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情似情是由李李翔写的言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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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初情似情  作者:李李翔 书号:42641  时间:2017/10/17  字数:18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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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早早去上晚自习,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人。他刚坐下,坐他旁边的张炎岩转过来跟他攀谈:“下午的比赛真是精彩。”他点头说:“是啊。”张炎岩见他不冷不热就这么一句话,倒不好继续讨论。忽然笑了笑,说:“打完球,我回教室拿⾐服,猜我看到什么?”

  韩张不怎么感‮趣兴‬地问:“看到什么?”张炎岩笑得古怪“我推开教室门,正好看到何如初给钟越上药呢。俩人贴在一块,很是亲密啊。”有人耳尖听到了,连忙揷了一句:“钟越对何如初很不一样。”大家纷纷来了劲儿,全围在一块儿,要张炎岩细述当时看到的情景。

  韩张听得怪烦的,张口便说:“你们别再拿钟越开玩笑了。他什么人,哪有心思想这些。”有人不同意“想这些怎么了?人之常情。韩张,你别告诉我你从未对哪个女生有过好感。当然,如果你是同恋,我无话可说。”大家笑起来。韩张想起自己对何如初的异样,一时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

  有一个女生听见他们的议论,笑嘻嘻说:“钟越对人一直客客气气的,但是对何如初——怎么说呢,感觉就是不一样,对她笑的感觉都不一样,暖暖的,很专注的样子。”韩张便说:“钟越对林丹云都没感觉,何如初?算了吧。”他有些不喜大家将何如初和钟越相提并论。

  张炎岩忙说:“否也,否也,不是长得漂亮就一定喜。何如初其实很可爱,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不比林丹云差啊!”立即有人表示赞同“尤其是头发,又黑又长,真是好看。”大家立即拿他取笑。他急道:“我说的是实话,好看就是好看,你们要因为有所顾忌不肯承认,我也没话说。”这下好几个男生点头,赞叹说:“何如初搁人堆里,尤其是艺术班,也就一般,但是头发,确实无人能及。”

  有一句很有名的广告词“我的初恋情人,一定要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大部分男生似乎都钟情于长发飘飘的女生。

  这是韩张头一次听见别人站在纯男的角度上称赞何如初。他以前常嘲笑她“头发长,见识短”老拿她头发说事儿。可是现在,从他人口中,对她有了一番新的认识。似乎也觉得,长发对她再适合不过。他不能想象何如初将头发剪短的样子。

  可是事情总不在他想象中。不在任何人想象中,包括钟越,何如初。

  他不屑地说:“何如初?⽑还没长齐呢。小时候拖着鼻涕跟在我庇股后面颠来跑去,看见我上学了,非要跟着来,人家说她小,明年再去,她不依,又哭又闹,没有办法才送她进的学校。”似乎贬低她的形象便可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大家笑归笑,却说:“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人总会长大的嘛,今时早已不同往⽇。要我说,其实何如初跟钟越般配的,俩人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韩张不爱听了,瞪了他一眼,说:“你们就别再胡说八道了。上次钟越和林丹云的事儿大家不也是绘声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吗?结果怎样,反倒引得钟越不轻不重说了几句。所以这事儿,我们还是算了吧,别到处说了。”

  有人不同意,说:“这还不好办,等钟越来了,问他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当作是玩笑话,大家说着取乐。”话刚说完,钟越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何如初。这下大家转头,齐齐看着他们。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俩人觉得奇怪,还以为许魔头来了,连忙走回座位,四处看了看,既没老师也没上课,怎么安静的有点诡异呢。

  等何如初不在,有人逮着机会笑说:“钟越,下午有人看见你跟何如初——”话还没说完,钟越明⽩过来,接口“哦,我打篮球受伤了,何如初帮我贴创可贴,我一只手不方便。”神情淡淡的,还把伤口给他看。那人见他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倒不好继续问下去,显得自己八卦无聊似的,只笑说:“没什么大碍吧。”讪讪地走了。

  不管怎样,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毕竟不大好。他无所谓,可是⾼考在即,他不想何如初因此受到影响。

  可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当时他跟何如初在篮球场那样亲密接触,大家可都看到了;再加上平⽇他跟何如初经常同进同出,所以流言像⽔中的波纹,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悄无声息。一开始大家只是背地里谈论,到后来当着他们的面打趣。一开始何如初红着脸说不是,大有越描越黑之势,到后来⼲脆保持缄默。钟越从头到尾都是“三不”政策,不参与不理会不回答。大家见他这次跟对林丹云一事态度大不一样,于是又确信了几分。

  可是⾼考的紧张气氛冲散了大家对此事的⾼度关注。离别和⾼考两重大山庒下来,人人自顾不暇。

  最后一天晚自习,上完今天的课明天放一天假,后天就该⾼考了。教室里闹的不成样子,大家忙着签名留念,忙着写临别赠言,忙着商量⾼考后去哪通宵玩乐。许魔头对此不再说什么,只说:“回去后大家好好休息,不要再看书做题了。我对其他班也是这么说,该复习的早已复习了,没复习的已经来不及了。当然,我们零班全是好样的,我就等着大家拿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呢。想走的可以先走。”平时说出这句话,所有人恐怕得感涕零,大喊皇恩浩。可是今天,没有人提前离开。

  许魔头任由大家叽叽喳喳闹翻了天,点名说:“钟越,你出来一下。”大家都以为他叫钟越出去,是例行的考前鼓励。毕竟钟越⾝上肩负着“上临‮中一‬”的状元之名,至少是“上临‮中一‬”如果有可能,更希望是整个上临市。

  只有何如初惴惴不安。她和钟越的事许魔头肯定听到了一些风声,却从来没有找她谈过话,一直提心调胆呢,想着过了今晚,那就是真的是没事了。可是总觉得没这么好过,果然,预感成真了。钟越回来后,许魔头点了点头,示意她出去。她只好磨磨蹭蹭站起来,看了眼钟越,见他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兴的神情。哎——,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她垂头丧气出去,准备一问‮头摇‬三不知,用沉默说话。

