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是由雪落荼靡写的都市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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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陌上花开缓缓归  作者:雪落荼靡 书号:42675  时间:2017/10/18  字数:9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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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寻芳不觉醉流霞

  宝大五年,六月二十一。清平王府早于前⽇上奏君王,恳请圣上移驾,于当晚戌时二刻,曲⽔泛舟。龙颜大悦,竟再一次准了,不但吩咐內务府准时备舟,更破例带上十四同行。

  听说可以出宮,且是赴曲⽔泛舟,十四心內抑不住地狂喜,想也不想,満口应承。十四,与他初识于新月池畔,缔约于曲⽔之上,十四,已有许久未曾见到那⽔中的月⾊。

  帝王的三驾马车之上,我轻轻偎依在他怀內,低道:“十四记得今⽇是清平王爷的生辰,为何每年今夜,王爷都要请陛下同乐,而陛下每回都会允了?”

  他似想了片刻,才道:“朕,与他的兄长少时起兵,朕爱其骁勇善战,一直随在朕的麾下做朕的副将,后,虽因伤病而亡,朕,一直心怀体恤。其弟,虽不及其兄长有才智,但还算忠厚,对朕,也一向忠心不二。他曾是朕的马夫,跟随朕⽇久,朕,在他们面前,向来随意惯了,反倒自在。”

  我不解,一时好奇,忍不住犯忌低问道:“那陛下为何当初还要将其阖府落罪?”

  他挑眉,失笑道:“怎么,十四倒替清平王府来声讨朕?”

  我自知失言,遂,撒娇道:“十四不敢。十四,只是心里好奇,并非⼲政,陛下不要罚十四儿。”

  他淡淡一笑道:“朕,当⽇罚他,自然有朕的道理。他若吃不得这份苦,又怎能有眼前这份荣耀?他虽笨,这点上,还算是明⽩的。”

  我良久无言,⾝子略略僵硬了些许,但君王仍然察觉到了,钳过我的小脸,笑道:“怎么?十四倒先怕了?”

  我面上一红,一时语结,想不出搪塞之辞,竟脫口而出道:“那陛下当⽇给十四吃的苦,也是如此么?”话音甫落,已经觉得后悔,垂下脖颈,不敢看他。

  但,君王却并未如十四所料般生怒,松了我的小脸,反将我抱⼊怀中。柔声道:“戴十四,朕当⽇给你吃的苦,朕⽇后会慢慢补偿你。但,你也要答应朕,活得久一些,好让朕有时间补偿你。”

  我怔住,眼泪在眼眶中转了转,竟又要落下泪来。他低头笑:“怎么,朕只说了这一席话,十四,就受不住了?”

  我扑⼊他怀中,将小脸埋⼊他⾐襟內,口中嗫嚅了半天,终是未能成言。十四,想问君王,为何偏是十四,天下之大,为何如此喜爱戴十四,可是十四,羞于出口。

  他大笑不止,分明,是在笑话十四。我又羞又恼,想问的话,更开不了口。

  直行了约一个时辰之久,曲⽔终于近在咫尺间。

  我扶着乐的手臂步下马车,随在君王⾝后,望向不远处系于岸边的天子龙舟。清平王夫妇,早已恭候于龙舟跟前,见了君王,齐齐跪倒,乍见的一刹那,戴王妃更向我眨眨眼,露出慧黠的笑意,岂料触及君王的一双精目,登时吓得垂下臻首,不敢再起。

  十四,只呆呆地看着自个四周,夜⾊中,曲⽔波平,灯影朦胧,如此悉的场景,宛如再现的影人戏,浮现于十四的面前。

  当时当⽇,十四,断想不到自个会与他有今⽇,有此时。

  他淡淡一笑,忽的执过我的小手,用力一握,带着我踏上锦⾐军早已在前备好的舢板,步⼊那⾼大宏伟的龙舟。早有宮人,事先在船舱四周,⾼⾼挑起了红⾊的宮灯,‮媚柔‬的光影洒了一地,映着甲板之下墨染的河⽔,潋滟如醉。

  我看得痴了,岂料君王铁臂一紧,将我扯向他,我只顾看景,脚下一绊,差点栽倒在他跟前。他手臂接住我的⾝子,但,十四的脑袋已重重撞在他口。耳畔,似隐隐听到他一笑,当着清平王爷夫妇,不便发作,只松了我,自己大步进⼊舱內。

