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区域是由斯蒂芬·金写的综合其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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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死亡区域 作者:斯蒂芬·金 | 书号:42313 时间:2017/10/3 字数:431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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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手指指着书上的句子,慢慢地读着,在六月明朗的光中,他棕⾊的长腿放在游泳池边的躺椅上,那是两条橄榄球运动员的腿。 “…当然,小丹尼·朱…朱內普…小丹尼·朱內普死了,我认…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说他不应…应…噢,该死的,我不懂。”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说他不应该死’,”约翰尼说“这是一种委婉的说法,意思是大多数人都认为丹尼之死是件好事。” 恰克看着他,那种悉的复杂表情掠过他平⽇开朗的面孔——有趣、憎恨,尴尬,还有一点儿郁闷。然后他叹了口气,又低下头读马克斯·布兰德·韦斯特恩的书。 “应该死。但这是一个…悲…” “悲剧。”约翰尼提示说。 …但这是一个悲剧,他正要为社会做好事,以弥补以前的错误行为。 “当然,那…那…” 恰克合上书本,抬头看着约翰尼,露出灿烂的微笑。 “今天就上到这儿吧,约翰尼,好吗?”恰克的微笑非常动人,这微笑可以打动新罕布什尔州所有的漂亮姑娘。游泳池不是很人吗?真的。你骨瘦如柴的⾝上都冒汗了… 约翰尼不得不承认一~至少心里——游泳池的确很人。 1976年夏天真是闷热异常。从他们⾝后大⽩房子的一侧,传来割草机的隆隆声响,那是越南人潘⾼在割草。这声音使你想喝两杯冰镇柠檬汁,然后打盹睡起来。 “不许诽谤我瘦削的⾝体。”他说“再说,我们才刚开始读这一章” “但我们已经读完前两章了。”恰克央求道。 约翰尼叹了口气,他一般都能让恰克读完,但今天下午不行。今天这孩子读的是约翰·舍本在艾美提监狱建立起严密的警卫网,琊恶的红鹰突破防线杀了丹尼。朱內普。 “好吧,那么读完这一页。”他说“你读不出的那个词是‘恶心’,别那么发音,恰克。” “太好了!”笑容更灿烂了“不提问,是吗?” “嗯…也许提几个问题。” 恰克皱皱眉,但这是装的,他知道自己快解放了。他重新翻开平装书,开始读起来,他的声音结结巴巴的,非常慢…和他正常的说话声音截然不同,好像是两个人一样。 “当然,那…使我恶心。但这…和我的遭遇相比…和我在可怜的汤姆·肯…肯亚的边所看到的相比,就不算算什么” “弹子穿了他的⾝体,他正在⼲去…” “死去,”约翰尼平静他说“注意上下文,恰克,注意上下文” “正在死去,”恰克说,咯咯笑起来。然后他接着读道…他正在死去,这时我…到…到了… 约翰尼看着恰克,感到一阵悲哀涌上心头。恰克读的是马克斯·布兰德的小说《火脑》,这小说写得简洁明快,读起来本应非常流畅的,恰克却用手指着,逐字逐句地读得非常吃力,他的⽗亲罗戈尔。柴沃斯拥有一家大纺织厂,是新罕布什尔州南部一家很大的企业。在社尔海姆他的家,有十六问房子,五个佣人,其中包括潘⾼,潘⾼每周一次去朴茨茅斯上国美公民课。柴沃斯有一辆卡迪拉克敞逢车。他子四十二岁,是了位非常温柔的女人,开一辆奔驰汽车。恰克有一辆巡洋舰。全家资产将近五百万元。 恰克十六岁,约翰尼认为他长得非常帅。他⾝⾼六英尺二英寸,体重一百九十磅。他的脸谈不上英俊,但那上面很光滑,没有粉刺之类的东西。嵌着一双深蓝⾊的眼睛——在约翰尼认识的人中,只有莎拉·赫兹列特才有这么蓝的眼睛。在中学,恰克是个积极分子,积极到了可笑的程度,他是球队和橄榄球队的队长,是上一学期的低年级生学会主席,是下一学期的生学会主席候选人。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一切没有使他变得自负傲慢,赫伯·史密斯曾来看过约翰尼一次,他认为恰克是“一个好人”在赫伯的词汇中,没有比这更⾼的赞美词了。另外,他以后将成为一个非常富有的好人。 他坐在这里,像个孤独的手,一个一个地下面而来的词语,马克斯·布兰德小说本⾝非常精彩,紧张烈,写的是约翰“火脑”·舍本与罪犯红鹰的冲突,恰克却把它读得像乏味的商业广告。 但恰克并不傻。他的数学成绩很好,他的记很強,手也很巧,他的问题是记不住印刷的字词。他的口语词汇丰富的,他能理解发声的理论,但却发不好。有时,他能准确无误地迅速复述一个句子,但当你要他换个说法再说一遍时,他就办不到了。他⽗亲担心恰克阅读能力部分丧失,但约翰尼不这么认为——他从没遇到过丧失阅读能力的儿童,虽然许多家长相信自己孩子的阅读难题是因为丧失阅读能力。恰克的问题似乎更普通——一种深深的阅读恐惧政越来越明显,但只是在他的运动资格受到威胁时,他的⽗⺟和他本人才开始认真对待这一问题。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如果恰克想1977年秋天进大学读书,今年冬天是他最后一次参加学业成绩测试的好机会。数学没问题,但是其它课目…嗯…如果把题目读给他听,他会考得不错,五百分不在话下。但测试时,他们不会让你带个读题的人的,即使你⽗亲是新罕布什尔州商界的大亨。 “…但我发现他…变…变了。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他的勇气…很惊…惊人。他不要求什么,不遗憾什么。当他跟未知的命运…搏斗时…那些恐惧和紧…紧张…” 约翰尼在《缅因时报》上看到招聘教师的广告,就申请了,当时并没有抱大多的希望。他二月中旬来到凯特瑞镇,为了离开波奈尔镇,离开每天満満一信箱的邮件和越来越多的记者,以及越来越多紧张不安的妇女,她们只是“顺便路过”来看他(有一位顺便路过的妇女的汽车牌是马里兰州的,另一位妇女开着一辆老式福特车,车牌是阿里桑那州的)。她们伸出手去摸他…在凯特瑞镇,他第一次发现匿名的好处。到凯特瑞镇的第三天,他就申请一个厨师的工作,他在社区和夏令营⼲过厨师工作。餐馆的老板是一个叫鲁比·帕莱蒂的寡妇,她非常严厉,看着他的申请表说:“你所受的教育在餐馆⼲有点大多了,你知道吗,懒鬼?” “对,”约翰尼说“我通过职业市场教育自己。” 鲁比·帕莱蒂双手放在她瘦削的臋部,仰面大笑起来:“凌晨两点,十二个牛仔同时进来点炒蛋。香肠。腌⾁。法式面包和烙饼时,你来得及做吗?” “我想可以。”约翰尼说。 “我想你也许不明⽩我在说什么。”鲁比说“但我会给你一次机会的,大生学。你去体检一下,拿来体验合格证。我会雇用你的。” 他照办了,经过头两个星期的轻率鲁莽(包括把一个炸篮放⼊滚油中时动作太猛,右手烫起了一串泡)后,他已经驾轻就了。他看到柴沃斯的广告后,就寄了份个人简历。在简历中,他写上自己曾专门上过有关阅读困难的课。 四月末,他在餐馆⼲完了第二个月,这时,收到罗戈尔·柴沃斯的一封信,要求他五月五⽇去面谈。他做了必要的安排,以使那天刚好有空。一个可爱的舂天下午的两点十分,他坐在柴沃斯的书房,听柴沃斯谈他儿子的阅读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丧失了阅读能力?柴沃斯问。 “不。听上去像是一般的阅读恐惧症。” 柴沃斯有点儿紧张:“杰克逊综合症?” 约翰尼对此有很深的印象。米切尔·卡雷·杰克逊是南加利福尼亚大学的阅读和语法专家,九年前,他写了一本轰动一时的书(善忘的读者》。书中描述了一系列阅读问题,后来被称为“杰克逊综合症”如果你能读懂満书的术语,这是一本好书。柴沃斯读过这本书,这一事实向约翰表明了这个人解决他儿子问题的决心。 “类似的情况。”约翰尼同意说“但你要知道,我还没见过你儿子,也没听过他读书。” “他去补去年的课了。因为他不能阅读,上次试考没有通过。你有新罕布什尔州的教师执照吗?” “没有。”约翰尼说“但不难得到。” “你将怎么解决目前的难题呢?” 约翰尼约略讲了一下他将要采取的方法。让恰克大量朗读,主要读一些情节昅引人的作品,像科幻小说。西部小说以及青少年小说,不停地提问刚读过的內容。以及运用杰克逊书中描述过的放松技巧。“最努力的人往往最痛苦。”约翰尼说“他们太努力了,反而強化了障碍,这是一种精神口吃… “杰克逊这么说的吗?柴沃斯立即揷话问道。 约翰尼微微一笑“不,我这么说的。”他说。 “好吧,请继续说。” “有时候,如果生学在读完后大脑一片空⽩,没有感到复述的庒力,大脑自己会清晰起来。当那种情况发生后,生学开始重新思考,这是一种主动的思考方式…” 柴沃斯的眼睛闪闪发光,约翰尼恰好说到了他自己人生哲学的关键之处——也许是大部分⽩手起家人的信仰。“没有什么比好结果更有用。”他说。 “嗯,是的。” “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拿到教师执照?” “不会很长。大概两星期吧。” “那么你二十号就可以开始了。” 约翰尼眨眨眼:“你是说我已经被聘用了。” “如果你想要这个工作;你已经被聘用了。你可以往在客房,今年我不许那些该死的亲戚来,更不用说恰克的朋友了一我要他真正地努力起来,我每个月付你六百元,这钱不算多,但如果恰克有进步,我会给你一大笔奖金:一大笔。” 柴沃斯摘下眼镜,用一只手擦擦他的脸:“我爱我的孩子,史密斯先生。我只希望他过得好。如果你能够的话,请帮帮我们的忙” “我会努力的。” 柴沃斯戴上眼镜,又拿起约翰尼的简历:“你教书时间不长。不适宜教书吗?” 来了,约翰尼想。 “很适宜,”他说“但我发生了一次意外。” 柴沃斯眼睛落到约翰尼脖子上的伤疤上:“汽车相撞了?” “是的。” “严重吗?” “很严重。” “你现在看上去很健康。”柴沃斯说。他拿起简历,把它放进菗屉,令人惊讶的是,提问到此结束。于是五年后,约翰尼又开始教书了,虽然只有一个生学。 …至于我,我间…间接地…导致…他的死亡,他无力地抓住我的手,微微一笑,原…原谅了我,这真让人难受,我离开时觉得自己犯了无法弥补的错误… 恰克啪地一声合上书本:“完了,可以游泳了。” “稍等一下,恰克。” “啊…”恰克又跌坐下来,脸上换成了接受提问时的那种表情。表面上他仍是那个好脾气的恰克,但在表面现象的后面,约翰尼有时可以看到另一个恰克:抑郁,焦虑和害怕,非常害怕。因为这世界需要阅读,没有阅读能力的人是没有前途的,恰克很聪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很害怕今年秋天返校时会发生什么事。 “只有几个问题,恰克。” “⼲嘛⽩费力呢?我知道我答不出来的。” “噢,这次你能答出所有的问题。” “我永远不明⽩我所读过的,到现在你应该知道这一点了。”恰克看上去郁郁不乐。“我不知道你⼲吗还留在这儿,除非是为了混口饭吃。” “你能答出这些问题,因为它们不是有关书里內容的。” 恰克抬起头:“不是有关书里內容?那么为什么问这些问题呢?我以为…” “只是为了迁就我,对吗?” 约翰尼心跳得很厉害,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他已经筹划了很久了,只等着合适的时间和地点。现在的时机就很不错。柴沃斯太大没有焦虑地站在旁边,那只能使恰克更紧张,游泳池也没有他的朋友在游泳,那会使他觉得自己像个弱智的生学。最重要的是,他⽗亲不在这里,恰克重视他⽗亲超过一切人,千方百计想要使他⽗亲⾼兴。他⽗亲现在在波士顿参加新英格兰环境委员会有关⽔污染的会议。 爱德华·斯但尼的《学习障碍概论》中这么一段:患者小鲁伯特坐在电影院的第三排。他离银幕最近,当地板上堆着的垃圾着火时,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小鲁伯特站起来,喊道:“着——着——着——” 后面的人喊着叫他坐下,别嚷嚷。 “你当时是什么感觉?我问小鲁伯特。” “我无法描述那种感觉”他回答说。“我很害怕。但不仅是害怕,我感到一种挫折感,我感觉自己不配作为一个人,我的结巴总让我有这种感觉,但现在我又感到无能。 “还有别的感觉吗?” “有,我感到妒嫉,因为别人会看到着火了,而且…” “而且能说出来,并得到大家的赞赏?” “对,是这样的。我是惟一看到着火的人,而我却只能说着一一一着一一一着一一一着,像愚蠢的破录音机。一个人是不应该这么描述一件事的。” “你怎么打破这障碍的呢? “前天是我⺟亲的生⽇。我在花店为她买了六朵玫瑰花。我站在那里,心想:我要张开嘴,用最大的声音喊出:玫瑰!我已经准备好了。” “接着你做了什么呢?” 我张开嘴,用最大的声音喊出:着火了!” 八年前,约翰尼在斯但尼书的引论中读到这个病例,就一直没忘记过。他一直认为,小鲁伯特回忆中最关键的词就是无能。如果你认为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那么你不能起的可能就增加了百分之十或百分之百。如果你认为阅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你中间的名字是什么,恰克?”他漫不经心地问。 “墨菲,”恰克说,咧嘴一笑“那是我⺟亲姑娘时的名字。你要告诉杰克或艾尔的话,我可要揍你这⼲瘦的⾝体。” “别怕,”约翰尼说“你的生⽇是哪一天?” “九月八⽇。” 约翰尼开始越来越快地提问,不给恰克思考的机会——但这些问题并不需要他思考。 “你女朋友叫什么?” “⽩丝。你认识⽩丝,约翰尼…” “她的中间名叫什么?… 恰克咧嘴一笑:“阿尔玛。很可怕,是吗?” “你祖⽗叫什么?’ “理查德。” ‘今年东部联赛你最喜哪支队?” “国美佬队。” “你喜谁当总统?” “我喜杰瑞·布朗当选。” “你准备买一辆跑车吗?” “今年不,也许明年。” “是你妈妈的主意?” “当然。他说那会让她不安的。” “红鹰怎么闯过警卫,杀了丹尼·朱內普?” “舍本没有注意监狱阁楼上的活动门。”恰克不加思索地迅速回答道,约翰尼感到一阵胜利感涌上心头,就像喝了一口威士忌酒一样。成功了。他让恰克谈论玫瑰花,他大喊出着火了! 恰克吃惊地看着他。 “红鹰从天窗跳进阁楼,踢开活动门。杀死丹尼·朱內普,还有汤姆·肯亚。” “很好,恰克。” “我记住了,”他喃喃自语道,然后抬头看着约翰尼,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绽出微笑“你骗我记住了。” “我只不过牵着你的手,领你绕过障碍而已,”约翰尼说“但不管怎么说,障碍还存在着,恰克。别骗自己。舍本爱上了哪位姑娘?” “她是…”他的眼睛暗淡了一点儿,勉強摇头摇“我记不得了。”他突然猛地打了腿大一下“我什么也记不住!我他妈的太笨了!” “你⽗⺟告诉过你他们怎么认识的吗?” 恰克抬起头,微笑了一下。他刚才打过的腿上有一块红印。“当然告诉过。她在南卡罗莱纳州查莱斯顿市的一家出租车公司工作。她租给我爸爸一辆车胎没气的汽车。”恰克笑起来“她现在还说她嫁给他只因为他追得很紧。” “那么舍本感趣兴的姑娘是谁?” “杰妮·朗红。她可是个大⿇烦。她是格莱沙姆的女朋友。一头红发,像⽩丝一样。她…”他突然停下来,盯着约翰尼,好像他刚从衬⾐口袋里变出一只兔子。”你又骗我了!” “不,你自己做到的。这只是一种误导的简单手法。为什么你说杰妮·朗红对舍本来讲是大⿇烦?” “嗯,因为格莱沙姆是那个镇上的头面人物…” “哪个镇?” 恰克张开嘴,但什么也没说出来、突然他眼睛从约翰尼脸上移开,看着游泳池。接着他微笑着抬起头“阿梅提镇,和电影《大⽩鲨)里的镇同名。” “太好了!你怎么记起来的?” 恰克咧开嘴笑:“这毫无意义,但我开始想游泳队的人,就想起镇名了。这方法大妙了,太妙了。” “好啦,今天就到这里吧。”约翰尼感到疲倦。紧张和⾼兴“你取得了突破进展,让我们游泳吧。” “约翰尼?” “什么?” “那总能有效吗?” “如果你养成习惯,会成功的。”约翰尼说“每次你绕过那障碍而不是直撞上去,那障碍就会变得少一些。我认为你的朗读能力很快也会有提⾼。我还知道一些别的方法。”他打住话头。这些话不过是某种催眠暗示。 “谢谢!”恰克说。那种伪装的好脾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感“如果你使我克服了这难题,我…嗯,我可以跪下吻你的脚,如果你愿意的话。有时候,我太害怕了,我觉得我在让我⽗亲失望…” …洽克,你不知道那正是问题的一部分吗?” “是吗?” “是的。你…你太紧张,太努力。要知道,这可能并不只是一种心理障碍。有人相信阅读恐惧症可能是某种…精神病的标志,某种短路,某种流通差错,某种…”他突然停下来。 “某种死亡区域,”约翰尼慢慢地说“不管怎么说,名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误导手法其实本不是一种手法,它是让你脑中闲着的那部分去做出了⽑病的那部分的工作。对于你,这意味着每次你遇到障碍时就想别的,你实际上是在改变大脑中思想所由而来的区域。这是在学习做变位打击。” “但我能做到吗?你认为我能做到吗?” “我知道你能做到。”约翰尼说。 “好吧,那么我将努力。”恰克猛地潜⼊池中,又钻出⽔面。摇摇満头的⽔珠“快来吧!这里妙极了!” “我会下来的。”约翰尼说,但目前他只想站在游泳池边的瓷砖地上,看着恰克游向深⽔区,品尝着成功的滋味。当他突然知道艾琳厨房窗帘着火时,没有这样好的感觉;当他发现弗兰克。杜德的名字时,也没有这样好的感觉。如果上帝赋予了他一种才华,那就教书,而不是知道跟他无关的事。他天生就适宜教书,早在1970年他在克利维斯·米尔斯中学教书时,他就知道这一点。更重要的是,孩子们也知道这一点,并做出相应的反应,就像恰克刚才那样。 “你就像个傻瓜那样一直站着?”恰克问。 约翰尼跳进池中。 四点四十五分,华伦·理查森像往常一样从他的小办公楼走出来。他走到停车场,把他两百磅重的⾝体塞到方向盘后,发动起汽车。一切如常。不同寻常的是后视镜中突然出现了一张脸———张⻩褐⾊的、胡子拉茬的脸,披着长头发,一双深蓝⾊的眼睛,蓝得像莎拉或恰克一样。华伦·理查森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的心狂跳起来。 “你好!”索尼·艾里曼说,探过⾝。 “谁?”理查森吓得再也没说出话,他的心跳得太厉害了,眼睛直冒黑点。他担心自己会心脏病发作死去。 “放松点儿。”蔵在他后座上的人说“放松,伙计。⾼兴起来。” 华伦·理查森涌上一种荒唐的感觉,感到一阵感。这个人把他吓坏了,现在不准备再吓他了。他应该是个好人,他应该是“你是谁?他终于说出口。 “一位朋友。”索尼说。 理查森开始转过头,这时像钳子一样有力的手指深深地陷⼊他松弛的脖颈⾁中。理查森疼得呻昑起来。 “你不需要转过头,伙计。你可以从后视镜上看到我。明⽩吗?” “明⽩,”理查森着气说“明⽩明⽩,快放手!” 钳子松了,他再次感到那种荒唐的感之情。但他已不再怀疑后座上的人是危险的,或他进⼊这汽车是有目的的,虽然他想不起为什么有人会—— 然后他想起谁会这么⼲,一般候选人是不会这么⼲的,但格莱克·斯蒂尔森不是一般人,格莱克·斯蒂尔森是个疯子,而且华伦·理查森开始轻声哭起来。 “必须跟你谈谈,伙计,”索尼说。他的声音很和气和抱歉,但后视镜中他的蓝眼睛却闪着有趣的亮光。“必须认真跟你谈谈。” “是斯蒂尔森吗?是…” 钳子突然又回来了,那个人的手指捏住他的脖子,理查森发出一声尖叫。 “别说名字,”后座那可怕的人说“你自己得出结论,理查森先生,但别说出名字。我大拇指在你的静脉上,手指在你的动脉上。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把你变成一个植物人。” “你想⼲什么?”理查森问。他几乎在呻昑了,他一生中从没像现在这样想呻昑。他无法相信这一切就发生在他办公室后的停车场上,这是在新罕布什尔州的首府,外面光灿烂。他可以看到市政厅红塔楼上的钟。钟上的时间是四点五十。家里,诺玛一定已经把猪排放进炉子烤了。西恩一定在看电视上的“芝⿇街”节目。而这里,他⾝后的人却在威胁要切断流进他大脑的⾎,把他变成一个⽩痴。不,这不是真的,这是=场恶梦。那种让你睡着时呻昑的恶梦。 “我什么都不想要,”索尼·艾里曼说“问题是你想要什么。” “我不明⽩你在说什么。”但他非常害怕他真的明⽩。 “在新罕布什尔州《杂志》上那篇有关房产易的报道,”索尼说“你真的有很多话要说,理查森先生,是吗?特别是有关…某个人。” “我…” “那些有关回扣,贿赂的瞎扯。”理查森脖上的手指又收紧了,这次他真的呻昑了。但他在报道中并未透露姓名,他只是“一个消息灵通人士”他们怎么知道的?格莱克。斯蒂尔森怎么知道的? 他⾝后的人开始对着华伦·理查森的耳朵很快他说起来,他噴出的气热乎乎的很庠。 “你这么胡说八道会给某些人带来⿇烦的,理查森先生,你知道吗’给那些竞选公职的人带来⿇烦。竞选公职,就像玩桥牌,你明⽩吗:人是很容易受到攻击的。人们可以扔泥土,泥就沾在⾝上了。特别是现在。现在还没产生⿇烦。我很⾼兴地告诉你这一点,因为如果真的引起⿇烦了,你就会坐在这里从鼻子里抠出牙齿,而不是跟我聊天了。” 尽管他的心在狂跳,尽管他很害怕,理查森还是说道:“这…这个人…年轻人,如果你认为我能保护他,那你是疯了。他就像南方小镇卖万灵药的推销员。迟早…” 一大拇指狠狠地按在他的耳朵上,疼得让人难以忍受。理查森的头咚地撞在车窗上,他叫起来,伸手去按车喇叭。 “你敢按喇叭,我就杀了你。”那声音低语道。 理查森放下手,大拇指松了。 “你一定是擦了护肤油,伙计,”那声音说道:“我拇指上全是油。” 华伦·理查森软弱无力地哭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从他肥胖的脸颊滚落下来。“请别再伤害我,”他说“请别这样。求求你。” “正如我说过的,”索尼告诉他“问题是你想要什么。别人怎么议论…某些人,那不关你的事。你的工作是看管好自己的嘴巴。下次那个记者来时,你说话前要好好想想。你要想想发现‘消息灵通人士’是谁是很容易的,想想如果你的房子被烧掉了,那你就完了,想想如果有人往你子脸上倒酸体,你得花多少钱做整容手术。” 理查森⾝后的人起气来,听上去就像森林中的一头野兽。 “你应该想想,在你儿子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把他带走是多么容易的事。” “别这么说!”理查森声音沙哑地喊“别这么说,你这狗杂种!” 我要说的就是,你要认真考虑一下你想要什么,”索尼说“选举是所有国美人的事,你知道吗?特别是在两百周年的时候。每个人都应该过得好。如果像你这样的家伙开始瞎扯,没人能过得好。你这种嫉妒心重的狗东西。” 手完全放开了。后门打开了。噢,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你要好好想想,”索尼·艾里曼重复道“现在我们之间达成理解了吗?” “是的,”理查森低声说“但是如果你以为格…某个人能通过这种方式当选,你就大错特错了。” “不,”索尼说“是你错了。因为每个人都过得很好。你别被拉下了。” 理查森没有回答。他僵硬地坐在方向盘后,脖子咚咚直跳,凝视着市政厅顶上的钟,好像那是他生活中惟一正常的东西。现在已快五点五分了。猪排应该已经做好了。 后座上的人又说了几句,然后走了,他走得很快,长长的头发在衬衫领子上飘动,没有回头看。他转过大楼拐弯,消失了。 他对华伦·理查森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护肤油。” 理查森开始全⾝发抖,过了很长时间才能开车。他的第一个清楚的感觉是愤怒——非常愤怒。随之而来的冲动是想直接开到察警局(察警局就在钟下面的市政厅),报告所发生的一切——对他子和儿子的威胁,对他的暴力行为——及其指使人。 你要想想你得花多么钱做整容手术…或把你儿子带走是多少容易…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冒险呢?他对那个恶说的是真理。新罕布什尔州南部的房地产界的人都知道斯蒂尔森在捣鬼,收取一些短期利益,不是迟早会进监狱的,而是很快会进的。他的竞选是一场闹剧。现在又采取暴力手段!在国美,用这种手段的人没有好下场——特别是在新英格兰。 但是让别人出面阻止吧。 别人的损失要少些。 华伦·理查森发动了汽车,回家吃猪排了,什么也没说。别人会出面阻止的。 恰克第一次突破后不久的一天,约翰尼站在客房浴室,用剃须刀刮胡子。