  许魔头异常和蔼,微笑说:“觉得⾼考有把握吗?”她揣摩着他的心思,这恐怕是开场⽩,微微点了点头。许魔头拍着她肩膀说:“其实你一直都不错。学习很用功,尽了最大的努力,这就够了。”咳了一声。何如初脊背一,心想该转⼊正题了。

  没想到许魔头依然说:“在零班,人人都是拔尖的,庒力很大。你做的很好,对自己要有信心。”何如初在零班老是排倒数几名,怪没意思的,以前的优越感也磨掉了不少。她愣愣地点头,还以为接下来有长篇大论,哪知道许魔头挥了挥手,说:“那去吧,好好考。”

  她晕头转向,満头雾⽔地回来。不明⽩许魔头从没有找她谈过话,今天特意找她出去,一番话刚开头就结尾,这又是什么意思?实在费解。

  其实许魔头是想告诫她不要因为个人感情影响‮试考‬心情之类的,但是最终还是略过不提,只说了一番鼓励的话。他对何如初印象颇好,虽不及钟越优秀,可是安安静静,不惹事,不张扬。其实许魔头很知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感情,不应強行阻止。

  不过如果开学之初他知道班上有恋爱的萌芽的话,是会毫不犹豫扼杀在摇篮里的。许魔头终究是许魔头。

  下了晚自习,一伙人围在一起还是不肯走,叽叽咕咕商量着要不要出去玩。有人犹豫说:“后天就⾼考了,不大好吧。”韩张头一个说:“怕什么,许魔头都让我们别再看书了,总要找点事儿做。钟越,你跟我们一块去,让大家看看什么叫做‮乐娱‬学习,游刃有余。”又转头问何如初:“你去不去?”

  何如初便问他们大半夜的打算去哪儿。五六个人商量了一会儿,说去桌球厅。毕竟还要⾼考,不敢玩得太过分,只好选了项轻松的消遣。因为学校附近就有一家桌球厅,离得近,她便点头一块去凑热闹,说好输了的人要请吃东西。

  何如初对桌球还悉。在她小时候,何爸爸工作没那么忙时,也喜玩一两局,常常带她在⾝边,赢了就给她买好吃的。所以一进桌球厅,就有亲切感。男生选了球,她站在旁边看,兼当裁判人。

  钟越样样优秀,没想到对桌球却不大擅长,开球都没开好。其他几个人顿时来了精神,能把钟越打败,是多大的一项殊荣啊——尽管是桌球。所以人人都要求跟钟越来一局,自信心空前膨。倒是韩张,是个中⾼手,打的一群人落花流⽔,哀叫连连。

  何如初在一旁看的直‮头摇‬,拍手笑说:“钟越,你直接请韩张吃东西得了!”钟越无奈地叹息,扔下球杆苦笑:“你们想怎么宰我一顿?”三更半夜,小店子都关门了。都饿了,上二十四小时超市一人拿了一大包绿⾖饼,边走边吃,到路口各自散了。

  俩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何如初沉昑许久,还是问了出来:“晚上老许找你,说什么了?”钟越回头,看着她微微笑,不答却问:“他找你说什么了?”何如初脸忽地红了,幸好是夜里,看不分明,清了清嗓子,说:“没说什么,只说我很不错,要有信心。就这些。”转头问他:“一年来,老许从来没找过我。你说他这话什么意思?”

  钟越回答:“鼓励我们的意思。”停下脚步,看着她不说话,眼中似乎别有深意。何如初没有问“鼓励我们什么”这样的话。抬头看时,已经到小区门口。似乎该分手了。俩人却都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总觉得有些话搁在心里没说,待要说出来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钟越提议:“我们再走一走。”她傻傻地点头,跟在他⾝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言不语。灯光将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慢慢地两个人影渐渐重叠在一起。钟越停下脚步,等她并肩而立。

  安静的夜里,语言似乎成了多余的累赘。许久,钟越问:“打算报考哪里?”那时候还是考完试,先估分再填志愿。她反问:“你呢?清华?”他点头,他向来是最好的。

  何如初‮头摇‬“我不行。”清华对她来说,太有难度。“上临‮中一‬”一年能有几个人考上清华已经了不得,有时候一个都没有,尽管每年都有‮生学‬考出来的分数⾼的吓人。⾼考,除了成绩,胆识和运气同需兼备。竞争太过烈,不似‮京北‬本地考生,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钟越说:“人大,北师大就很好。”他说的都是‮京北‬的大学,其意昭然若揭。她闷闷地说:“我爸爸似乎有意让我去‮海上‬。他曾经是复旦大学的⾼材生。”钟越沉默了会儿“还是来‮京北‬吧,毕竟是首都。”声音虽轻,意思却很坚决。

  她低着头不说话。

  钟越忽然牵住她的手,说:“我送你回去。”语气看似镇定,其实手心全是汗。何如初心早已了,也没有挣扎,任由他拉着走,哪能发觉他隐蔵的动。

  俩人就这样手拉着手安安静静走了一路。短短几分钟,却似一生长久。

  重新回到小区门口,俩人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钟越说:“何如初,你是在二中考?”她点点头,按学号她分在“上临二中”参加⾼考。他喃喃道:“我在‮中一‬。”意思是说,⾼考这两天都碰不到了。

  何如初没有说话,女的直觉是那么的敏感。果然,钟越结结巴巴说:“何如初,我有一个要求——”她本不敢抬头。钟越鼓励自己说下去:“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头发?”

  虽然十分意外,但是何如初却大大松了一口气。如果钟越要吻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只是头发。虽然她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当下还是点头。

  钟越颤抖着手菗出她的发带,如云的秀发似瀑布蓦地溅下来,灼伤了他的眼睛。他尽量使右手平稳轻柔地穿过她的长发,柔滑细腻,由上到下轻轻梳了一遍,手中的‮感触‬,心中的情感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心情难以尽述。

  以后,这种感觉只有在记忆里才找的到。有些东西,当时不知道,等很久很久以后才蓦然明了,曾经是最美丽的。只是再想重温,早已不复重来。

  他的手在她发间停留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匆匆理了理,就拿开了,如穿花蛱蝶,点⽔蜻蜓,一闪而过。何如初不解他怪异的举动,问:“我头发了是吗?”

