先别吃,数数。” ⽩三和⽩雀不数。 “数数。” ⽩三和⽩雀还是不数。 “数数。”⾕苇说着,就把⽩雀的一碗⽔饺拉到跟前,用筷子又在碗中很认真地数起来。 ⽩雀侧过⾝去。 “也差一只。” 摊主一句话不说,又用勺舀了一只⽔饺,连汤带⽔饺倒进了碗里,溅了更多的汤,有许多滴落在了⽩雀好看的⾐服上。 ⽩雀没擦,低下头去,眼睛里一会就汪了泪⽔。 ⾕苇全然不觉,又开始数那半斤的一碗,数了半天,一声不吭,把碗推回到⽩三的面前。 摊主问:“怎么不说话?” ⾕苇说不出来。因为那只碗里,又多了三只⽔饺。 摊主问⽩三:“老人家,他是你什么人?” ⽩三不吭声。 摊主一笑。 ⾕苇火了,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摊主说:“我没有什么意思。我这里,做不起这笔生意。”说罢,将三碗⽔饺,一碗一碗倒进了泔⽔桶。 ⾕苇那副小文书的样子,立即全无,捞⾐卷袖地要跟摊主打架。 ⽩三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扔,走了。 ⽩雀扔下所有刚买的东西,跟着⽩三也离开了食摊。 傍晚,⽗女俩回到村里。 ⾕苇的舅舅张胜正好在村头遇见了⽩三,问:“我外甥怎么样?” ⽩三往前走,不答理。但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说:“他如果是我的外甥,他一生下来,我就把他溺死在便桶里!” ⽩雀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边扔东西,一边大哭。… 四离过年还有几天,⽩雀将一封信从口袋里取出,问桑桑:“桑桑,你还肯帮你⽩雀姐姐的忙吗?” 桑桑连忙点头。 ⽩雀把信到桑桑的手上,然后顺手给他端正了一下他头上的那顶棉帽:“送给他。” 桑桑拿了信,飞跑而去。 桑桑知道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他要给蒋一轮送去一个惊奇。他一路想像着蒋一轮在看到这封信之后的样子,想像着不久以后蒋一轮和⽩雀又会见面的情景:夜⾊*茫茫,一只小船划进了芦苇;月亮无声地挂在河湾的上空,他们坐在⽔边上;…一路上,他不时地跳起来,去用手够路边槐树垂挂下来的枝条;要不,就背朝蒋庄的方向,急速地后退;…这是桑桑许多天来,最快乐的一天。 他跑到蒋庄时,已是下午四点钟的光景。蒋一轮带着桑桑到过他家好几回,因此,桑桑不用问路,就直接走向座落在⽔边上的蒋一轮家。 桑桑还没有走到蒋一轮的家,就觉得蒋一轮家今天有点异样:有不少人站在门外,一律都穿得⼲⼲净净的,还有一些同样穿得⼲⼲净净的人,在屋里屋外地进进出出,不知忙些什么。 桑桑走近了,就听一个过路的人在问:“这个人家今天做什么事情?”就有人回答:“结婚。办喜事。”“哪个人家?”“蒋常信家。”“一轮结婚?”“就是一轮。” 桑桑走到了蒋一轮家的门口。他看到两扇院门上,贴了两个大“喜”字,门媚上也贴了喜纸,那喜纸正在风中飘动,喜纸中间一小片金纸,就一闪一闪地亮。这时,桑桑摸了一下在怀中已被他悟热了的信,站在门口呆住了,竟不知道是进去找蒋一轮,还是转⾝回油⿇地。 蒋一轮这时走了出来。他一时未能看到人背后的桑桑。但桑桑却看到了他。蒋一轮穿了一⾝新⾐,⽪鞋擦得很亮,头发梳得很细致,还上了头油,那副眼镜似乎也被很好地擦拭过,很文气地架在⾼⾼的鼻梁上。他的前戴了一朵红花。他的心情似乎不坏,略微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跟那些进进出出的亲戚或来帮忙的人点着头。