  船舱之內,尚有数间隔室,最外面的宴厅,⾜有五六丈见方不止,早有十数位宮人,在內低头屏息候着。筵席,早已布好,君王的坐席在上首,十四,紧随其后,清平王爷夫妇尾随其下。十四当⽇,并未到过这间舱室,有卧榻的,应是里间中的一个。一应陈设,丝毫不输于宮內的奢华精致。

  依十四看了,钱镠,在这二人面前,果然没有太多君王的架子,清平王爷夫妇也不甚惶恐,似已平素私下里亲厚惯了。那清平王爷约莫四十岁上下,面⾊黝黑,看起来⾝体壮实而敦厚,浓眉大目,与戴王妃的形容相差甚远。十四有些奇怪,仔细再将两人看过,一时看得⼊神,看得王爷惭愧地低下头,李裕公公复又咳嗽了数声,十四才猛得惊醒,回眸再看向君王,后者的面⾊,已然变得铁青。

  十四,登时涨红了小脸,端起面前的⽟盏,仓皇中饮了一口。刚饮⼊喉,差点没背过气去,呛得咳嗽不止。乐赶紧上前,为我抚背,我深深埋下脖颈,更不敢去看钱镠的脸⾊。

  还是王妃机灵,含笑立起,圆场道:“禀陛下,今儿拙夫虚寿,陛下竟纡尊降贵,臣妾与拙夫感涕零,无以为报,只得暂以薄酒一杯,祝陛下江山永固,福寿绵长!”言罢,扯一扯清平王的⾐袖,后者立刻惊起,随着王妃一齐举杯⾼呼万岁,先⼲为敬。

  钱镠略饮了,只望住我,淡淡道:“十四好些了么?”

  我惭愧不已,红着一张小脸,不敢吭声。君王似笑了一下,再道:“朕与清平王兄平⽇随意惯了,十四,也毋须拘谨。”

  一旁的两人闻言,更是不住附合。

  我始抬起小脸,再看一眼清平王夫妇,想说什么,犹疑良久,却开不了口。不看不要紧,刚看了片刻,忽听钱镠的酒杯重重地搁下,我一惊,惊惧地望着他,他生气的模样十四何其悉,眼见那一副阎王索命的架势复又显出,十四真不知自个方才哪里又错了。

  早知这顿饭如此难咽,十四,就不来了。

  我委屈不已,略略变⾊。钱镠再看我一眼,冷道:“戴氏――”十四闻听,抬起头,以为他唤自个。却不是,一旁,清平王妃已随声起⾝,复跪倒听旨。

  钱镠再淡淡道:“朕,与清平王喝酒叙旧,你且带着十四,到你的画舫之上,替朕好生照看着,若再发生上回什么可巧之事,朕,唯你是问!”

  那清平王妃闻言,赶紧跪地,満口应承。钱镠转过头来,缓了语气向我道:“十四,先去吧,你与清平王妃多⽇不见,也好叙叙旧。”

  我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看他一眼,只略略欠⾝,算是应了。他挑眉,见我当众如此无礼,终,未再发作。端起酒杯,已兀自与清平王爷对饮了起来。

  十四自知无望,转⾝,携了乐等宮人,随着王妃等人步出舱外。晚风徐徐吹过,吹起十四的裙裾,让十四有一瞬间的恍惚。

  刚出了舱门,王妃低低一笑,悄悄握住我的素手,一面吩咐近旁的宮人将不远处的画舫靠近,一面朝我会意地眨眼。

  等过船来至她的画舫,刚进⼊舱內,王妃即屏退了宮人,直直望住我的小脸,窃笑道:“圣上,待娘娘真是情重,娘娘可知,圣上方才为何发怒?”

  我红了小脸,低声道:“姐姐莫要笑话十四。”

  她笑不止:“圣上嫉妒了呢!就为十四多看了拙夫几眼。方才臣妾忍得着实好辛苦,才没有笑出声来。臣妾,从未看见过这个⽟面阎罗有如此不堪之举,真是太好笑了。”

  我脸红得更深了,看一眼⾝畔的乐等人,轻声道:“你们也先退下吧,到外面候着。”乐闻言,带着宮人们退了出去。一时间,舱內,只剩下我与王妃两人。

  见我也屏退了外人,王妃忽然好好地又落下泪来,握住我的素手,叹息道:“妹妹真是多难,让姐姐都觉得心疼,莫说圣上,当⽇听说妹妹失踪,姐姐也以为妹妹…害得姐姐哭了多⽇,一想起,就忍不住心痛。”

  我情知她所言非虚,也不觉感动得红了眼眶,柔声道:“姐姐莫哭,十四不是好好的么?”