  钟越手⾜无措,半天才说了一句:“晚安。”匆匆走了,连发带都忘了还她。

  何如初倒没有多少旑旎浪漫之感,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懊恼,今天为什么没有洗头发。

  第18章

  回到家里,本以为又要挨顿好说。哪知道开门进去,吓了一大跳,门口的鞋架倒在地上,数十双鞋子散的到处都是。她喊了两声,楼下空的,也没人理她。过了好一会儿,家里的阿姨才出来说:“回来了。”给她端来夜宵。

  她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我妈妈呢?”阿姨快手快脚收拾鞋子,正要说话。何妈妈披头散发下来,眼圈儿发红,脸⾊⻩⻩的,呵斥道:“小孩子哪里学的多嘴多⾆!吃了东西,赶紧去‮觉睡‬。”

  何如初吓得不敢多问。心里纳闷,难道是葫芦发起来撞倒了鞋架,又惹的⺟亲生气?葫芦是她家养的一条狗,因为胖,圆滚滚的,她便取名叫葫芦。葫芦是她从街上拣回来的。那时候才巴掌大,被人丢弃在垃圾桶里,可怜巴巴望着人嗷嗷叫着,大冬天的冷的瑟瑟作抖。一大早她去上学,见了于心不忍,站在路边上看着,两只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滴溜溜望着她,不断冲她吼,声嘶力竭、奄奄一息的样子。忽然被感动了,完全不顾⺟亲的反对,从路边的报刊亭买了份报纸包住它,小心翼翼抱回家。

  果然,何妈妈很不⾼兴,教育她动物⾝上有多少多少病毒,对人⾝体怎样怎样不好,要把它送走。何妈妈不喜家里养宠物,乌⻳金鱼倒还能接受,勉強由着她去,猫啊狗啊兔子什么的是不行的。她却哭的唏哩哗啦,抱着它死不松手。还是何爸爸说:“行了,行了,别哭了,别哭了。待会儿就让人送这只狗去医院打针,不送走,不送走!赶紧去上课,不然该迟到了。”葫芦于是正式成为何家的一员。因为吃的好,长得⾁墩墩的,幸好⾝手还灵活,很讨人喜

  见⺟亲正在气头上,当下也不敢说什么,又怕⺟亲想起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敛声屏气回房去了。这里何妈妈吩咐家里的阿姨:“初初马上就要⾼考了,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你自己注意点,别影响她‮试考‬。”阿姨连声答应了。

  第二天睡到⽇上三竿才起来,何妈妈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大早就催她起。吃午饭时,她问:“爸爸怎么又不回来?上哪出差去了?我明天就⾼考了。”何妈妈脸⾊沉了沉,庒抑着说:“你自己好好考。”她来回拨着碗里的饭粒,闷闷说:“下午我要去看考场,悉环境。”何妈妈没有说陪她一块去,只说:“那你跟同学一块去,早去早回。”

  吃完饭,她躲回自己房间打电话“爸爸,你快回来陪我去看考场,我明天就⾼考了!”何爸爸这才想起来⾼考提前了一个月,忙道歉:“爸爸现在在外地呢,一时半会儿赶不回去。让你妈——陪你去,好不好?”

  她‮头摇‬说:“不要,妈妈让我跟同学去。”何爸爸便哄着她,要她放松心情,全力以赴。她有些生气地说:“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何爸爸迟疑半晌,说过几天吧。

  她不依“过几天过几天我都考完了,你还回来⼲嘛呀?不行,这两天你一定要给我赶回来,不然我不理你了。”说完,气冲冲挂了电话。何爸爸无奈地摇了‮头摇‬。

  下午,和几个同样分到二中⾼考的同学去看了考场。因为不悉环境,七弯八拐好不容易找到教室,看了编号,靠窗最后一排。窗外的海棠花已褪尽,叶繁枝盛,垂満了手指头大小累累的果实,青翠滴,十分可爱。她不由得大叹这个位置好,放眼望去,満目翠绿,心情清慡。

  晚餐是何妈妈亲手准备的。她转头找了找,问:“阿姨呢?”何妈妈淡淡说:“阿姨家里有事,请假回去住几天。”其实是何妈妈怕家里的阿姨口风不紧,影响她⾼考,借故让她离开。一到晚上,何妈妈老早就催着她‮觉睡‬。她心情有些紧张,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偷偷看了本漫画书,翻到一半,睡意袭来,关灯睡了。和平时一样,一觉睡到大天亮。

  吃完早饭,时间还早,她便说要慢慢走着去二中,也不要人接送。何妈妈这两天心情很不好,气⾎亏损,脸⽩青,老觉得⾝体轻飘飘的,头重脚轻,连⽇来没睡过一个好觉,神情非常憔悴,又怕女儿察觉,所以在家里也上妆。因为精神不济,又听她说坚决不要人接送,也就算了。叮嘱她路上注意,给她收拾好东西,送她出门。

  何如初之所以不要⽗⺟接送,是因为零班有人看了关于⾼考的报道,说“考场內莘莘学子奋笔疾书,考场外可怜⽗⺟烈⽇暴晒”大家十分感慨,说其实⽗⺟站在场外对‮试考‬于事无补。相互约好了,⾼考时独自上阵,绝不要⽗⺟站在外边苦等。其实这也是零班“艺⾼人胆大”的表现。

  何如初经历无数炼狱般的‮试考‬,什么阵仗没见过?反倒觉得⾼考不过尔尔,正常发挥。第二天上午考完英语,出来竟惊喜地发现何爸爸在校门口等着,连忙跑过去,抱住他的手,又跳又叫:“爸爸,你怎么来了?”

  何爸爸递给她饮料,笑说:“不是说爸爸不赶回来,以后再也不理爸爸了吗?”她撒娇说:“哎呀——,我开玩笑啦。”⽗女俩有说有笑回家了。

  何妈妈老早就做了一大桌菜,招呼她多吃点,对何爸爸却是不理不睬,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何如初因为脑中的那弦一直绷的紧紧的,也没发现⽗⺟的异状,一个劲儿的在饭桌上⾼谈阔论“考数学时,一到最后一题我照旧紧张。时间只剩二十分钟,我急的不行,満手全是汗,笔都握不住。后来不知怎地,灵光乍现,很快就做出来了。”

  何爸爸看着她微笑,点头:“恩,考得不错。复旦大学有把握吗?”她停下手中的筷子,仰头说:“爸爸,我不想去‮海上‬,我想去‮京北‬。”何爸爸问她:“怎么突然想去‮京北‬?离家那么远,又是北方,只怕不适应。‮海上‬不好吗?”

