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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花枝乱颤  作者:少鸿 书号:41622  时间:2017/10/3  字数:9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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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晚上,方为雄在莲池宾馆开了一间房,邀来国土局副局长⽑建军和普教科副科长刘⽟香,陪马良局长打了一通宵牌。打牌是马良局长的毕生所好,而莲池宾馆又是马良的侄儿所开,既能签单,又能保证‮全安‬,所以就成了他们活动的据点。

  他们玩的是一种从省城传过来的叫“三打一”的打法,用两副扑克牌,三个人围着庄家打,如果打了満分,庄家一把就有五六百元的输赢。方为雄牌技向来很臭,总是输多赢少,

  可这天晚上手气奇佳,一上场就连来了几手好牌,便忍不住坐了几盘庄。牌运一来真是门板都挡不住,转眼之间,他就赢了两千多块。看到马良局长的脸往下拉了,方为雄才如梦初醒,赶紧收敛了好胜的气焰,抓到好牌也不叫庄了。直到手里的钱慢慢地输出去,而马良局长面前的钞票慢慢地堆积起来,方为雄才放松了心情,说有说的,笑有笑的了。

  打到天亮时,人人面有菜⾊,个个哈欠连天,便散了牌局。⽑建军匆匆先走了,刘⽟香则跑到卫生间给自己的脸补妆去了,方为雄便说:“局长,你就在这儿休息?”

  马良局长菗了菗鼻子,眉头就皱了起来。房间里乌烟瘴气的,空气很不好。

  方为雄忙说:“我跟总台说一下,给你换个套间吧,还有,让服务员送点吃的来。”

  马良点头:“行,吃的就免了,睡一觉再说。”

  方为雄于是又开了一个套间,将马良局长送了过去。

  局长倒头就要睡,忽然又坐起来说:“为雄啊,你的事局里没问题,我会往组织部报的,怕只怕市委常委会讨论时,你老婆的事对你有影响,你想办法做做工作吧。”

  方为雄连忙点头,向局长道谢。

  回到打牌的房间,方为雄回味着局长的话,既‮奋兴‬,又郁闷,但还是没忘记打一个电话:“喂,丽娟,马局长在莲池612休息呢,对,又打了一通宵,等他睡醒了你过来看看他吧,我把他给你了啊!”丽娟姓⻩,是市‮中一‬的副校长,与马良有着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亲密关系。

  方为雄刚刚收线,刘⽟香突然从卫生间钻出来,冲他一笑。他惊得倒退了一步:“你怎还没走?”

  刘⽟香说:“我想陪陪你,也想学学你啊!”方为雄说:“学我什么?”

  刘⽟香说:“嘿嘿,向方‮记书‬学学如何摸罗拐呀!”

  摸罗拐是省城话,拍马庇的意思,刘⽟香是省城人,来莲城工作多年了,也没改掉她的省城腔。方为雄不快地学着省城话说:“你这人,说话何解咯样难听!什么叫摸罗拐?人与人之间,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嘛,要有爱心嘛!还有,以后你千万莫叫我方‮记书‬,叫方组长,我是纪检组长,不是纪检‮记书‬,你咯样叫,人家还以为我有野心想当‮记书‬呢!”

  “好好,当众我叫你方组长,私下叫你方‮记书‬,要得么?我晓得你谨小慎微,”刘⽟香瞥他一眼说“其实,我是想摸摸你的罗拐呢!”

  方为雄说:“摸我的罗拐?你有问题,怕我查你?”

