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是由东野圭吾写的推理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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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恶意 作者:东野圭吾 | 书号:42613 时间:2017/10/17 字数:150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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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逮捕野野口修后,已经过了整整四天。 所有与犯罪相关的事实,他都承认了。只有一样,他三缄其口,迟迟不肯回答——有关他的犯罪动机。 为何他要杀害⽇⾼邦彦?那是他自童年起就认识的好友,又是在工作上关照他的恩人,关于这点他怎么也不肯说。 “人是我杀的,动机本不值一提。你就把它当作是我一时冲动的鲁莽行动就行了。” 面对检察官时,野野口也是这套说词。 不过,我多少猜得出来,这一切和《冰之扉》的原稿有关。 附带一提,那份稿子已经找到了。正如我所猜测的,它还储存在文字处理机的硬碟里。此外,被认为案发当天野野口带到⽇⾼家的磁片也在书桌的菗屉里,那张磁片与⽇⾼家的电脑可以相容。 我一直以为,此次犯案并非预先计划好的,而整个侦查小组也是这样认为。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来了:野野口那天为何刚好⾝上会带着《冰之扉》下回连载的磁片呢?不,应该说,野野口为何事先写好原本该是⽇⾼工作內容的稿子呢? 关于这点,我在逮捕野野口修之前,就已成立一个假设。我相信在这假设的延长线上,肯定能找到犯罪的真正动机。 剩下的只要让野野口亲口证实这个假设就好了,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关于⾝上为何会带有《冰之扉》原稿的磁片,他的说法是这样的:“那是我出于好玩写的。我想叫⽇⾼吓一跳,所以才带上了它。我跟他说,如果赶不及截稿时间,就把这个拿去用。当然,他没把我的话当真。” 不用我说,这套供词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不过,他却是一副信不信随你的态度。 于是,我们这些⼲员只好再次搜索野野口的屋子。之前那次,只查看了文字处理机的档案和书桌的菗屉,本谈不上是搜索。 结果,我们点收了十八件重要的物证,可以证明我的假设确实成立。这其中包括厚厚的大学笔记八册,2hd规格的磁片八张,与两大本装订成册的稿纸。 刑事组调查过后,发现这些全是小说。从大学笔记以及稿纸上的笔迹,可以确定这些的确是野野口本人所写。 一开始,我们从某张磁片里,发现了不可置信的东西。不,就我个人而言,那是预料中的事。 磁片里是《冰之扉》的原稿。不过那不是这次的,而是之前已经在杂志发表过的所有篇章。 我请聪明社的编辑山边先生帮我看那些稿子,他的看法如下:“这确实是《冰之扉》至为止连载过的部分。故事的情节虽然相同,却有好几个部分是我们手上的稿子所没有的,也有正好相反的情形。总之,两者在辞语的运用及文体的表现确实有微妙的差异。” 也就是说,同样的现象不仅出现在此次野野口利用作为不在场证明的原稿上,也出现在这张磁碟片里。 于是我们收集起⽇⾼邦彦的所有作品,大家分配着阅读。附带一提,很多⼲员都苦笑着说,已经很久不曾像这样拚命读书了。 这份努力的成果,让我们发现惊人的事实。从野野口修的房里搜出的八本大学笔记,里面共写了五部长篇小说,而其中的內容和⽇⾼邦彦至今发表的作品完全一样。书名和人物的名称或许稍有变动,形式或略有不同,但故事的演变、进展却如出一辙。 而其他的磁片里共包括了三部长篇、二十部短篇,所有的长篇都与⽇⾼的作品相同,短篇则有十七部是相同的情形。至于那些凑不起来的短篇,则隶属于儿童文学的范畴,以野野口修的名义发表。 而写在稿纸上的两篇短篇小说,则在⽇⾼的作品里找不到类似的。就稿纸的陈旧情形推断,那应该是很久以前写的,或许再往前探究,能发现什么也说不定。 不管怎样,在非作者的住处发现这么多原稿已经很不合理了。