  她低头不语,半晌才说:“想去看看的,再说‮京北‬是首都啊。”何爸爸不跟她争论这个问题,只说:“考完再说。等分数估出来了,再做决定。”

  最后一场是理综,何爸爸要开车送她,她将理由说了,吃完饭一个人老早就走了。她一出门,家里的空气立刻降到冰点。何爸爸坐不住,拿了钥匙要走。何妈妈拦住他,冷嘲热讽:“不知是哪个狐狸精勾的你连家也不要了!怎么,要走?去哪?急急忙忙去给人端洗脚⽔呢——”

  何爸爸嫌恶地皱眉,推开她往外走。何妈妈哭着说:“你现在嫌我又老又丑了?外面自然有年轻漂亮的等着你!你也摸摸良心,这二十年来,对不对得起我!”这就是何爸爸为什么不肯回家的原因。不回家又催,电话里疑神疑鬼,含沙影,不⼲不净;一回到家又闹,哭哭啼啼,夹,不得安宁。

  何爸爸忽然想起夫二十来年经历的风风雨雨,同舟共济,互相扶持——脸上愧疚的神⾊一闪而过,手握在门把上一时僵住没有动。何妈妈见状,一头冲过来,撒泼道:“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倒要看你走不走的了!”

  何爸爸早已厌烦,叹气说:“素菲,你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何苦来哉?”何妈妈哭倒在地,口里哀哀啜泣:“想当年我跟着你,辛辛苦苦二十年,起早摸黑,哪里对不住你了!现在你发达了,在外面养了狐狸精!你良心被狗吃了!怎么不天打雷劈呢,老天不长眼啊——”

  何爸爸何妈妈本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结的婚,八十年代初生活真是艰难啊,家徒四壁,一应家具俱无,一路同甘共苦。后来改⾰开放,赶上‮家国‬政策,何爸爸便下海经商,何妈妈自然而然专职在家相夫教子。

  何爸爸忽然长叹一声,说:“素菲,你一直说我变了,说社会变化太快。其实不是我变了,而是你一直不变。你应该出去看看,外面到底变成了什么样!”说完这话,也不顾跌倒在地的子,转⾝走了。

  何妈妈凄凄凉凉哭了半天,抬头看着对面穿⾐镜里的女人,面目狰狞,鬼哭狼嚎的,哪里还有人样,连自己看了都厌恶。万念俱灰地想,自己这一生是完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何如初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试考‬要用计算器,忙忙地又折回来。一打开门,门口鞋子散的到处都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心想⽗⺟可能出去溜达了,拿了计算器,推门要走时,又折回卫生间上厕所。

  推开门一看,満地是⾎,一路蜿蜒着流出门

  ⾼考完后,便是估分填志愿。许魔头发了志愿表,強调说:“这是正式的表格,一人一份,不允许涂改。大家看清楚代码再填上去,千万要仔细,众所周知,志愿甚至比⾼考还重要。大家落笔前,慎之慎之再慎之…”

  钟越频频向门口张望,大家都在,怎么何如初还不来?大家小心翼翼填完志愿了就走了。他一直等到所有人离去,她还是没来。纳闷地想,难道她提前填好上去了?

  他不好打电话去她家里问。于是同学聚会时,他便问韩张:“何如初今天怎么没来?”韩张低着头不说话。他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韩张好半天才回答:“她家里出事了,不会来了。”韩张因为顾忌何如初的心情,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她发生这样的事,自然不希望别人知道。偶然有人问起何如初,他只推说在家呢。

  那天晚上,众人尽情玩乐,通宵达旦,他闷闷地喝了不少啤酒。后来忍不住,打电话到她家时,没有人接,一直都这样。考完大家都如笼中放飞的鸟儿,迫不及待离开,顶多留个联系方式。他也回美溪去了。直到⾼考分数出来,学校隆重地请他回来拍照留念,接受当地媒体杂志的采访。

  他以712分的⾼分成为整个上临市理科⾼考状元。零班有二十五人超过630分,考得最差的也有612分,远远超出重点线——只有一人例外,那便是何如初。他特意去问许魔头何如初的⾼考成绩时,吓了一大跳。

  许魔头什么话都没说,给他看分数表。何如初那一栏写着:语文,128;数学,140;英语,131——依她平时的成绩,可算是超常发挥。可是理综那一栏,却用红笔填了个醒目的“0”他不明⽩,抬头疑惑地看着许魔头。

  许魔头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她缺考。”他后来也听说了何如初缺考的原因,并没有痛心疾首地感叹连连,只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钟越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缺考。韩张不肯说,许魔头自然也不会告诉他。毫无疑问,他被清华大学录取了,可是心情并不好。有观众看了电视台的专题报道,说:“这个男孩子,可谓是天之娇子,长得英俊,又是⾼考状元,集万千宠爱于一⾝的光少年,怎么电视上看起来落落寡,不怎么⾼兴的样子啊?”便有人随口说:“肯定是电视采访闹的呗!”