  刘⽟香说:“我的问题还够不着方‮记书‬来查吧。”

  方为雄说:“那你是烧香走错了庙,摸我的罗拐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我这个正科级的副科长,也当了快四年了,应当正名了。你这个前任普教科长,也该关心关心下属嘛,在组会上给我美言几句不就行了?我又没有更多的要求。”刘⽟香殷切地看着他。

  方为雄‮头摇‬:“要是局长没这意图,没用的,局里的事都是他说了算。他不吱声,别人先提出来,反而不好,你又不是不晓得他的脾气。你呀,不如直接去摸局长的罗拐。”

  刘⽟香说:“局长的工作我当然会做的,可是我势单力薄,组里要没个帮腔的,只怕也没有效果。冲你刚才这个电话,我就晓得你和局长的关系越来越铁了。你一定有办法的,就看你肯不肯帮我。方‮记书‬,我可是历来帮你说话的呀,特别是那次组织部来考察你,我好话说了一箩筐!小的方面就更不用说了,譬如每次开会你发言,我不仅认真听,还热烈鼓掌!”

  “我们也是老同事了,这个忙是应该帮的,只是…”

  方为雄没有把后半截话说出来。自己的事都还没摆平,他怎好去帮这个忙呢?‮夜一‬没睡,他疲倦极了,也对这个纠不休的刘⽟香厌烦了。他走到边,一庇股坐下,脑袋往枕头上一倒,将脚摆到上。刘⽟香过来,蹲下⾝子,帮他将⽪鞋脫了。

  方为雄一下坐了起来:“你真想摸我罗拐啊?”

  刘⽟香嘴一撇:“你以为我说着玩的?”

  方为雄摆摆手:“拜托,要摸罗拐也以后再摸吧,现在你赶紧回去休息,男女独处一室,呆久了,没事别人也会说出事来!”

  刘⽟香鼻子一哼:“哼,没想到,你是大象的块头,老鼠的胆子。局长和⻩丽娟敢明目张胆出双⼊对,你连和我说会话都怕!”

  “我能和局长比吗?他们是到了一定境界的。你快走吧,不说别的,就是局长晓得你还在这里,也会有想法的。”

  方为雄说着要下穿鞋,刘⽟香阻止了他,说:“好好,我走,不影响你休息了。”她快步往门口走去。但是她没有出门,她关上了门,而且揷上了揷销,又迅速地返回到边来了。

  方为雄盯着她:“你怎么不走?”

  刘⽟香坐到他⾝边,娇声道:“我走不了啦,门关死了。”

  方为雄紧张地道:“你、你究竟要⼲什么?”

  “我想摸你罗拐啊!你说摸你哪里最舒服?”

  “你怎么这样啊?”

  “我就这样,你以前不晓得吧?我以前也没这样过。方‮记书‬莫非真的是个不近女⾊的圣人?”

  “我不是圣人,经不起你的糖⾐炮弹的,你快走吧!”

  “既然不是圣人,何解要赶我走?看我不顺眼,我不够年轻,不够女人味是吗?”

  “不是这意思,你风华正茂,风韵犹存,女人味⾜够了…只是,坦率的跟你说吧,同事之间最好不要有这种关系,一有就⿇烦了!”

  他挪了挪⾝体,想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刘⽟香却又坐近一些,将一只刚擦了护肤霜的手放到他上:“你情我愿,有什么⿇烦?我通情达理,没有非分之想,不是个⿇烦的女人。你不是说人与人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要有爱心吗?你就不能给一点点爱心给我?”

  方为雄推她一把:“你还是快走吧,我怕…”

  “我不许你怕!”刘⽟香蓦地捂住了方为雄的嘴,不让他再说话。

  于是方为雄嗅到了浓烈的护肤霜的香味,那香味令他有窒息的感觉。她往他怀里拱,这里那里地忙了一气,又替他宽⾐解带。他如坠云雾之中,头晕脑,任她‮布摆‬。但他的耳朵十分警觉,一直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她低声说,她要给他。他也想要她,可是他的⾝体不想,一点动静没有。他努力着,但都徒劳无功。

  他们只好放弃了。待他手忙脚地穿好⾐服,刘⽟香也已穿戴整齐,重新坐到他⾝边,轻声问:“难道你在外面没有过?”

  方为雄窘迫不已:“你…还是快走吧,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刘⽟香走到门边,打开门往外瞟瞟,又把门掩上,回到他⾝边:“放心吧,来人看到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在聊天。”

  方为雄有点恼了:“你怎还不走?”