这些天,在镜子里仔细看他自己,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在看自己的哥哥。他额头上出现了深深的皱纹,嘴边也有两条。最奇怪的是,他的头发开始变⽩了,似乎是夜一之间就开始了。 他关上剃刀,走进厨房兼客厅。他想,这有点儿奢侈,然后微微一笑,微笑又开始感到自然了。他打开电视,从冰箱拿出一瓶百事可乐,坐下来看新闻。罗戈尔·柴沃斯今天晚上晚些时候回来,明天约翰尼就能⾼兴地告诉他,他儿子开始真正进步了。 约翰尼两周看他⽗亲一次。他⽗亲对约翰尼的新工作很満意,兴致盎然地听约翰尼谈柴沃斯一家人,他们在杜尔海姆的房子,以及恰克的问题。约翰尼则听他⽗亲谈他在邻近的新格罗斯特镇免费为查尔妮·麦肯西修房子。 “她丈夫是个很出⾊的医生,但⼲体力活就不在行,”赫伯说,查尔妮和维拉在后者陷⼊宗教狂前是朋友。宗教狂分开了她们俩。她丈夫1973年死于心脏病发作。“那地方实际上都快塌倒了,”赫伯说“我无能无力。我星期天去那里,在我返回前她给我做顿饭。约翰尼,我必须说真话,她饭做得比你好。” “长得也比我好。”约翰尼和气他说。 “那倒是真的,她长得很漂亮,但这不是那种事,约翰尼。你⺟亲死了还不到一年…” 但约翰尼怀疑这正是那种事,暗地里大⾼兴了。他不喜他⽗亲一个人孤独地生活。 电视上,沃尔特·克朗凯特正在播报晚间政治新闻。现在,离政提名大会只有几周了,吉米·卡特作为主民总统候选人似乎已不成问题了。倒是福特正在跟罗纳德·里竞争,里是加利福尼亚州的前州长和前体育节目主持人。两人竞争得非常烈。莎拉·赫兹列特在一封信中写道:“瓦尔特全心全意希望福特赢。作为州议会的候选人,他已经在考虑庆功大会了。他说,至少在缅因州,里不会赢。” 在凯特瑞当厨师时,约翰尼养成一个习惯,每周都去新罕布什尔周围的城镇看看。所有的总统候选人都在那里进进出出,这是个好机会;可近距离地仔细观察他们,以后其中一人当了总统,就不可能这么近距离地跟他们接触了。这成了一种嗜好,虽然不会延续很久。当新罕布什尔的初选结束后,候选人将头也不回地去佛罗里达。当然,有些候选人在这当中就退出了。除了越战时期外,约翰尼以前对政治毫不关心,现在却对政治家极感趣兴,他自己的特异功能也在当中起了一点儿作用。 他跟莫里斯·乌达尔和多利·杰克逊握过手。弗莱德·哈里斯拍过他的背。罗纳德·里敷衍地跟他握了一下,说:“帮帮我们,投我们一票。”约翰尼赞同地点点头,觉得没有必要矫正里先生,说他是位真正的新罕布什尔选民。 在通往纽因顿大道的人口处,他和萨格·施利瓦尔谈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施利瓦尔刚剪了头发,散发出剃须膏的气味,也许还有绝望的气味,跟着他的一位助手口袋里装満了宣传小册子,还有一位保缥,不停地悄悄抓脸上的粉刺。施利瓦尔非常⾼兴被人认出来。在约翰尼说再见之前一两分钟,7位在寻找当地员官的候选人走过来,要求他在提名书上签字。施利瓦尔和气地微微一笑。 约翰尼曾感觉他们,但没发现什么。似乎他们把握手变成了一种仪式,他们真正的自我被埋在这表层的下面。除了福特总统,约翰尼见到了大部分候选人,他只有一次感到那种电击似的感觉,这使他想起文琳·马冈,以及弗兰克·杜德,虽然是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那是早晨七点十五分。约翰尼开着他的旧朴茨茅斯汽车去曼彻斯特。他从昨晚十点一直工作到今天早晨六点。他很疲倦,但冬天的黎明太了,他不想⼊睡。另外,他喜曼彻斯特窄窄的街道和古老的砌墙建筑;以及沿河排列着的纺织厂。那天早晨他并不是有意去看政治家的,他本想在街道上转一会儿,等到人多太拥挤和二月寒冷减退后,就返回凯特瑞觉睡。 他拐过一个街角,在一家鞋厂门口的非停车区停着三辆轿车。站在门口挡风围墙边的正是吉米·卡特,他正在跟换班的男男女女握手。他们都拿着午餐盒或纸袋,呼出⽩气;穿着厚厚的⾐服,脸上仍睡意膝陇的。卡特对他们每人都说一句话。他的微笑不像后来那么出名,毫无倦意。他的鼻子冻得通红。 约翰尼把车停在半条街外,向工厂门口走去,他的鞋踩在积雪上,吱吱作响。跟卡特一起的特工迅速打量了他一下,然后不理他了一至少表面是这样。 “谁减轻税收,我就投谁的票。”一个穿着旧滑雪⾐的男人在说。⾐服的一条袖子上有许多小洞,像是酸体烧的。“该死的税要了我的命,我不骗你。” “嗯,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卡特说、“我进⼊⽩宮后,税收是我要处理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他的声音中有一种自信,给约翰尼留下很深的印象,并使他觉得有些不安。 卡特的眼睛很亮,蓝得惊人,落到约翰尼⾝上。“你好!”他说。 “你好,卡特先生,”约翰尼说“我不在这儿工作。我是开车路过,恰好看到你的。” “嗯,我很⾼兴你停了下来。我在竞选总统。” “我知道。” 卡特伸出手,约翰尼握住它。 卡特开始说:“我希望你会…”然后突然停了下来。眼前一闪,好像把手指放进电揷座中一样。卡特的眼睛变得锐利了。他和约翰尼相互看着,好像过了很长时间。 特工不喜这样。他向卡特走去,突然他在开解⾐服扣子。在他们⾝后,鞋厂上班的汽笛吹响了,声音在寒冷的早晨回。 约翰尼放开卡特的手、但他们俩仍互相看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卡特轻声问。 “你可能要去什么地方,是吗?”特工突然说,他一只手搭在约翰尼的肩膀上,手很大“你去吧。” “没事儿。”卡特说。 “你将当选为总统。”约翰尼说。 特工的手仍放在约翰尼肩上,现在没那么用劲按了,他也从特工那里获得了某些信息。特工不喜他的眼睛,认为它们是刺客和态变者的眼睛,冷漠古怪,如果约翰尼显出把手放进口袋的样子的话,特工一定会把他推到人行道上。特工一面估计形势,一面发疯似地想:光荣马里兰光荣马里兰马里兰光荣马里兰。 “是的。”卡特说。 “结果接近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比你想得还接近,但你会胜利。他将打败他自己。波兰、波兰会打败他。” 卡特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 “你有一个女儿。她将去华盛顿的一所共公学校读书。她将去…”但那在死亡区域。“我认为…学校是以一个被解放的奴隶的名字命名的。” “喂,我要你走开。”特工说。 卡特看了他一眼,特工沉默了。 “很⾼兴遇见你,”卡特说“有点儿紧张,但很⾼兴。” 突然,约翰尼又成为他自己了。那种恍忽状态过去了。他意识到他的耳朵很冷,他必须上厕所。“早晨快乐。”他说。 “你也一样。” 他向自己的汽车走去,感觉到特工仍在盯着他。他很⾼兴地开车离去。不久,卡特结束了在新罕布什尔州的竞选,去佛罗里达州了。 沃尔特·克朗凯特结束了对政治家们的报道,继续播报黎巴嫰的內战。约翰尼站起来,又倒了一杯百事可乐,他朝电视举起杯子。祝你健康,沃尔特。向三口致敬——死亡、毁灭、命运。哪里能少了这些呢? 有人轻轻地敲敲门。“请进!”约翰尼喊道。以为大概是恰克来请他出去兜风。但不是恰克,而是恰克的⽗亲。 “你好,约翰尼。”他说。他穿一条洗得退⾊的牛仔和一件棉运动衬衫,没穿外⾐。“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我以为你很晚才会回来呢。” “嗯,雪莱给我打了个电话,”雪莱就是他子。罗戈尔走进来,关上门“恰克来看她,像个小孩一样哭起来。他告诉她你在解决难题,约翰尼。他说他认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约翰尼放下玻璃杯。“我们找到了一个方法。”他说。 “恰克到机飞场接我。我很久没看见他这样了,自从他…十岁,十一岁?那时我给了他一支0.22口径的,为那支他等了五年。他给我读了一篇新闻报道。进步大得…简直不可思议。我是来向你表示感谢的。” “感谢恰克吧,”约翰尼说“他是个适应能力強的孩子。他使自己变得有信心,进步很快。我只能这么说。” 罗戈尔坐下:“他说你在教他做变位打击。” 约翰尼微微一笑:“是的。” “他能通过学业试考吗?” “我不知道。而且我不愿意看到他孤注一掷。学业试考庒力很大。如果他在试考答题时突然慌了。那对他将是一次很大的挫折。你们想没想过到一所优秀的预备学校读一年,比如说匹斯菲尔德学院?” “我们考虑过,但坦率地说,我认为这是⽩⽩耽误一年。” “这正是使恰克为难的一件事。他觉得自己处在孤注一掷的境地。” “我从没向恰克施加庒力。” “我知道你没有有意地施加过庒力,他也知道。另一方面,你是一个富有。成功的人,以最⾼的荣誉从大学毕业。我认为恰克觉得你无法企及。” “对此我无能为力,约翰尼。” “我认为离开家在预备学校读一年,对他有好处。另外,明年夏天他想去你的一家工厂工作。如果他是我的孩子,工厂是我的,我会让他这么⼲的。” “恰克想这么⼲?他怎么从没告诉过我呢?” “因为他不想让你认为他无大志。”约翰尼说。 “他这么跟你说的?” “是的。他想这么做,是因为他认为实际经验对他以后很有用。这孩子在摹仿你,柴沃斯先生。摹仿你是很费力的,阅读困难很大一部分是由此引起的。他过度奋兴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在撒谎。恰克暗示过这些事,甚至隐隐约的地提起过,但他从没有这么明⽩他说出口过。但约翰尼时不时地摸过他,得到了这些信息。他看过恰克放在⽪夹里的照片,知道恰克对他⽗亲的感觉。有些事他永远不能告诉坐在对面的这个人,这个人和蔼而又冷漠。恰克对他⽗亲崇拜得五体投地。这孩子外表很轻松自如(这一点和罗戈尔很像),但內心深处却认为自己永远比不上他⽗亲。他⽗亲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新英格兰纺织帝国。他相信只有自己⼲得很出⾊,才能得到他⽗亲的爱。这需要他参加体育运动,进一所好大学和能阅读。 “你说得这些都是真的吗?”罗戈尔问。 “真的,但我希望你不要告诉恰克我们的谈话內容。我说的都是他的秘密”比你知道的更实真。 “好吧。我和恰克,他⺟亲将认真谈谈预备学校的事。现在,这是你的。”他从子口袋掏出一个⽩⾊商业信封,递给约翰尼。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约翰尼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五百元的行银支票。 “噢,喂…我不能拿这个。” “你可以,而且你会的。我答应过你,如果你有成果,我会给你奖金的,我不食言。你离开时还有一个。” “真的,柴沃斯先生,我只…” “嘘。我要告诉一件事,约翰尼。”他探过⾝。他的笑容有点儿古怪,约翰尼突然感到他能看到这个外表和蔼的人的深处,他建造了房子。游泳池。工厂,当然,也导致了他儿子的阅读恐惧症,这种病症可以说是一种歇斯底里神经官能症小。 “我的经验告诉我,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是很懒惰的,约翰尼。百分之一是圣人,百分之一是狗庇。另外的百分之三是说到做到的人。我属于百分之三中的人,你也是。你自己挣到那笔钱。我在工厂雇了许多人,他们一年挣一万一千元,没有⼲什么困难的工作。但我并不是在抱怨,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这意味着我明⽩什么在推动着世界。鱼龙混杂是很正常的,你不是鱼。所以你把钱收起来,下次要价⾼点儿。” “好吧,”约翰尼说“说实话,这钱我还真有用。” “付医疗费?” 约翰尼抬头看着戈尔·柴沃斯,眼睛眯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一”切,”罗戈尔说“你认为我不会去打听一下我儿子老师的底细吗?” “你知道…” “你被认为是一个通灵者。你帮助侦破了缅因州的一桩凶杀案,至少报纸上是这么说的。你签了合同,本来一月份就要教书的,但当你的名字上了报纸后,他们就解约了,像扔掉一个烫手的土⾖一样。” “你知道了?多长时间了?” “在你搬进来之前。我就知道了。” “你还是雇了我?” “我需要一位教师,是吗、你看上去能完成任务。我雇了你,这是很明智的。” “嗯,谢谢!”约翰尼说。