  王妃含泪笑:“是,菩萨终是有眼,象妹妹如此心善的人,原不该有此浩劫。果然,菩萨保佑,让妹妹又托生了。妹妹不知道,你不在的几年里,这凤凰宮內就跟死⽔一般,圣上――”她庒低了声音再道:“圣上,脾气大得惊人,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连媛妃娘娘,都不敢跟他讲话。”

  我心內一痛,強笑道:“十四,不是好好的么?姐姐快别说了。”

  听我如此说,她也拭了泪,笑道:“也是,你看姐姐刮躁的。妹妹如今做了皇后,可见圣上心里待妹妹终是不同,爱之重之,已无人可及。”

  我含笑望住她,这个陌生人前看似持重端庄,內里却俏⽪慧黠赛过少女的心慈之人。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庒低嗓音问我道:“妹妹可知,方才圣上为何要将你赶到我的画舫之上?”

  见我不解,她低低再道:“妹妹竟不知,这些都是男人的把戏,你以为圣上为何这么喜爱与拙夫把酒言?拙夫,曾是圣上的贴⾝马夫,自打江山起就追随圣上至今,这些男人在一起什么坏事没做过?什么风流债没欠过?都一把年纪了,一个是天子至尊,一个是王府王爷,一个个却仍不知收敛!”

  我震惊,几乎是目瞪口呆,小脸上立刻失了⾎⾊。

  戴王妃重重颔首,咬牙道:“没错,你以为圣上这么喜爱喝酒,还非要和拙夫一齐喝?十四,竟忘了当⽇的墨荷么?姐姐索告诉妹妹,哪一回,他们男人聚在一齐喝酒,能少得了女人的?拙夫,什么不长进,就是这点上,技艺颇精。每一次,连我都吃惊,他不知到哪里才能网罗到那么多绝⾊。实在出⾊的,他不敢私呑,一定会献于圣上。而那一位,当然会欣然纳之,今天晚上,他就又弄了一个,还以为我不知道,遮遮掩掩的,教人蔵于小船之上,一早准备呈给圣上。故,方才他屡次向圣上使眼⾊,圣上,才让姐姐我带你出来,先到我这个画舫来。”

  我“噌”地立起,小脸上由⽩转红,再由红转⽩,咬紧瓣,宛如即刻就要冲出舱外。十四,一定要去看个究竟,他,口口声声说不能没有十四,难道竟都是假的么?!

  见我变⾊,王妃吓得赶紧拉住我,低道:“妹妹怎的这么傻?你此刻冲⼊那龙舟又能怎样?撕破脸,对你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她沉昑片刻,忽又道:“姐姐,有一计策,妹妹可想一试?”

  见我不解,她贴近我,私语道:“这个法子,我当⽇曾明示过妹妹,妹妹当时还不肯依从。不瞒妹妹,姐姐当⽇就曾亲试过一回,吓得那⾊鬼,有数月不敢再造次!”

  我苍⽩着小脸,不肯讲话。眼泪,都快要落下,強忍着,不肯看她。

  她叹口气道:“造孽,真是造孽,都是这些个男人造的孽。妹妹莫要伤心,姐姐陪你先喝上几杯,等酒壮了胆子,姐姐就吩咐人帮你准备。”

  说完,为我斟了満満一杯美酒,我接过,一仰脖,尽数饮了。她又帮我倒満一杯,我一连喝了数杯,真的有些薄醉了,小脸上尽是‮晕红‬,口吃道:“十,十四,心里…好痛…”

  她再叹口气道:“妹妹,当真不想看看他背着你,应付其他女子的模样么?若看了,妹妹的心,也就硬了,以后,就再也不会为这些无谓的事伤心难过了。”

  我痴痴地出神,他背着十四,待其他女子的模样,十四可以看到么?十四,应该曾经看到过,痛得恨不能当场就死掉。十四,再也不要再看。

  我轻轻‮头摇‬,又为自个倒了一大杯,一饮而尽。

  王妃夺过我手中的杯子,劝道:“妹妹怎么这么实心眼,如果今⽇你眼见了他如何背着你偷,又当面揭穿了他,他⽇后自会收敛许多,你也少了许多伤心之处,至少,不敢再这样明目张胆地接受拙夫的献贡吧!妹妹,要不要试一次?”

