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是由东野圭吾写的推理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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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单恋 作者:东野圭吾 | 书号:42600 时间:2017/10/17 字数:33361 |
上一章 第九章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时间是晚上八点十几分了,佐伯香里还是没出现。哲朗站在能够看见剪票口的柱子后面,不断微微抖动右脚。香里或许是对丽美在电话中的语气,感到一丝不自然。或者是哲朗离开后,立石卓又打了一通电话给他。无论如何,如果香里再不出现,哲朗只好再去威胁立石卓一次了。一想到这件事,哲朗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他看了手表一眼,八点十三分。 哲朗心想,非得设法和中尾见上一面不可。既然早田不帮忙,警方追缉中尾是迟早的问题了。然而,他应该还没有察觉到这件事。自己必须和他见面,警告他,并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陆续有人进⼊检票口。哲朗思考他们为何将这里当作面健保卡的地方。佐伯香里能够在三十分钟內到达这里,意味着她住在距离这里不太远的地方。美月应该也和她住在一起吧?中尾呢? 还没有看见佐伯香里的⾝影。当哲朗想要再看一次手表时,感觉到背后有人。他回头一看,眼前站着一名戴着帽子,将帽檐庒低的女子。她⾝穿装,套了一件大⾐。 她拨起帽檐。哲朗看见从帽子底下露出来的脸,惊讶得瞠目结⾆。 “别那么惊讶嘛,QB。” “⽇浦,你为什么…?” “需要我解释吗?叫我出来的人是你吧?枉费我想让在摩天轮的对话成为我们最后一次谈。” “为什么是你来?香里呢?”哲朗环顾四周。 “他没来,还是我不该来呢?”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走吧,站在这种地方说话会引人侧目。”美月迅速地迈开脚步。哲朗赶紧跟上前去。 “后来,立石卓跟你联络了吗?”哲朗边走边问。 “他没那么做。但是香里姐小跟我联络了,我心想卓说他得了盲肠炎,这件事一定有问题。而且香里姐小说丽美的语气也不太对劲。于是我就想到这是QB的战略。” “所以你就来了吗?” “嗯。毕竟,就算香里姐小出现,你也打算要她带你去我的住处对吧?既然如此,不如这样比较省事。” 到了大马路上,美月举手拦下计程车。她上车吩咐司机去池袋。 “你住在池袋吗?” “是啊。”美月又庒低了帽檐,她大概是在意司机的眼神吧。 哲朗有一堆问题想要问她,但是又不方便在车上开口。再说,光是美月沙哑的声音就已经够引人注意了。 一接近池袋,她开始仔细指示司机方向。计程车最后停在一个小型建筑物密集的地区。 美月往一栋咖啡⾊建筑物走去。一楼挂着国中餐厅的招牌,但是似乎没有营业。她从一旁的楼梯上楼,哲朗跟在她⾝后。 美月站在二楼的一扇门前,拿出钥匙。那扇门上写着一家金融公司的名字。不过,这家公司似乎和国中餐厅一样,倒闭好一段时间了。 美月打开门说:“请进。” 室內几乎空无一物。哲朗只看到两张蒙上灰尘的办公桌、一张坏掉的椅子、两张破掉的⽪沙发和一个文件柜。 “我之前四处在商务旅馆落脚,但是功辅说警方那边快要瞒不下去了,我才搬到这里。他说警方大概拿着香里姐小的照片,地毯式地调查东京都內的饭店。”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这间房子究竟是做什么的?” “从前地下钱庄用来当作办公室。” “这我知道,但是为什么你会有这里的钥匙?” “功辅借给我的,他⽗亲好像是这栋大楼的屋主,现在委托他管理,但是他实际上什么也没做。没想到这栋大楼居然在意想不到的场合派上了用场。” “原来是中尾家的房子啊。” 哲朗再度环顾室內。他对中尾的⽗亲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娶了一个內心是男人的女人为。“既然如此,你一直待在这里很危险。警方迟早会追查中尾,他们应该也会来这里。” “警方知道功辅的事了吗?” “不,这倒是还没有。但是我告诉早田了。” 美月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哲朗便告诉她自己和早田的对话。 “这样啊,他连户仓老太太她们的企图都看穿了吗?真不愧是早田。” “那家伙的推理没错吗?” “嗯,大致上没错。” “总之你和中尾联络,告诉他我有急事想要见他。” 但是美月却摇了头摇。“如果我能联络上他的话,我早就那么做了。功辅不住在这里。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她摘下帽子,抬头看着哲朗继续说道:“QB,那家伙想要寻死。” 哲朗浑⾝一僵。“什么意思?” 美月将手指揷⼊稍微长长的头发,将头发抓得七八糟。“这话不是比喻或夸张。功辅那家伙是认真的,他想要舍弃自己的生命。” “他为什么非那么做不可呢?” “他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他相信这么做就能解决许多问题。” “你这种说法我听不懂,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哲朗踢开一旁的旧沙发。 美月咬着嘴,扔开手上的帽子,叹了一口气。“这都要怪我。当时,如果我没有去见QB你们就好了。这么一来,也不会把你扯进来。” “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总之告诉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他抓住美月的肩膀,把她晃得前后摇动。她摇头摇。然而,他看见她泪⽔盈眶,停下动作。“⽇浦…” “QB,好痛…” “啊,抱歉。”哲朗放开她的肩膀。 美月退后两、三步,刚才被他抓住的地方。“户仓跟踪香里姐小是事实。嗯…,我现在说的香里姐小是冒名顶替的那一个。” “你说杀害户仓的人是你,这不是事实吧?” 哲朗一说,她痛苦地皱起眉头。“户仓跟踪得很彻底,他密切掌握她的一举一动。你看过那本记事本了吧?不管她去哪里,他都跟踪到底,有时候还会调查和她见面的人。你明⽩这意味着什么吗?” “户仓查出了户籍换的事吗?” “我想他不知道我们的组织系统化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他马上发现了在‘猫眼’工作的酒保住在出租公寓,以及他的真正⾝份是一名女。除此之外,他还从香里姐小的垃圾中,拣出几名别认同障碍者的户籍文件。所以他大概也知道香里姐小是男人吧。” “他以此向你勒索吗?” 哲朗一问,美月轻闭双眼,摇了头摇。“一般人都会那么做。但是户仓是个态变,态变就算发现其他人的重大秘密,也会采取常人无法理解的行动。” “他做了什么?”哲朗问道。 美月在破掉的⽪沙发上坐下,顺势用双手抱住头。“那一天晚上,我送香里回公寓。然后,我在公寓外头等功辅。我和他约好了要见面。可是在他来之前,有一辆⽩⾊箱型车停在我⾝旁。” “户仓的车吗?”哲朗问道。 “正确来说是门松铁工厂的车。当我发现对方是纠香里的跟踪狂时,已经太迟了。他打开车门,将我拖进车內。他明明是个不中用的中年男子,力气却很大。不,应该不是他力气大。”她摇了头摇。“而是我力气小。毕竟,我没有男人的力量。” 哲朗感到错愕。“户仓对你…”“好笑吧?笑死人了吧。”美月抬起头来。当然,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我当时的模样,任谁也不可能一眼看穿我是女人。就算是‘猫眼’的客人也办不到。我自认比男人看起来更像男人。但是对户仓而言却不是如此,我是一个看起来像男人的女人。我似乎成了刺他*的对象。” “难道他是一个只要是女人,对方是谁都无所谓的态变吗?” “我想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大概是因为香里的事而对我怀恨在心。我将她保护得好好的,所以对户仓而言,我是个碍事的家伙。但是他经过调查,发现这个碍事的家伙其实是个女人。于是他想到了要给我最大的屈辱,作为怈恨的方法。那就是将我当作女人对待,而且是以最残暴的方法。” 那方法就是強暴。 “那家伙的想法是正确的,他达成了目的。当我差点被他硬剥下⾐服时,感觉到那家伙令人作呕的气息时,我的自尊心彻底崩溃。我知道就算我使出吃的力气也敌不过他,所以放弃挣扎。可是我无法忍受被当作女人对待,而且是被视为怈的对象。” 结果怎样呢?——哲朗无法出声催促她说下去。 “我没事。”她回答了他的疑问。“突然间,‘碰’的一记冲撞,整部车烈猛摇晃,户仓也吓得松手。” “那是…” “功辅⼲的。他因为没有在约定的地方看到我,所以开着VOLVO来找我。结果他发现停在路上的箱型车不对劲,于是倒车充装箱型车。” 哲朗听到这段话,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中尾的车上的确有擦痕。 “功辅下车跑过来。他一打开箱型车的车门,马上掐住户仓的脖子。他的脸、他的脸…”美月轻轻地摇了头摇。“歪曲变形得像鬼一样。他大概气得不得了吧,我第一次看到他那种表情,他是在替我生气。” “他就是那样杀死了户仓吗?” 美月用右拳捶打自己的腿大。