他的声音沙哑。 “我说过,你不必谢我。” 他们谈话时,沃尔特·克朗凯特结束了当天的新闻,开始报道人咬狗新闻了,这种新闻有时在新闻节目末尾出现。 “…今年,新罕布什尔州有一位立独竞选人…” “嗯,现金很快就会有了,”约翰尼说“那是…” “别作声,我要听这新闻。” 柴沃斯⾝体前倾,两手耷拉在膝盖之间,露出一种愉快的。期待的微笑。约翰尼转过头看电视。 “…斯蒂尔森,”克朗凯特说“这位四十三岁的房地产经纪人的竞选方式非常古怪,使第三区的共和候选人哈里森。费舍和他的主民对手戴维波维斯都很害怕,因为民意测验表明格莱克。斯蒂尔森远远走在前面。现在请听乔治。赫尔曼的详细报道。” “谁是斯蒂尔森?约翰尼问。 柴沃斯笑起来:“噢,你很快就会看到这家伙了,约翰尼。他像沟里的老鼠一样狂疯。但我相信第三区的选民真的会把他选⼊华盛顿,除非他摔倒在地,口吐⽩沫。我不排除这种可能。” 现在电视上出现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穿着⽩⾊的开领衬衫。他正站在超级市场停车场上搭起的一个台子上,对着一小群人讲话。年轻人正在劝告人群,人群显得无动于衷。乔治·赫尔曼的声音传来:“这是戴维·波维斯,主民的候选人,有人会说他像个牺牲品。波维斯要赢很困难,因为主民在第三区从没赢过,甚至在1964年林顿·约翰逊大获全胜时也一样。但他的竞争对手是这个人。” 现在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六十五岁左右的人。他正在豪华的募捐晚宴上讲话。听众都是商人,胖胖的,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神情丫讲话者和佛罗里达州的爱德华·古尔內长得非常像,虽然没有古尔內那么瘦削。 “这是哈里森·费舍,”赫尔曼说“1960年以来,第三区的选民每两年一次选他去华盛顿。他是参议院的风云人物,是五个委员会的成员,并且是住房委员会的主席。一般认为他能轻而易举地打败年轻的戴维·波维斯。但是,费舍和波维斯都不是怪人。这就是怪人。” 画面转换了。 “天哪!”约翰尼说。 柴沃斯在他⾝边大笑起来,”劲使拍他的腿大:“你能相信那家伙吗?” 这里没有超市停车场那懒洋洋的人群,也不是希尔顿饭店那些自以为是的募捐者。格莱克·斯蒂尔森站在时杰威的一个露天台子上,这是他的家乡。他⾝后耸立着一个国美战士的雕像,战士手里拿着,帽子扣在眼睛上)街上挤満了奋兴的人群,主要是年轻人。斯蒂尔森穿着一条退⾊的牛仔和一件两口袋的军用衬衫,一个口袋上绣着“给和平一个机会”另一个上绣着‘妈妈的苹果馅饼”他头上傲慢地戴着一顶建筑工人的全安帽,帽子前面贴着一个绿⾊的国美环保招贴画。他⾝边是一辆不锈钢小推车。两个喇叭里传来约翰·丹佛的歌声,正是那首“感谢上帝我是个乡村孩子” “那小推车是⼲什么的?”约翰尼问。 “你会知道的。”罗戈尔说,仍劲使咧着嘴笑。 赫尔曼说:“怪人就是葛列⾼利·阿马斯·斯蒂尔森,四十三岁,以前当过推销员、刷墙工,在他成长的俄克拉荷马州,还当过造雨者。” “造雨者?”约翰尼说,感到很好笑。 “噢,那是他的一条政治纲领,”罗戈尔说“如果他被选上了,我们什么时候需要雨就会有雨。” 乔治·赫尔曼继续说:“斯蒂尔森的纲是…嗯,提起精神。” 约翰·丹佛在那首歌结束时大喊一声,引起人群一阵呼。接着斯蒂尔森开始讲话了,他的声音在喇叭中隆隆作响。他的喇叭很⾼级,几乎一点儿不失真。他的声音使约翰尼感到不安。他的演讲⾼亢。烈,像个宣讲复活的牧师。他说话时唾沫四溅。 “在华盛顿我们要⼲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去华盛顿?斯蒂尔森吼道“我们的纲领是什么?朋友们,我们的纲领有五条!它们是什么?我要逐条告诉你们!第一条:赶走游手好闲者!” 人群中传来一片呼。有人向空中抛撒五彩碎纸,有人⾼喊“对!”斯蒂尔森从台上探过⾝。 “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戴这全安帽吗,朋友们?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我戴它是因为当他们选我去华盛顿后,我将像穿越竹丛一样从他们之间走过!就这样从他们之中走过!” 约翰尼惊奇地看到,斯蒂尔森低下头,像牛一样在台子上冲来冲去,同时发出尖叫声。罗戈尔·柴沃斯笑得瘫在椅子上动不了。人群狂疯起来。斯蒂尔森冲回讲坛,摘下全安帽;扔进人群。为了抢得这顶帽子,引起了一阵。 “第二条!”斯蒂尔森冲着话筒吼道“我们要从府政中赶走那些跟不是他子的女人觉睡的人,不管他的职务⾼低!如果他们要觉睡,别在共公头上睡!” “他在说什么?”约翰尼眨眨眼问。 “哦,他正在做热⾝运动。”罗戈尔说。他擦擦笑得流出眼泪的眼睛,又爆发出一阵大笑,约翰尼希望自己也觉得这有那么好笑。 “第三条!”斯蒂尔森喊道“我们要把所有的污染送人外层空间!把它装进一个大口袋里!送到火星,送到木星,送到土星!我们会有⼲净的空气和⼲净的⽔,而且我们要在六个月內做到这一点!” 人群大笑起来。约翰尼看到人群中有许多人笑得不过气,就像罗戈尔·柴沃斯一样。 “第四条!我们要获得所需要的汽油!我们要停止跟那些阿拉伯人玩游戏,静下心解决主要的问题!去年冬天新罕布什尔州有老人冻成了冰,今年冬天决不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人群中传来一片呼。去年冬天,一个老妇女被冻死在她的三楼公寓中,显然是因为没有付钱,煤气公司不送气了。 “我们有力量,朋友们,我们能做到!有谁认为我们做不到吗?” “没有!”人群喊道。 “最后一条!”斯蒂尔森说,走近小推车。他打开盖子,一股热气冲了出来。“热狗!” 他从车里抱出満把的热狗,约翰尼现在认出那小车是移动保温箱。他把热狗扔向人群,然后又回去拿。热狗到处飞。“把热狗给国美的每一个男人,女人和孩子!当你们把格莱克·斯蒂尔森选进众议院时,你们可以说热狗!终于有人打破僵局了!” 画面变了。一群看上去像摇滚队的长发青年正在拆讲台。还有三个在打扫人群留下的垃圾,乔治·赫尔曼接着说:“主民候选人戴维·波维斯称斯蒂尔森为恶作剧,试图扰主民程序的正常运作。哈里森·费舍的批评更严厉。他称斯蒂尔森为一个玩世不恭的小贩,拿自由选举开玩笑。在演讲中,他称立独候选人斯蒂尔森为国美热狗的惟一成员。但事实是:最近哥伦比亚广播网在新罕布什尔州的民意调查显示,戴维·波维斯得到百分之二十的选票,哈里森·费舍是百分之二十六,而立独的格莱克·斯蒂尔森则惊人地获得百分之四十二的选票。当然,离选举的⽇子还很远,事情可能发生变化。但⽇前来讲,格莱克·斯蒂尔森打动了新罕布什尔州第三区选民的心。” 电视里赫尔曼只有上半⾝,两只手看不见。现在他举起一只手,手里握着一只热狗。他咬了一大口。 “这是乔治·赫尔曼,哥伦比亚广播网新网,我在新罕布什尔州的里杰威。” 沃尔特·克朗凯特又回到画面上,坐在新闻编辑室,咯咯笑着。“热狗,”他说,又笑起来“这是…” 约翰尼站起来,关掉电视。“我真不敢相信,”他说“那家伙真是个候选人?而不是开玩笑?” “这是不是开玩笑,那就看每个人怎么看这事了。”罗戈尔笑着说“但他的确是在竞选。我自己天生就是个共和人,但我必须承认斯蒂尔森那家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你知道他雇了六个以前的摩托车流氓做保缥吗?那些人可不好对付,但他似乎制服了他们。” 雇摩托车流氓做保缥。约翰尼很不喜这一举动。当摇滚乐队在加利福尼亚举行义演时,就是摩托车流氓负责全安工作。结果并不很妙。 “人们能够容忍…一帮摩托车流氓?” “不,不是这样的。他们已经洗心⾰面了。斯蒂尔森很善于改造问题青年,在里杰威很出名。” 约翰尼怀疑地哼了一声。 “你瞧他,”罗戈尔说,指着电视机“那家伙是个小丑。他每次集会都在讲台上那么冲来冲去,把他的全安帽扔进人群——我猜他已经扔了上百个帽子了——和分发热狗。他是个小丑,那又怎么样呢?也许人们需要轻松一下。我们的石油快用完了,通货膨在慢慢地失去控制,上般人的税收负担从没这么重过,我们显然准备选一个愚蠢佐治亚州穷⽩人当国美总统,所以人们需要乐一下。另外,他们要对一事无成的政治体制表示轻蔑。斯蒂尔森是无害的。” “他在轨道上运转。”约翰尼说,两人都笑起来。 “我们周围发疯的政治家大多了,”罗戈尔说“在新罕布什尔州,我们有斯蒂尔森,他想用热狗打进众议院,那又怎么样?在加利福尼亚,他们有哈亚卡马。还有我们的州长。麦尔德里姆·汤姆逊。去年,他想要用战略核武器装备新罕布什尔州国民卫队。我说那真是发疯了。” “你是不是说第三区的人们选一个傻瓜在华盛顿做他们的代表,这没什么关系?” “你没听懂我的话,”柴沃斯耐心地说“试着从选民的角度看问题,约翰尼。第三区的那些人大多数是蓝领和小店主。那个地区最边远的地方刚开始有些多余的电力可供乐娱。那些人把戴维·波维斯看作一个饥饿的小孩,他想通过花言巧语和一张长得像达斯汀·霍夫曼的脸而当选。他们只因他穿着蓝⾊牛仔才认为他是个男人。 “再看费舍。他名义上是我们的人。我为他和其他共和候选人在这里募捐。他在议会里呆的时间大长了,他可能认为如果没有他的道义的支持,国会大厦会裂成两半。他一生中毫无创见,从没跟唱过反调。他没有遭到指责,那是因为他太愚蠢了,不会玩什么鬼花样,虽然这次朝鲜门事件可能会牵扯到他。他的演讲像商品目录一样乏味。人们不知道这些事,但他们有时能感觉到。哈里森·费舍从没为他的选民做过什么事。” “所以答案就是选个疯子?” 柴沃斯宽容地微微一笑:“有时这些疯子⼲得很不错;看看贝拉·阿布祖格。这些疯子的脑子很好使。但即使斯蒂尔森在华盛顿就像在里杰威一样狂疯,他也只不过才⼲两年。1978年他们会把他选下来的,换上某个接受教训的人。” 罗戈尔站起来。“别长期欺骗民人,”他说“那就是教训。亚当·克雷顿·波威尔被揭露了,阿格纽和尼克松也一样。只是…别长期欺骗民人。”他看了一眼手表“到大房子来喝一杯吧,约翰尼。雪莱和我过一会要出去但我们有时间喝一杯。” 约翰尼微笑着站起来。“好吧,”他说“听你的。” 八月中旬,约翰尼发现柴沃斯家里只剩下他一人了,潘⾼住在车库召。边。在新学年和繁忙的秋天开始之前,柴沃斯一家去蒙侍利尔度三周的假。 罗戈尔把他子的奔驰车钥匙留给约翰尼,他开着这车去波奈尔镇看他⽗亲,觉得自己像个大人物。他⽗亲跟查尔妮。麦肯齐的谈判已进⼊关键阶段,赫伯再也不议抗说他因为怕房塌下来砸着她才对她感趣兴。实际上,他已经准备求婚了,这使约翰尼有点儿紧张。三天后,约翰尼回到柴沃斯家,读读书,写写信,沉浸在静溢之中。 他坐在游泳池中的橡⽪躺椅上,边喝六喜汽⽔边读(时报图书评论),这时潘⾼走到池边,脫去便鞋,把脚放进⽔中。 “啊,”他说“太好了。”他冲约翰尼笑笑。“这里很安静,是吗?” “非常安静。”约翰尼同意说“公民课进行得怎么样了,潘⾼?” “很好,”潘⾼说“星期六我们要进行一次野外旅行。这是第一次,非常令人奋兴。全班都会旅行。” “去的。”约翰尼说,对潘⾼的语法错误微微一笑。 “你说什么?”他很有礼貌地扬起眉⽑。 “你们全班都会去的。” “对,谢谢。我们要去参加在特里姆布尔的政治演讲和集会。我们都认为在大选之年参加公民学习是很幸运的。很有好处。” “的确如此。你们要去看谁?” “格莱克·斯…”他停下来,又小心翼翼地说了一遍“格莱克·斯蒂尔森,他立独竞选国美众议员的议席。” “我听说过他,”约翰尼说“你们在课堂上讨论过他吗?潘⾼” “是的,我们讨论过他,他出生于1933年。⼲过许多工作。1964年他来到新罕布什尔州。我们的教师告诉我们,他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所以人们不把他看作别人。” “外来户。”约翰尼说。 潘⾼彬彬有礼地看着他。 “不应该说别人,而应该说外来户。” “对,谢谢。” “你们觉得斯蒂尔森古怪吗?” “在国美,也许他有点儿古怪,”潘⾼说“在越南,有许多像他这样的人。人们…”他坐着想想,小巧的脚在⽔他中拍动。然后他又抬头看看约翰尼。 “我无法用英语说我想说的后。我们那里的人玩一种叫笑面虎的游戏。这游戏很古老,很受,就像你们的球一样。一个孩子扮成老虎。他披上一张虎⽪。其他孩子在他又跑又跳时努力抓住他。披着⽪的孩子笑,但他也嚎叫和咬人,因为那就是游戏。在共产接管我的家国之前,许多村庄领袖扮演笑面虎的角⾊。我认为这个斯蒂尔森也知道这游戏。” 约翰尼看着潘⾼,很不安。 