更何况,这些內容虽不至于与已发表的作品完全一致,却仅有些许的差异,这一点也令人匪夷所思。而那些写在大学笔记中的作品,甚至还有添注和订正的痕迹,看得出途中几经推敲修饰。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断言我的假设是正确的。 我的假设就是:野野口修该不会是⽇⾼邦彦的影子作家吧?因为这种种奇妙的纠葛,发了此次的杀人案件? 我在侦查室里针对这点询问过野野口修,结果他面不改⾊地否定了。 “不是。” 那么,那些笔记及磁片里的小说要做何解释?面对这些问题,他只是闭着眼,一贯保持沉默。不管同座的资深检察官如何问,他就是不答。 然后,今天在侦讯途中发生了一件料想不到的事。 野野口修突然按住肚子,非常痛苦。看他痛不生的样子,我甚至还以为他偷蔵毒药,服毒自尽了。 他马上被送到察警医院,躺在上休息。 上司把我叫去,告诉我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他说野野口修好像罹患了癌症。 在他病倒后的隔天,我前往野野口修住的医院。在探望他之前,我先去拜访主治医生。 医生说了,他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包裹內脏的腹膜,情况十分危急,应该尽早动手术。 我问他是复发吗?结果医生回答“算是吧”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有原因的。因为调查结果显示,野野口修也曾在两年前因为相同的病况,动刀切除掉部份的胃袋。因为手术的关系,他向学校请了几个月的长假。不过,同事当中好像没人知道他因什么病请假,知道內情的只有校长一人而已。 奇怪的是,直到被逮捕以前,野野口修都没有去过医院。他应该会自觉⾝体不适才对——这是医生的看法。 动手术就会有救吗?我试着进一步了解。结果一脸理智的医生微偏着头说道:“一半一 半吧?” 在我听来,情况似乎比想像的严重。 之后,我到病房探视野野口修——他住在单人套房。 “被逮捕的人不但没有被关进监狱,还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快乐逍遥,让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野野口修扬起削瘦的脸,招呼着我。此人的容貌比起我先前所识的要老多了,只是因为时光的流逝吗?我不噤再度忖想。 “觉得怎么样?” “嗯,也不能说有多好,不过对一个生病的人而言,这样算不错的了。” 野野口修暗示他已经知道自己罹患癌症的事实。既然是复发,他会知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见我沉默不语,他自己反倒先问起来:“对了,我什么时候会被起诉?你们如果动作太慢,恐怕还没等到判决下来,我就翘辫子了。” 我听不出来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过他肯定对死已有某种程度的觉悟,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吧。 “还不能起诉,因为资料尚未收集齐全。” “为什么?我已经认罪了,证据也有了。只要起诉,一定会被判有罪,这样不就好了吗?放心,我绝对不会临要宣判才突然推翻自己的供词。” “话不是这样说,我们还没查明犯罪的动机。” “又提这个?” “只要老师一天不讲清楚,我们就会一直问下去。” “本没有什么动机不动机的。我不是跟你说过,这次犯罪全是因为一时冲动?我冲动之下,一抓狂就把人杀了,就那么简单,没有特别的理由。” “所以,我想听听你抓狂的原因,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生气的。” “因为一点小事,应该说我觉得那是小事。说老实话,我自己也记不清楚当时怎会那么生气,大概是人家所谓的鬼上⾝吧?所以,就算我想要说明也说不清楚,这是真的。” “你觉得这种说法我会接受吗?” “你只能接受吧。” 我闭上嘴,盯住他的眼睛,结果他也毫不闪避地望着我,眼神充満自信。 “关于在老师屋里找到的笔记本和磁碟片,我想要再度请教您。”我试着改变话题,而野野口修则露出一副烦死了的表情。 “那个跟案情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你不要想。” “如果真是这样,可否请你仔细说明那些到底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不过是笔记本,不过是磁碟片。” “不过里面却是⽇⾼邦彦的小说。