大概是他的一个长辈大娘进了院子,用拐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腿,不说话,只是朝他笑着,那意思在说:“成家啦!”蒋一轮微微弯,并伸出手来,轻轻扶了一下大娘的后背,那意思在说:“请进屋坐吧。” 正当桑桑犹豫不决时,蒋一轮发现了他:“桑桑!”他大步走出院子,十分惊奇地望着桑桑“你怎么来了?” 桑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望着蒋一轮那张显得很清秀的脸。 蒋一轮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一个僻静处:“桑桑,你有什么事吧?” 桑桑摇了头摇。 蒋一轮对桑桑说:“今天,我要结婚了。本来是想通知你爸你妈还有你的,但怕你们听了消息,今天一定要大老远地赶来。心想,等过几天,给你们将糖送过去就是了。” 桑桑的一只手,不自觉地又伸到了怀里。他感觉到那封信已被他透出衬衫的热气烘软了。 “桑桑,”蒋一轮望着桑桑的眼睛“你今天一定有什么事!” 桑桑就将那封信慢慢拿了出来:“她的。” 蒋一轮用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将信接到手中,然后转过⾝去,走到一棵树下,倚在树上,打开了那封信。 桑桑听到了信在被蒋一轮打开时的沙沙声。他没有去看蒋一轮,而是将目光转过去,看那一边正越聚越多的人群。他们好像在不时地向河上张望,正等待着什么。 蒋一轮一直倚在大树上。 桑桑看到蒋一轮双手抓着信,放在前,头靠树⼲,脸微微朝着天空。信却被打开着,在风中索索地抖动,犹如树上的那几片未落的残叶。 河边上出现动。 有人问:“一轮呢?”不少人跟着问:“一轮呢?”就有一个大嗓门的叫起来:“一轮——!” 蒋一轮一惊,如梦初醒。他将信匆匆放⼊口袋,转过⾝来。他对桑桑说:“你千万不要走。我去去就来。 这时,河边上响起一片爆竹声。紧接着,三支琐呐同时吹响。锣鼓声也随即响起。 小孩们就在河边上窜跳,叫着:“新娘子船到了!新娘子船到了!” 一片喧闹声,立即驱净了冬⽇的寒冷与枯索。 桑桑也站到了河边上。 一只被打扮得花花绿绿的木船,正往这边行来。船舱是封了的,舱门挂了一面红布帘,在河上吹来的风里,不时地撩起一角。 眼尖的孩子看见了什么,就叫:“新娘子!新娘子!…” 一个孩子平常叫顺了口,就大声地叫起来:“新娘子⽩鼻子,尿尿尿到了屋脊子…”大概是他的⺟亲,赶紧踢了他一脚。那孩子知道自己冒失了,不吭声了,很老实地站在河边上。 鞭炮声更加稠密地响起来。河边上一片淡烟。 船靠岸了。 “让一轮过来,让一轮过来。”一个年纪大的老婆婆,显然是管这件事的,叫着。 人群闪开了一条路。 蒋一轮走向了⽔边。 “一轮,你上船去。” 蒋一轮上了船 船上已上去了两个年轻姑娘。她们一个撩起了舱口的门帘,一个走进舱里,扶起了新娘。 岸上一片寂静。 新娘低着头,被扶出舱来。 岸上就哇地一声惊呼,仿佛一朵花,在他们面前突然地一下子就完全开放了。 新娘子⾝着一⾝长长的飘逸的红纱⾐,头上戴了一顶镶満了珠子和挂了许多银丝的彩冠。风一吹,霞⾐飘起,露出一对红粉⾊*的绣花鞋来。 那个年轻的姑娘,轻轻托起新娘子的一只胳膊来。于是,就有一只微微垂挂着的手,放在了蒋一轮的面前。 蒋一轮愣着。 那个老婆婆就轻声叫着:“一轮!一轮!” 蒋一轮这才连忙伸过自己的手,搀住了新娘子。 岸上的人呼起来。 在鞭炮声中,蒋一轮将新娘子搀到了岸上。然后,他松开新娘子的手,像一个引路人一样,走在前面,新娘子就低着头,小步走在后面。 蒋一轮似乎走得太快了,将新娘子落下了。老婆婆就走过来,拉住他,让他等等新娘。 一颗冲天雷落下,在新娘子的头顶上方不远的地方,炸开了。新娘子一惊,抬起了头。桑桑与许多人一起,都在刹那间看到了她的脸。