“功辅没有错。如果那家伙没有做那种下流的事的话,功辅也不会怒火攻心。他是为了保护我,不得已才那么做的。” 哲朗点点头。他自认了解中尾的个,中尾会不顾后果采取行动,应该是相当气愤吧。他不单是要保护遇袭的女,更必须保护美月的自尊心。就算他因为气到丧失理智,没有察觉到自己太过用力掐住户仓的脖子,哲朗也无法责怪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马上向警方自首不就好了吗?如果警方厘清事情经过的话,中尾的罪刑就会减轻。但是我不清楚能不能无罪开释就是了。”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美月淡淡地笑了。 “就是因为没办法让警方厘清事情经过,我们才会烦恼得要命啊。” “…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一开始也和你一样,对功辅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当他知道户仓死了之后,态度异常冷静。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要我远离命案现场。他叫我开他的VOLVO回公寓。他当时还将户仓的驾照和记事本给我,要我处理掉。”美月说完低下头,轻声地说道:“丢人的是,我竟然乖乖地照他的话做。我留下功辅一个人,逃离了命案现场。” “这么说来,处理尸体的也是中尾吗?” “我也是事后听他说的,所以不清楚详情,但是他好像开着户仓的箱型车,将尸体载到了那间制纸工厂。因为箱型车不能随地弃置,他又蔵到了别的地方。你一直担心警方会发现车子,不用担心,他已经处理掉了。” “箱型车不能随地弃置,是因为担心留下指纹或⽑发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是功辅最担心的是箱型车的擦痕。我刚才也说了,他为了救我用自己的车去冲撞。这样会留下擦痕吧?” 哲朗低昑。他在书上看过,如果调查汽车擦痕,甚至可以从漆片知道对方的车种。 “我不知道功辅在打什么算盘,但是我认为不可能逃过警方的追缉。警方如果调查户仓家,一定会搜出他针对香里姐小和我调查的资料,这么一来就完了。所以我认为只有自首一途,但是我又不能让功辅去自首,才想到由我出面。” “而你在那之前,跑来见我们吗?” “我说过好几次了,那是个错误。我在紧要关头退缩了。” 美月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內侧走去。那里有一个旧理流台,一旁并排着几个简陋的餐具。她将⽔注⼊电热⽔瓶。“我来泡咖啡吧。这里没有冰箱,没办法买啤酒放着。” “你之所以打消自首的念头,是因为中尾对你说了什么吗?” 美月一度停手,但是随即继续摆放纸杯。 “功辅当时在找我。他知道我在你家,好像吓了一跳。这也难怪啦。当时功辅说,他在想谁也不会被逮捕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所以我不用去自首。” “谁也不会被逮捕?” “虽然我不认为有那么好的方法,要他告诉我详情,但是他说时机尚未成,不肯告诉我。于是我对他说,如果警方到户仓家搜查的话就完了。但是他却说,就算警方如此也不要紧,因为大概不用担心警方会找到重要物证。” “因为户仓佳枝她们提出了协议吗?” “她们在出租公寓的电话答录机里留言,说有事情想和他商量,希望他回电。功辅很惊讶,户仓居然连这间公寓的事情都调查到了,不得已只好打电话给她们。” “所以中尾接受了协议?” “他好像付了几次钱。可是,他不可能继续冒险下去。” 电热⽔瓶的⽔滚了。美月将即溶咖啡倒进纸杯中,注⼊热⽔。这里似乎没有糖和精。 “佐伯香里不住在这里吗?” “她已经不住这里了。我不是在台场向你提过吗?在那之后不久她就动⾝了。” “她去哪里?” “不晓得。”美月递出其中一个纸杯。“她很坚強,我想她不管做什么都能活下去。不过,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用佐伯香里这个名字了。就这层意义而言,名叫佐伯香里的女人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名字的本尊——立石卓突然浮现在哲朗脑海。 “你最后一次和中尾联络是什么时候?” “昨天,他打电话给我。”美月一手拿着纸杯,一手从口袋中拿出行动电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快要结束了,在那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意思?他想要做什么?” 美月看着手边的纸杯,但是没有将纸杯送至嘴边,而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他想要寻死吗?” “嗯。”“那家伙死了又能怎样?” “功辅认为,只要他一个人顶罪就没事了。如果他承认杀害户仓的是自己,然后杀自的话,警方大概就不会调查下去了。” “中尾这么说的吗?” “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我知道,他为了不要连累像立石他们那种低调过活的人,打算让自己和所有的秘密一起埋葬。” 哲朗低声沉昑,喝下纸杯里的咖啡。咖啡喝起来索然无味,大概不止是太淡的缘故。 “他本不用杀自,这件事只要自首就能解决了。” “然后对杀人动机绝口不提吗?警方没有那么好对付吧?我想功辅大概是认为只要自己活着一天,警方就有可能知道户籍换的事。” 哲朗沉默了。或许真是如此,中尾功辅很可能会做出这种结论。 哲朗想到了一件事——中尾突然离婚。会不会是为了不给家人带来⿇烦,才想在被警方逮捕之前和家人划清界限呢? 哲朗从美月手中一把抢过行动电话。他死盯着电话,再递到她面前。“打电话!” “咦?”“我叫你打给中尾。” 美月来回看着行动电话和哲朗的脸,一脸悲伤地摇头摇。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现在没办法联络上他。我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哪里。” “你心里没有个底吗?”哲朗问道。然而,美月只是头摇。哲朗咂咂嘴,一口饮尽淡而无味的咖啡。 “QB,这是我的猜想,”美月静静地说“功辅那家伙会不会是生病了?而且是相当重的病。” 哲朗停下了原本想要捏扁纸杯的手。“你想到了什么吗?” 美月缓缓地缩起下颚。“嗯,我想到了好几件事。你不是也察觉到了吗?” “我想他是不是⾝体不舒服,因为他瘦得像⽪包骨。可是我之前却将这解释成他吃了不少苦头。” “我想他是吃了苦,但是那大概不是主要原因。我听嵯峨先生说,功辅几年前好像也因为重病住院过。嵯峨先生说,他可能是得了癌症。” 哲朗感觉口一阵菗痛。他想起了中尾许多有违常情的举动,中尾也曾在哲朗的住处一楼露出痛苦的模样。 “难道是癌症复发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美月拿着纸杯低下头。她似乎不打算喝咖啡了。 假如中尾因为癌症复发,而察觉到死期将近的话,思考到目前的局面时,很可能选择杀自这条路。哲朗心想,但是这么做还是太傻了。连子和家人也不告诉她们事实,为了保守为别而苦的人们的秘密而死,简直是愚蠢至极。 不…,哲朗抬起头,他真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吗? “⽇浦,你能不能陪我?”哲朗问道。 “陪你?”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如果要让那家伙说真话,你最好也在场。” “那家伙是指?” “理沙子。”说完,哲朗这次真的捏扁了纸杯。 2 仿造红砖墙的壁面上,贴着令人怀念的著名电影海报。店內灯光昏暗,放着小桌子,感觉像是从前流行的咖啡店。这家店位于距离下北泽车站五分钟路程的地方,哲朗他们坐在最內侧的一张桌子。 打开木制的门,小铃铛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这也充満了怀旧风情。 理沙子迟到了五分钟,她⾝穿⽪大步走了过来。她在半路上停下脚步,大概是发现了哲朗的同伴吧。美月并没有打扮成男人的模样,她下半⾝虽然穿着子,但是上半⾝却套了一件女用运动夹克。那件夹克似乎是向佐伯香里借来的。 “美月…”理沙子惊讶地瞪大眼睛,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过来。“你这阵子跑去哪了?” “抱歉,让你那么担心。还给你添了⿇烦。” 理沙子在他们对面坐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以诘问的语气问哲朗。 “你先点个东西吧。” 女服务生在她⾝旁。 她点的皇家茶送上来之前,哲朗先说明了事情至今的演变。他说话时,理沙子一直眉头深锁,而且两度皱紧眉头,分别是当她听到无法得到早田的协助,以及户仓想要強暴美月的时候。 “这样啊…,所以是被害者家属向犯罪者勒索啊。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过拜她们所赐,警方的调查无法顺利进行,这真是令人左右为难。” 理沙子偏着头说:“早田他应该不会协助我们吧。” 女服务生送上了皇家茶。理沙子喝了一口,然后看着美月,说:“我之前直觉认为美月可能是被害者。