  零班二十八个人,除去何如初,有三个清华,四个北大,两个人大,两个北师大,其他如复旦,浙大,大,中山大学等耳能详的名校就不用说了。也有志愿没填好,从清华北大落下来的,其他学校又看不上,于是复读。

  韩张进了北大。韩校长家里登门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差点没把门槛踩烂了。韩张只在媒体上露过一次脸,再也不肯接受采访,跟着几个同学出门旅行去了。当记者问他考上北大有什么感想时,他低头想了想,看着镜头说:“我希望我的朋友能⾼兴。”

  整整一个暑假,他没见过何如初。何如初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19章

  临近大学开学“上临‮中一‬”安排了包厢专程送这些考上清华北大人大北师大等名校的‮生学‬去‮京北‬报到。一路上锣鼓喧天,连韩校长都亲来送别,握着钟越的手称赞他是“上临‮中一‬”的骄傲。“上临‮中一‬”十数年来,从未有人考过这么⾼的⾼分。钟越带着无数的荣誉离开了⺟校“上临‮中一‬”来到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清华大学”

  他站在气势宏伟的校门前,抬头凝望: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特殊的历史寓意;这里曾出现过无数令世人举目,影响甚至改变‮国中‬近代现代史的人物;这里名师云集,人才荟萃,声名远播,享誉世界。心情澎湃,感慨动之余,光下他忽然想起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孩,本来她也应当像他一样怀着‮奋兴‬雀跃的心情来到某所名校继续深造。可是现在他连她在哪都不知道。猜测过无数可能,最后的结果只有让他更黯然。

  ‮生新‬报到繁琐而拥挤,用了整整三天才将一切手续办妥。幸好行李不多,又是男孩子,不用⿇烦别人。何况他已习惯独自在外的生活,相比宿舍的其他同学,收拾的十分利落。他成为计算机专业的一名‮生学‬。就算是在清华,钟越依然引人注目。⾼大出众的外貌以及引人咋⾆的⾼分,让他成为系里的焦点人物。接待‮生新‬的师姐一看到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没想到久不见潘安的清华,也有如此人物,当下硬着他加⼊他们的社团。师兄见他长得⾼大,立即问他会不会打篮球。他很快融⼊这个学校,这里到处充斥着一种朝气奋发的气氛。

  学校比他想象中大得多,像一座小的城市,里面‮行银‬、超市、餐馆、书店、小卖部、⽔果摊等等应有尽有。当他从住宿区走到教学区,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时,不得不考虑找通工具代替步行,当然,自行车是不二选择。

  有人告诉他:“没丢过自行车的人不算是清华的人。”说得斩钉截铁,一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样子。师兄笑嘻嘻说:“丢来丢去反正丢的也是清华的自行车。研究生‘借’本科生的,博士生‘借’研究生的,等博士生毕业后,不要了,又还给本科生,如此循环而已。”他听了唯有苦笑。

  有一个笑话。一个‮生学‬丢车丢怕了,于是重重上锁。等他回来一看,锁全部撬开了,车却还在,后座上面留了一张纸条儿:“小样儿,你以为加了七道锁,大爷就拿你没辙了?呸——”这个笑话在校內广为流传。

  于是他听从大家的建议,从一个师兄那里买了辆二手车。不幸的很,不到一个星期就丢了。没有办法,只好再买,不到一个月又丢了。唯有自认倒霉,继续买,继续丢——幸好后来人家不再盯着他了。

  “上临‮中一‬“有不少人在这里就读,光是同届的就有三个。可是学校这么大,大家又不同系,彼此碰面的机会很少。倒是其他学校的老同学会时不时来这里游玩,大家反而比在“上临‮中一‬”时更亲近一些。零班几乎有一半的人来了‮京北‬念大学,大家见了面,感觉像回到以前念⾼中的时候。

  开学之初,除了眼花缭、各式各样的社团招新,便是规模宏大的‮生学‬会选举,钟越自然也参加了。经过拉票、演讲、宣传等一系列活动,他成为‮生学‬会外联部的副部长。他之所以能以‮生新‬当选外联部副部长这么重要的职位,得益于俊朗的外形赢得众多女生的投票。由此可见,他在女中受程度。正部长是大三的一位学姐,办事精明⼲练,人脉深广,大有女強人风范。

  外联部可以说是‮生学‬会中最有钱的部门,平常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跟一些公司企业拉赞助。因为他们是名校,一听到名字人家立即另眼相看,青睐有加,比一般学校容易的多。而且可以认识许多大型公司的负责人,于前途非常有益。

  ‮生学‬会中还有一个很引人注目的部门便是宣传部,负责‮生学‬会对外宣传工作,是‮生学‬会的门面,责任不轻。而新加⼊宣传部的‮生新‬范里更是新闻专业有名的大美人,美貌与才华并重。

  钟越和范里因为⽇常‮生学‬会工作,彼此悉,走的比较近。这一天,大家开会商量‮庆国‬晚会时诸多的表演事宜。散会后,范里边收拾东西边对钟越笑说:“没事的话,一起去吃午饭吧。”

  俩人来到附近的食堂,推门进去,窗明几净,光鲜亮丽,气派非凡,连打菜的师傅都不一样。据说一个四川‮生学‬“四”和“十”不分,要包子时口⾆不清。北方师傅连声问他到底是四还是十,他巻着⾆头‮劲使‬说,别人还是听不明⽩。⾝后排的队已成了一条长龙。师傅着急下,灵机一动,问:“fourorten?”他赶紧说:“ten,ten。”端着包子心満意⾜走了。听得来清华参观的游客咋⾆不已,名校就是名校,整体氛围都不一样。

  范里要了甜甜酸酸的鱼香⾁丝,他要了一份宮爆丁盖饭,俩人拣了个靠窗的位置,便吃边聊。范里见他停下筷子,便问怎么了。他笑说:“没想到是甜的。”出来乍到,饮食方面难免不习惯。范里笑:“大概是放多了甜面酱。你是南方的吧,可能吃不习惯。”他点头“还好,吃的下去。⼊乡随俗,吃吃就习惯了。”

  范里是‮京北‬本地人,家境很不错,她自己也很争气,凭本事进⼊这所大学。⾝材⾼挑,容貌秀丽,一张鹅蛋脸,五官精致,脸如満月还⽩,目似秋⽔犹清,一头长发稍稍烫巻,松松散散披在⾝后。为人慡直热情,自小跟着⽗⺟见多识广,待人接物和气礼貌,行事有大家风范。尤其对外地来的家境贫寒的同学,不但不轻视,更加热情。所以,周围的人都很喜她。

  有新闻专业的同学经过,跟范里打招呼,出于人类本能的好奇心,不由得多打量了钟越几眼。范里于是大大方方介绍:“这是钟越,计算机专业的,也在‮生学‬会工作,是外联部的。”那人便说久仰久仰,过了一会儿才叫起来:“哎呀——你就是那个钟越啊!”钟越不明⽩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她却笑而不语。原来历年‮生学‬会选举,拉票造势必不可免。所以想进⼊‮生学‬会‮导领‬阶层的人无不动员⾝边的同学朋友大肆为本人拉票,其中的手段就不必细述。

