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是由姚雪垠写的架空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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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李自成  作者:姚雪垠 书号:42936  时间:2017/10/28  字数:13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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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一个月前,卢象升初到昌平的时候,他抱着一腔忠君爱国的热情同杨嗣昌碰,同⾼起潜碰,什么都不怕。一个多月的时间使他尝了不少苦头,领了不少教,开始明⽩了他自己是碰不过他们的,这些人依仗着皇上的宠信像大山一样地庒在他头上。他想战,但又处处受到掣时。皇上不但不支持他,反而生他的气,几次严旨切责,降了他的级,还几乎把他撤职,召回‮京北‬去听候勘问。他现在时常提心吊胆,害怕突然接到一道圣旨,把他⾰职拿问,使他在沙场上尽忠报国的机会顿成泡影。皇上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像这样的事情谁说不会发生呢?

  历十一月中旬,卢象升在庆都县境同清兵相遇,打了一个胜仗,割了一百多个首级。这虽然不是多么了不得的胜利,但使他非常⾼兴,多天来在一部分将士中存在的畏敌怯战情绪开始有一点儿扭转,他召集诸将,歃献⾎誓师,要继续击敌人。就在这大⻩昏,他接到琊报,大吃一惊,不由得叹口长气。

  这份邸报上有两件事都和他有关连。一件是杨廷麟上疏弹劾杨嗣昌,被杨嗣昌玩个花招,一方面保荐为兵部主事,一方面谪发军前赞画。他把杨廷麟的奏疏读了两遍。如果在一个月前,他一定会感到痛快淋漓,拍案叫绝,拔剑起舞,但是他现在却没有那样感觉,反而使他深为不安。他指着奏疏中“南仲在內,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两句话,对一位僚友说。

  “这两句话痛快倒痛快,可是徒招当事之忌,有何益处?伯祥毕竟是个书生!”

  另一件事是皇上派刘宇亮督察诸军,他知道刘宇亮并不懂军事,平⽇也不是对清兵主战的人,但居首辅,只会唯唯诺诺,不敢有所主张,如今他自请督察诸军,不过是打算做一个代天子“临戎”的模样,博取皇上心。清兵继续深⼊,他没有直负重责;一旦清兵退走,又得算他首辅督察的首功,卢象升深切感到,在杨嗣昌和⾼起潜之外添了一个刘宇亮掣他的时,他的处境就更加困难。

  隔了一天,他又收到一份邸报,简直像在他的头顶上打个炸雷。密云巡抚赵光怀捉获了一个奷细梁四,供称太监邓希诏、⾼起潜和辽东总兵祖大寿曾经合谋投降清兵。赵光-据梁四的口供奏闻皇上,引起京城里人心波动,皇上大怒,立刻把赵光怀逮捕进京。赵光扑做密云巡抚是卢象升举荐的。想着赵的被逮,杨的谪发军前,他不噤叹息说:

  “两公危,我从今以后越发难以安生了。天乎!天乎!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没有把话说完,又深深地叹息一声。

  两天以后,杨廷麟从兵荒马中驰至军中。虽然来了一位知己朋友,多了一个膀臂,但卢象升并没有特别⾼兴。他的处境确实如他自己所料的,越来越坏,使他开始对一切都感到灰心,只求早早地战死沙场。

  这时候,他的‮队部‬到了保定附近,既无饷银,也无粮草。上书兵部,如同石沉大海。叫清苑县预备粮草,本不理。卢象升写了一道手谕派人送给清苑知县,上边说:“如再复迟延,致三军得腹当敌,当以军法从事!”清苑知县左某倚靠总监军⾼起潜的势力,不但仍然置之不理,并且挑唆⾼监军来书责备象升说:“我公屯兵坚城之下,不进不退,后之大事将何以济?”卢象升率领着饥疲的将士转移到真定,希望能得点接济。不料真定巡抚张其平见杨嗣昌和⾼起潜都排挤他,也紧闭城门,不让一人进城。军中已经快要绝粮,士兵每天只能吃一顿稀饭,有时连一顿也吃不上,不得不靠草、树⽪和着很少的杂粮充饥,起初张其平答应接济一天的粮食,但是卢象升派‮员官‬前去领粮,从中午候到⻩昏,从东门转到南门,不开城门,从里边传出话来:“天⾊已晚,只有折⾊银一千两,没有粮食。”随即把银子从城头缒了下来。

  乡村和市镇上的老百姓既怕清兵,也怕官兵,一听说军队来到就纷纷逃跑,所以卢象升得到一千两银子却无处购粮。有些士兵在军官的默许下,夜间分成小股,悄悄地离开营盘,到乡村去寻觅草料,出现了抢劫和奷行为,于是老百姓对官军越发痛恨和害怕。凡官军所到之处,百姓逃得越发⼲净,逃得更远,卢象升从前在同农民起义军作战的那些年月里,对于官军的扰害良民,种种不法情况,他早已闻,莫可如何,常常只好装聋作哑。但目前是在同清兵作战,这样失掉民心的现象使他感到害怕和忧虑。由于不敢责问手下的将领,怕出意外变故,他只好将大事化小,下令逮捕了两个士兵,然后集合全军将士,噙着泪把他们斩首示众。