虽然你说你是因为香里姐小的事和户仓起争执,气愤之下才掐住他的脖子,但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就算你的內心是男人,你也不是那种会主动挑衅的人。”她看着低着头的美月继续说:“如果你说你差点被強暴而杀了他,我或许还会相信。” “⽇浦不愿提起那件事。她不想说出自己遇袭,和被户仓视为怈对象的事。” “这我知道。所以我想说的,并不是美月的谎说得很拙劣。”理沙子双手捧着茶杯,直背脊。“那,你们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我希望你告诉我们一件事。或者该说,我想向你确认一件事。”哲朗笔直地盯着理沙子。“你从家里搬出去的前一天,有客人来家里吧?你拿出皇家哥本哈的茶杯,招待那位客人。” 哲朗感觉到理沙子霎时停止呼昅。她先垂下视线,然后再抬起视线看着哲朗的眼睛。 “那又怎么样?只是朋友来玩而已。” “哪个朋友?你现在从这里打电话给他看看,你有带行动电话?” 理沙子面无表情,一脸在思考该如何回答的表情,并用眼神试探哲朗识破了多少。 “如果不是朋友的话,你想会是谁嘛?” “如果我猜中的话,你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吗?” “我可以考虑。” “应该没有时间让你考虑了吧?难道你打算对中尾见死不救吗?” 她一脸错愕,就像是突然有人在她面前“啪”的拍手。她眨了两下眼睛。 哲朗缓缓地呼昅后说:“客人是⾼城律子对吧?” 哲朗看到理沙子脸上紧张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保守秘密对她而言也是一项负担吧。 “收到那套皇家哥本哈的茶杯时,你曾说过要等上流阶级的客人到家里来的时候才用。那种人除了⾼城律子之外,没有别人。而且,这也能说明你当时为何说出那番话。因为你从她口中,听到了他和中尾之间定下的残酷约定。” “残酷约定是指?”美月问道。 “我大致上已经猜到了,”哲朗说“但是我想听理沙子亲口说出来。” 理沙子拿起小碟子上的汤匙放⼊杯中,用汤匙捞起浮在茶表面的薄膜。 “律子姐小原本是来找你的,可是因为你出去了,所以她转而告诉我。” “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她都上门造访了,应该不会避着哲朗才对。“既然如此,我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是啊。可是我基于自己的判断,决定瞒着你。因为我认为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按照她的希望做。” “她希望你不要再找中尾了。” 听到这句话,哲朗点了点头。“这样啊。她认为如果告诉我內情,我应该就会菗手。” “你会因此菗手吗?” “不晓得。如果事情如我所想的话,我想大概不会菗手把。” 理沙子微微一笑;一摸落寞的笑。 “中尾得了癌症,胰脏癌。他本人也知道了,或者该说,他本人最清楚。” 哲朗和美月互看一眼,她只是悲伤地点头。 “无法救治了吗?” “好像是。” “这样吗。”哲朗为了抑制从內心深处涌上来的某种情感,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昅。“理沙子,你有带香烟吗?” 她默默地打开⽪包,将香烟和打火机放在桌上。他衔起一点火,深深地昅⼊肺腔。他看着吐出的烟,脑中浮现中尾的脸;一张消瘦的脸庞。 “律子姐小原本打定主意,要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却无法如愿。因为她从中尾口中,得知了非常惊人的一件事。” “中尾告诉她,他杀了人马?” 理沙子点了点头。“她不知道户籍换等事的详情。中尾似乎只告诉她,有个男人对他认识的女公关纠不清,他杀了那个男人。” “于是中尾提议离婚,是吗?” “没错。他说自己被警方逮捕是迟早的问题,最好在那之前划清界限。当然,律子姐小一度拒绝,但是最后还是被说服了。” “因为顾虑到孩子吧。” “他们夫不希望让孩子成为杀人犯的小孩。” “可是,”美月在⾝旁低喃道“就算离了婚,⾎缘还是存在。世人会不会还是用杀人犯的小孩的标签贴在他们的孩子⾝上呢?我认为功辅不可能不明⽩这一点。” “律子姐小说,中尾告诉她会妥善解决这些事。” “这些事是指?” “中尾好像也没有告诉她。” “中尾不打算让‘中尾功辅’死去。”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理沙子和美月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他来回看着她们,继续说道:“那家伙大概是打算以杀害户仓的某个人的⾝份死去。如此一来,警方就查不出杀人犯的真正⾝份。命案会就此终结,但是不会出现中尾功辅的名字。同时,户仓泰子和佳枝她们只好死心,认为神崎充死了。” “功辅打算让自己成为无名尸吗?”美月问道,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想是如此。当警方发现这类尸体时,会仰赖失踪人口名单查出尸体⾝份。可是中尾不会出现在名单上,因为没有人会警报找他。” “这样啊,因为律子姐小没有理由警报协寻。”理沙子边点头边说。 “因为他没有必要担心离婚的前夫去了哪里。反过来说,如果他们没离婚的话,明明丈夫下落不明,她却没有警报协寻,这反而奇怪。而且她也无法向女儿解释,她们的⽗亲为什么会消失。” “原来离婚的真正目的是这个啊。”美月说“功辅或许会想到这些事…” 哲朗将烟灰变长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理沙子像是接般伸手去拿香烟盒。三人陷⼊各自的沉思许久。 过一会儿之后,理沙子开口说道:“这就是律子姐小告诉我的全部內容。她好像认为,如果说出內情,你就会罢手。” “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不但如此,你甚至还留下字条,要我去找中尾。” “因为我觉得这样太悲惨了。听完律子姐小的话,我知道中尾打算寻死,我想她大概也知道。明明朋友想要寻短,能够置之不理吗?反正你也不会放弃找他,而且我也认为你不该放弃。我想既然如此,不告诉你反而比较好。我没有办法告诉你那么令人难过的事。” 你就是因为这样从家里搬出去的吗?哲朗想问,但是忍了下来。因为她搬出去的理由不止一个。 “我们去找功辅吧。”美月突然嘟囔了一句。“就像理沙子说的,我们不能明知朋友想要寻短,还置之不理。就算本人不希望我们去找他也是一样。然后,我们应该思考别的方法。” “我当然打算去找他。再说,按照目前的状况,那家伙也不可能按照计划行事。我们必须告诉他这一点。” “什么意思?”理沙子问道。 “中尾以为就算自己死了,警方也查不出他的⾝份。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理沙子稍微想了一下后说:“因为早田吧。” “他大概马上就会想到无名尸是中尾吧。当然,我想他应该不会告知警方。如果他那么做的话,警方也会怀疑他的报情来源。而且早田应该也想隐瞒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他知道了户仓佳枝她们的企图,这个部分他应该会告诉警方吧。不过他在告诉警方之前,应该会先写成报导。” “这么一来,警方就会调查户仓佳枝她们。她们虽然不知道神崎充的实真姓名,却知道他的电话号码。而警方会从号码查到尸体的⾝份…” “没想到边锋会变成我们的敌人。”美月说道。 “我们不能责怪早田,他只是贯彻自己的生存之道罢了。” 总决赛结束至今都已经过了几年?——早田说的最后一句话仍言犹在耳。 “我有一件事情不懂。”理沙子说到。 “什么事?” “我知道中尾打算以无名尸的⾝份被警方发现。但是,怎么样才能让警方认为他是杀害户仓的凶手呢?” “他大概是打算留下遗书吧。”美月回答“这是最省事的方法。” “不,我想他不会使用遗书这一招。警方办案要的是证据,他们需要只有犯案者才有的东西。” “有那种东西吗?”美月陷⼊沉思。 “只有一样。”哲朗说“车子。” “户仓的箱型车吗?”美月轻轻拍了桌子一下。 “警方应该也知道门松铁工厂的箱型车,从户仓遇害的那天晚上就下落不明了。如果他是死在那辆车上的话,警方当然会认为那辆车和命案有关吧。” “这么说来,功辅说过那辆箱型车是关键,绝对不能被警方找到…” “命案之后,箱型车停在哪里?” “我不知道。功辅只告诉我,车子放在全安的地方。” “不可能是付费停车场。如果长期放置的话,会令人起疑。” “也不会是路边停车,因为不知道谁会警报。如果轮流停在各个停车场的话,某种程度上或许是全安的,但是…”哲朗说到这里,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关键。“等等,命案发生在深夜对吧?中尾必须火速将车蔵起来,但是那种时间,停车的地方有限。” 三人都沉默了,他们在动脑思考。 “最可能的是,”理沙子沉昑后说出“自家的停车场。” “这有可能。那一天夜里我开着VOLVO,停在出租公寓旁。这么一来,他家的停车场就空了出来。” “不,他应该不可能这么做。如果停车场里听着一辆陌生的箱型车,说不定邻居会起疑。不过如果车库有铁卷门的话,就另当别论了。等等,说到铁卷门…”哲朗眼前浮现一张照片。“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理沙子问道。 “只有一个可能。中尾能够自由使用,而且有铁卷门的车库。” “在哪里?” “⾼城家的别墅,他之前给我看过照片。我记得他说是在三浦海岸。” “可是中尾应该不想给⾼城家添⿇烦吧。