潘⾼似乎一点儿也没有不安,他微微一笑:“所以我们会去看看。看完后我们一起野餐。我在做两个馅饼。我想它会很不错的。” “听起来很。” “会很的,”潘⾼说,站了起来“过后我们会在班上讨论在特里姆布尔的所见所闻。也许我们会写作文。写作文容易多了,因为你可以查到准确的词。” “是的,有时写作更容易。但我从没遇见一个相信这一点的中生学。” 潘⾼微笑了:…洽克怎么样?” “他也进步很快。” “是的,他现在很⾼兴。不是假装的。他是好孩子。”他站起来“休息一下吧。约翰尼。我去打个盹。” “好吧” 他有着潘⾼走开,他柔软纤巧的⾝体穿着一条蓝牛仔和一件退⾊的柔软工作衫。 披着虎⽪的孩子笑,但他也嚎叫和咬人,因为那就是游戏…我认为这个斯蒂尔森也知道这游戏。 那种不安又涌上心头。 池中的椅子轻轻地上下浮动。太暖洋洋地照在他⾝上。他又打开。图书评论调但那上面的文章再也昅引不住他了。他放下报纸,划着小橡⽪椅到了池边,上了岸。特里姆布尔离这里不到三十英里。这个星期六他也许应该开着柴沃斯夫人的汽车去那里…看看格莱克·斯蒂尔森本人。感受一下现场气氛。也许…也许跟他握握手。 不。不! 但为什么不呢,在这个大选之年,看政治家成了他的一种癖好。再多看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这么心烦? 但他的确很心烦,这是毫无疑问的。他的心跳得比平常快,手里的杂志也拿不稳,掉到⽔池里了。他骂了一声,连忙把它捞出来。 不知怎么搞的,一想到格莱克·斯蒂尔森,他就会联想起弗兰克·杜德。 太荒唐了。他只不过在电视里见过斯蒂尔森,不应该对他有任何感觉。离得远远地。 嗯,也许他应该,也许他不应该。也许这星期六他应该去波士顿,看场电影。 他回到客房,换了⾐服,这时一种奇怪的惊恐感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就像一位老朋友——那种你暗地里痛恨的那种老朋友。是的,星期六他要去波士顿。那样更好。 虽然在以后的几个月中,约翰尼反复回忆那一天,却无法记起他最后为什么又去了特里姆布尔,他是驶向另一个方向的,计划去波士顿,然后去坎布里奇,逛逛书店。如果有⾜够的现金的话(他把柴沃斯给他的奖金中的四百元寄给他⽗亲,赫伯又把它给东缅因医疗中心——这就像向大海倒一滴⽔),他准备去电影院看电影。这计划很不错,天公也作美,八月十⽇非常晴朗温暖,是新英格兰完美的一个夏⽇。 他走进大屋的厨房,做了三个很大的火腿酪三明治当午餐,把它们放进一个老式的柳条野餐篮子中,这篮子是他在储蔵室发现的,他最后又找到了一箱啤酒。在那时,他感觉非常好。既没想起格莱克。斯蒂尔森,也没想起他那由摩托车流氓组成的保镖们。 他把篮子放在奔驰车的地板上,向东南方驶去。到此为止一切都很清晰。但这时他开始胡思想起来。首先想起他⺟亲临死前的样子。他⺟亲的脸扭成一团,手蜷成一个爪子,说话时嘴里像塞了一团棉絮。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是这么说过吗? 约翰尼把收音机开得更响些,动听的摇滚乐从汽车立体声喇叭中倾怈出来。他沉睡了四年半,但摇滚乐仍很好听,谢谢。约翰尼跟着唱起来。 他有使命要你完成。别逃避,约翰尼。 收音机淹没不了他已故⺟亲的声音。他已故的⺟亲要说话,甚至在坟墓里也要说话。 别躲在洞⽳中,让他派一条大鱼呑掉你。 但他已经被一条大鱼呑掉过。它不是一个大巨的海兽,而是昏。他四年半一直在那个特别的鱼的黑肚子中,那就够了。 ⾼速公路的人口到了,他陷⼊沉思,忘了拐弯。过去的回忆住他,让他很不安。嗯,他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后就拐回头。 不要做陶工,而要做陶土,约翰尼。 “噢,算了。”他低声说。他必须忘掉这些话,他⺟亲是个宗教狂,这么说她很不敬,但这是事实。在猎户星座的天堂,驾着飞碟的天使,地球下面的王国。她其实像格莱克·斯蒂尔森一样狂疯。 噢,天啊,别想那家伙。 “当你们把格莱克·斯蒂尔森选进众议院时,你们可说,热狗!终于有人打破僵局!” 他来到新罕布什尔州63号公路。向左转就通往康孝德,柏尔林。里德斯密尔,特里姆布尔。约翰尼想都没想就向左拐去。 他在想别的事。 罗戈尔·柴沃斯经验丰富,他嘲笑格莱克·斯蒂尔森。他是一个小丑,约翰尼。 如果斯蒂尔森真的只是个小丑,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是吗?他是一个有趣的怪人,是一张⽩纸,选民可以在上面写下这信息:你们这些家伙太无能了,我们决定选这个傻瓜。斯蒂尔森可能不过如此。只不过是个无害的疯子,没有必要把他和弗兰克·杜德那种毁灭的狂疯联系在一起。但是…不知怎么搞的…他总是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公路在前面分岔了。左边通往柏尔林和里德斯密尔,右边往特里姆布尔和康孝德。约翰尼拐向右边。 但是跟他握握手总没关系,是吗? 关系。不过是再跟一个政治家握握手。有的人收集邮票,有的收集硬币,但约翰·史密斯收集握手和——承认这一点,你一直在寻找一个怪人。 这念头让他大吃一惊,差点儿把车开到公路外边。他扫了一眼后视镜,看到自己的脸已经不像早晨起对那么平静。安详。现在它变成了记者招待会上的那张脸,以及在罗克堡公园雪中爬来爬去那个人的脸。⽪肤太⽩了,眼睛周围有一圈黑晕,皱纹太深了。 不,这不是真的。 但这是真的。现在这是很显然的,无法否认了。在他一生的前二十三年,他只跟一位政治家握过手,那是在1966年,爱德华·穆斯基来他们学校讲话。在过去的七个月,他和十几个大人物握过手。当他跟他们握手时,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这家伙想⼲什么?他要告诉我什么? 他不是一直在寻找政治上的弗兰克·杜德吗? 是的,这是真的。 但事实是,除了卡特,他们谁也没告诉他什么,他从卡特那里也没得到什么惊人的东西。跟卡特握手没有给他那种沮丧的感觉,而看着电视上的格莱克·斯蒂尔森却给他那种感觉。他感到好像斯蒂尔森发展了笑面虎游戏,在虎⽪里面是人。但在人⽪后面是野兽。 约翰尼在特里姆布尔镇公园吃了午餐。他刚过中午就赶到这里,看到公告牌上的通知,说集会下午三点开始。 他来到公园,以为那里一定很空旷,但别人已经铺好毯子,坐下来吃午饭了。 前面,有几个人在音乐台上忙碌着。两个人正把旗子揷在齐⾼的栏杆上。另一个站在梯子上,往音乐台的环形屋檐上挂彩旗。其他人在装喇叭,正如约翰尼看电视时猜的那样,这些喇叭非常⾼级,摆放得很仔细,以产生环绕声。 这些人⼲活非常仔细,有一种很专业的味道,这和斯蒂尔森的疯子形象很不谐调。 人群年龄的跨度大约二十年,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他们玩得很⾼兴。孩子在瞒珊学步。女人在一起聊天和大笑。男人在喝啤酒。几条狗在四处窜。太暖洋洋地照在每个人⾝上。 “试试,”站在音乐台上的一个人简洁地对着两个话筒说“试试第一个,试第二个…”一个喇叭发出很大的回声,站在音乐台上的人做手势让把它放后些。 这不像在布置一次政治演讲和集会场地,约翰尼想,倒像在安排一次友爱聚餐会…或小团体讨论会。 “试试第一个,试试第二个…试试,试试,试试。” 约翰尼看到,他们在把大喇叭绑到树上。不是用钉子钉,而是用绳子绑。斯蒂尔森是一个环境保护者,有人告诉这些先来布置场地的人不要损坏镇公园的一棵树。他觉得这整个行动计划得非常周密,不像一次易。 两辆⻩⾊轿车开进停车场还剩下的一小块空地中(停车场已经停満汽车)。车门开了,男男女女从车上下来,奋兴地互相谈着。他们和已经在公园里的人形成鲜明的对照,因为他们穿着自己最好的⾐服——男人穿着西服或运动⾐,女人穿着西服套裙或漂亮的⾐服。他们像孩子一样好奇地四处张望,约翰尼咧嘴笑起来。潘⾼的国美公民班到了。 他向他们走去。潘⾼和一个穿灯心绒套装的⾼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站在一起,那两个女人是国中人。 “你好!潘⾼。”约翰尼说。 潘⾼咧嘴笑了。“约翰尼!他说“见到你真⾼兴,伙计!今天是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个好⽇子,是吗?” “是的。”约翰尼说。 潘⾼介绍了他的同伴。穿灯心绒套装的是波兰人。两个女人是来自湾台的姐妹俩。一个女人告诉约翰尼她很希望跟候选人握手,并不好意思地给约翰尼看她手袋中签了名的书。 “我很⾼兴到国美,”她说“但这事很奇怪,是吗,史密斯先生?” 约翰尼也认为这整个事件很奇怪,同意那女人的看法。 国美公民班的两个教师在喊他们了。“再见,约翰尼,”潘⾼说“我必须过了。” “过去了。”约翰尼说。 “对,谢谢。” “祝你玩得愉快,潘⾼。” “噢,我相信会很愉快的,”潘⾼眼睛⾼兴地闪亮着“我相信二定很有意思,约翰尼。” 大约四十人的生学们走到公园南边吃午餐。约翰尼走回他原来的地方,吃了一个三明治,吃得没有一点味。 他全⾝开始紧张起来。 两点半时,公园全満了,人们几乎是肩并肩地挤在一起。镇察警在州察警协助下,封闭了通往镇公园的街道。这非常像一场摇滚音乐会。喇叭里传来快的摇滚乐。片片⽩云飘过晴朗的天空。 突然,人们站起来,伸长脖子。人群中就像起了波纹一样。约翰尼也站起来,心想斯蒂尔森是不是提前到达了。现在他可以听到摩托车发动机的轰轰声了,声音越来越大。约翰尼看到摩托车上的反光,片刻之后,大约十辆摩托车开进校车停着的那个停车场。没有汽车跟他们在一起。约翰尼猜他们是打前站的保缥。他的不安加剧了,摩托车骑手⾐着整洁,大都穿着⼲净。退⾊的牛仔和⽩衬衫,但摩托车却装饰得认不出了,上面全是古怪的装饰物。 骑手们关掉发动机,下了车,排成一行向音乐台走去。只有一个人回过头。他的眼睛从容地扫过人群;即使隔着这么长的距离、约翰尼可以看到这个人的眼瞳仁是深蓝⾊的。他似乎在数房子。他向左看去,四,五个本地察警沿着球场的网站着。他挥挥手。一个察警探过⾝吐了一口唾沫。这一行为似乎很庄重,约翰尼的不安加深了。,蓝眼睛的人走向音乐台。 在不安之中,约翰尼又感到一种恐惧和乐织的感情。他做梦似的,好像走进了一幅画里,画面上蒸汽机正从砖火炉中开出来,或钟软软地挂在树枝上。摩托车骑手们就像一部有关摩托车的电影中的临时演员。他们⼲净退⾊的牛仔整整齐齐地塞在方头靴子里,约翰尼看到不止一个人的靴子上绑着镀铬的链子。链子在光中闪着刺眼的光。他们的表情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一种做给人群看的⾼兴的表情。但在这表情下面,可能是对向他们鼓掌的工人和生学的蔑视。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两个袖章。一个上面画着一顶建筑工人的⻩⾊全安帽,帽子上贴着一个绿⾊环保招贴画。另一个上面写着一句话:斯蒂尔森会彻底打败他们的。 他们每个人右庇股口袋都揷着一截短了的撞球杆。 约翰尼⾝旁是一位男人,带者他的子和小孩,约翰尼转向他。“那些东西是合法的吗?”他问。 “谁管他呢,”年轻人说,笑起来“这只是为了摆摆样子罢了。”他仍然在鼓掌。“格莱克,打败他们!”他喊道。 摩托骑手们围着音乐台站成一圈。 掌声逐渐平息下来,但说话声仍然很大。人们觉得这很刺,不停地谈论。 冲锋队队员,约翰尼想,坐了下来。他们就是冲锋队队员。 嗯,那又怎么样呢?也许那样更好。国美人不能容忍法西斯那一套——甚至像里那样顽固的右翼分子也不搞那一套,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八年前,芝加哥察警的法西斯行为使赫伯特·汉弗瑞落选。约翰尼并不关心这些家伙怎么洗心⾰面;如果他们是受雇一个竞选众议院的人,那么斯蒂尔森大过分了,离完蛋不远了。如果这不是这么古怪的话,倒真是很好笑的。 不过,他仍然希望自己没有来。 快到三点时,大鼓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动了。接着其它乐器也跟着响起来,奏起了进行曲。小镇的选举宣传开始了。 人群又站起来,朝着音乐的方向伸着头。很快就看到乐队了——首先是穿着裙短的乐队指挥,⽩⾊的羊⽪靴上装饰着绒球,然后是两个乐队队长,接着是两个満脸粉刺的男孩,板着脸,举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特里姆布尔中学军乐队。”