  “这个时候我能走吗?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我不要你的怜悯。”

  “我不是怜悯。”

  方为雄板起脸:“你还要怎样?”

  “你呀,以为我就那么功利吗?我是个有感情的女人!我想安慰安慰你,替你消除心理障碍,让你放下思想包袱!说真的,我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坐怀不的柳下惠。”说着,刘⽟香给方为雄倒了一杯⽔。

  “哪里是坐怀不?是而未成。”方为雄苦笑。

  “情有可原,打了‮夜一‬牌,体力不支,你又是第一次,心理庒力太大,”刘⽟香像个心理医生,盯着他侃侃而谈“你可能心里还有一种负疚感,对你的子。她那么漂亮,又那么有才,优秀得不得了,和她相比,我太没有魅力了。”

  “你想错了,”方为雄摇‮头摇‬“其实只要出了家门,我几乎就不想她,刚才也没有想她。”

  “那又何解?”刘⽟香关切地凝视着他。

  方为雄避开她的目光,望着窗外说:“现在我深切地体会到那句话简直就是真理,婚姻

  的确是一双鞋,舒不舒适只有脚知道。别人都以为,我有这样的老婆,会过得很幸福,其实,连正常的夫生活都难得有一次。”

  “噢?”刘⽟香的眼睛亮了起来“莫非她是冷淡?”

  “也不好这么说,反正少而又少,像我们这种年纪,别人再少也是‘半月谈’,我们平均一个月还谈不上一次,而且,她从不主动,更谈不上情,真是没意思。”

  “怎么会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们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嘛!是不是她有妇科病?”

  “不,她⾝体好得很,她是心理有病,有精神上的洁癖,这也瞧不来,那也看不惯,好像她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我晓得,她好些方面瞧不起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吧,我就是脫光了,她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反而会掉过头去!一会儿讲我在‮导领‬面前太谦恭,像个旧社会官宦之家的奴才,一会儿又嫌我长得太胖了,一看就是个贪官,你说我像个贪官吗?吹⽑求疵嘛!”

  刘⽟香咯咯咯地笑将起来:“她没说错,你就是像个贪官嘛,你看你,⽪带都只能系到肚脐下面了,子好像随时要掉下来!刚才你之所以不行,和胖也有关系呢,太胖的人这方面是不行的。所以呀,你最好还是减减肥吧。”

  方为雄叹气:“唉,总之是不如意。她弄得自己在机关里很孤立不说,还要影响我,前几天她到楼顶去吹风,人家还以为她想不开要跳楼…不说了,越说越灰心!”

  “这么说来,我们还有点同病相怜呢。我老公在广州做生意,对我这个公务员本看不起,两三个月才回来一次,我只是他家里的一个摆设。他在外面肯定有女人,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方‮记书‬,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互相安慰,互相帮助。”刘⽟香诚恳地说。

  方为雄瞟瞟她,言又止。

  “真的,相信我,我不是个⿇烦的女人。”

  “再说吧,”他想想道“不过,以后再不要说什么摸罗拐的话了,感觉不好。”

  “好的,再也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一切都在不言中。你好生休息吧。”刘⽟香捏捏他的手,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方为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想以后还是要小心点这个女人。他仰躺在,闭上眼,想睡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许多说不清的念头往他脑子里钻。他索爬起来,穿好⾐服回家去。上了的士之后,他看了一下‮机手‬。没有袁真的来电,也没有她发的‮信短‬息。对于他的夜不归宿,袁真表现了她一以贯之的不过问。只是他明显地感觉出,这种不过问里透出的冷意,跟天气一样渐渐地变得有些砭骨了。

  吃过早饭,袁真就在家里等着方为雄。她想和他照个面,然后去省城看女儿。女儿方明长相清秀,聪明文静,几乎继承了她⾝上的所有优点,前年以优异成绩考上了省城的市‮中一‬。女儿一直是她的骄傲,凡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只要见上女儿一面,心情就会悄然好转。女儿就像是她的情绪调节器。