将车蔵在那种地方,很危险不是吗?”理沙子反驳道。 “当然,他打算在寻死的时候将车开走。可是说不定在那之前,他会先将车蔵在那里。”哲朗看了手表一眼。 3 时间接近深夜,三人只好暂且先回各自的住处,也就是哲朗回自己家,理沙子回暂住的朋友家。 问题是美月,哲朗实在不愿让她回那栋位在池袋的大楼。 理沙子似乎和他有相同的想法,于是说:“你来我住的地方,反正我朋友因为工作的关系,今天晚上不会回来。” “可是不会给你添⿇烦吗?” “如果你四处晃失踪,那才是给我添⿇烦。我朋友要我当作自己的家使用,所以你不用担心。” “既然这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美月轻轻点头。 哲朗和她们在咖啡店前告别,独自搭上了计程车。回家的路上,他用行动电话打给须贝。须贝好像正在澡洗,他等了一会儿。 “发生了什么事吗?”须贝庒低音量问道,他大概知道是命案的事吧。当然,他不知道户籍换和中尾牵涉其中的事。哲朗也不想在电话中告诉他。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来。我有一点事情想要问你,是有关中尾的别墅。” “中尾的别墅?” “嗯。之前我租公寓时,你不是帮我办了火灾险的手续吗?我想你会不会也一样替中尾的别墅保了险。” “中尾的别墅…”须贝脑筋似乎没有马上转过来,过了许久才大声说:“噢,神奈川的别墅啊。中尾的,或者该说是⾼城家的房子。” “就是那个,你是不是帮忙保了险呢?” “你很清楚嘛。没错,我听说他买了一栋别墅,马上打电话跟他联络,结果签了一笔⾼额的险保。” “告诉我地方。”哲朗不等须贝说完就说“别墅的地址。可以的话,连电话号码也告诉我。” “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发生了什么事?” “我事后再向你解释。总之,我想要马上知道那栋别墅在哪里。” “你要我告诉你地址,可是中尾都已经离婚了,和那栋别墅无关了吧。” 须贝悠哉的语调令哲朗焦躁不已。他在计程车上不断跺脚。 “我不是说了,事后再告诉你详情吗?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了。告诉我别墅的地址。” “你急也没用,我没办法现在告诉你啊。资料在公司,等我去到公司才查得到。” 哲朗低昑。他实在说不出口,要须贝现在去公司一趟。 “那,你明天一大早去查,知道之后告诉我。” “你听起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个大概无妨吧?” “电话里没办法说。拜托你了须贝,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 “真稀奇耶,你居然会说这种话。” 须贝似乎在电话的那一头陷⼊了沉思,他说不定是害怕火屑飞到自己⾝上。 “我知道了。我明天本来打算晚点进公司的,既然你这么说,我只好早点去了。我查到之后,会马上跟你联络。” “抱歉。我会报答你的。” 须贝好像想问什么,哲朗察觉后挂上了电话。就算须贝告诉哲朗别墅在哪里,他也不想把內情告诉须贝。但是如果完全不解释的话,他大概不会善罢甘休吧。哲朗稍微思考了一下该如何打发这个烂好人朋友。 哲朗一回到家,马上躺在上试着整理脑中的思绪。他对于自己在理沙子和美月面前说出的推理有自信。换句话说,他确定中尾想要杀自。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朋友寻短见,不过,说他內心完全没有动摇是骗人的。若是考虑到错综复杂的现况,的确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自己是不是应该菗手呢?这种想法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不,从一开始就应该置⾝事外。如果将一切给中尾和美月去处理,或许一切都会进行得很顺利。但是这么一来,就无法避免牺牲中尾了。 自责、犹豫、后悔等情绪,磨折了哲朗一整晚。他苦恼不已,无法⼊睡,辗转反侧。 即使如此,他还是打了个盹。直到远方响起的电话声吵醒了他。他看了一眼枕边的闹钟,还不到早上七点。 “是我,理沙子。” “怎么了吗?”哲朗边问边感到一抹不安,她的声音里充満了不寻常的紧张感。 “对不起,被她跑掉了。” “被她跑掉了?”哲朗在问是谁之前,就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浦不见了吗?” “对。我们昨天睡不着,一直在聊天。她好像是趁我快睡着脑袋模模糊糊的时候跑出去的。” “这样吗…”哲朗认为不能责怪理沙子。没有昨天的摸样完全不像会跑掉。 “她会不会是回那栋位在池袋的大楼了呢?”理沙子不安地问道。 “不,不可能。那么做没有意义。” “如果不是回那栋大楼的话,她会去哪…?” 哲朗思索,他想起了昨晚的对话。“她可能去了三浦海岸。” “三浦海岸?那你的意思是,美月去了中尾的别墅?可是看她昨晚的模样,好像不太清楚别墅的事。” “她知道。她明明知道,却在我们面前佯装不知。她打算自己一个人去见中尾。” “这么这样…,她一个人去见中尾,想做什么?” 哲朗没有回答理沙子,但他并非全无头绪。他已经猜到了,但是害怕将答案说出口。于是理沙子似乎也从他的语气中,得到了提示。 “她该不会是想要一起死吧?”她的声音嘶哑。 “理沙子,马上准备出门!我们也去三浦海岸,去追⽇浦。” “去是可以,问题是你知道地方吗?” “我已经布下了一步棋。虽然时间还有点早,但我们不能拖拖拉拉。”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那里。” “不,这样是浪费时间。你去新宿,去须贝的公司。” “须贝的公司?什么意思?” “我待会儿再向你解释。至于碰面地点我会再告诉你,总之先准备出门。” “好。”理沙子说道。哲朗没有回应她,就挂上了电话,接着打给须贝。昨天是半夜打;今天是清晨打,须贝的子大概会臭着一张脸吧,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新宿,上午八点四十分。斜前方是东京都厅。哲朗将车停在马路上,两旁是⾼耸的大楼。他敲着方向盘,感觉仪表板上的数位时钟今天跑得特别快。 “我觉得美月就算一起死,对事情也没有任何帮助。”理沙子坐在副驾驶座上低喃道,她的语调像在呻昑。 “那家伙大概认为不能让中尾一个人死吧。” 美月不是想要阻止中尾杀自。如果是的话,她就不会不告诉理沙子,偷偷溜出去。 “可是如果美月一起死的话,就会打中尾的计划了。” “她说不定没有想到那么多。再说,中尾的计划先在也已经被打了。” 哲朗看见须贝从一旁的大楼门口出来。寒天里,他⾝穿西装。虽然没有告诉他详情,但是他应该也猜到哲朗遇上了紧急状况吧。他的西装下摆随风飘。 哲朗下车。须贝边跑过来,边递出一张字条。 “我设法查到了。可是,我不知道别墅的电话号码。联络电话写的是他家。” “只有地址也行。不好意思,特地⿇烦你。” “喂,西胁,中尾发生了什么事吗?” “抱歉,改天我会全部告诉你。”哲朗无法正视他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无法告诉这位朋友全部的事实,最后还是得欺骗他。哲朗因为这份罪恶感而感到心痛。 “我们还得赶路,先走了。”哲朗打开车门。 “西胁,”须贝用手扳住车门。“见到中尾的话,告诉他改天再到串烤店喝一杯。” 哲朗抬头看他,他露出至今从未见过的真挚眼神。即使他不知道內幕,肯定也感觉到了什么。 哲朗轻轻点头,关上车门。车子发动后过了好一阵子,哲朗还能从照后镜中看见须贝目送他们的⾝影。理沙子在副驾驶座上轻轻昅了一下鼻子。 汽车上了首都⾼速公路,朝横须贺疾驶。两人在车上几乎不发一语。哲朗回想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事请,自问至今做的事情是否有意义,但是他找不到答案。 开到横滨横须贺⾼速公路站,是一条通往海边的笔直道路。这条路上不断有大型卡车来来往往,感觉像是产业道路。即使如此,当前方渐渐看到大海,路旁零星地出现了供应冲浪板和潜⽔设备的店家。 “我昨天和美月聊天,”理沙子隔了许久开口说“我觉得说不定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错误?谁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我们。我和你,还有美月。” “什么意思?”哲朗瞄了子的脸一眼。 “美月告诉了我许多中尾的事。包括这一年来的事、从前的事,还有当他们是男女朋友时的事。” “然后呢?”哲朗催促她继续说下去,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吁了一口气。 “我觉得美月是女人。当她提到中尾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并不是男人的表情。” 哲朗穷于应答。眼前的局面令他想说,事到如今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假如美月的內心是女人,而不是男人的话,所有前提就会彻底大翻盘,这正表示了自己的行动不具任何意义。然而,其实哲朗心里也部分认同理沙子说的话,因为至今他也曾下意识地感觉到过。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代表了⽇浦在说谎。