  我喃喃道:“姐姐要如何让十四看见?”

  她登时満脸放光,窃笑道:“妹妹,且等着,一会便知。”言罢,转⾝竟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始回。⾝后,却带回了一位宮人和一些⾐物。她指着我向那位宮人道:“绮文,你且将这位姑娘装扮成王爷船上之人的模样。”

  宮人随即应了,屈膝施礼,才要上前。我只听见她提及“船上之人”便已心內痛得敌不住,又兀自喝了満満一大杯。王妃一把夺过我的空杯,低道:“妹妹再要喝,就成醉美人了,未上船,就已露馅了,可怎样行计?”

  我怔怔地听着,随着他们摆弄十四。

  发髻也教他们解了,⾐衫,也换了新的,一张小脸上,敷了一层薄薄之物,十四不识,却并不显得浮肿。我呆呆坐着,仿似木偶一般,任凭他们拨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久,那宮人转⾝取了铜镜过来,让十四自个瞧。一瞧不要紧,十四自个没吓得叫出来。

  铜镜之中,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容颜,绝美异常,却不是十四自个。王妃,已为我更了新⾐,换成淡绿的罗裙,又为十四换了数寸⾼的木底舄,十四的⾝量登时⾼出许多,又在十四的罗⾐內塞了许多绵软之物,十四的前即刻又丰満了若许,纤尚不盈一握,只是,整个人,已经脫胎换骨,成为另一个女子,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王妃犹怕有异,将我⾝上的香囊也摘了,换了另一种清淡的姜花之香。她打量了我许久,始露出一丝笑容,低低向那位名唤绮文的宮人道:“去,让王爷的小船来接这位姑娘,就回王爷说,都已经准备齐全了,可以见驾了。”

  宮人应声去了,王妃上前几步,握住我冰冷的小手,用力握下,沉声道:“妹妹别怕,一定要咬牙坚持到最后一刻,让他的狐狸尾巴暴露得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对你⽇后越有利,他以后也再不敢轻易糊弄你。妹妹千万别怕,姐姐为了你,可是连脑袋都担上了,你若先怯场了,那姐姐一百个脑袋不够圣上割的。快去吧,时辰已到,已不能再等,再迟,我就瞒不过去了,拙夫虽笨,但圣上可不是吃素的。”

  我自知已难回头,咬紧瓣,才要走,王妃忽想起什么,吓得惊叫道:“等等――”

  我惊诧不已,回过头来,只见她从袖內掏出一枚药丸,示意我服下:“这个,可让妹妹暂时变声,不然,你一开口,就即刻露了陷。”

  我苦笑,不知待会,有何等难堪之事在等着十四,十四是不是在自找苦吃?

  可是,这一刻,十四真的很想知道答案。正如王妃所言,如果真的知道答案,十四的心里,就不会再有奢望,再有不切实际的幻象,也就不会再痛了。

  我服下药丸,顿时,觉得喉中一阵辛辣。王妃唤我:“妹妹好了么?记得你此刻叫⽩英,姓⽩名英,而不是戴十四,千万记得了!”

  我试着出声:“十四,记得了。”果然,我发出的,已是另一个女子之声。我几乎惊倒,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异之术,也亏得戴王妃能寻来。我再苦笑下,铁⾎的君王,待会露馅后,不知要怎样发落十四,但,此刻,十四明知是刀山,也一定要上。

  我横下心,昅一口气,款款移动⾜下的木屐。

  出得舱来,晚风撩起我腮畔的长发,这一刻的十四,竟然也拥有了绝美的容颜,却不是为了一博君,而是为了凌迟自个的残念。

  有宮人上前扶着我,自画舫登上小舟,再乘着夜⾊向君王的龙舟驶去。

  王妃所言,果然是真的。彼时,先前的墨荷何尝不是这样被清平王送上帝王的龙舟,十四复怀疑什么?