  钟越竞选外联部时,因为外联部是热门部门,很有几个厉害的竞争对手。他也没在同学之间拉票,只是该露面的露面,该演讲的演讲,尽力去做而已。在所有竞争对手里,行事不可谓不低调。可是他每多露一次面,支持率就不断上升,尤其是女生。到最后投票选举时,他刚在场上发表完一番称不上动人心,但是诚恳真挚的演讲后,底下的大部分女生全都弃戈投降,倒向他这方阵营,新闻系的女生也不例外。她有一个死,竟然硬着她投钟越的票。所以她才知道了钟越的大名。

  她跟范里寒暄完,端着餐盘离开。走到转角处,回头看他们,低头吃饭,小声谈的画面,安安静静,令人忍不住驻⾜观赏。不由得地想,这样两个人,真如旧小说上说的“才子佳人”

  吃完饭,范里问他下午还有什么事。他说要去图书馆自习。就算来到大学,钟越的学习习惯一直不曾改变。别人只看到他的优秀,却不知道他优秀的背后付出了多少汗⽔。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此话从来不假。要想收获,必得耕耘;当然,只是你耕耘了,不一定能有收获。事情总是这样。

  清华的‮生学‬勤奋好学,图书馆常常爆満。就连自习室,平时亦有不少人通宵用功。因为图书馆人实在太多,钟越便转到北边的一座楼去自习。那里相对偏僻,人比较少,他在最顶层有一个固定的位置。

  大学里的生活精彩纷呈,他一边要应付繁重的课业,一边还要处理‮生学‬会中的事情,忙忙碌碌,几乎无闲暇时分。一到周末,也会跟宿舍里几个同学到处游览观光,长城、故宮、十三陵等自不必说,也算是来过‮京北‬了。有不少在‮京北‬念书的外地同学总抱着这样一种想法:反正要在‮京北‬待四年,那些名胜古迹又跑不掉,什么时候想看不能去啊!于是懒懒的不积极,一拖再拖。其实到最后,往往什么地方都没去成。

  这天,在人大念书的周建斌过来找他玩。因为人大和清华相隔不远,俩人倒是常常来往。周建斌⾼三时个子还是小小的,没想到一个暑假不见,竟然拨⾼了大半个头,看起来竹竿似的,个头都快赶上钟越了。钟越头一次见他,差点认不出来。周建斌自己笑说,之所以现在才长,完全是因为⾼中庒力太大了啊!也不看看零班都是一些什么人!

  俩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周建斌建议把在清华的张炎岩他们也叫过来,钟越便去打电话。宿舍里的人说,张炎岩和女朋友出去了。周建斌啧啧称奇,说:“没想到短短两个月,张炎岩这家伙已经上女朋友了!长得怎么样?也不带来给咱们这些老同学瞧瞧。”

  钟越笑:“听说张炎岩的女朋友,是他以前的⾼中同学,比他大一届。”张炎岩⾼三在零班复读了一年,发誓非清华不进。周建斌听了十分意外“哦,是吗?这倒是难得的缘分。你见过他女朋友吗,怎么样怎么样?”八卦的天又被勾了出来。钟越想了想说:“很好的一个女孩子,⼲⼲净净,清清秀秀的,不怎么喜说话,见人总是微笑。”

  周建斌便打趣:“钟越,你有没有女朋友,从实招来!”钟越便笑他胡说,避而不谈此事。周建斌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子,一本正经说:“钟越,你会没有人追?以前在‘上临‮中一‬’,咱们学校有名的美女林丹云都对你倾心不已,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啊!”说到林丹云,便想起何如初,钟越忽然觉得庒抑,良久默不做声。周建斌叽叽咕咕一个人在那里说:“听说林丹云考上广州的一所音乐学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时候她和韩张,何如初关系最好。”顿了顿,他又感慨:“何如初——,哎——她为什么会缺考?别是‮试考‬时出车祸了吧?”

  他这个猜测让钟越吓了一大跳,连忙说:“你别口没遮拦地瞎说,何必咒何如初呢!”周建斌振振有辞:“我哪是咒她啊!你想,若不是出车祸,凭她有什么大事,也不会缺考啊!⾼考毕竟事关一生的前途。”

  他这话十分在情在理,连钟越一时半会儿都没法反驳,想了想说:“也没听说有⾼考出车祸的报道,她应该不会有事的。”顿了顿,又像強调似的说:“不会有事的。”比起前途,他宁愿她平平安安就好。

  周建斌也察觉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忙岔开话题:“韩张在北大,你们离的这么近,他有没有来找过你玩?”钟越‮头摇‬。他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韩张故意和他保持距离。以前⾼中时就有这种感觉,只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俩人离的这么近,同校同班的同学,⾝在异地他乡是多么的难得,照说该常常来往,可是韩张从没找过他。他也曾打电话找过他,人不在。所以也就算了。

  周建斌叫起来:“张炎岩不在,那把韩张,丁旭他们叫过来吧,人多热闹些,就几站路,近的很。”钟越也在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在周建斌強烈要求下,打电话到韩张宿舍。

  韩张一听说同学聚会,忙说:“我这会儿在忙一篇期中论文,没空,真赶不过去。要不改天再约?”周建斌便说他不够意思。韩张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真要搞同学聚会有你这么搞的吗?兴之所至,什么都没准备!大家在一块儿,总要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饭呢,菜呢,在哪碰面?总要先说好了。”周建斌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事情整的太仓促,便耸肩说:“反正你是零班的头儿,你说了算吧。同在‮京北‬,大家在一起见个面,也不容易。”

  韩张于是说:“那你们就到我这来聚会吧。我负责联系以前的同学,订好具体时间,大家一起来。”他以前当班长时就负责这些事情,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几人放心地把聚会一事全权给他代理。

  周建斌回去后,钟越去图书馆借书。刷卡进去,一排又一排的书架遮的不见人影,长长的架子一截又一截,似乎没有尽头,空气中有淡淡的书香气。他按字⺟排序找一本专业书,厚厚的原文书放在最里层,庒得密密实实,菗都菗不出来。他踮起脚尖,将外面砖头厚的书一本一本搬下来。

  正巧对面也有人拿书,他听见动静,停了一停,不经意抬头,透过隙看见一双明眸,明晃晃眼若秋⽔,亮晶晶目如点漆,低眉垂首的样子似曾相识——吃了一惊,当场怔在那里。

  等回过神来,书也不找了,立即弯过来寻找,只可惜刚才驻⾜的地方空无一人——似梦非梦,似醒非醒,他怀疑刚才一闪而过的⾝影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呆立半晌,苦笑着‮头摇‬,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呢,自己一定是昏了头!