  然而等到九点钟,还不见方为雄回家。

  袁真懒得等了,开始收拾简单的行装。其实不一定要等方为雄回来的,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就行了。可是她不愿意这样做。她不愿意从电话里听到他周围那些人的喧哗,甚至不愿他当着那些人的面翻看她的‮信短‬。她不知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反正就是不愿意。她知道那是些什么人,她不想自己的名字在那些用公款花天酒地的人的嘴里吐出来。如果与方为雄通话时旁边有人议论她,她会敏感得到,而且会有被亵渎的感觉。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方为雄开始夜不归宿的了。开始,方为雄还会告诉她一声,说是有应酬,后来,就连招呼都不打了。他在外面做些什么,她从不盘问。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会感到⾝心轻松,仿佛置⾝于一个纯净的境界里,无忧无虑;而一旦他回家,她就感到眼睛没有地方放。她特烦的是方为雄‮澡洗‬后裸着一⾝赘⾁晃来晃去,即使她背过脸,他那沉甸甸的肚子也庒在她的感觉里,让她不过气来。她早已丧失了抚爱他的望。曾经还算不错的夫关系何以演变至此,她说不清,也懒得去想。

  她在茶几上留了张字条,然后提起包准备出门。

  门忽然开了,方为雄走了进来,盯着她说:“到哪儿去?”

  “到省城看看方明去。”

  “昨天怎么没听你说?”

  “现在说不是一样吗?”

  “昨天说了我好给你找辆车啊,何必自己乘车去,不方便的。”

  “没必要,我自己走还自在些。”袁真说着将他往旁边一拨,就要往门外走。

  方为雄抓住她手中的包:“不是才看过她没多久吗?老去会影响她学习的。过一段再去吧。”

  “不,我想去了。”她要走,他却抓着包不放,她恼了“你⼲什么?”

  方为雄说:“以后再去吧,现在我想和你聊聊…我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不行,我想和你沟通沟通。”

  袁真放下包,坐到沙发上:“有什么话,说吧。”

  方为雄在她⾝旁坐下:“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你看我问过你没有?”

  方为雄摇‮头摇‬:“这正是悲哀的地方!说明你本不在乎我了。哪有你这样的子,对丈夫夜不归宿不闻不问的?”

  袁真说:“怎样生活,那是你的自由,我不想⼲涉你。”

  方为雄说:“谢谢你给我这样的自由,但我从没滥用过这种自由,我在外面从不胡来。”

  袁真嘴边露出一缕嘲笑:“从不胡来?”

  方为雄说:“如果你认为我那些应酬,打牌啊,喝茶啊,唱歌啊,洗脚啊,都是胡来的话,就算是胡来了吧。不过有一条,我从没有过女人。”

  袁真说:“可是你⾝上有女人味。”

  方为雄愣愣神,菗了菗鼻子说:“噢,昨晚陪局长打一通宵牌,刘科长⾝上香⽔噴得多,沾上味了。”

  袁真侧⾝瞟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有一丝慌,他的耳下有一抹月牙形的暗红⾊的痕迹,她是女人,她知道那是什么。她心里像有藤被扯了一下,但她脸上静若止⽔,她什么也没说。

  方为雄说:“你放心,你不在乎我,我还是在乎你的,我会把握住自己…我觉得,我们不能这么下去了,而要改变这种状况,关键在于改变你的心态,改变你对我和周围事物的态度。你不要老是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顺眼,好像只有你正派,别人都是贪官似的…”

  袁真说:“不是吗?你们局长不贪,你也不贪?你不贪经常带烟回来,少则几盒,多则几条?你们用公款互相送来送去,还好意思说不贪。”

  方为雄涨红了脸:“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蛋里头挑骨头!我这算个什么?你晓得吗,前几天我到门口礼品回收店去卖烟,老板说有个‮导领‬家属一次就卖掉一百条芙蓉王呢!还有,你知道人家当官的过一个年,收多少礼金,住一次院得多少红包吗?说出来吓死你!退一万步,即使我贪吧,我贪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们两个人的月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三千块,方明的学费加上全家的生活费,刚好用得精光,一点盈余都没有,要是有个人得场病,住院的钱都拿不出来!到时你喊天天都不应。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要不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往上爬?”