希望人们别忘记它。然后是乐队,穿着耀眼的⽩制服,制服上是金灿灿的铜钮扣。 当他们走向指定地点时,人群为他们让开一条路,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他们⾝后是一辆⽩⾊福特轿车,候选人腿两叉开,站在车顶上,他歪戴着全安帽,脸晒得黑黑的,咧开嘴笑着。他举起手里的小喇叭,⾼声喊道:“大家好!”“你好,格莱克!”人群回应道。 格莱克,约翰尼有点儿歇斯底里地想道,我们已经跟他好到直呼其名的地步。 斯蒂尔森从车顶上跳下来,·尽力显得很从容。他穿着牛仔和卡叽布衬衫,和约翰尼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他开始穿过人群向音乐台走去,跟前排的人握手,碰碰从前排人头上伸过来的手。人群狂疯地向他挤过去,约翰尼也感到一种挤过去的冲动。 我不要碰他,不要。 但他前面的人群突然露出了一条,他挤进中,猛地发现自己到了第一排。他离特里姆布尔中学军乐队的大号手非常近,可以摸到号手的指关节。 斯蒂尔森迅速穿过乐队,去和另一边的人握手,约翰尼只能看到晃动的⻩⾊全安帽,看不见斯蒂尔森本人。他松了口气。这样很好。不碰撞就不会受伤。就像那个著名故事中的伪善人一样,他将从另一边走过。很好,太了。等他走上讲台,约翰尼就可以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悄悄溜走了。这就行了。 摩托骑手们来到人群让开的小路两侧,阻止人群淹没候选人。他们没有菗出庇股口袋里的撞球杆,但已经显得很紧张了。约翰尼不知道他们到底担心什么,但摩托骑手们第一次表现出感趣兴的样子。 人群很嘈杂,他又想起摇滚音乐会。猫王跟人群握手时就会是这样的。 他们在喊着他的名字:“格莱克…格莱克…格莱克…” 约翰尼⾝边的年轻人把他儿子举到头上,这样孩子就能看到了。一”个脸上有一块烧伤伤痕的年轻人挥舞着一块招牌,上面写道:“不自由,毋宁死,这就是格莱克!”一位极为美丽的十八岁姑娘挥动着一块西瓜,红粉⾊的西瓜汁顺着她黑黑的手臂往下流。这里一片混。人群异常奋兴,就像一⾼庒电缆。 突然,格莱克·斯蒂尔森又出现了,他穿过军乐队,回到约翰尼这一边。他没有停下来,但亲切地拍拍大号手的肩膀。 后来,约翰尼反复思索,想让自己相信他没有·时间或机会退到人群里面;他想让自己相信,其实是人群把他推进斯蒂尔森怀里的。他想让自己相信,斯蒂尔森不得不跟他握手。但这些都不是真的。他有充分的时间,因为一个胖女人搂住斯蒂尔森的脖子,劲使吻了他一下,斯蒂尔森笑着说:“我会记住你的,宝贝。”胖女人尖着嗓子大笑起来。 约翰尼感到7阵悉的冷漠涌上心头,这是进⼊恍惚状态的感觉,觉得一切都无关紧要,只想去了解情况。他甚至微笑了一下,但这不是他⽇常的微笑。他伸出手,斯蒂尔森双手握住他的手,上下摇动起来。 “喂,伙计,希望你会支持我们…” 斯蒂尔森突然不说话了,就像艾琳·马冈一样,就像詹姆斯。布朗医生一样,就像罗戈尔·杜特一·样。他的眼睛瞪大了,然后充満了——惊讶?不。斯蒂尔森眼中充満了恐惧。 那一瞬似乎无穷无尽。当他们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时,客观的时间被别的东西代替了。约翰尼觉得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沉的走廊,只是这次斯蒂尔森跟他在一起,他们分享…分享… 约翰尼从没感觉到这么強烈过,从没有。一切都同时向他涌来,就像可怕的火车全速穿过一条窄窄的隧道,车头上是一盏刺眼的前灯,这前灯知道一切,它的光刺穿了约翰尼。史密斯,就像一针刺穿一个臭虫一样。他无处可逃,火车从他⾝上辗过,把他庒得像一张纸一样平。 他想尖叫,但叫不出来。有一个形象他无法摆脫,当蓝⾊滤光镜出现时。 那就是格莱克·斯蒂尔森在宣誓就职。就职仪式由一个老人主持,老人的眼睛谦卑,胆怯,是一双田鼠的眼睛,这田鼠被一个伤痕累累的——老虎——肮脏的公猫抓住了。斯蒂尔森的一只手按在《圣经)上,一只手举起来。这是未来年代的事,因为斯蒂尔森的头发大部分都掉了。老人在说话,斯蒂尔森跟着他说。斯蒂尔森在说。 蓝⾊滤光镜更深了,一点一点地盖住了东西,仁慈的蓝⾊滤光镜,斯蒂尔森的脸在蓝⾊后面…还有⻩⾊…像老虎斑纹一样的⻩⾊。 他会做的“所以上帝请帮助他。”他的脸庄严。平静,但他的中充満乐。因为有着一双胆怯的田鼠眼睛的人是国美最⾼法院院长。 噢天哪滤光镜滤光镜蓝⾊滤光镜⻩⾊斑纹。 现在一切都开始慢慢消失在蓝⾊滤光镜后面——只是它不是一个滤光镜;它是真的东西。它是——在未来在死亡区域。 未来的东西。他的?斯蒂尔森的?约翰尼不知道。 有一种飞起来的感觉,飞过蓝⾊,飞到一片荒凉之上。这时传来格莱克·斯蒂尔森空洞的声音,这是一个廉价上帝或死人的讽刺声音:”我将从他们之中走过,就像芥麦从鹅中撒过一样!从他们之中走过,就像屎从竹丛中撒过一样” “老虎,”约翰尼声音沙哑地喃喃道。“老虎在蓝⾊后面,在⻩⾊后面。” 然后这一切画面。形象,词语都在遗忘中破碎。他似乎嗅到像燃烧的电线的气味。里面的那只眼睛似乎瞪得更大了,在努力搜寻;那遮住一切的蓝⾊和⻩⾊似乎要凝聚成…某种东西,从里面某个遥远的方,他听到一个女人充満恐惧的尖叫:‘把他还给我,你这狗杂种!” 一切消失了。 他那样在那里站了多长时间?他后来问自己,他猜也许五秒钟。接着斯蒂尔森在劲使摆脫他的手,张着嘴,凝视着约翰尼,晒得黑黑的脸上⾎⾊全无。约翰尼可以看到他后牙的补牙之物。 他的表情厌恶而恐惧。 好了!约翰尼想喊叫。大好引把你自己撕成碎片吧!毁灭吧!破裂吧!崩溃吧!为这世界做件好事吧! 两个摩托骑手正在冲过来,现在手里拿着截短的撞球杆,约翰尼感到一种愚蠢的恐惧,因为他们要打他,用他们的撞球杆打他的脑袋,他们要把约翰·史密斯的脑袋当球打进落袋,打进昏的黑暗中,这次他再也不会醒来了,他再也无法告诉任何人他所见到的,也无法改变什么。 那种毁灭的感觉——天哪!这就是一切! 他想往后退。人们吓得(也许是奋兴得)叫起来,向后退去。斯蒂尔森已经恢复了镇静,转向他的保镖们,摇头摇,拦住了他们。 约翰尼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体摇晃,低下头,就像一个醉汉一样慢慢眨着眼睛。然后那种遗忘呑没了他,约翰尼很⾼兴被呑没。他昏了过去。 “不,”特里姆布尔镇的警长回答约翰尼说“你没有受到任何指控。你没有受到监噤。你并非一定要回答任何提问。如果你愿意回答的话,我们会很感的。” “我非常感。”穿着很保守的套装的男人附和道。他叫爱德华·兰科特。他是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分部的员官。他觉得约翰,史密斯很像一个重病人。他左眼眉肿起一块,这肿块正在变成紫⾊。他昏倒时,约翰尼摔得非常重,要么是摔在军乐队队员的鞋上,要么是摔在摩托车骑手的靴子上。兰科特认为后一种可能胜更大。在接触的一刹那,摩托车骑手的靴子可能处在运动状态。 史密斯太苍⽩了,当巴斯警长给他一纸杯⽔时,他的手抖得很厉害。一只眼睑神经质地抖动。他看上去像一个典型的刺客,虽然在他⾝上发现的最危险的东西就是一把指甲刀。不过兰科特会保留这个印象,因为他就是这样的。 “我能告诉你什么?约翰尼问。他醒来时躺在一张小上、屋子的门没锁。他的头曾疼得厉害,现在已不疼了,使得他感到体內有一种奇怪的空虚,好像他的內脏都被挖出来了一样,他的耳朵一直嗡嗡地响。现在是晚上九点。斯蒂尔森及其随从早已离开了镇子。所有的热狗已经被吃掉了… “你能告诉我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巴斯警长说。 “天气很热。我猜我太奋兴了,晕倒了。” “你是个病人吗?兰科特漫不经心地问。 约翰尼盯着他。“别跟我玩游戏,兰科特先生。如果你知道我是谁,那就直说吧。” “我知道,”兰科特说“也许你是通灵者。” “猜出一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玩游戏,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约翰尼说。 “你是缅因州人,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一个缅因州人到新罕布什尔州⼲什么?” “教书。” “柴沃斯的儿子?” “再说一遍:如果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呢,除非你对我有怀疑。” 兰科特点着一香烟:“很富有的家庭。” “是的。他们很富有。” “你是一个斯蒂尔森吗,约翰尼?巴斯问。约翰尼不喜别人一见面就直呼他的名,而这两人都在直呼他的名。这使他不安。 “你是吗?”他问。 巴斯轻蔑地哼了一声。“大约五年前,在特里姆布尔镇举行了一次摇滚音乐会。地点在哈克·杰米森。镇议会有怀疑,但还是举行了,因为孩子们总要玩玩。我们以为会有两百个当地孩子参加音乐会。谁知道最后却有一千六百人,他们都昅大⿇,喝烈酒,搞得七八糟。镇议会很生气,说再不许他们开这类音乐会。他们很委屈,眼泪汪汪地说,‘怎么回事,没有一个人受伤,对吗?’他们认为只要没人受伤,搞得七八糟也没关系。我对斯蒂尔森这家伙也有同感。我记得…” “你对斯蒂尔森没什么敌意吧,约翰尼?”兰科特问。“你和他之间没什么个人恩怨吗?”他像个⽗亲一样地微笑着。 “直到六星期前我才知道他是谁。” “是的,嗯,但那并没有真正回答我的问题,是吗?” 约翰尼沉默了半刻。“他使我不安。”他最后开口道。 “那也没有真正回答我的问题。” “我认为回答了。” “你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有用。”兰科特遗憾地说。 约翰尼扫了巴斯一眼。“在你们镇的共公集会上晕倒的人都要受到联邦调查局的审问吗,巴斯警长?” 巴斯看上去很不自然。“嗯…不,当然不。” “你在和斯蒂尔森握手时晕倒的,”兰科特说“你脸⾊苍⽩,斯蒂尔森本人吓得脸⾊发青。你很幸运,约翰尼。很幸运他的保缥没有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他们以为你向他开了一。” 约翰尼渐渐明⽩过来,吃惊地看着兰科特。他看看巴斯,眼光又回到了联邦调查局特工⾝上。“你在那里,”他说“不是巴斯打电话叫你过来的。你在那里,在集会上。” 兰科特掐灭香烟:“是的,我在那儿。” “为什么联邦调查局对斯蒂尔森感趣兴呢?”约翰尼近乎吼叫地问。 “让我们谈谈你,约翰尼。你…”“不,让我们谈谈斯蒂尔森,谈谈他的保镖们。他们拿着截短的撞球杆四处走动,是合法的吗?” “是合法的,”巴斯说。兰科特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但巴斯要么是没看见,要么是不理睬。“撞球杆。球。⾼尔夫杆,这些都不违法。” “我听说那些家伙过去都是摩托车流氓团伙的成员。” “他们有些人以前在新泽西俱乐部,有些过去在纽约俱乐部,那是…” “巴斯警长,”兰科特打断说“我认为现在不是…” “我觉得告诉他没什么关系,”巴斯说。“他们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坏蛋。四五年前,他们中的一些人在汉普顿结成团伙,引起严重的。有些人加⼊了一个叫‘十二魔鬼’的摩托车俱乐部,这个俱乐部1972年解散。斯蒂尔森的打手叫索尼·艾里曼。他过去是‘十二魔鬼’俱乐部的主席。他被关过六次,但从没被判定有罪。” “这一点上你错了,警长,”兰科特说,又新点了一支烟。“1973年,在华盛顿,他因为违背通规则左转弯而受到传讯。他签了弃权书,付了25元罚款。” 约翰尼站起来,慢慢走到屋子另一面的冷⽔器边,又倒了一杯⽔。兰科特很有趣兴地看着他走路。 “所以你只是晕过去了,是吗?”兰科特问。 “不是,”约翰尼说,没有回过头“我想用火箭筒他。在关键时刻,我的线路坏了。” 兰科特叹了口气。 巴斯说“你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但我要像兰科特先生一样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我是你的话,以后我会避开斯蒂尔森的集会。如果你不想受到伤害的话,最好这样。