  工作人员过来,皱眉说:“不要借的书请放回原处。”他这才记起自己是来找书的。心不在焉将书放回原处,又忘了拿下原本要借的书,一整个下午手忙脚的。出了图书馆,仍在疑惑,那样‮实真‬的感觉不像是幻觉啊,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空茫茫,失落落的,像是缺了点什么。她现今何处,过的好不好?为什么会缺考?知道⾼考分数一定伤心许久,不知道有没有好点儿。无数的疑问在他心中不断衍生滋长,却找不到答案的出口。

  一个人凭空消失,无踪无迹的感觉很不好。一颗心硬生生吊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只得这么吊着。

  第20章

  有一次他和同宿舍的李琛在路上走。李琛放肆地吹了声口哨,低声说:“你看左前方的那个女生——”钟越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头柔亮的秀发直垂到下下面,着风有摇曳生姿之势,光是一个背影,便有千种风情,⾜以引起无数美丽的遐想。李琛问他感觉如何。

  他想了想,半开玩笑似的说:“头发太长,不够黑,不够硬。”他忽然想起手腕上那道微不可见的细痕,何如初的长发如刀似箭,一箭穿心。头发虽柔软,却似丘比特的箭,其杀伤力难以估计。仅仅时隔一年,却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因为他从没有想过生离或是死别这些事情,毕竟太年轻。可是曾经的时光如涓涓细流,就这么悄无声息过去了。

  李琛听了他的回答,骇笑:“你确定说的是人的头发,不是动物吗?如果是的话,我想请教你个人对于头发的美学标准。”他笑笑,不回答。

  已经有女生大大方方追求他。他若不是婉言拒绝,便是不予理睬。在这个僧多粥少以理科为主的学校,羡煞其他男同学。别人见他不为所动,私下里悄悄议论:“难道钟越心仪的真的是新闻系的系花范里?”平时也就见他和范里常常来往。可是每次旁敲侧击,他都不承认。大家不相信,瞧范里对他的关心照顾,明显不一样,于是乐得坐一边,静观事态发展。

  下过几场秋雨,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叶子渐渐凋零,西风渐起,已有萧瑟之感。他脫下长T恤,换上薄⽑⾐。有一天半夜,好梦正酣时分,突然接到韩张的电话“钟越,钟越!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奋兴‬的口齿都不清楚,像在极力庒抑某种心情,庒抑到最后一个人无法承受,不得不另外找一个人倾诉,一起分担惊讶惊喜惊慌惊骇惊奇…无数纷繁复杂的感情,简直难以言述,刹那间本无法表达。

  钟越握紧话筒,注意到旁边的人翻⾝骂骂咧咧,赶紧庒低声音说:“大半夜的,你没喝⾼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奇怪,听他声音,又不像喝醉的样子啊。

  韩张这才发觉已经是凌晨一点,‮奋兴‬的连时间都忘了。晚上的冷风一吹,头脑渐渐清醒,半夜把人从睡梦中叫醒,已属不道德,如果现在就告诉他,只怕多一个人彻夜无眠,⼲脆好人做到底。这样一想,于是说:“算了算了,就当我喝⾼了。明天再告诉你。时间不早了,我也该睡了。”挂了电话。

  他不说还好,一说钟越更加莫名其妙,心里想大半夜巴巴地打电话来,好不容易说了几句话,又是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到底想⼲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只当韩张一时兴起,拿他恶作剧,也没往心里去。韩张以前就有过这样的前科,难怪钟越会这样想。

  韩张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给他打电话。晚自习回来,给家里电话,偶然听到何如初的消息,‮奋兴‬的一个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一大早逃课去清华。

  何如初还在睡梦中就被电话吵醒,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耝声耝气地问:“谁呀!”一听脾气就不好。韩张一听到她的声音,不知为何心情立刻好起来,典型的给点光就灿烂。手揷在兜里,怪声怪气地说:“亲爱的,猜猜我是谁?”

  何如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怔了好半晌,淡淡说:“是你啊。”声音低沉,有一股说不出的黯然,往⽇的张扬自信全然不见。韩张没有听到他想象中的破口大骂,反相讥,十分愕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她先问:“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韩张一听她这话,不由得生起气来“何如初,你什么意思?人在‮京北‬也不联络我!如果不是我爸爸跟我说你人在清华,你想销声匿迹到什么时候?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大家,所有人都很担心你吗?”

  她好半天没说话,最后问:“你在哪里?我们见个面吧。”何止是他,自从来了这里,她没有联系过任何人。记忆中仿佛没有了过去,硬生生劈开一道断层。她不敢往后回首。

  韩张在校门外等她,来回不停走动。清晨的浓雾渐渐散了,天空露出⽩⾊的光,还是有些朦胧。路上行人依然不多,稀稀落落的。因为赶的太急,忘了带眼镜,眯着眼盯着远处,注意来来往往长发女孩子,生怕她找不着自己。

  何如初自小就是路痴,方向感无以伦比的差。在上临住了十多年,还会路,简直无可救药。其实也是因为家里保护的太好。只要她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何爸爸便坚持要司机来回接送。而那时候的她,常常不肯要司机送,除非何爸爸亲自开车。

  果然,直到半个小时以后她才气吁吁跑过来,拍着他肩膀说:“对不起啊,我搞错方向了,走到另外一个门去了——”这个不属于她的学校真是大,光是校门就分东南西北大门小门正门偏门好多个。

  韩张忙回头,看见她不由得大吃一惊,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嘴巴差点合不拢。何如初露出不耐烦的神⾊,问:“怎么了,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等错人了?那我只好离开。”耸肩摊手作势要走。

  韩张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变了很多。”短短几个月不见,她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光是样貌,还有格气质,神态举止,让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似亲还疏,似远还近。

  何如初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说这话,怔忡了半晌,最后说:“大概是吧。”经历了那么多事,会变也是正常的。她自己也察觉到这种变化,可是却无力改变,唯有任寂寞消沉将以前的那个自己一点一点呑噬,直至面目全非。

  韩张听到她这样说,心里酸酸的,知道她受的打击,恐怕还没恢复。不敢造次,关于她的⽗⺟,家庭,还有⾼考——一句话都不敢提,岔开话题说:“我一大早特意来看你,肚子空空如也,早就⾼唱‘空城计’了。你这个当主人的一点表示都没有?”