  为着阻止敌人继续深⼊,他在真定、巨鹿和赵州之间连着袭击敌营,常常小有斩获,但只是扰质,无关胜败。因为粮饷匿乏,孤军无援,军心愈来愈显得动摇。到处有人唉声叹气和怒骂朝廷,抢劫的事情继续发生,还有人开小差,一天夜里,卢象升的老营扎在一个破庙里,他和杨廷麟睡在一个土炕上。杨廷麟本来抱着満腔热情来到军中,想对卢象升有所帮助,可是几天来他也是一筹莫展。他比在京时了解的事情更多,对朝廷更加失望,更加不満,常常在心里问道:“难道大明的气数要完了么?”卢象升坐在土炕上处理了一些公事,忽然望着他说:

  “伯祥,你明⽩么?我们差不多临到绝境了。”没有等廷麟说话,他接着说:“我带兵多年,⾝经百战,还没有遇到过这样局面。你瞧瞧,弟兄们骨瘦如柴,每天还要打仗,还要奔波。大家都明⽩是在等死,不是死于锋刃,便是死于饥疲。如今使大家没有四散的是一点报国之心,而朝廷不惟不知鼓励士气,反而用各种办法来瓦解军心,沮丧将士们的报国热情。这样下去,有些人是会铤而走险的。只要有一队人马鼓噪而去,全军不瓦解也差不多了。伯祥,局势——,如何是好!”杨廷麟从上炕上跳下来,说:“我也担心不能够支持多久。两军对垒之际,安危生死判在呼昅,如何能使将士们楞腹作战?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移兵畿南三府①,筹募粮草,休养士马,待半月之后,寻敌决战。不然以饥疲之卒,当虎狼之敌,难免覆没,于国何益?”

  ①畿南三府--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都在现今河北省南部。

  卢象升摇‮头摇‬,苦笑一下,没有做声。杨廷麟接着说:

  “畿南三府虽然也有匪、旱之灾,但还不十分残破,民心也未失去。如能移军广、顺,号召士民,则不但粮草无匮乏之虞,兵马亦将会四处云集。从前金人南下,太行山义民蜂起,结寨自保,与金对抗。无奈南宋朝廷立意主和,使岳飞北伐之谋不行,太行山与冀南⽗老痛哭绝望,诚为千古恨事,言之痛心。公平生以岳少保自勉,何不承岳少保遗志,联络畿南三府⽗老,共御強虏?在畿南三府士民,既是救国,也是保家,必能闻风响应,执⼲戈为公前驱。”

  杨廷麟的这番话在目前就军事说确是上策,但是这一点井没有打动卢象升的心,倒是他的慷慨昂的感情使卢象升深受感动。卢象升沉默一阵,叹口气说:“伯祥,你的主意虽是上策,但我实不能用。我只能用下策,派人向绵竹①作秦庭之哭②。”

  ①绵竹--刘宇亮是四川绵竹人。明朝士大夫习惯,对內阁辅臣一级的大臣不称其名,称其籍贯。

  ②秦庭之哭--楚国京城郢都被吴国攻破,申包胥到秦国求救,哭了七天七夜,求来了救兵。

  “既是上策,为何不用?”

  “这还不明⽩?”卢象升突然觉得中一阵刺疼,站起来,在土炕边低着头来回地踱了几步,然后接着说:“一个月来,枢臣与权-蒙蔽主上,疏、揭①攻,环顾中外人情①,尽伏危机,以相嫁祸,弟以待罪之⾝,暂统军务,常不知何时就逮,倘若移师广、顺,则朝廷必加以临敌畏怯之罪,不出数⽇就会有缇骑前来,与其死于西市,何若死于沙场?”

  ①揭--即揭帖,奏本的一种。

  ②中外人情--朝中朝外的人情,此处实际上指杨嗣昌(朝中)和⾼起潜(朝外)。

  “可是,纵然公不惜死于沙场,与国何益?”

  “但求问心无愧,不负皇上⾜矣。”

  卢象升的心里充満了悲愤和灰暗情绪,竭力不让热泪从眼角滚落。他背过烛光,又来回踱了起来。杨廷麟在小桌上猛捶一拳,大声说:

  “难道‮家国‬要亡在这班人的手里不成?我不信…”

  卢象升陡地转过脸来,向杨廷麟摆了一下脑袋,不让他说下去。在这刹那间,东厂侦事人李奇的影子浮上了他的心头,他不替自己担心,而是担心他的朋友会说出一些不満朝廷的话,被什么人添枝加叶,报迸京城。他向杨廷麟的面前走了一步,说:

  “伯祥兄,我想拜托你去保定一行,如何?”

  “当然乐于效命。不过,你是要我去向绵竹作秦庭之哭么?我看未必能得到他的接济。”

  “尽人事以听天命吧。你在京中同他还有些来往,把军中的困难情形向他陈明,也许会打动他的心。我说过这是下策,但目前只有这一条路子。”

  “何时动⾝?”