不,正确的说,应该说是酷似⽇⾼邦彦小说的作品,简直耽像是小说的草稿一样。” 听到我的话,他噗哧笑了出来:“所以我是⽇⾼背后的捉刀人?荒谬!你想太多了。” “不过,这样想有它的道理。” “让我告诉你一个更合理的答案吧!那是一种学习。想要成为作家的人,各有其独特的学习方法。像我,就是藉由抄写⽇⾼的作品,以习得他的写作风格和表现手法。这并非什么特别的事,很多尚未成的作家都是这么做的。” 他的解释并未让我感到意外,因为⽇⾼邦彦的责任编辑也曾做过相同的推论。不过,那位编辑说了,这其中还是有三点值得商榷。其一,发现的原稿和⽇⾼邦彦的作品并非完全相同,两者之间有些微的差异。其二,就算是一种学习好了,如此大量抄写别人的作品是不正常的。其三,⽇⾼邦彦虽然是畅销作家,但模仿他的文章并不代表就能让自己写得更好。 于是我提出这三点,试着质问野野口修,看他做何解释。没想到他连眼睛都不眨,马上回答了我:“关于这些,我可以合乎逻辑地全部回答你。事实上,一开始我只是单纯地抄写而已,可是渐渐地我觉得光这样做是不够的。于是当我想到换成自己会怎么写、会怎么表现的时候,我就试着把它写下来。这样你懂吗?我一边以⽇⾼的文章为范本,一边尝试创作更好的东西,这才是我学习的目的。至于大量抄写的问题,那只是代表我学习了很久。我单⾝,回家后也没事可做,所以大可投注所有心力在写作的练习上。最后,⽇⾼的文章好或不好,这是见仁见智的问题。我倒是很欣赏他的文笔,或许其中没什么深奥的技巧,却是简洁易懂的好文章。他能昅引这么多的读者,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野野口修的这套说辞,确实有其道理。可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他为什么不早讲清楚,我脑中浮起了这样的疑惑。生病卧以前,他一直三缄其口。莫非一直要等到他住进医院,不再接受侦讯,才有空档想出这样的藉口?这是我的推理,不过,这会儿要证实这个已经十分困难。 不得已,我只好提出新发现的证据。那是在野野口修的菗屉里找到的几张便条,上面潦草写着类似故事大纲的东西。从出场人物的姓名来看,我知道那与⽇⾼邦彦正在连载的《冰之扉》有关。不过,大纲写的并非先前已经发表过的內容,怎么看,都像是《冰之扉》的后续发展。 “你为何要写《冰之扉》的后续发展?你可以对此提出说明吗?” 我问野野口修,结果他回答:“那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练习。只要是读者,不管是谁都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去揣想未来的剧情吧?而我只是稍微积极一点,把它具体化而已,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不是已经辞去教职,往专业作家的路途迈进了吗?有必要再做这样的练习?甚至牺牲自己的写作时间?” “请你不要出言讽刺,我还称不上是专业作家,技巧更有待磨练。何况因为本没有工作进来,所以我时间特多。” 野野口修的话依然无法说服我。或许是我的表情怈漏了这种想法,他看着我继续说道:“你好像硬要把我当作⽇⾼的捉刀人,真是太抬举我了。我本没有那种本事,相反地,听你这么说,我心里还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如果真是如你所推理的,我肯定会大声⾼喊:‘那些作品全是我写的,真正的作者是野野口修!’可是很遗憾,那不是我写的。我写的东西,我当然会用自己的名义发表。我本没有必要借用⽇⾼的名字,你不觉得吗?”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会觉得难以理解。” “本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你只是推测偏了,才会导出奇怪的结论,你想得太复杂了。” “我不这么觉得。” “拜托你就这么想吧。我希望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们能尽早对我起诉。要用什么动机我都无所谓,报告书上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吧。”