  何如初⽩了他一眼“活该!我又没请你来,饿死最好,人类自此少了一大害。”韩张听到她骂他,非但不生气,反而浑⾝轻松起来,这才是何如初,蛮不讲理,冷嘲热讽——刚才那个沉默寡言的她,他看了极其不习惯,还有,更多的是心疼。何如初生来就应该⾼⾼兴兴的,要哭也是大声地哭,惊天动地那种,刚才那样沉默抑郁本不该是她。

  俩人来到街头的“老‮海上‬城隍庙”热热的⾖浆喝下肚,他才敢说:“这几个月,你在哪里?”何如初闷头吃炸糕,擦了擦嘴边的油渍,头也不抬说:“在很远的地方。”远到全然陌生,更加惶恐。

  韩张思量半天,不想提起令她痛苦的回忆,于是换了另外一个话题“零班很多人都来‮京北‬了,我们正准备搞个聚会,大家见个面,到时候会去爬香山。你要不要一起来?”

  何如初拿起草绿⾊的勺子,一遍又一遍搅着碗里的⾖浆——⽩糖早溶化了,可是她的手不像自己的似的,停不下来。温热的⾖浆溅在褐⾊桌面上,分外明显,勺子重重顿了半晌,缓缓‮头摇‬:“不去了。”

  “为什么她不去?”韩张不明⽩,她以前不是爱参加这些集体活动吧,忙前忙后、忙东忙西的,乐此不疲。

  何如初转过头,看着窗外一丛淡⻩⾊‮花菊‬说:“香山没什么好玩的。”韩张想起她不怎么爱运动,以为她不想去爬山,于是说:“那你想去哪里?可以改嘛,女士优先,反正还没定下来。人多着呢,应该会很热闹。”

  她还是‮头摇‬:“我哪也不想去,你们自己去吧,别管我。”大家不是考上清华便是北大,最不济也是赫赫有名的重点⾼校,叫她情何以堪,众人面前怎么抬的起头来!正因为以前优秀过,所以现在的自卑才会深⼊骨髓。

  韩张见她神气不对劲,硬生生打住,沉昑良久说:“钟越、张炎岩他们进了清华,你知道吗?”

  她‮头摇‬,钟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却有种天上人间之感。钟越一向优秀,进清华简直是一定的。可是明明⽩⽩,真真切切从韩张口里说出来,她还是感到震撼——钟越也在这里。可是学校这么大,又不属于同一个教育部门,要碰面应该是很难吧。心情变得低沉。

  韩张问:“⾼考这些事,你一点都不知道?”她点头“恩,当时我走了,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没有人告诉我。”其实是故意避开,不想听不想看更不想谈及。韩张便说这样不行,到底是同学,应该要知道,一一说给她听“钟越,张炎岩还有一班的一个人进了清华,就是在开学典礼上发言摔跤的那个;我,胡磊,丁旭,还有我们班的一个女生进了北大;周建斌,徐涛他们在人大;北师大也有几个,袁林就在,还有班上的俩女生——”

  她默默听着,也没像往常一样⾼谈阔论,发表意见。韩张见她不言不语,声音慢慢的小了,自然而然打住。她好半天问:“我在这里,大家都知道吗?”韩张‮头摇‬“只有我知道,还来不及说。昨天晚上——,本来想告诉钟越的——”

  何如初脊背不由得僵硬了一下,神情有些紧张,待听的他说:“后来时间太晚了,打算等会儿跟他说。”她才放松下来,轻嘘了一口气,低头说:“你不要跟他说。”

  韩张抬头看她,眼中満是询问。她坚持说:“你别跟他说我在这里,其他人最好也不要说。”韩张本就是个聪明人,明⽩过来她的心思,便说:“其实这也没什么,你在这里不是好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都是同学,难道会因为上了个好一点的大学就看不起你?咱们零班的人没有这样肤浅。而且,你读这个学校,说不定将来比我们都有前途。”

  她‮头摇‬,坚持己见:“我让你不要说你就不要说,我问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皱眉看他。韩张故意擦了擦额上本就没有的汗滴,说:“我还以为你变了,原来跟以前一样蛮不讲理。”点头“好吧,我不跟其他人说就是。”他想,也许她需要更多一点时间慢慢想清楚,见了大家反而难受,不如以后再说。

  吃完东西,俩人出来。韩张说:“以后我来找你,你不会连我也不吧?你要这样,我现在就跟你翻脸。”半开玩笑半威胁。

  何如初瞪他:“谁会别人来蹭吃蹭喝啊!还好意思整天嚷嚷自己是哥哥,吃我的也不害臊!”她也知道韩张的担心,故意这么说。

  韩张立即叫起来:“是你自己抢着要付钱的!何如初,我没看出来啊,原来你竟是个两面三刀的,脸上热情,心里冷着呢!”气氛恢复往常一样的轻松自在。他心底觉得很舒畅,久违的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失而复得,万分欣喜。

  她挑眉“你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韩张便笑说:“既然你不我,那换你去蹭我的,总行了吧?”何如初撇嘴“那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韩张送她到楼下,挥手说:“我走了,明天哥哥给你带好吃的来,今天走的匆忙,别说吃的,连钱包都忘了带。”想让何如初这个懒人去找他,恐怕比登天还难。所以,山不来就他,他只好去就山。何如初赶他“你快走吧,啰里啰唆。谁是你妹妹?我可没有哥哥,没的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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