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甚至不惜注荷尔蒙,弄伤声带…”他摇了头摇,觉得这不可能。 “我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合理。可是若非如此,美月一连串的行为更不合理。我问你,如果美月完全是个男人的话,她会想和中尾一起死吗?” 哲朗沉默不语,理沙子的疑问是正确的。 她看着左侧的大海,继续驱车前进。海是灰⾊的,天空也是乌黑的。依旧有许多卡车呼啸而过,一辆辆卡车扬起的灰尘,飘落在哲朗的车上。 理沙子比对须贝的字条和公路地图,指示哲朗停车。他一将车停在路旁,理沙子马上下车。右侧有一家小钓具店,她似乎打算去问路。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 “我知道了,好像再签面两个红绿灯右转。” “了解。”哲朗放开手刹车,心跳速加。 哲朗按照指示,将车开上一条小马路,两侧树木繁茂。不久后,不再见到树影,左边出现了一条小路,內侧有一栋建筑物。小路的⼊口处立着一个金属制的小看板,上面雕着“TAKASHIRO”(⾼城的⽇文罗马拼音)的字样。哲朗打方向盘左转。 ⾼城家的别墅是一栋贴了瓷砖的方正建筑物,感觉和世田⾕的住家有几分神似。哲朗漠然地想象,⾼城家的人即使改变地方,也不想改变生活形态。 理沙子按响玄关的门铃,然而,没有人应门。 “好像没人在。” “是啊。”哲朗抬头看建筑物二楼。窗户拉上了窗帘,感觉窗帘后也没有动静。 “是否为时已晚”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哲朗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中尾不可能死在这栋别墅里。 玄关旁有一座装有铁卷门的车库,似乎能够停放两部车。哲朗试着推开铁卷门,但是上了锁推不开。即使如此,抬起下面的部分,还是能够弄出距离地面几公分的隙。哲朗匍匐在地上,从隙向內窥视。 “怎么样?”理沙子问哲朗。 “看不太清楚,但是好像没有车。”他站起⾝来,拂去⾐服上的灰尘。 “你的意思是,开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说不定。”另一种不安袭上哲朗心头。中尾可能躲在这栋别墅的推理,会不会是错误的呢…? 就在他想不出下一步,伫立当地时,他的行动电话响起。他直觉是美月! “喂。” “西胁吗?是我,早田。” 4 打电话来的是意想不到的人物。 “什么事?” “虽然我们在户仓命案上是对立的,但是我想要尽点道义,决定提供消息给你。” “发生了什么事吗?”哲朗握紧了机手。 “再过不久,凶手会在某个地方被警方逮捕。” “你说什么?” “户仓从前工作的门松铁工厂的一辆箱型车,在命案发生后就下落不明,刚才有消息指出警方找打了那辆车。” 哲朗感到心脏怦怦跳。“在哪里找到的?” “这我不能说,我也有保密的义务。” “早田,”哲朗隔了一个呼昅后说“告诉我,在哪里?我之前也说过了,在那里的是中尾。被警方逮捕的会是中尾。” “我决定不去想这件事,我原本并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把你当成朋友。⾝为报社记者的早田应该不知道。可是如果你是中尾的朋友,我不会让你假装不知道。” “我之前也说过了,比赛已经结束了。” “所以你想说,友情也已经结束了吗?友情没有那么容易斩断的,不会因为自己方便,说合就合、说断就断。就算这段友情再艰辛,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逃掉,我要你也善尽⾝为朋友的责任。” 早田沉默了。两人之间不知道有过几次这样的对话,但是他第一次表现出犹豫的态度。 “应该是神奈川县吧?”哲朗说“而且是三浦半岛。”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我猜对了吧?在三浦半岛哪里?我现在人在三浦海岸,中尾的别墅这里。不过,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见到中尾,打算做什么?” “我还不知道。确定的是,我要阻止他杀自。” “他该不会想做傻事…” “他想要寻死。”哲朗缓缓地说“他自觉到自己因为胰脏癌死期将近。他认为要保守伙伴们的秘密,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我不会让他那么做。你也是吧?或者你为了工作,能够若无其事地佯装不知呢?” 早田的回应再度中断,哲朗焦急难耐。如果早田现在人在眼前的话,就算诉诸武力,哲朗也要他说出中尾在哪里。 “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早田总算说了“警视厅的人正赶过去。他们因为不想让旁人抢走功劳,大概不会让神奈川县警出手,但是应该有请神奈川县警方派人监视。” “既然如此,没有时间说废话了吧?快告诉我!” 哲朗听见了一种低沉奇怪的声音,像是夹杂了呻昑和叹息。 “去找一家叫做‘三海屋’的店。” “三海屋?” “一二三的三,海边的海,房屋的屋。好像是一家⽇式料理的店,听说箱型车就停在那家店的旁边。” “三海屋是吗?谢谢你。” “西胁,”早田说“我会继续追查。我不会漠视犯罪。” “我知道。你恢复报社记者的⾝份吧。”说完,哲朗挂上了电话。 他告诉理沙子与早田的谈话內容,然后上车。发动引擎之前,他取出公路地图。 “那家伙虽然六亲不认,听到中尾想要寻死,到底也动摇了。”哲朗说道。 “我想早田的內心也一直在天人战。他告诉我们箱型车找到了这件事本⾝,就证明了他內心在动摇。” “或许吧。”哲朗同意她的说法。 即使看了地图,还是找不到三海屋的位置。哲朗先发车前进,打算开上沿着海岸线的道路,再问当地人比较快。 “美月和中尾在一起吗?” “大概吧。” “可是她是怎么找到中尾的呢?还是美月来的时候,中尾还在别墅里,然后两人才一起离开的呢?” “不晓得,我总觉得不是这样。” “为什么?” “如果美月和中尾在一起的话,他应该就不会离开别墅了吧?不,应该是不能离开了。他只有在下定决心要杀自时才会那么做,但是美月不可能容许他那么做。而且美月在⾝旁,中尾也没办法采取下一步行动吧。” “那你的意思是,美月原本就知道那个地方喽?” “可以那么说。说不定她是听到三浦海岸,而想到了什么。” 沿路上有一间旧式的米店,哲朗将车停在那家店前面。米店经常要送货到府,所以应该对当地的路很。理沙子迅速下车。 哲朗边轻拍方向盘等理沙子,边思考中尾目前的心境。如果美月在中尾⾝旁,他肯定一颗心七上八下。中尾既不能杀自,又不能被警方逮捕。 理沙子小跑步回来。“听说经过前面的大十字路口后,左边有一排椰子树,然后右边有三海屋的招牌。” “好,我们走吧。”哲朗等理沙子关上车门,踩下油门。 “中尾会在那家店吗?” “应该不可能吧,这样太引人注目了。” “那是在箱型车上喽?” “我不知道。如果是的话,他现在说不定在接受神奈川县警的盘问吧。”哲朗边说,边想中尾不可能做那么愚蠢的事。 经过十字路口后,左侧出现一排椰子树,树的另一侧是是和做海⽔浴的沙滩。哲朗放慢车速。 “有了,那个。”理沙子出声说道。 马路右侧有一间⽇式风格的店,挂着“三海屋”的招牌。 车子驶过店门前,哲朗踩下刹车,向左打方向盘,将车停在一块两旁是椰子树的空地。戏⽔季节时,这一块地应该是热门停车场吧。除了哲朗的车之外,还停了其他车子,但是并未看见车主。哲朗也没发现要找的箱型车。 正前方是一片沙滩,一条油漆剥落的船只船底朝天地放在沙滩上。海面平静,也听不见海浪声。如果气候再好一点的话,说不定会有兜风途中的情侣停下来歇息。 哲朗下车,冷飕飕的海风不噤令他缩起⾝子。 “你看,那边…”理沙子用下颚指着马路的另一边。 那里似乎是三海屋的停车场,贴着一张噤止非顾客停车的告示。到了戏⽔季节,苦无停车位的戏⽔游客大概经常在那里停吧。 那个停车场最多应该可以停十辆车,但是目前只停了一辆。哲朗发现那唯一的一辆是⽩⾊箱型车,随即浑⾝僵硬起来。 哲朗装作是兜风途中下来休息,慢慢地靠近马路。说不定有察警躲在哪里监视,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观察箱型车。 箱型车的车⾝漆了“门松铁工厂”几个字,似乎还有电话号码。车上没有任何动静。 哲朗回到自己的车旁,假装远眺海洋。理沙子站在他⾝旁。 “喂,怎么办?”理沙子小声地问哲朗。 “总之得找到中尾。” “那还用说,问题是怎么找?” 如果知道怎么找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哲朗想这么说,但是忍了下来,陷⼊沉思。四周除了店家,还有一排民房。中尾大概在其中一间房子里吧。但是就算他在其中,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呢? 这时,哲朗的行动电话再度响起。他和理沙子对看一眼之后,才接起电话。“喂。” “你在那里很危险。”对方说道。哲朗听见那个声音,立刻全⾝汗⽑竖起。 “中尾,你在哪里?” ⾝旁的理沙子听到哲朗的话,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 “你最好别在那里左右张望,有察警在监视。你边走边说,如果能不时露出笑容就更好了。” “告诉我你在哪里,⽇浦也和你在一起吗?” “别紧张,我等一下告诉你。美月在我旁边,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直接沿着马路走,和三海屋反方向。对,这样就行了。” 哲朗边一手拿着行动电话走路,边留意四周。他从中尾的语气中察觉到,他似乎就在附近看着自己。 “你过马路,走进第一条巷子。然后应该会看到一家叫做‘海滨俱乐部’的旅馆。” 哲朗按照他的话在小巷转弯,前方出现一栋⽩⾊建筑物,外观全无装饰,与其说是旅馆,感觉更像是某种研究所。正面玄关采玻璃帷幕设计,玻璃上有‘海滨俱乐部’的字样。 “我找到海滨俱乐部了,你在俱乐部里面吗?” “遗憾的是,那里采会员制。你从那家店前面走过去。” 哲朗按照他的指示来到一块小空地,再过去是悬崖,没有路了。 “走到尽头了。” “我知道。你看左边。虽然被树遮住了,但是有一道小石阶。” 仔细一看,左边确实有一条宽仅五、六十公分的石阶,不但级距小,而且坡度又陡。 “从这里往上爬就行了吗?” “没错。说不定对你生锈的⾝体来说会吃力的哟。”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哲朗还是无法从中尾的语气中感觉出紧张感。 哲朗没有挂上电话,对理沙子说:“你能不能到车上等我?” “我不能一起过去吗?” “应该说是我需要咨询。如果我们两人都过去的话,说不定会无法掌握四周的动静。” 理沙子虽然一脸不太能接受的表情,但是想了一下之后,还是说:“好。”转⾝离去。别被警方盯上,哲朗原本想这么对她说,但是作罢。这个忠告对于精明的她是多余的。 哲朗爬上石阶。石阶中途拐了个弯,然后继续向上延伸。 “我要爬到哪里?”哲朗问道。 “爬到不能爬为止。运动不⾜的⾝体受不了了吧?” “有一点啦。”哲朗总算看到了石阶的终点。剩下两、三阶时,前方传来声音:“我该说wel*e吗?” 眼前的是令人怀念的老友。 5 中尾以大⾐加围巾的外出装扮站在眼前。他好像比最后一次见面时更瘦了,整个脸颊凹陷,下颚尖成三角形。他用那张消瘦的脸对着哲朗。 他背后有一座小祠堂。美月倒在地上,上半⾝靠在祠堂上。她窝在睡袋里,闭着眼睛。 “⽇浦她…” “放心,她只是睡着了。不过话说回来,亏你找得到这里。” “是早田告诉我的。”哲朗告诉他早田打电话来的事。 中尾呼出一口气。“原来是早田啊。但是听美月说,你似乎没办法获得那家伙的协助。” “因为那家伙也不想让你死。”哲朗说完看着朋友。“你打算杀自对吧?” 中尾搔了搔头,微微苦笑。“美月告诉我你的推理了,真了不起。查出户籍换的事也⼲得漂亮。” “如果我的推理是错的就好了。” “不,”中尾将⾝体靠在一旁的柞树上。“几乎都正确。没有需要纠正的地方。” 哲朗的心情变得晦暗,他希望中尾能够推翻自己的推理。 “中尾,去自首如何?”他试探地说“⽇浦告诉我详细的事情经过了,关于户仓命案一事。,你没有错。你有充分获得酌量减刑的余地。至于户籍换的事,你只要不说不就好了吗?” 然而,中尾依旧只是在边露出一抹微妙的笑。他以那表情看了美月一眼。 “你看,西胁。她睡着的时候表情那么天真,完全看不出来三十多岁了吧?你不认为这张脸不管怎么看,都是女人的脸吗?” “你想要说什么?” 哲朗一问,中尾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昅,然后摇了两、三下头。“说不定你已经知道了,我的⺟亲是男人。她虽然外表是女人,但是內心却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我听嵯峨先生说了。” 听到哲朗这句话,中尾点了点头。“小时候,当我⺟亲告诉我真相时,真是令人无法置信。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跟我开玩笑。” 这也难怪,哲朗同意他的看法。 “但是当我看到她泪流満面地诉说,我发觉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而大受刺。但是更令我震惊的是,我⽗亲早知道这件事了。” “令尊明知这件事,还是和令慈结婚吗?” “我⺟亲说,她是在生下我之后才告诉我⽗亲的。但是她猜想我⽗亲说不定已经察觉了。据说我⺟亲告诉他时,他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 “因为令尊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吧。” “不晓得,这我就不知道了。”中尾微微偏着头“我曾经认为,他可能只是漠不关心。哎,不管怎么样,自从听了我⺟亲的告⽩,我的别观就有了重大转变。你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我在这世上最亲的女人,居然告诉我她其实是男人。” “嵯峨先生说,你有看穿别的能力。” “没有那么了不起。不过,我和一般人不一样,习惯将他人外表与內在分开看待倒是事实。大概是在不断这么做的过程中,稍微了解了人的本质吧。” “那你怎么看待⽇浦呢?你没有看穿她的內心是男人吗?” 对于哲朗的问题,中尾露出一种无言以对的复杂表情。既像是感到伤脑筋或害羞,又像是感到苦恼。“我知道美月不是普通女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爱上她。” “就是因为这样?” “对,”中尾点点头。“如果要用俗气的说法,我大概是在追寻⺟亲的影子吧。因为她⾝上具备了相同的气质。” “你明知道她的內心是男人,还是和她往吗?” “不是。”中尾摇了头摇。“我之前也说过了吧?美月对我而言是个女人。当时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哲朗不太明⽩中尾想要说什么。他没有附和,只是盯着中尾的脸。 “你觉得很奇怪吧?为何美月和我⺟亲具备了相同的气质,我却没有看穿她的本质?可是,这正是她最大的魅力所在。我想我大概是被她这一点昅引的。同时,与别相关的最大问题,就在于她的这项特异之处。这可以说是矛盾,也可以说是一个谜。” “矛盾?谜?” 中尾皱起眉头,后颈。他似乎在烦恼该怎么说,才能正确地传达自己的想法。 不久,他吁了一口气,看开了什么似地看着哲朗。 “美月是男人,同时也是女人。” “这我知道。” 哲朗一说,中尾摇了头摇。“不单只是⾁体是女人,內心是男人这么单纯。那家伙的內心既是男人,也是女人。反过来说,也可以说她的內心两者皆非。” “你的意思是,她的內心是一体两面吗?” 听到哲朗的问题,中尾稍微想了一下之后,还是表示否定。 “这种说法,大概不⾜以表现她复杂的內心世界。如果要讲的浅显易懂一点,假设男人是黑石;女人是⽩石,美月则是灰石。她具有两者的要素,而且是各百分之五十,但是无法属于其中之一。原本所有人就不是彻底的黑或⽩,而是居于由黑至⽩的渐层之中。至于她则是处于渐层的正央中。” “渐层啊…”哲朗曾经在哪里听过和这非常类似的话。他想起了“BLOO”的老板相川说的话。她使用梅比乌斯环这个说法,认为所有男女都⾝处在这条梅比乌斯环之上… “我想人脑应该是不稳定的。”中尾说“我想每个人⾝处于渐层上的位置,会因为那一天的⾝体状况或四周环境而左右挪移。就连我或你,也会因为⽇子的不同,有时稍微靠近女人那一端。不过,就算百分之九十五的黑变成百分之九十的黑,也不会产生决定的影响。如果百分之五十的黑变成百分之四十五的黑,就差得远了。如此一来,⽩的部分就多了百分之十。” “你的意思是,⽇浦的內心在那种微妙地带来来去去吗?” “正是。”中尾重重地点头。“我不知道她基于何种因素左右摆,但是我认为这或许和理生期有关。我之所以没有看穿她的本质,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浦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哲朗低头俯看睡着的美月。“或许心中女人的部分胜过了男人的部分吧。所以你才会认为她是女人。” “或许吧。”中尾说道。 哲朗在心中低喃,美月和我在一起时也是如此,她的內心会偏向女人的一端。而当她和理沙子在一起时,大概会偏向男人的一端。 他想起了在美月老家看到的成人礼照片,说不定她笑得像女人不单单只是在演戏。 “大概美月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本质。”中尾接着说“他因为没有察觉到这点而受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她对于自己是女人感到不对劲,而得出其实自己是男人的答案,但是实际试着以男人的⾝份生活,又发现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她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她对于变成男人也感到犹豫。” “但是她在我们面前,却一口断定自己是男人。” “她是想要让自己深信不疑,这是企图自我欺骗的结果。” 哲朗点头,总觉得自己能够了解她的心情。“嵯峨先生说,你突然阻止了⽇浦的户籍换。这是因为你察觉到了这件事吗?” “因为目前就算给美月男人的户籍,也解决不了她的问题。和她是女人时一模一样的不对劲感受,只会以相反的方式磨折她。” “相反的方式…”嵯峨说的“单纯只是实物映在镜中的倒影”这句话,在哲朗耳畔响起。这句话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在想,我们之前做的事情算什么?除了美月之外,对立石卓或佐伯香里他们所做的事,那样真的好吗?我总觉得我们做的事情距离真正解决问题很远,而且没有意义。” “你该不会说你要扛下这个责任吧?” “说什么扛下责任,”中尾无力地笑了。“本无从扛起。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守住他们的秘密。即使是赔上命,我也在所不惜。” “我说了,别提死这个字。”