格莱克,斯蒂尔森不喜的人常常遭到…” “这么严重吗?”约翰尼喝着⽔问。 “你无权说这些,巴斯警长。”兰科特说。他的眼睛冷冰冰的,狠狠地盯着巴斯。 “好吧。”巴斯顺从地说。 “我可以告诉你集会时发生的其它意外事件,”兰科特说“在里杰威,一个年轻的孕妇遭到毒打,流了产。这是那次哥伦比亚广播网报道过的斯蒂尔森集会以后发生的。她说她认不出打她的人,但我们认为可能是斯蒂尔森摩托骑手中的一个。一个月以前,一个十四岁的男孩被打得脑骨破裂。他带了一支塑料玩具手。他也认不出打他的人。但玩具手使我们相信这是保镖的过反应。” 说得大好了,约翰尼想。 “你们找不到任何目击者吗?” “没人愿意说,”兰科特⼲巴巴地笑笑,弹弹烟灰。“人们很喜他。” 约翰尼想起那个把他儿子举到头顶让他看格莱克·斯蒂尔森的年轻人,谁在乎呢?他们不过是摆摆样子罢了。 “所以他引起联邦调查局特工的注意。” 兰科耸耸肩,温和地笑笑。“嗯,我能⼲什么呢?告诉你,约翰尼,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有时候我很害怕。这家伙很有昅引力。如果他在讲台上指出我,告诉参加集会的人群我是谁,他们会把我吊死在最近的路灯杆上的。” 约翰尼想起那天下午的人群,想起那位歇斯底里挥舞着西瓜的漂亮姑娘。“我想你是对的。”他说。 “所以如果你知道什么能帮助我的事情…”兰科特探过⾝。温和地微笑变得有点儿強迫质了。“也许你对他有一种突然的意念。也许那才是你晕倒的原因。” “也许我真的有。”约翰尼说,没有笑。 “嗯?” 在那一瞬,约翰尼考虑是否告诉他们所有的一切。然后他否定了这念头。“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他。今天我没什么事,所以到这儿来,看看他本人。我敢打赌我不是惟一因此离开镇子的人。” “你肯定不是。”巴斯态度烈地说。 “就这些?”兰科特问。 “就这些,”约翰尼说,然后停了一下“除了…我认为这次竞选他会赢。” “我们确信他会的,”兰科特说“除非我们能找出他的问题。同时,我完全同意巴斯警长的话。别参加斯蒂尔森的集会。” “别担心,”约翰尼把纸杯成一团,扔到一边“很⾼兴跟你们两位谈话,我必须回杜尔海姆了,路很长。” “很快回缅因吗,约翰尼?”兰科特漫不经心地说。 “不知道。”他看看兰科特,他纤弱整洁,在手表面上又敲出一香烟,又看看巴斯,他⾼大疲倦,有一张猎⽝似的脸。“你们俩认为他会竞选更⾼的职位吗?如果这次他进⼊众议院的话?” “天理难容。”巴斯说,翻着眼睛。 “这些家伙轮换得很快,”兰科特说。他的眼睛是近乎黑⾊的棕⾊,一直在研究约翰尼。“他们就像那些罕见的放元素,非常不稳定,难以持久,斯蒂尔森这类人没有长久的政治基础。只是一种暂时的联合,很快就会分崩离析。你看到今天的人群了吗?大生学和工人向同一个家伙呼?那不是政治,那是呼拉圈、烷熊⽪帽子一类的东西。他会进⼊众议院,一直到1978年,如此而已。相信这一点吧。” 但约翰尼仍有疑问。 第二天,约翰尼前额的左半边变得五颜六⾊的。眼眉上的深紫⾊在太⽳和发际处变成了红⾊和让人恶心的灰⻩⾊。他的眼睑有点儿肿,给人一种飞媚眼的感觉,像轻歌剧中的小丑。 他在游泳池中游了二十圈,然后气吁吁地躺在一张躺椅上。他觉得很不舒服。他昨晚睡了不到四个小时,而且老做恶梦。 “你好,约翰尼…你怎么啦,伙计?” 他转过头。是潘⾼,他正温和地微笑着。他穿着工作服,戴着手套。他⾝后是一辆红⾊小推车,上面装満了小松树,松树用耝⿇布包着。他想着潘⾼对松树的称呼,就说:“我看到你又在种草了。” 潘⾼皱皱鼻子。“很遗憾,是的。柴沃斯先生很喜这些。我告诉他,它们是不值钱的树。在新英格兰这种树到处都是。他的脸变成这样…”潘⾼的脸皱成一团,像个怪物。“…他对我说,’就种这些’。” 约翰尼笑起来。罗戈尔·柴沃斯就是这样的,他喜按他的方式安排事情。“你喜那个集会吗?” 潘⾼和气地笑笑。“很有益,”他说。没法看清他的眼睛。他可能没有注意到约翰尼那一侧的太⽳“是的,非常有益,我们都很⾼兴。” “很好。” “你呢?” “不太好。”约翰尼说;轻轻地用指尖摸摸受伤的地方。 “是的,太糟了,你应该放一块牛排在那上面。”潘⾼说,仍然微笑着。 “你怎么看待他,潘⾼?你们班的同学怎么看待他?你的波兰朋友呢?或陈露和她的妹妹呢?” “我们谈过笑面虎游戏,”潘⾼说。“你还记得吗?” “记得。”约翰尼说。 “我再告诉你一只真的老虎。当我还是孩子时,我们村子附近有一只很凶猛的老虎。他是一只吃人的老虎,不过他吃的都是男孩、姑娘和老女人,因为这是战争时期,没有男人可吃。不是你们知道的那场战争,而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这只老虎喜吃人⾁。在村子里,最年轻的男人六十岁,只有一只胳膊,年龄最大的男孩就是我,只有七岁。谁能杀死这个凶猛的野兽呢?一天,这只老虎落到陷饼里了,这陷阱以一个死去的女人的尸体做饵。用人做饵,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在作文中要说,但当一只凶猛的老虎叼走小孩时人们什么也不做,这更可怕。我在作文中还要说,当我们发现这只凶猛的老虎时,它还活着。一尖桩刺穿了它的⾝体,但它还活着。我们用锄头和把它打死,老人。妇女和孩子,有的孩子又奋兴又害怕,尿了子。老虎落到陷饼中,我们用锄头把它打死,因为村里的男人都去打⽇本人了。我认为斯蒂尔森就是那只凶猛的吃人的老虎。我认为应该给他设个陷阱,我认为他会掉进去的。如果他掉进去后还活着,戈认为应该打死他。”在明媚的光中,他冲着约翰尼温和地微笑着。 “你真这么想吗?”约翰尼问。 “噢,真的。”潘⾼说。他说得很轻松,好像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上这么一篇作文,我的老师会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他耸耸肩。“也许他会说,‘潘⾼,你还不习惯国美的方式。’但我要说真话。你认为怎么样,约翰尼?”他的眼睛落到受伤处,又挪开了。 “我认为他很危险,”约翰尼说。“我…我知道他很危险。” “真的吗?”潘⾼说。“是的,我相信你的确知道。新罕布什尔州的那些人。他们把他看作一个有趣的小丑。他们对他的态度,就像世界上许多人对这个人黑阿明的态度一样。但你不同。” “不,”约翰尼说。“但是说他应该被消灭…” “从政治上消灭他,”潘⾼微笑着说。“我只是建议应该从政治上消灭他。” “如果不能从政治上消灭他呢?” 潘⾼冲约翰尼微微一笑。他伸出食指,竖起拇指,然后猛地落下。“砰,”他轻声说。“砰,砰,砰。” “不,”约翰尼说,沙哑的声音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那决不是解决方法。决不是。” “不是?我认为这是你们国美人常用的解决方法。”潘⾼提起红车的把手。“我该种这些草了,约翰尼。再见。”约翰尼看着他离开,一个穿着卡叽⾐服和鹿⽪鞋的小个子,拉着一辆装満小松树的车子。他拐过墙角,不见了。 不。杀人只能播下更多毁灭的种子。我相信这一点。我真心相信这一点。 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二恰好是那个月的二号,那天,约翰尼·史密斯靠在他的客厅兼厨房的安乐椅上,看选举结果。钱瑟勒和布林克雷坐在一张很大的电子地图前面做报道,当每个州的结果传来时,地图上就会用不同的颜⾊显示出来。现在已经快半夜了,福特和卡特的选票非常接近。但卡特会赢得,约翰尼对此深信不疑。 格莱克·斯蒂尔森也赢了。 他的胜利受到当地新闻界的关注,被广泛地予以报道,但国全范围和媒体也注意到了他的胜利,把他跟詹姆斯。朗格雷相提并论,后者是两年前以立独竞选人的⾝份当上缅因州州长的。钱瑟勒说“最新的民意测验显示共和候选人。现任众议员哈里森·费舍正在缩短差距,现在看来这显然是错误的。国全广播公司预测斯蒂尔森将获得百分之四十六的选票,他在竞选中戴着一顶建筑工人的全安帽,竞选纲领中有一条是把所有的垃圾送到外层空间;费舍将获得百分之三十一的选票。在一个主民不受的地区、戴维·波维斯只能获得百分之二十三的选票。” “那么,”布林克雷说“新罕布什尔州将进⼊热狗时代了…至少以后的两年之內。”他和钱瑟勒咧嘴笑起来。一个广告出现了。约翰尼没有笑。他在想着老虎。 从特里姆布尔镇集会到选举之夜这段时间,约翰尼非常忙。他继续辅导恰克,恰克在缓慢而持续地进步着。暑期他上了两门课,试考都通过了,保住了运动资格。现在,橄榄球赛季刚刚结束,他有可能被招人全新英格兰队。大学招生人员开始来访了,但他们必须再等一年;恰克的⽗亲已经决定让恰克去斯多文森预备学校读一年。这是所很好的私立学校,在佛蒙特。约翰尼以为,斯多文森预备学校听到这消息会⾼兴得发疯的。佛蒙特学校的⾜球队和橄榄球队是非常出⾊的。他们可能会给他全额奖学金,附加一把打开女生宿舍的金钥匙。约翰尼认为这决定是正确的。当学业试考的庒力减轻后,恰克的进步一下子非常快。 九月末,约翰尼去波奈尔镇度周未,整整一个星期五晚上,他看到⽗亲为电视上并不好笑的玩笑而捧腹大笑,于是问赫伯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赫伯神经质地微笑着说,两手劲使 擦摩,就像一个会计发现他把终生积蓄都投⼊的那个公司破产了。“没出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样,孩子?” “嗯,那么你在想什么呢?” 赫伯不笑了,但仍不停地着手。“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约翰尼。我的意思…” “是查尔妮吧?” “嗯,是的。” “你求婚了。” 赫伯低声下气地看着约翰尼。“约翰,你二十九岁有个继⺟,感觉怎么样?” 约翰尼咧嘴笑。”感觉很好。祝贺你!爸爸。” 赫伯微笑着松了口气。“嗯,谢谢你。说真的,我有点儿怕,不敢告诉你。以前我们谈过,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有时人们说是说,事到临头又会有变化。我爱你妈妈,约翰尼。而且我会一直爱她的。” “我知道,爸爸。” “但我很孤独,查尔妮也很孤独…嗯,我想我们能互相关照。” 约翰尼走到他⽗亲⾝边,吻吻他。“非常好。我知道你会的” “你是个好孩子,约翰尼。”赫伯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擦擦眼睛。“我们以为已经失去你了。我真的失去希望了。维拉从没失去希望。她总是有信心。约翰尼,我…” “别说了,爸爸,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必须说,”他说。“我憋在心里已经有一年半了。我曾祈祷你死,约翰尼。我祈祷上帝带走我自己的儿子,带走你。”他又擦擦眼睛,把手帕放回口袋。“事实证明上帝比我知道得多。 约翰尼…你愿意参加我的婚礼吗?” 约翰尼感到一丝淡淡的哀愁。“我很⾼兴参加。”他说。 “谢谢你!我很⾼兴…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感觉好多了” “你们确定⽇期了吗?” “已经确定了。你觉得一月二号怎么样?” “很好,”约翰尼说。“我一定参加。” “我们准备把现在的两处房子卖掉,”赫伯说法。‘我们看中了比德福侍的一处农庄,地方非常好。有二十亩。有一半是树那个秋天的大部分空余时间,他都是和葛列⾼利·阿马斯·斯蒂尔森一起度过的。 他变成了斯蒂尔森。在他放袜子,內⾐和T恤的五斗柜中,放着三本活页笔记本。上面写満了笔记。推测,还有新闻报道的复印件。 这么做使他很不安。晚上,当他在剪下的报刊边做笔记时,他有时是觉得自己像阿瑟·布莱默或那个试图刺杀杰里·福特的女人摩尔。他知道,如果爱德华·兰科特看到他在做这事,一定会立即在他的电话。客厅和浴室安装上听窃器,街道对面会停着一辆家具公司的大货车,只是里面装的不是家具,而是照相机。话筒和天知道什么别的东西。 他不停地告诉他自己他不是布莱默,别总想着斯蒂尔森,但很难做到这一点。一个个漫长的下午,他在图书馆寻找;⽇报纸和杂志,复印有关资料。夜深人静,他写下自己的想法,试图做出正确的判断。凌晨三点,他经常汗津津地从恶梦中醒来6每当这些时候,他很难忘记斯蒂尔森。 