  先前的曲⽔平波,此刻,却变了,只觉风⾼浪急,小舟在波浪中,颠簸不已。又行了一炷香功夫,才勉強靠近了龙舟。大船上,随即有锦⾐军扔下缆绳,系紧小舟,并有宮人上前,扶着我自舷板而上,登上⾼大无比的天子龙舟。

  我双膝发软,又踩着如此⾼的木屐,虽掩于裙裾之下,走得如是辛苦,才行了数步,十四,已觉不支。

  強撑着,扶着引路宮人的手臂,踽踽步⼊舱內。果然,钱镠仍⾼坐于首席,远远看见十四进⼊,俊美如谛神一般的容颜之上,似有一瞬间的失神,眸⾊,登时深了一层。

  那清平王看见我进来,即刻离了座,弓⾝含笑道:“陛下,这是微臣给圣上准备的一点小小心意,此女,尚为稚子,姓⽩名英,今年一十六岁,犹擅歌舞。”

  钱镠淡然一笑,微微点头,向清平王道:“尔,先退下吧。”

  我登时心灰了大半截,面⾊惨⽩。

  那清平王立刻哈赔笑道:“微臣明⽩,微臣会吩咐拙荆替陛下照顾好皇后娘娘,微臣,先告退了。”话音未落,弓⾝再施一礼,踽踽退去了。李裕一面退,一面挥手示意舱內所有宮人随着他而去,再于⾝后轻轻掩上了舱门。

  船舱之內,只剩下我与他两人。

  君王的一双精目上下打量着我,柔声道:“你叫⽩英?”

  我略略点头,⾝子晃了幌,几乎站立不住。

  他笑了下,竟自座上起⾝,几步行至我跟前,长臂一揽,十四的纤已在他怀內。十四,从未见过他如此轻薄的模样,魂魄都要飞了去。

  他俯下⾝,贴近我的耳侧,似在轻嗅我的芳香,半晌,似満意一般,托起我的小脸,低道:“果然是国⾊天香。”

  他略松了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几乎落下泪来,原来这句话,是他一贯的寻花问柳之辞,当⽇,他在墨龙舟上,也是这般俯下⾝来问十四的年纪。

  我咬牙低道:“回陛,陛下,奴婢十六了。”

  此刻,十四心內的心內之痛,又有几人可以知道?!

  戴王妃说的不假,经过这一次,十四的心,彻底可以死了。只要君王一放了十四,十四即刻就纵⾝跳⼊曲⽔之中,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回来,永远,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他。

  ⾝上的人,忽然似清醒过来,抱住我的小脸,惊慌道:“十四儿,朕,弄痛你了么?”

  我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连眼泪都惊得止住,息着瞪着他。他苦笑,却不肯松了我,只将我紧紧抱在前,哑声道:“十四儿,你以为朕是什么?”

  话音甫落,扯出了我口中的丝条,再抱紧我,低语道:“十四儿别哭了,朕,原本气得想好好惩罚你一番,可朕一看见你的眼泪,就再也下不去手。”一面说,一面轻拍我肩背,意图止住我的哽咽。

  我不停哭,心內的疼痛加上**的疼痛,只能化成眼泪,汩汩而出。他恼道:“朕,不过是想和清平王喝几杯酒,将你暂时给那戴氏,怎么就象羊⼊了虎口?朕,一会定要将那戴氏撕了才解恨。”

  我不停咳嗽,半天才缓过气来,挣扎着自他怀內支起⾝,一把推开他,就想逃开,向着舱门直奔而去。才跑了几步,间一紧,人,已被他的铁臂箍回,将我牢牢地箍于他前。

  我不停捶打他,想要挣开他。他苦笑,长臂抱紧我,低声道:“戴十四,你真是猪八戒败了阵,倒打一耙。朕还没有罚你欺君,你倒先声讨起朕来了。”

  见我兀自伤心,他叹一口气,再道:“十四别哭了,朕知道你心里为何难过。十四的心里,还是不曾信朕。”

  我将小脸埋⼊他怀中,嘤嘤地哭着:“陛下,真的认出是十四了么?”

  他笑,強行托起我的小脸,強迫我看向他,斥道:“戴十四,那你以为是什么?你以为朕是如此好⾊,饥不择食之人?!”

  见我犹不肯轻信,他气得咬牙道:“朕说过,你戴十四往朕跟前一站,就算化成灰,朕也能认得出。怎么旁人说什么你都信,朕的话,你死活记不住?!”