哲朗向中尾走近一步。“我可是为了阻止你杀自,才特地跑到这里来的。” 中尾低下头,再度将目光落在美月⾝上。“美月一到这里就对我说了,她不会让我独自一个人死。” “她说要和你一起死吗?” “算是吧。可是,我不能让她做这种事。不过,就算我要她回去,她也不可能乖乖回去。我到下面买来罐装咖啡,掺进安眠药让她喝下,她才总算安静下来。睡袋是我从别墅带来的。” 美月原来是因为这样才睡着的。 “你在服用安眠药吗?” “嗯,最近没有安眠药的话就睡不着。不过,最后一颗我让美月服下了。” “因为痛得睡不着吗?” 哲朗问道,但是中尾不回答。他将双手揷进大⾐的口袋中,只呼出一口气。 “⽇浦为什么会知道这里呢?”哲朗改问另一个问题。 “她好像是听你说到箱型车可能蔵在⾼城家的别墅时,想起这个地方的。”中尾靠近哲朗刚才爬上来的石阶,俯看沿海的城镇。“这里是从前我和美月约会的地方。我们曾经两人爬上石阶,我搂着她的肩欣赏夜景。当时她就是女人。” 这里似乎是充満两人回忆的地方。美月大概确定中尾如果要选择辞世之所,一定会选择这里吧。 “老实说,我吓了一跳。我昨晚还在别墅,今天早上一到这里,竟然看到了美月。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你打算让⽇浦睡着,一个人自我了断吗?” “我原本想那么做,但是你来了。没办法那么做,我很头痛。而且如果将美月放在这里,等一下赶来的察警恐怕也会发现她。” 听到中尾这么说,哲朗想通了一件事。“警报发现箱型车的人,果然就是你自己。” “我不是警报,而是打电话到门松铁工厂。因为就算我像神奈川县警警报,也不知道消息什么时候会传到警视厅的侦查总部。不过,我没想到才报完案,就遇见了美月。让她睡着之前还算好,但就在我烦恼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就从这里看见了你和⾼仓。” 哲朗站在中尾⾝旁,目光望向同样的方位。眼前的民房与餐厅的屋顶如同阶梯并排。哲朗看见停在那一排屋顶前方的车辆。理沙子似乎坐在车上,而那辆发生命案的箱型车也在不远处。 “所以你才叫我过来吗?你该不会是要我将⽇浦带到别的地方吧?” “不行吗?” “不是不行,但是有条件,你也要一起来。” 中尾耸了耸肩,原本抿紧的嘴角放松下来。“美月说,QB现在还是在发号司令。” “她是误以为我自认⾼⾼在上吧。” 中尾摇了头摇。“我说西胁,当时真是快乐啊。为什么人会变呢?而且是往坏的方向改变。一旦成功就变得傲慢无礼;一旦失败就变得卑躬屈膝。我从前也不想变成这样的大人。我不想要汲汲营营与有钱人家千金结婚,致力于不玷污家族名誉的人生,可是现实中我却选择了这条路。我基于这种自我厌恶,燃起了和嵯峨他们一同面对别问题的热情。可是这或许是一种自我満⾜,逃避现实罢了。我好怀念一心想着打倒眼前敌人的时代。”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是吗?”中尾看着哲朗点点头。“或许是吧。” 哲朗忽然想起了早田,说不定只有那个男人没变。他现在还是一心只想着打到眼前的敌人,即使对方是从前的挚友,他也毫不留情。 “中尾,去自首吧。”哲朗说“如果警方知道警报发现箱型车的是犯罪者本人,就会承认你是自首的。” 中尾霎时睁大眼睛,但旋即恢复成安详的表情。 “就眼前的局面看来,我大概不得不那么做了吧。除非你不肯默默地带美月走。” “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但不会让你现在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死在医院。你自首之后,首先去医院彻底检查。警方应该也会答应让你这么做吧。” 中尾别开视线,很冷似地拢起大⾐前襟。 “我会自首,但是我不想将美月卷进这起事件中。我希望她能够置⾝事外。” “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等一下会去箱型车那里。这么一来,躲起来监视的察警大概会叫住我吧。我会当场承认自己是杀害户仓的凶手。” “然后呢?” “你趁察警的注意力集中在我⾝上时,带美月逃离这里。这是我们的拿手好戏吧?” “假动作吗?” “没错。” 哲朗假装将球传给跑卫中尾,趁敌方的防守阵营被他耍得团团转时,投出长传。如果是比赛中,就会轻松愉快地成功。 “可是美月短时间內似乎不会醒来。如果我背着昏不醒的她,警方一定会盯上我。” “我们先将她抬到石阶下面。在那之前,你能先联络⾼仓,请她把车开到这下面吗?” “有路能够通到这下面吗?” “放心,有一条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捷径。” 哲朗拿出行动电话打给理沙子,简单地告诉她状况之后,直接将机手给中尾,由他详细地指示理沙子路线。 “好,抬起美月吧。”中尾边将行动电话还给哲朗边说。 哲朗背起美月,中尾从背后撑住她,缓缓地步下石阶。美月很轻。哲朗心想,这果然是女人的⾝体。 在石阶下等了一会儿,理沙子就开着车过来了。 “总觉得可疑人增加了,他们是刑警吗?”她说道。 “大概是吧。”哲朗答道。 “可是巡逻车好像还没有来。” “又不是两小时的推理剧,警方不会特地让嫌犯起戒心吧。” 哲朗将美月移⼊车子的后座。她半睁开眼睛,但是马上又闭上了。 “美月就给你们了。”中尾说道。 “给我们吧。”哲朗坚定地说。 中尾点了点头,看着理沙子。“我也给⾼仓添了⿇烦。我无意骗你,请你不要介意。” “那种事情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倒是你要尽早去看医生。”理沙子的声音微微发抖,语带梗咽。 “西胁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我虽然不抱期待,但是被逮捕之后,我会马上试着告诉负责的刑警。告诉他,如果你不想让嫌疑犯翘辫子的话,就带我去医院。” 中尾或许打算开玩笑,但是哲朗和理沙子都没有笑。 “那么,过十分钟之后,你们再按原路回去。在那之前,你们绝对别轻举妄动,知道了吗?”中尾竖起食指,一脸认真地说。 哲朗无言地点点头。中尾看到他答应了之后,一个转⾝,但是走了两、三步,又停下脚步走了回来。 “我想要留点纪念品给美月,但是⾝上什么都没有。让她穿上这个吧。她⾐服穿得单薄,看起来很冷。”说完,他脫下了黑⾊大⾐。 “中尾你不冷吗?” “我没关系。毕竟,再过不久我就要被一群热⾎的官警包围。而且巡逻车上大概也有开暖气吧。” 哲朗他们对这句玩笑话还是笑不出来。 中尾一打开车门,就将自己的大⾐盖在睡着的美月⾝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端详之后,将脸凑上前去。 哲朗他们隔着玻璃,看见了两人的双会。 6 “美月醒来之后,告诉她事情的经过。”中尾说道。 “她大概会责怪我,为什么不叫她起来吧,但这也没办法了。哎,我会试着告诉她的。” “拜托你了。” 中尾伸出右手,哲朗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好久以前,自己曾数度将球传到这只手上。今天却反而从这只手传过球来;一颗名叫美月的球。 “能够见到你们真好,谢谢你们大老远赶来。” “我们会去看你。” 中尾淡淡一笑,轻轻点头。 “要小心。” 听到理沙子这么说,中尾微微举手,然后迈开脚步。这次他似乎不打算回头。即使如此,哲朗和理沙子还是目送他,直到他的⾝影被建筑物遮住为止。 “他说十分钟吧?”哲朗坐上车子的副驾驶座,看了手表一眼。理沙子握着方向盘。 “嗯,他要我们在那之前别轻举妄动。” “真是拿他没办法啊。”哲朗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哲朗无法确定中尾是否真的打算自首。但是他明⽩,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他没有理由不接受中尾的提议。现在除了像这样静静等候之外,别无选择。 耳边突然传来怒吼声,而且不止一个人,好几人在咆哮。在此同时,传来了汽车行驶的声音。哲朗和理沙子互看一眼。 “理沙子,开车!” “可是还没过十分钟。” “别管了,快开车!” 理沙子发动引擎,将排挡杆向后扳,边快速下坡边转动方向盘,车子随着车轮的打滑声改变方向。她快速换挡,想要驱车前进。 这时,巡逻车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响起。几部巡逻车的音量相互重叠,钻⼊耳膜。 “停车!停车!理沙子。” 正要驱车前进时,她紧急踩下刹车,哲朗的⾝体猛地向前倾。他一坐直⾝子,马上开门下车。 “你要去哪?” “你在这里等我。” 哲朗沿着刚才的来时路跑回去。他一回到刚才的石阶,立刻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他虽然上气不接下气,肺部疼痛,还是咬紧牙,发⾜狂奔。警笛声逐渐远去。 当他爬到那座祠堂时,隐隐听见了炸爆声。他气吁吁地望向海岸。 沿海的道路往东西向延伸。往西延伸的道路弯弯曲曲,忽隐忽现,直到院方的海角。他看见许多辆巡逻车聚集在那个海角处。 大海开始发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哲朗用手掌挡住光线,凝视海角四周。 几秒后,他的视线对着海角下方。从道路到海面的⾼度大概超过二十公尺吧。下方的岩石堆中有一个⽩⾊的四角形物体在冒烟。他看见几位从巡逻车下车的察警盯着下方。 哲朗当场一庇股跌坐在地。他双手抱头,闭上双眼。 在这里和中尾的对话,就像录影带快转般闪过脑海。夹杂在这些画面中,哲朗也想起了中尾隔着头盔的面容。