野野口修一副已经豁出去的样子。 走出病房后,我将刚才的对谈反刍了一番。我左思右想,总觉得他的供词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不过,就像他所说的,我的推理确实也不够周全。 如果他真是⽇⾼邦彦的背后代笔,有什么理由让他非得这么做呢? 是因为⽇⾼邦彦已是畅销作家,相较于一个新人,用他的名义出书会卖得比较好吗?不过,⽇⾼还没走红之前的作品应该也是野野口修写的,如果真是这样,他把它拿来当作自己的处女作发表不是也很好吗? 因为他同时担任教职,所以想尽量不要公开自己的⾝分吗?不,那就太奇怪了。就我所知,没有老师是因为以作家为副业,而在学校混不下去的。况且,如果要野野口修二选一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教师这个饭碗。 还有,就像他自己讲的,如果他真是影子作家,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他⼲嘛还要否认?对他而言“⽇⾼邦彦的影子作家”的头衔肯定是光荣的。 这么说来,野野口修真的不是⽇⾼邦彦的捉刀人吗?而在他屋里找到的笔记和磁片,就像他自己所供称的,没有多余的意义? 不可能,我敢断定。 对于野野口修这号人物,我多少有些认识。据我的了解,他的自尊心非常強,对自己也很有自信。说他为了想成为作家而去抄写谁的作品当作练习,本是不可能的事。 回到总部后,我把和野野口修的对话呈报给上司。迫田警部从头到尾都苦着一张脸,听取我的报告。 “野野口为何要隐瞒他的杀人动机?”听完报告后,上司问我。 “我不知道。连犯罪事实都承认了,却迟迟不肯说出杀人动机,我想这其中必定蔵有天大的秘密。” “你还是认为那和⽇⾼的小说有关吗?” “我个人是这么认为。” “你说野野口修是真正的作者,不过他本人并不承认啊。” 很明显地,警部不愿再为这个案子多花时间。事实上,部分媒体不知从哪得知消息,已经找上搜查小组,询问野野口修替⽇⾼邦彦捉刀的可能。当然,警方会尽量避免做出明确的回应。不过,也许最快明天一早就会看到报纸批露这项消息。如果真是那样,打来询问的电话定然教人应接不暇。 “他说是因为两人吵架,一时抓狂就把对方杀了,可是如果连吵架的內容都查不清楚的话,我们是无法结案的。我甚至想,他不肯说出真正的动机也就算了,可否请他发挥作家的长才,给个适当说辞?不过,要是在开庭时被法官揪出语病,也够呛的了。” “我想因为吵架而冲动杀死对方的供词并不可信。野野口修是离开⽇⾼邦彦的家后,才又绕过庭院,从工作室的窗口侵⼊,可见在那时他已有了杀人意图。恐怕在这之前,他和⽇⾼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致使他萌生具体的杀机?” “那,之前他们谈了些什么?” “野野口修的笔记里,只写了些无关痛庠的对话,不过我想他们谈的应该和今后的写作活动有关。” ⽇⾼邦彦就要搬去加拿大了,如果野野口修真是他的背后捉刀人,那么关于⽇后的工作,肯定有很多问题急待克服。或许在商量今后如何配合的当口,野野口修这边起了不満? “也就是说,他们谈的是继续担任影子作家的条件?” “或许吧。” 有关野野口修的行银账户,我们已经全面清查过了。直截了当地说,看不出⽇⾼邦彦有定期汇钱给他的迹象。然而,这个案子若能单纯以金钱收受来作衡量的话,就好办了。 “看来还是再调查一下⽇⾼和野野口的过去好了。”警部做出结论,我也表示赞同。 这天,我和另一位刑警,一起去拜访⽇⾼理惠。她没留在丈夫被杀害的家里,搬回位于三鹰的娘家。自从野野口修被逮捕以来,这是警方与她的初次会面。上司那边已经用电话和她谈过逮捕野野口修的经过,不过,关于捉刀写代的事,她应该还不知情,要是接到媒体的追问电话,她必定是一头雾⽔。而我可以想像,她本人恐怕也有一堆问题想问我们。 我把事发的整个经过再对她简单地说明一遍,然后提到从野野口修房里找出的小说原稿,她果然是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我试着问她,关于野野口持有的原稿和⽇⾼邦彦的小说內容酷似,她有什么想法。 她回答,她一点都不知道。 “说外子从谁那里盗取小说的创意,或是以他人的作品为踏板,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为他为了酝酿一本小说,总是绞尽脑汁、万分辛苦,更别说是请人捉刀写代了…这我怎样都无法相信。” ⽇⾼理惠的语气虽然平静,眼底却已浮现怒意。 