桑桑觉得新娘子长得很好看,是与⽩雀姐姐不一样的那种好看。 蒋一轮走在人群里。他仿佛没有感觉到周围有这么多人在看他、他后面还跟了一个新娘子,而是独自一人走在一条无人的小径上,在看⻩昏或深秋时的景⾊*,眼中流露出几丝茫然。 人群随着蒋一轮与新娘子全部离开了。现在,河边上就只剩下桑桑一人,呆呆地望着一地粉碎的爆竹纸屑… 五桑桑读六年级的第一学期时,因蒋一轮多次向桑乔请求、桑乔又十分爱惜蒋一轮的才能,在桑乔与上头进行了多次疏通之后,蒋一轮又得到同意,被调回到油⿇地小学。 从此,油⿇地人又听见了那如泣如诉的笛音。 蒋一轮到了星期六傍晚才回去,而星期天下午,太还有好⾼,又赶回到学校。 老师们跟他开玩笑:“新娘子别跟人家跑了。” 蒋一轮朝老师们笑笑。 收完了秋庄稼,地闲,人也闲,有人想看戏,油⿇地文艺宣传队又恢复了排练。桑乔还忘不了那出《红菱船》,就对蒋一轮说:“《红菱船》不能丢。”蒋一轮头天晚上就把那支新买的笛子擦了又擦,擦得像支金属作成的笛子。 但,⽩雀说她要去江南看她的⺟亲,没有来参加宣传队。 桑乔丢不下《红菱船》,另找了一个女孩儿来顶⽩雀。 排练起来之后,桑乔觉得这女孩儿虽不及⽩雀,倒也有另一番情调,不算満意,但也谈不上不満意。 但蒋一轮吹笛子,只觉得吹得没意思。他心里老恍惚着。先以为是⽩雀在那儿表演,等认清了不是,笛子就吹得不上劲。心思一走,吹得透了的一支曲子,还时不时地打磕巴。 桑乔不该再捡起这出《红菱船》。 这天晚上,蒋一轮将桑桑叫到花园里,犹豫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桑桑,还能帮我送一封信吗?” 桑桑小。桑桑不会多想,就把信接过了。可是走在路上,桑桑没有了从前送信时的那种新鲜感、神秘感和一种说不清楚的奋兴。桑桑走得很慢,仿佛自己在做一件自己不太明⽩、拿不准的事情。他还在打⾕场上的一只拖上岸来的木船上坐了一会。他要想一想。但他又不会想,只是把信拎在手里摔了两下,就又走了。 桑桑把信给了⽩雀。 离开⽩雀往回走,桑桑的眼前,就老有⽩雀在把信取到手上时的样子:一下把信拿过去,放在了前,目光里満是惊奇与慌张,嘴微微地打着颤。于是,桑桑就无端地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 两天后,⽩雀仿佛算准了桑桑要到村里玩,老早就守在了大桥边。 桑桑看见了⽩雀,不知为什么,很心慌地看了看周围,才走上桥。 ⽩雀低着头,不让桑桑看见她的神情,将一封信放在桑桑的手上,匆匆地走了。 从此,桑桑就陷⼊了一种困惑与惘。他还感觉到,蒋一轮与⽩雀也一样陷⼊了困惑与惘。他在困惑与惘中,帮着蒋一轮与⽩雀传递着信。而不管是蒋一轮还是⽩雀,每当将信给桑桑时,就不住地对桑桑露出歉疚之情。好心的桑桑这时就会显出⾼兴的样子,仿佛在说:我是愿意为你们送信的。 温幼菊对桑桑说:“桑桑,你这回可真是地地道道的地下通员了。” 桑桑的⺟亲说:“这孩子大了,是个烂好人。” 桑桑赶紧走掉。他往细马放羊的地方走。他想跟细马说说送信的事。他想跟细马商量商量,听听细马怎么说。但桑桑最终没有说。他和细马一道躺在草坡上,望着云彩变幻不定的天空。 两只同样可爱的小山羊,在田埂上互相抵着。 有一阵,桑桑忽然感到非常不安。因为,他眼前出现了那个新娘子。蒋一轮结婚的那天晚上,他将桑桑带进了房间,向新娘子介绍说:“这是桑校长家的桑桑。”新娘子就把桑桑的手拉过去,在桑桑的手上放了一把糖块与红枣儿。就在那一刻,桑桑就记住了她的那对目光。有一天,桑桑去面对细马的羊群时,在羊群里,看到了一只瘦小的、温顺的山羊,而这只瘦小温顺的山羊的眼睛,忽然使桑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新娘子那天看他时的一对目光。 