  我呜咽道:“陛下是何时认出十四的?”

  他气得笑:“朕看你第二眼,就知道你是戴十四。朕,若连这点识人的本事都没有,这江山还怎么做,早死了多少回了,还等你戴十四来骗朕?!”

  我有些灰心,嗫嚅道:“圣上怎么知道是十四的?”

  他失笑:“看人,先看其眼目,识人,也要先辨其眼目。天下间,没有第二个人,有十四的眼神。如果可以找见,朕还费心巴巴地找你回来作甚?”

  我始信,心內才略略平息,⾝子贴近他怀內,不肯再起。他笑着斥道:“刚刚哭成那样,这会子又投怀送抱,戴十四,你羞不羞?你这副尊容,如何做人家娘亲?若瓘儿予你抚育,再好的天资,都教你毁了。”

  我有些恼了,遂,在他口重重咬下。

  他停了片刻,忽钳住我的下颔,正⾊道:“戴十四,你给朕听着。有些话,朕不想一说再说,但朕不说,你这个榆木脑袋着实勘得苦。朕今⽇就费心再说一次,你好好给朕记住了。朕,虽有那么多嫔妃姬妾,但朕心內,只有你戴十四一人。朕,知道你心內所想,但,这些人,既跟了朕,既无错处,朕便不能遣了她们去。如果可以,朕也想能给她们一些慰藉,一儿半女,也不枉她们跟朕一生。朕知道你委屈,此生,朕⾝为帝王,无法让你如意,但朕答应你,朕⽇后不会再纳新人。”

  我垂下臻首,心內百感集,这番话,他终是说了出来。十四儿,听在耳中,却不知道该是悲是喜。

  他见我不答,钳住我的手掌加重了力道,沉声再问道:“怎么,十四不愿意?”

  我昅一口气,不肯看他,闷声道:“十四,听到了。”他探究似地看着我,半晌始道:“十四心內在怨朕?”

  我突然低低道:“陛下可以放了十四么?”

  他一把攫住我,怒喝道:“尔是铁石的心肠么?!”

  我恨声道:“陛下既有了那么多的嫔妃小主,为什么不能放了十四?!”

  他⾝子一颤,气得不行,半晌才咬牙道:“戴十四,你给朕听好,除非朕死了,即便朕死了,朕也要先杀了你,带你一齐升天,今生今世,朕,劝你死了这条心!”

  我忍无可忍,带着哭腔朝他道:“为什么?”

  他气得面⾊苍⽩,额际,复又青筋突突地暴起,冷声道:“十四,果真没有心么?”

  我抹一把眼泪,不争气地哭道:“十四正因为有心,十四心里才会痛!”

  他登时变了⾊,冲我厉声喝道:“朕,也会痛!正因为痛,才非你戴十四不可!要不是朕也会痛,就凭你这样忤逆朕,朕,早把你撕了一百遍不止。好,你既要听,朕今⽇就再如你意,索全告诉你,朕这一生,即便再有多少个女子,但朕就是不能没有你戴十四!朕,也不知道中了什么琊,若朕可以知道,也轮不到你在这里对朕指手画脚!天下间,没有人,敢跟朕这么讲话,只有你戴十四不怕死,但不怕死的人,早被朕杀了去,朕为什么独留你?你戴十四但凡有心,就不该问朕这种话!”

  我伤心不已,心痛不止,呜呜地哭着。

  但是,面前之人,为什么看起来比十四还要心痛,我哭着哭着,终是不忍,上前数步,一把抱住他的⾐襟,放声大哭。

  他无语,任由我哭着,良久才道:“戴十四,你信不信,你再敢哭一声,朕即刻就杀了那戴氏?”

  我登时噤声,死死揪住他⾐衫,小脸上变得惨⽩。他恨得用袍袖大力擦着我脸上的妆容,口中怒道:“你就不能给朕安生些?”我吃痛,想要逃,但逃无可逃,小脸上被他擦花,红一道⽩一道,宛如猫脸。

  龙舟之外,忽然有人远远吹起笛音,复又悠扬的女音唱起,似要为这良辰美景助兴一般。但龙舟之外的人,又岂知,这舱內的风景?十四,实在伤心,扑在君王怀內,哭成泪人一般,似要将先前心內的委屈,尽数于这‮夜一‬,全部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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