不过,对于她的说法,我无法照单全收。她和⽇⾼邦彦结婚才一个月而已,对于他的一切,很难说全盘了解吧?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想法,⽇⾼理惠继续说道:“如果你以为我们结婚的时间很短、相识不深,那就错了,我也曾是外子书籍的责任编辑。” 关于这点,我们也确认过了。她曾经在某出版社工作,好像就是因为这样而结识了⽇⾼邦彦。 “当时我们两人曾为了下部作品,经历了艰辛的讨论。虽然最后我负责编辑出的长篇小说只有一本,可是如果没有我们的讨论,那部作品本不会产生。所以和野野口先生相关什么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那部作品叫什么名字?” “叫《萤火虫》,去年出版的。” 我没读过那本小说,于是询问伺行豹刑警对它是否有所了解。关于⽇⾼邦彦的小说,很多刑警都想办法翻了一遍。 那位刑警的回答很清楚,且意味深长。他说野野口修的笔记及磁片里,正好没有与《萤火虫》內容相符的稿子。 事实上,类似的作品还有很多。它们的共同特征是,皆为⽇⾼邦彦出道三年內的作品。而在此之后的作品,也有将近一半在野野口的屋子里找不到相符的原稿。据我的判断,⽇⾼邦彦一方面请野野口修当捉刀人,一方面自己也从事创作吧。所以,就算有像⽇⾼理惠讲的“没有我们的讨论就不会产生”的作品,也不⾜为奇。 我将问题的內容稍作改变,问她是否知道野野口修杀害⽇⾼邦彦的动机。 “关于这点,我一直在想,不过真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什么野野口先生要对外子…老实说,至今我还是无法相信那个人就是凶手,因为他跟我们是那么的亲密,我从没看过他俩打架或是吵架。我依旧以为,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从她的表情感觉不出她是在演戏。 告辞的时候,⽇⾼理惠送了我一本书。灰⾊的封面糁着金粉,是《萤火虫》的单行本。或许她送我书,是希望我读过后别再怀疑⽇⾼的实力? 当天晚上,我开始读那本书。话说回来,之前我问野野口修在⽇⾼邦彦的著作里,是否有推理小说之类的作品时,他提到的就是这本。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有特殊的用意,不过再进一步思考,或许是他特地举一本与自己无关的作品。 《萤火虫》描写的是一个老男人和他年轻子的故事。男的是位画家,子原是他的模特儿。画家一直怀疑子对他不忠,就这点来看,与一般通俗小说写的并无二致。不过,事实上那位子是位双重人格患者,而自从画家得知这点之后,整个剧情急转直下。子的其中一个分⾝有位年轻情人,两人正计划要谋杀画家。不过,另外一个分⾝却对画家忠实,且打从心底爱他。画家考虑着是否该将子送进医院治疗,就在此时,书桌上放了这么一张便条: “会被精神医师杀死的是‘她’,还是‘我’?” 也就是说,治疗过后,并不能保证被留下的是爱着画家的那个分⾝。不用说,这张便条是恶魔子放的。 苦闷的画家夜夜都梦见自己被杀害的情景:拥有天使脸孔的子对他展露微笑,接着卧室的窗户开了,一个男人从外边窜了进来。男人拿着刀子对他展开攻击,忽然间,男人的形体变成了自己的子…他重复做着这样的梦。 最后,他的生命果真受到威胁。在正当防卫的情况下,画家把子刺死了。然而,此后他却有了新的烦恼。在子被杀的前一刻,她好像刚变换了人格,他不知自己杀死的是天使,还是魔鬼?这成为永远的谜。 以上是我的大略整理。或许阅读能力強的人来看,会有更特别、更⾼竿的解释。譬如说男⽇渐衰退的啦、或是潜蔵在艺术家体內的丑恶心机什么的,这些恐怕要深⼊体会才行。不过,国文一向很菜的我,既不懂分章断句,又看不出表现手法的好坏。 这样说对⽇⾼理惠是抱歉了点,不过“不太有趣”却是我对这本书的实真想法。 在此,我们来比较一下⽇⾼与野野口两人的简历。 ⽇⾼邦彦读的是某私立大学的附属⾼中,然后直升进⼊文学院的哲学系就读。大学毕业后,他陆续在广告公司、出版社待过,这期间他以一篇短篇小说获得新人奖的肯定,自此展开了写作生涯,那大约是十年前的事了。刚开始写作的前三年,他的书卖得并不好,不过, 四年的时候,一本《死火》使他勇夺文学创作的大奖,此后他便一步步朝人气作家的路途迈进。 相对的,野野口修就读和⽇⾼不同的私立⾼中,经过一次落榜,他也考上了某国立大学的文学院,专攻国文。