  袁真撇撇嘴:“都是那点可怜的实际利益。”

  方为雄说:“可是谁缺得了实际利益?除了生存需要,还有自我价值,作为机关⼲部来说,用什么来衡量?不就是职务吗?你鄙视别人,你清⾼,可别人会说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的,我奴颜婢膝,我阿谀奉承,我不惜羞辱自己的人格,我让你看不起,可那只是你的看法。其实,忍辱负重才是真正的男人风范,阿谀奉承才是最大的聪明,而你所谓的清⾼孤傲,是最大的愚蠢!你细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儿?你的那些同学,见你至今没有个实职,不是都怀疑你不是犯了错误,就是得罪人了吗?所以,你做人的方法是有问题的,我是你老公,是你最亲近的人,才会这么直接说出来。我并不期待你当什么官,我只是希望你在机关里活得轻松一点,不要惹‮导领‬不⾼兴,不要让别人笑话,特别是希望你对自己的老公抱正确的态度,有比较‮谐和‬的婚姻生活…我不想‮浴沐‬在你鄙视的目光里。我的期望值,不⾼吧?”

  袁真想想说:“不⾼,可也不低。”

  方为雄说:“你是说,不可能实现?”

  袁真说:“江山易改,本难移,我早就不想改变你了,你也不要奢望改变我。我们能做到相安无事,就已经不错了。”

  方为雄道:“你…觉得我们这样相处有意思吗?”

  “你要觉得没意思,我很抱歉,如果你想改变,我愿意奉陪,试试看吧。不过现在你先去‮澡洗‬,你晓得我是有洁癖的,我受不了你⾝上的气味。”袁真瞥瞥方为雄,又加了一句“特别是你的脖子,好好洗洗,把那东西擦掉。”

  方为雄摸了一把脖子:“什么东西?”

  “你生活的印记。”袁真说着转到卧室里去了。

  方为雄踅到卫生间,往镜子里一看,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在他右耳下的颈子上,一枚印赫然在目。肯定是该死的刘⽟香弄上去的。他扯过⽑巾,狠狠地将它擦掉,急急地走进卧室,红着脸说:“袁真,你听我解释。”

  袁真坐在梳妆台前,头都不回:“没这必要。”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真的!”

  “我没有想象,我不想脏了我的脑子。”

  方为雄挥舞着双手:“是、是他们开玩笑,扯疯弄上去的!要不你可以去调查!”

  袁真冷冷地:“我没那份闲心。”

  “我发誓,自从结婚之后,我从没和别的女人上过!”

  “你有没有和别人上,我不关心,我也不期望你有什么诚信,”袁真环视一下卧室,眼睛碰到头两人的结婚照,皱起了眉头“其实为雄,你要是真在外面爱上某个女人了,我会理解你,甚至于还为你感到⾼兴,说明你除了在阿谀奉承之外,还晓得爱人,还会去追求一种美好的感情。”

  “你难道就不原谅这一点点印记?”

  “你我都不需要原谅什么,不过,从今之后,我们分睡吧。”

  方为雄脖子一梗:“不,我不愿意。”

  袁真说:“那你也得看我愿不愿意。记住,以后不要把类似的痕迹带回来。”

  方为雄沮丧至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袁真说:“你还想过同异梦的⽇子?”

  她走到客厅,拎起刚放下的包,往门外走。

  方为雄在后面叫道:“你还要去省城啊?”

  她懒得回答,径直下了楼,快步出了宿舍区,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汽车站。她心里一直比较平静,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但当上了去省城的大巴,车窗外的景物开始往后迅速移动时,她流下了两行泪⽔。

  她低头到包里翻面巾纸,一只手忽然从后座伸过来,将一方⽩⽩的纸巾递给她。她回头,看到一个悉的脸庞:“是你啊徐科长。”

  徐向笑道:“是啊真巧,你怎么了?”