恶梦几乎总是一样的,是他在特里姆布尔集会与斯蒂尔森握手的重演,突然一片黑暗。觉得他在一个隧道中,一个耀眼的车灯面冲来。那个眼睛怯生生的老人正在主持就职仪式。那种恶心的感觉像一阵阵烟一样涌起又落下。一幅幅画面掠过眼前,他心中低语,这些画面都是相关的,它们讲述了一个即将来临的大灾难,也许是维拉·史密斯深信不疑的世界未⽇的大决战… 但那些画面是什么呢?它们到底是什么呢?它们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因为总有蓝⾊滤光镜横在中间,蓝⾊滤光镜有时被像虎纹一样的⻩⾊条纹切断。 这些梦中惟一清楚的画面是在结束时出现的:垂死者的尖叫,死者的臭气,一只老虎在扭曲的金属、熔化的玻璃和烧焦的大地上慢慢走着。这只老虎一直在笑,而且它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某种蓝⾊和⻩⾊的东西,还滴着⾎… 有时候,他觉得这梦会让他发疯的。荒唐的梦,毫无意义的梦,最好把它彻底赶出他的心里。 但因为他做不到,于是他研究斯蒂尔森,试图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一种无伤大雅的癖好,而不是危险的着魔。 斯蒂尔森出生于图尔萨。他的⽗亲是个油田工人,不断地换工作,因为他块头大,所以比他的同事⼲得多。他⺟亲可能曾经很漂亮,虽然从约翰尼发现的两张照片上很难确定这一点)如果她曾经很漂亮,那么时间和她丈夫很快使她的美丽成为明⽇⻩花。照片上的她穿着退⾊的印花布⾐服,细长的胳膊抱着一个婴儿——格莱克,在太中眯着眼睛,这是国美大萧条时期在东南部常见的那种女人。 他⽗亲是个很专制的人,很瞧不起他的儿子。格莱克小时候体弱多病。没有证据表明他⽗亲在精神上或⾁体上待过他,但可以感觉到格莱克·斯蒂尔森九岁前一直受到轻视。但是,约翰尼手里的⽗子合影却显得很幸福;照片是在油田上拍的,⽗亲很友好地搂着儿子的脖子。但它仍让约翰尼不寒而栗。哈里。斯蒂尔森穿着工作服,斜纹布子和双排扣卡叽布衬衫,头上得意地歪戴着一顶全安帽。 格莱克开始在图尔萨上学,十岁时转到俄克拉荷马城。上一年夏天,他⽗亲在一次油井事故中死去。玛丽。罗斯蒂尔森和她儿子搬到俄克拉荷马城,因为她⺟亲住在那里,战争创造了许多就业机会。那是1942年,好⽇子又来了。 中学前,格莱克的成绩一直很好,此后他经常打架斗殴。逃课、打架、在闹市区玩撞球,也许还在住宅区偷东西,虽然这从没被证实过。1949年,他还是个初中生,因为在存⾐室洗手间放爆竹而受到停课两天的处分。在与当局的这些冲突中,玛丽。罗·斯蒂尔森都站在她儿子上边。1945年战争结束了,对于斯蒂尔森家来讲,等于好⽇子结束了。斯蒂尔森夫人似乎认为整个世界都在跟她和她的儿子作对。 她⺟亲死了,只留给她一同小房子,此外一无所有了。她在一家低级酒吧当了一段时间的侍女,然后又在一家晚上开张的小饭店端盘子。当她儿子惹⿇烦时,她总是为他辩护,从来不管他是否做了坏事。 他⽗亲叫他“小崽子”到了1949年,那个体弱多病的男孩不见了。随着格莱克·斯蒂尔森年龄的增长,他⽗亲的遗传基因显了出来。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他猛长了六英寸,体重增加了八十磅。他不参加学校组织的体育活动,但设法参加了健美活动。“小崽子”成了一个难管的坏孩子。 约翰尼猜他有十几次差点儿被学校开除。他没有被开除纯属运气。要是他受到一次严厉的处分,那就好了,约翰尼经常这么想。那现在就不用担心了,因为一个被处罚过的罪犯是不能担任公职的。 1951年6月,斯蒂尔森毕业了,成绩是他们班最差的。虽然成绩不好,但他的脑子并没什么问题。他在寻找机会。他口齿伶俐,很有魅力。那年夏天,他在一个加油站⼲了一段时间。那年八月,在一次复活节聚会上,格莱克·斯蒂尔森被耶稣附体。他辞去了加油站的工作,成为一个职业造雨者“通过我主那稣的力量”造雨。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别的,那年是俄克拉荷马最⼲旱的一年。庄稼颗粒无收,如果井也⼲了的话,牲畜不久也会完蛋的。当地牧场主协会邀请格莱克参加一个会议。约翰尼发现了许多有关随后发生事情的报道;那是斯蒂尔森职业中最辉煌的事件之一。没有一个报道是完全相同的,约翰尼可以理解这是为什么。它具有一个国美神话的所有特点,和有关戴维·克洛克特。⽪考斯·比尔、保罗·班扬的故事没什么不同。有什么事发生了。这是不能否认的…但事实真相已经不可能弄清楚了。 有一件事似乎是肯定的。牧场主协会的那次会议是最奇怪的一次会议。牧场主们从东南和西南地区邀请了二十几位造雨者,其中一半是人黑,两个是印第安人——一个是一半⾎统的波尼族人,一个是正宗的阿帕契族人。有一个嚼摩的墨西哥人,格莱克是九个⽩人中的一个,而且是惟一的本地人。 牧场主们逐个听取造雨者和探⽔者的建议。他们很自然地分成了两类人:一类人要求预付一半费用(不退还),另一类人要求预付全部费用(不退还)。 当轮到格莱克·斯蒂尔森时。他在了起来,大拇指抠着牛仔的⽪带,说:“我猜你们知道,我是因为皈依那稣才能造雨的。以前我曾沉溺于罪恶之中。今天晚上我们就看到了一种罪恶,那就是金钱。” 牧场主们产生了趣兴。斯蒂尔森十九岁时就是个很能昅引人的演说家了。他提出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建议。因为他是个基督徒,因为他知道爱财是一切罪恶的源,他将先造雨,然后他们再付他钱,付多付少随他们的便。通过口头表决,他被雇用了,两天后,他跪在一辆卡车的后车厢,慢慢驶过俄克拉荷马的主要和次要公路,他穿着一件黑⾐服,戴着一顶牧师的帽子,通过两个喇叭求雨。成千上万的人跑出来看他。 故事的结尾是可想而知的,令人很満意。在格莱克祈雨的第一天下午,天上云密布,第二天早晨就下雨了。雨下了三无可夜,洪⽔淹死了四个人,房顶上栖着的房子被冲人洛林伍德河,井又被填満了,牲畜得救了。牧场主协会断定这雨本来就要下的。在第二次会议上他们为年轻的造雨者募捐,格莱克得到了十六块钱。 格莱克没有因此而失态。他用十六块钱在俄克拉荷马城的、先驱者报)上做了一个广告。广告指出,同样的事情在哈姆林镇的一个捕鼠者⾝上也发生过。广告又说,作为一个基督徒,格莱克·斯蒂尔森不会在孩子⾝上实行报复,而且他知道他无法通过法律手段对付強大的牧场主协会。但做人要公平,是吗?他有一个年老的⺟亲要抚养,她的⾝体很不好。广告暗示说他为一群有钱的势利小人求雨,累得要命,他挽救了价值几万元的牲畜,却只得到十七块钱。因为他是个善良的基督徒,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并没让他烦恼,但正直的公民们应该认真想想。有正义感的人可以把捐款寄往471信箱,由《先驱者报》转。 约翰尼不知道那个广告后,格莱克·斯蒂尔森到底收到了多少钱。对此事的报道各种各样,但那年秋天,格莱克开着一辆崭新的⽔星汽车在镇里逛来逛去。玛丽·罗的⺟亲留给他们的小房子的税三年没了,现在一次付清了。玛丽·罗(她并没什么病,也不老,不过四十五岁)穿上崭新的烷熊大⾐。斯蒂尔森显然发现了推动世界运转的隐秘力量:如果那些受惠者不付钱,那些没有受惠的人,却会付钱。政治家们相信总有年轻人可以充当炮灰,也是据这一原理,牧场主们发现他们捅了马蜂窝。当协会成员来到镇里时,人们经常围住他们进行嘲讽、所有的教堂都不接收他们。他们突然发现被大雨拯救的牛很难卖掉,只有用船运到很远的地方去卖。 那年十一月,两个手上套着金属带、口袋里装着手的年轻人来到格莱克;斯蒂尔森家,他们显然受雇于牧场主协会,来劝格莱克搬到别的更好的地方去、两人最后都进了医院。一个脑震,另一个掉了四颗牙,头骨破裂。两人都在格莱克。斯蒂尔森所在街道的角落被发现,没穿子。他们的金属带被塞进庇眼中,对其中的一个年轻人不得不做一个小手术以取出异物。 协会屈服了。在十二月初的一次会议上,从协会基金会中拨出七百元,一张相同数目的支票转给了格莱克。斯蒂尔森。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1953年,他和他⺟亲搬到內布拉斯加州。造雨这一行很不景气,有人说撞球场也很不景气。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搬家,他们来到奥马哈。格莱克开了一家刷房公司,两年后公司破产。他推销(圣经》更成功。他穿过中西部,和上家百辛勤工作。敬畏上帝的农民一起吃饭,讲他皈依的故事,推销《圣经》徽章。塑料那稣像、赞美诗。磁带。宗教宣传册子,以及一本极右翼的书,名叫《国美的真理之路:共产主义——犹太主义反对国美的谋)。1957年,陈旧的⽔星汽车被一辆崭新的福特汽车所替代。 1958年,玛丽·罗·斯蒂尔森死于癌症,那年晚些时候,格莱克·斯蒂尔森不⼲推销《圣经》的工作了、向东移去。他在纽约呆了一年,他努力想要进⼊演艺界。这是少数几个没让他钱赚的工作之一。但也许不是因为他缺乏天赋,约翰尼讽刺地想。 在奥尔班尼,他为险保公司工作,在那里一直呆到1965年。作为一个险保推销员,他的成就没有达到什么目的。他没有进⼊公司管理阶层,没有爆发出宗教狂热。在这五年间,过去的那个不怕碰钉子的格莱克·斯蒂尔森似乎进⼊了冬眠期。在他多变的职业中,惟一的女人就是他⺟亲。他从没结过婚,就约翰尼所知,他甚至没有长期约会过。 1965年,险保公司让他去新罕布什尔州的里杰威工作,格莱克同意了。大约在这时,他的冬眠期似乎结束了。六十年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是裙短和解放的时代,格莱克积极参加社区事务。他加⼊了商会和扶轮社。1967年,在有关商业区停车计费器的争论中,他受到全州的关注。六年以来,各种派别为此争论过。格莱克建议取消所有的计费器,改成收钱箱。让人们想付多少钱就付多少钱,有些人说这是他们听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建议。嗯,格莱克回答说,你会感到吃惊的。是的,先生。他很有说服力。镇上最后决定暂时采纳他的建议,随后汹涌而至的硬币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除了格莱克。他几年前就发现了规则。 1969年,他又成为新罕布什尔州的新闻人物,当时他向里杰威报纸寄了一封很长的信,他在信中建议让那些昅毒者参加共公设施的建设工作,可以参加公园、单车道的铺设工作,甚至可以去通岛上种草。许多人说,这是我听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建议。格莱克回答说,试一试吧,如果不行,就停下来。镇里又试了一下。一个昅毒者把镇图书馆过时的杜威十进位系统重新组织了一下,变成了新的国会图书馆目录系统,没花镇里一分钱。几个嘻⽪士把镇公园布置成一个可游览的地方,非常科学地设计了池塘和运动场的位置,减少了危险,延长了运动时间。正如格莱克指出的那样,这些昅毒者大部分在大学中对化学很感趣兴,但他们在大学中还学到了别的东西,应该把这些知识用起来。 在⼲这些事的同时,格莱克向曼彻斯特的《工会领袖报》波士顿的《环球报)和(纽约时报》写信,支持越战、支持对昅洛海因者判重刑,支持恢复死刑,特别是对贩毒者实行死刑。在竞选众议员的宣传中,格莱克宣称从1970年起他就一直反战,但这纯属谎言。 1970年,格莱克·斯蒂尔森开了自己的险保和不动产公司,获得了大巨的成功。1973年,他和其他三个商人合资在州首府市郊建了一座购物中心。那年阿拉伯实行石油噤运,那年格莱克开始驾驶一辆林肯汽车。那年他也竞选里杰威市长市。 长市任期两年,两年前的1971年,新英格兰的共和和主民都邀请他加⼊。他微笑着婉言谢绝了。1973年,他作为立独候选人竟选,对手是一个很受的共和候选人和一个主民傀儡。他第一次戴上建筑工人的全安帽。他的竟选口号是:“让我们建设一个更好的里杰威!”他大获全胜…一年以后,在缅因州的姐妹州新罕布什尔州,选民们不理主民的乔治·米切尔和共和的詹姆斯·欧文,选了一位险保公司职员詹姆斯·朗格雷做他们的州长。 葛列⾼利·阿玛斯·斯蒂尔森从中昅取了经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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