大学时,他选修了教育学,于是毕业后就在公立国中任教,直至今年辞职为止,这期间他总共待过三所学校,我和他同执教鞭的那所,是他教过的第二所学校。 野野口修以作家⾝分出道是在三年之前,他替一本半年刊的儿童杂志撰写长约三十页的小说。但他未曾发行过小说单行本。 据野野口修的说法,各自走上不同道路的两人于七年前再度会面。当时他在某本小说 志上无意中看到⽇⾼的名字,于是想念之余就去探访他了。 关于这点我持保留的看法。就像先前所讲的,他们两人碰面后,大约经过一年的时间,⽇⾼邦彦就得了文学大奖。不过,得奖的那本《死火》却是最早与野野口稿子內容一致的作品。与野野口的相遇替⽇⾼带来了好运,这种推测应不算空⽳来风。 我前往出版《死火》的出版社,询问当年负责的编辑。那位编辑名叫三村,是位谦逊的中年人,现在已荣升小说杂志的总编了。 我的问题只有一个重点,旨在理清⽇⾼邦彦当时写出的这部作品,是在他一直以来的实力范围之內呢?还是从天而降的难得佳作? 听我这么一问,三村先生先不回答问题,反倒问我:“您是针对最近流传的影子作家传闻做搜证吗?” 他显得有点神经兮兮,这点我可以理解。对他们编辑而言,⽇⾼邦彦虽已亡故,却还是不能诋毁他的名声。 “既然说是传闻,那就表示是没有据的事,我只是想做个确认而已。” “如果毫无据的话,我不相信你会提出这种古怪的问题。” 三村一语将我戳破,接着回答道:“就结论来说,《死火》对⽇⾼先生而言,确实是他写作的分⽔岭。也有人说,因为那部作品,⽇⾼脫了层⽪、蜕变了。” “这么说来,它比之前的作品都要好上很多?” “嗯,是可以这样说啦。不过,对我而言,那并不是多意外的事,因为那个人本来就是个很有实力的作家。只不过,他之前的作品太耝糙了,让读者挑出很多⽑病。也有人说,他的理念传达得不是很清楚,这点在《死火》一书中就处理得很好,你读过了吗?” “读过了,很精采的故事。” “是吧?我至今依然觉得那是⽇⾼的最好作品。” 《死火》讲的是个普通上班族到外地出差看到美丽烟火的故事。男子受到感召,立志成为烟火师傅,故事本⾝就很有趣,特别是关于烟火的描写更是精采。 “那本书是一气呵成的吧,没经过连载什么的。” “是的。” “⽇⾼先生在动笔之前,有先和你们讨论过吗?” “那是当然,不论何时,和哪个作家配合都是这样。” “那时,您和⽇⾼先生谈了些什么?” “首先是內容、书名、情节啦,再来则是讨论人物的格等等。” “是你们两个一起想的吗?” “不,基本上⽇⾼先生都已经想好了。那是一定的,因为他是作家嘛。我们只是听取作家的故事,陈述自己的意见而已。” “例如将主角设定为烟火师傅,这也是⽇⾼先生自己的创见吗?” “当然。” “那你听了以后作何感想?” “感想,什么意思?” “你没想说那确实是⽇⾼先生才有的创意吗?” “我没特意想到这个。不过,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写烟火师傅的作家并不在少数。” “有没有哪些部分,是因为三村先生您的建议才修改的呢?” “那部分占的并不多。我们看过完成的稿子,发现哪里有问题才提出来,至于要怎样修改则是作家的事。”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先生拿别人的作品,用自己的语汇、自己的表现手法将它改写,然后让你来读,你会分辨的出那是别人的作品吗?” 三村想了一下后回答:“老实说,我分辨不出。因为要判断是不是某位作家的作品,藉助的就是词汇的运用以及表现的手法。”然而,他不忘补充说道“可是,刑警先生,《死火》肯定是⽇⾼本人的作品。在他写作期间,我曾见过他好几次,他总是非常苦恼,至今依然还有解破不了的难题。如果是以他人的小说为草稿的话,应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对于这个,我不敢再说什么,只道了谢就起⾝了。不过,在我脑里却出现相反的论调。 我心想,痛苦的时候要假装快乐是很困难,但快乐的时候要假装痛苦却还好办。 我的影子作家假说并未受到动摇。 犯罪的潜在因素往往是女人,这句话耳能详。不过,针对这起案件,警方却不怎么深⼊调查野野口修的男女往情形。不知为什么,侦查小组之间似乎产生一种共识,认为野野口修和这种事扯不上边。或许是野野口本人的形象,让我们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虽然他长得不是特别丑,但却很难想像跟他在一起的女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我们看走眼了。即使是他,似乎也有往密切的女。