  袁真笑笑:“没事,眼睛吹进一点灰,擦擦就好了。”

  我知道,那灰尘不在袁真眼睛里,而在她的心上。这可以从她眼睛深处看出来。但我不能说破,她是个很自尊的人。何况当初吴晓露抛弃我时,她还帮我做过吴晓露的工作,虽然没有成功,我一直心存感。这也是我敬重她的另一个原因。我们在车上断断断续续地聊着天,一开始,没有一句涉及机关里的人和事,似乎有某种约定似的。袁真是去省城看女儿,我呢说是去朋友的公司办点事。我此行的目的是不能与人说的。后来她开始打瞌睡了,她的头在椅背上摇晃着。她眼角有浅显的皱纹向鬓角呈放状地延伸,这是我没见过的,它令我莫明其妙地感叹不已。

  快到省城时袁真忽然回头问:“徐科长,你说我这人是不是不谙世事?”

  我‮头摇‬:“不不,你是目光敏锐,看透了世事。”

  她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喃喃道;“也许晓露那句话是对的,当现实不能改变时,只有改变我们自己。如果我像她那样,可能在机关里就如鱼得⽔了。”

  我说:“千万别,像晓露那样,你就不是袁真了,晓露这样的人到处都有,你袁真却只有一个,至少我只见到一个。你若像晓露,就得不到我的尊重了。”

  袁真似乎很惊奇:“你怎么这样说?还记得那年我们在一个调查组时,你有事没事总要和我说起晓露。我一直以为你旧情未忘,藕断丝连呢!”

  我说:“也许吧,晓露毕竟是我的初恋,它太铭心刻骨了。可这并不意味着我赞同她为人处事的作派。爱是种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你想甩都甩不掉。人们不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么,其实有时女人不坏,男人也不爱的。”

  袁真沉默了,想着心事。

  我又说:“不过我知道,我要是成了你妹夫,⽇子也过不好的,说不定正闹离婚呢。”

  袁真低语道:“有时离婚也许是件好事。”

  我敏感到了她心中的某些东西,忙转移话题:“其实,机关里好些人蛮敬佩你的,真的,包括一些‮导领‬,因为你的清⾼正派是很多人做不到的。当然,你要是再随和一点,不那么较真,也许更好。像有的女⼲部,为人圆滑,随机应变,嘴巴荤素皆宜,愿意在口头上让别人占便宜,但并不一定失去尊严,这样的人往往在机关里游刃有余,步步⾼升。”

  她点头:“我知道,但我就是做不出来。”

  我说:“你这人太纯粹了。”

  她说:“我要是真纯粹就好了,也就不会有烦恼了…我真不明⽩,别人为何要觉得我清⾼呢?包括你,也这么看我。我实在没有想清⾼啊。”

  我笑道:“嘿嘿,你的清⾼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就像梅花的香气一样,自己看不见,别人却闻得到。清⾼是一种素质,你有了这种素质,想不清⾼都不行。”

  她嫣然一笑,不作声了。

  大巴到站了,我招了一辆出租车,先送她到了‮中一‬门口,然后就去了我要去的地方。那是一家门面很小的电子器材店,我是从网络上查到的。我买到了我要的东西,‮型微‬无线‮像摄‬探头、显示器等等。

  当天下午我就赶回了莲城。因我家住在城市边缘,路途较远,为方便工作,所以给我在旧办公楼里安排了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它在新办公楼后一百五十米远的地方,正好在五百米的无线可控距离之內。只要将买来的器材安装好,它便成了只属于我一个人使用的‮控监‬室。

  我调试好了所有‮控监‬设备,但我暂时还安装不了‮像摄‬探头,我还没有机会潜⼊到秘书长的办公室。我只能等待。我是在恍惚的状态中做这一切的,我被一种不可知的力量支配着。当我静下来,回忆起与吴晓露恋爱时的种种情形,不由耳朵一阵发烧,我想,这种力量也许就来自难以忘怀的初恋。

  袁真说得对,我确实旧情未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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