桑桑想对蒋一轮和⽩雀说,他不再帮他们送信了。但总是犹犹豫豫的桑桑,却又想起了⽩雀的那双目光。那是一双清澈的、柔和的、带了一些哀怨与无望的目光。这对目光更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记忆里。 桑桑像一只途的羔羊,走到了叉路口上。 冬季,桑桑所不由自主地参予的这个美好而凄美的故事,突然地断裂了—— 临近寒假时,蒋一轮的子来到了油⿇地小学。她是来帮助蒋一轮把被子、⾐服什么的弄回家去的。这是她第一回来油⿇地小学。老师和生学们都出来看她。她満脸通红,进了蒋一轮的房间,就再也没有出来。 桑桑的⺟亲和邱二妈说:“蒋师娘像一个小姑娘。” 蒋一轮还要上课,就把她留在了房中。蒋一轮讲课时,似乎有些心神不定。下了课,他连忙往外走,教案都落在了讲台上。他推房开间门一看,子已不在了。他很快看到了在已经卷起的褥子下露着的那些信。他猛击一下自己的脑门,都未来得及向桑乔请假,就往蒋庄走。 寒假前还剩下两天的课,蒋一轮一去,就没有再回学校。 蒋一轮的子,终⽇躺在上,不吃不喝,不喊也不叫,只是无声地流泪。她一如往常,还是那么地柔顺,只是不与蒋一轮讲话,而望着后窗外泡桐树的枝叶。 蒋一轮什么也不说,只是搬了张椅子,终⽇守在她的边。 桑桑的⺟亲用手指捅了一下桑桑的后脑勺:“都是你给闹的!” 桑桑头一甩:“怪我⼲吗?怪我⼲吗?”就哭起来,并且声音越哭越大,哇哇的。桑桑有说不清的委屈、忧伤…还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东西,它们搅在一起,使桑桑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想一直哭下去。 许多天过去了,蒋一轮的子,才勉強下。她瘦如薄纸,需蒋一轮搀扶着,才能走到室外。 舂天,桑乔让人腾出了一幢草房,对蒋一轮说:“你想把她接过来住,就接过来吧。” 蒋一轮就把子接到了油⿇地小学。除了上课,蒋一轮几乎每分钟都陪伴在她的⾝边。她的⾝体依然十分虚弱。 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 这天下午,桑桑正和细马在田野上放羊,看到蒋一轮陪着子,来到了校园外的田野上。太暖融融的,満地的紫云英,正蓬蓬地生长,在大地上堆起厚厚的绒绒的绿⾊*。其间,开放着的一串串淡紫⾊*的小花,正向四下里散发着甜丝丝的气味,引得许多藌蜂在田野上嗡嗡叫。 空气新鲜极了。 蒋一轮扶着子在田埂上坐下,他没有坐下,而是倚在田野上的一株谏树上,拿出了那支笛子,优雅地横到嘴边。不一会,桑桑就听到了他早已悉了的笛音。 远处有⽔牛的眸眸声。 风车顶上有几只乌鸦,在光下飞旋嬉闹。 蒋一轮的笛音一路流畅地奔流出来。但偶尔会有一阵断裂、停顿或惶惶不定。对于这些大人们本无法觉察的微妙变化,桑桑却能感觉到,而且也只有桑桑能够明⽩这是为什么。 这时,桑桑就会往远处的天空看,在心中念着他的⽩雀姐姐。 ⽩雀早在舂天还未降临前,就已离开了油⿇地。她去江南找她的⺟亲了。并且不再回来了。⽩雀临走前,在桥边的大树下,将一包她写给蒋一轮的信,全部给了桑桑,然后,用手指轻轻撩了几下桑桑散到额头上的头发,说:“这些信,一封一封地,都是从你手上经过的。但,它们在以前,从不属于你。现在,我把它们全部赠给你了。你长大了再看,那时,你才能看得明⽩。那里头,有你的⽩雀姐姐。”… 悠长的笛音,像光滑的绸子一样,还在舂天的田野上飘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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