再度前往野野口修住处调查的搜查人员,发现了这条线索。 他们找出了三件证据,其中之一是一条围裙。格子花纹,很明显是依女喜好所设计的,它放在野野口修的橱柜菗屉里,看得出是洗过、烫好后才收起来的。 偶尔到这屋里来的那名女士,在帮他整理家务时所使用的?警方如此猜测。 第二件是一条金项链,连着礼盒用包装纸包着,是世界闻名的珠宝品牌,令人一看就觉得像是要送给谁的礼物。 第三件是旅游申请表,它被折得小小的,和包装好的项链一起放进珠宝箱里。申请书是某旅行社的固定表格,其上的內容显示野野口修曾经计划前往冲绳旅游。申请的⽇期是七年前的五月十⽇,预计出发⽇是七月三十⽇,可见当时打算利用暑假去玩。 问题出现在参加者栏位所填的姓名。和野野口修并列的名字是野野口初子,年龄二十九岁。 我们马上针对这名女展开全面调查,结论是这名女并不存在。正确说来,在野野口修的亲戚或家人里,本没有这号人物。合理的推测是,他和某名女子假扮夫妇,打算相偕去旅行。 由这三样证据我们可以推断,至少在七年前,野野口修有一名可以称之为恋人的对象。姑且不论现在他和这名对象的关系怎样,就他本⾝而言,他应该还对这名女子念念不忘。要不然,他不会郑重地把两人的纪念品收蔵起来。 我向上司报备将对这名女子展开调查。我不确定她是否和这起案件有关,不过说起七年前,正好是⽇⾼邦彦发表《死火》的前一年,当时野野口修是怎样的景况,应该见过这名女子就能知道吧。 首先,我试着去问野野口本人。面对撑坐在病上的他,我说了发现围裙、项链还有旅游申请表的事。 “我想问你,那件围裙是谁的?那条项链你打算送谁?还有,你计划和谁去冲绳旅行?” 面对这个话题,野野口修一改常态,表现出拒绝讨论的态度,他明显地惊慌失措。 “这些事和这次的案件有何关联?没错,我是个杀人犯,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可是难道连不相⼲的个人隐私都必须公诸于世吗?” “我没说要公诸于世,你只要告诉我一个人就够了。如果调查的结果发现这些真的与案情无关,我绝对不会再来问你,当然也不会对媒体发表。还有,我向你保证,我不会造成那名女士的困扰。” “这和案情无关,我说了就不会错。” “如果真是这样,你就慡快一点告诉我,老师您现在的态度,只会让警方更加猜疑而已。而警方更加猜疑代表着我们会更彻底地调查,经由我们的彻底调查,很多事情都能真相大⽩。不过,一旦警方出动,事情在媒体前曝光的机率也⾼了,这也是您不愿见到的吧?” 然而,野野口修并不打算说出那名女子的名字,他反过来向我质问搜查的作法。 “总而言之,你们不要再到我的屋里翻了,那里面还有人家寄放在我这里的重要书本。” 按照医生的嘱咐,会客时间是有限制的,于是我也只好离开了病房。 不过,这趟并没有⽩来。我有把握,只要查明神秘女子的⾝分,肯定对理清案情会有帮助。 只不过,要从何查起呢?我先向野野口家附近的邻居打听,询问是否看过女从他屋里进出,或是听到屋內传来女的声音。只要一被问到男女关系,就算口风一向很紧的人,也会出乎意料地积极提供报情给你。 但是这种探访一无所得,就连住在野野口左侧,按理说经常在家的家庭主妇也说,她没见过女访客到野野口家里。 “就算不是最近的也行,难道几年前也没看过吗?” 因为听说这位太太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年了,所以我才这样问她。她和野野口是同一时期搬进来的,应该有机会看过他的情人才对。 “如果是更早以前,或许有吧,可是我不太记得了。”她回答道。这或许是最合理的答案。 我试着重新彻查野野口修的游范围,连他今年三月才离职的那所国中也去了。不过,有关他私生活的领域,知道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从以前他就不太和人来往,而自从生病以后,更是从未在校外和学校里的人碰过面。 没办法,我只好前往野野口修更早之前待过的那所学校。七年前,他打算和情人一起去旅行时,应该就在那所国中教书。不过,老实讲我不太想去,因为那也曾是我执教鞭的地方。 我计算好下课的时间,往那所学校走去。记忆中的三栋老旧校舍,已经有两栋翻新。 若说有什么改变的话,也仅止于此。场上⾜球队正练习着,与十年前的光景一模一样。 我提不出勇气走进校门,只好站在外面看着放学的生学从我面前走过,突然,我发现人群里有一张识的面孔。那是一名叫刀的英语老师,大概大我七、八届吧。我追上去,叫住了她。她好像记起了我的脸,惊讶地笑着。 我和她寒暄了起来,形式化地询问她的近况。之后,我直接挑明想问她有关野野口老师的事。