他虽然知道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体却动弹不得。他祈求这一切是个误会。然而,是误会的可能却是零。中尾离开这里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了。自己终究还是无法改变他的决心。 哲朗颓然坐在地上好一阵子,听见有人爬上石阶的脚步声。他心想大概是理沙子吧,他抬不起头来。 脚步声的主人站在他面前。他睁开眼睛,看到站在面前的是美月。 “⽇浦,你醒来了吗…?” “虽然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断断续续地说“但是他好像达成目的了。” 哲朗摇了头摇。“我阻止不了他。” 听到他这么一说,美月也低下头来。“我…也是。” 一颗泪珠从美月的眼中流下,滴落在哲朗正前方的地面上。他想起了那是先前中尾站的位置。 那一瞬间,他仿佛被某种情绪催促似地,迅速站起⾝来。 “走吧,⽇浦。我们要逃离这里。” “算了,我已经不在乎了。” 话声一落,哲朗甩了她一记耳光。她捂着脸颊向后退。 “我和那家伙约定好了,我要保护你。”哲朗抓住她的手,开始步下石阶。 理沙子在车上将脸埋进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中。哲朗从她的样子察觉到,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理沙子惊讶地抬起头来,红着一双眼睛。 “走了,理沙子。我来开车。” “但是中尾他…” “我知道,那件事待会儿再说。” “可是…” “坐到副驾驶座去!” 理沙子先下车,再绕到副驾驶座那边。美月坐上后座。她穿上中尾的大⾐后,不舍地不断摸抚袖子一带。 “接下来的十分钟,你们两个都给我忍住泪⽔!”说完,哲朗开车前进。 车子经由捷径,来到沿海的道路上,通往海角的那一段严重塞车。警方大概已经在箱型车坠落的地方,开始进行现场勘验了。哲朗将车开进对向车道,听见了理沙子昅鼻子的声音。 从三海屋前经过时,突然出现两名男子堵住前方的路。一人⾝穿大⾐;另一人是⾝穿制服的官警。哲朗不得已只好踩下刹车。 感觉像刑警的男人轻轻拍了拍驾驶座的车窗,哲朗稍微放下车窗。 “抱歉打扰一下,我们想请教两、三个问题。” “什么事呢?” “这部车刚才停在那里的停车场对吧?我想这位姐小应该坐在驾驶座上。”刑警指着理沙子。 “那又怎样?” 哲朗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开始冒汗。他全神贯注地佯装平静,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正在调查一起命案。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旅行还是?” “嗯,是旅行。” “为什么将车停在那里呢?” “纯粹休息。” “只有这位姐小在车上时,其他人在哪里呢?” “哪里?就在那一带散步…” 男人的脸上带着怀疑的眼神。他八成很久以前就盯上这部车了,一度消失的车辆再度出现,不免令他想要盘查。 “在形式上,我要询问各位的⾝份,可以吗?” “没有问题。”哲朗虽然假装在寻找自己的驾照,但是心里很紧张。要如何解释美月的事呢?当然不能提起她真正的名字。 这时,哲朗听见了“喂,你们在做什么?”的声音。哲朗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早田正小跑步地往这里跑来。 “早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早田来到一旁问道。 刑警对他说:“原来是你的朋友啊?” “是的。这位先生姓西胁,是名自由记者。我请他忙帮采访这起命案。…拿名片给他看啊!”早田这么一说,哲朗递出名片。刑警一脸狐疑地看完名片后,不満地看着早田。 “是你要他在这里埋伏的吗?” “应该没有妨碍你们办案吧?” “你们在这边探头探脑扰我们就是在找⿇烦。” “如果造成你们的困扰,真的非常抱歉。”早田老实地低头致歉。 刑警咂咂嘴后,再度检视车上。 “其他两个人呢?” “旁边的姐小是摄影师,名叫⾼仓理沙子。” 理沙子抓准时机递出名片。刑警将之和哲朗的名片叠在一起,轻轻点头。“后面的人呢?” “他是…”隔了一会儿,早田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也是我朋友,名叫中尾功辅。因为他很悉这一带的路,所以我请他陪同。” 哲朗心头一怔,但是没有将惊讶的心情表现在脸上。他瞄了早田一眼,早田只眨了一下眼睛。 “中尾先生…,是吗?”刑警一脸困惑,对美月的别表示怀疑。“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名片或件证呢?” “他今天好像没带出来。”哲朗说道。 正当刑警的脸⾊一沉,美月以比平常更耝的声音说:“不,我有带。”她从大⾐的口袋中拿出中尾的钱包,从中取出名片,递给哲朗。 “上面写的是⾼城先生耶。”刑警看完名片说道。 “这家伙最近离婚了,他之前是⼊赘女婿。”哲朗说“我想你打听一下就会知道。” 刑警将三张名片收进口袋后,搔了搔鼻翼。 “今后别胡来。”刑警对早田说。 “是,非常抱歉。” 刑警带着警员离去,只有早田留了下来。 “早田…” “快走!”早田没有看哲朗。 哲朗点了个头,驱车前进。他一看后照镜,早田已经转⾝离去。 边锋不仅接下传球,还为了守护四分卫而展开防守——哲朗想起了这件事。 7 最后还是没有查出跳下三浦海岸的男人⾝份。男人在杀自之前,将煤油从头顶浇下点火,因此面貌难以辨识。 警方查明了坠海的箱型车为门松铁工厂所有,是户仓明雄遇害前从工厂开走的、车上未遭火⾆呑噬的指纹也出现在佐伯香里的公寓中,以及手掌和手指的大小耝细和户仓明雄脖子上的勒痕一致。户仓明雄的家属户仓佳枝与泰子肯定表示,她们完全不认识这名男子。不过,不清楚她们能够看清楚尸体几分。 调查人员也前往“猫眼”调查,但是无法获得死亡男子就是神崎充的充分证据。他们从以神崎充的名义承租的出租公寓中,验出数枚与尸体一致的指纹。 佐伯香里的行踪依旧成谜。调查当局虽然查出“猫眼”的香里不是佐伯香里本人,但是却无法查出她的实真⾝份。 侦查总部不情不愿地解散了。虽然仍有几名侦查人员持续调查,试图查出尸体⾝份,但是不久后他们也被新的案件⾝。当时这起命案已经被世人遗忘。 而十一月再度来临。 ⼲杯之后,⾝材壮硕的安西立刻开始发起牢。 “今年早田也不来吗?要是参加者逐年减少的话,感觉很寂寞耶。” “哎,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大家好像都过得很好。”松崎说道。 “话是没错,但是我希望至少一年联络一次大家的感情嘛。” “你在说什么像演歌歌词的话啊?你已经喝醉了吗?” 哲朗看着被打大家调侃的安西,自己拿起啤酒啜饮。眼前的情景虽与去年酷似,但实则大相径庭。不过,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啊,对了。我今天带来了好东西,想给大家看。”安西将厚实的手揷⼊西装外套的內袋中,拿出某样东西。 “什么东西?给我看!”一旁的松崎一把抢过去。“这不是明信片吗?谁寄的?哦,是这家伙啊。” “谁寄的?”哲朗试着问道。 “中尾寄的。哇,他说他在环游世界耶。这家伙也是个好奇的人。” “给我看!”哲朗伸出手。 明信片是从格陵兰寄来的。开头写着:嗨,我们现在来到了冰的世界。 松崎说:“好不容易娶到有钱人家千金,一般人会愿意离婚吗?” “哎,别那么说嘛。上流阶级有上流阶级的苦处,中尾大概也讨厌那种生活吧。”安西开始用酒杯喝⽇本酒。 “可是中尾那家伙,字变漂亮了耶。他从前写的字本不能看。是因为进⼊上流社会锻炼出来的吧。”松崎看着桌上的明信片,佩服地说。 “你们都看不出来啊,那是⽇浦的字。” 听到安西这句话,松崎瞠目结⾆。 “⽇浦?为什么?” “我今年夏天也收到了明信片,中尾好像和⽇浦一起旅行。上面有写吧?他们两个人会感情融洽地携手共度人生。这次是中尾的署名,之前是以⽇浦的名字寄来的。” “是哦,这样啊。听你这么一说,听说⽇浦也离婚了。” 松崎看了哲朗一眼,哲朗默默点头。 “真的吗?那他们两个人就都离过一次婚了。是谁主动告⽩的呢?” “是谁主动告⽩并不重要。”安西拍了拍松崎的背,小心地将明信片收回口袋。“如果十多年的单恋有了结果,一定很幸福。他们两人现在可是一条心。如果他们过得幸福,我们当年玩球也就有了意义。” 哲朗听着安西和松崎的对话,没有揷嘴。安西不自觉地说出了事实。他说的没错,这是一段十多年的单恋。而许多人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处于梅比乌斯环之上,持续着单恋。 一直保持沉默的须贝对着哲朗说:“对了,西胁也说要带信来吧。” 大伙儿发出“哦”的声音看着他。 哲朗从口袋里拿出一封航空信。 “这也是从外国寄来的,来自洲非大草原。那家伙的工作也很辛苦。”说完,哲朗将信递给须贝。 “大草原?谁寄来的?”安西问道。 “理沙子,不…⾼仓寄来的。” 大伙儿开始轮流传阅那封信。哲朗看着大家的模样,想起了目送她离去时的事。 “那,我会触地得分凯旋归来。”她在机场说道。 “加油哟!” “嗯,我会加油。QB,”她接着说“包在我⾝上。” QB,包在我⾝上啊…哲朗将啤酒一饮而尽,想象她奔驰在草原上的⾝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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