刀老师好像马上就联想到最近引发话题的人气作家遇害案件,表情严肃地答应了我。 我俩走进附近的咖啡店,这家店以前还没有。 “关于那件事,我们也很惊讶,想不到野野口老师竟然会是杀人犯。”接着她以奋兴的语气补充道“而你加贺老师竟然还是案件的侦办人,真是太巧了。” “拜这巧合所赐,我成了最辛苦的人。”听到我说的话,她点了点头,好像深表认同。 我赶紧进⼊正题。第一个问题问她:知不知道野野口修有无特定的往对象? “这个问题可难了。”这是刀老师的第一反应“以我女的直觉来说,应该没有。” “是吗?” “不过所谓的女直觉,只是光凭印象去做猜测,偶尔也会有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情形,所以我想把一些基本资讯也告诉你会比较好。野野口老师曾相过很多次亲,这你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 “他相亲的次数还蛮频繁的,有些应该是当时的校长介绍的,所以我才想他没有女朋友。”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就在野野口老师离开我们学校前不久,应该是五、六年前吧。” “那这之前怎样?他也是频繁地相亲吗?” “这个啊,我记不太清楚。我问问其他老师好了,当时的那些老师大都还留在学校里。” “拜托你了,多谢帮忙。” 刀老师拿出电子记事簿,输⼊待办事项。 接着我提出第二个问题:关于野野口修和⽇⾼邦彦的关系,她是否得知二一? “对喔,那时你已经离开学校了。” “‘那时’是什么时候?” “⽇⾼邦彦得到某新人奖的时候。” “那后来怎样?我连重要的文学大奖都很少去注意。” “我也是,平常我本不知有这么个新人奖存在。不过,那时很不一样,野野口老师特地把发表新人奖的杂志带来学校,让大家轮流翻阅。他说这个人是我的同班同学,奋兴得不得了。” 这件事我没有印象,应该是我离职后才发生的。 “这么说那时野野口老师和⽇⾼邦彦就有来往?” “我不太记得,不过我想那时应该还没有吧?可能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俩才再度碰面的。” “您说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是指两、三年以后吗?” “应该是吧。” 这与野野口修自己所说,是在七年前拜访⽇⾼邦彦,而重新展开往的说法不谋而合。 “对于⽇⾼邦彦,野野口老师怎么说?” “怎么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都行,不管是对他的人品或是对他的作品。” “我不记得他对⽇⾼本人说过些什么,倒是对于作品的部分比较常批评。” “你是说他不太欣赏他的作品吧?他都是怎么说的?” “细节我忘记了,不过大体都是相同的意思,什么曲解文学的含意啦、不会描写人啦、俗不可耐之类的,就是这样。” 我心想这和野野口修本人的说法倒是大相庭迳。他还说自己抄写这种作品,将它当成学习的范本! “即使瞧不起,他还是读了⽇⾼邦彦的书,甚至跑去找他?” “话是没错,或许那是出于一种文人相轻的心理。” “什么意思?” “野野口老师也是一心想成为作家,看到童年的故友超越自己,难免会觉得心慌。可是他又不能当作没这回事,所以还是读了对方的书,这样他才有资格说那是什么东西、自己写的要比它有趣多了。” ——这也不无可能。 “⽇⾼邦彦因《死火》获得文学大奖的时候,野野口老师的表现怎样?” “我很想说他嫉妒得快要发狂,不过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相反地,他还到处跟人炫耀呢。” ——这句话本⾝可以做出各种解释。 虽然没有查出与野野口修往的女是谁,不过这番谈话依然颇具参考价值,我向刀老师道谢。 确认案情的调查工作告一段落后,刀老师问我对于现在这份工作的感想以及当初转业的心路历程,我捡一些无关痛庠的事情告诉她。这是我最不顾谈的话题之一,她大概也察觉到了,没有苦苦追问下去。只是,最后她说了一句:“现在,校园暴力事件还是层出不穷。” 应该是吧,我回答道。只要提到校园暴力,我就会变得敏感,因为我的脑海里总忘不了过去的失败。 走出咖啡店,我告别了刀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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