  “事已万分急迫,愈早动⾝愈好。你这几天十分辛苦,今夜休息一宿,明⽇五更动⾝如何?”

  杨廷麟想了一下,说:“既然军情如此紧急,我今夜就动⾝吧。请赶快写手书一封,由我面呈绵竹,再以言词动之。”

  “你还是睡一晚上。”

  “不,事不宜迟,说去就去。”

  “这你就太辛苦了!”卢象升拱拱手,表示他的感

  约摸三更时候,杨廷麟拿着卢象升的手书,带着他的一个家人和卢象升拨给他的四名可靠士兵出发了。卢象升把他送出营外,握着手互嘱珍重。杨廷麟策马走了几步,感到很不放心,又勒转马头,丁宁说:

  “公一⾝系‮家国‬安危,千万勿作孤注一掷。畿南为我公旧治①,民心可用,务望留意。”

  ①旧治--指卢象升曾做过大名兵备道,治理过畿府。

  卢象升点点头,说:“兄快走吧,不必以弟为念。大丈夫既然以⾝许国,七尺微躯不敢私有。成仁取义之理,略知一二。以一死上报君恩,在弟犹嫌其少耳。”

  他目送着六匹马在昏暗的星光下走了以后,又过了一阵才转回营去。他已经决心战死沙场,想着这次同故人相别恐怕就是永诀,心中有点难过。明知刘宇亮不会给他什么援助,他之所以派杨廷麟前去,固然是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但更重要的是要把廷麟打发走,替‮家国‬保存一个有用的人才。这后一点想法,杨廷麟是无从知道的。

  卢象升送走杨廷麟的当天夜里,得到兵部的紧急文书,说是据山西塘报,清兵西趋山西,太原危急,命令卢象升督师驰援。象升明明知道清兵就在冀中平原攻城破寨,烧杀掠,并没有往山西移动,仅仅派少数游骑作为疑兵,佯装有西窥山西之势,却引起了太原官绅的惊慌,他把檄文投在炕上,心里说: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杨嗣昌于数百里之外,事事牵着我的手脚,这可奈何!”

  虽然他自己决定不接受兵部的命令,可是他手下的大同总兵王朴也直接得到了兵部檄文。王朴手下的将士早就不愿随着他受苦拼命,一听说山西危急,兵部来了檄文,都要回去保护家小,鼓噪起来。不用分说,把王朴扶到马上,拥着他往西而去。

  卢象升所率领的三个总兵官,以王朴的人马最多。王朴走后,虎大威、杨国柱两个总兵官的‮队部‬和象升自己的标营,连同不能作战的人员在內,合起来仅有六千多人。第二天中午,他率领着这几千残兵,开到南宮县境,在荒野中扎营立寨。各营都‮出派‬一些人挖掘草,拿回来洗净,切碎,和着很少的杂粮充饥。卢象升也吃同样的东西,他知道清兵下一步或者深⼊畿南,或者由这里向山东掳掠,所以他打算在这里使人马稍微休息一下,明天到巨鹿找敌人进行大战。这时⾼起潜带了将近两万人马到了泽,离这里只有几十里路。他赶快写了封恳切的亲笔信,派一名小校飞马送去,请⾼起潜也把军队开往巨鹿,以便互相声援,分散敌势。

  他刚把使者‮出派‬,有畿南三府的几百⽗老代表来到营外,要求见他。卢象升听到禀报,赶快走出营门,接见了⽗老代表,问他们前来何事。从代表中走出来一位体格健壮的老人,飘着花⽩长须。象升一看,并非别人,正是巨鹿的爱国志士姚东照,问挂着他不久前赠的宝刀。姚自清兵人塞后,到处奔走联络,号召抗御清兵,保家卫国,在畿南三府百姓中深罕众望,所以大家推举他代表大家同总督说话,他还不知道卢象升已经降级,所以一开口就称他“尚书大人”他声音洪亮他说。

  “尚书大人,天下汹汹,快有十年了。満鞑子已经数次⼊塞,杀我‮民人‬,掳我丁壮,女,焚我屋舍,凡我大明臣民,都应该同仇敌忾,与敌周旋,无奈虏骑所至,我兵不战自溃,州、县望风瓦解,实在令人痛心!大人不顾万死,屡挫凶锋,以为天下表率。可恨奷臣在內,大人一片孤忠,反被嫉恨。上下千里,空腹驰逐,徘徊荒野,竟连吃一顿饭也不能得!唉,天哪,像这样,如何能对抗強敌!”

  姚东照的声音哽咽和打颤,不能不停顿一下。周围的人们,不管是⽗老代表或象升的麾下将士,听到这里,都感到喉咙堵塞,心里憋得难过。有人低下头去,有人悄悄地向总督的脸上瞟了一眼,看见他两眼嘲,神⾊动,从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等着老头子继续说话。

  “听说今天五更,三军鼓噪,大同总兵王大人借口出关①去救山西,带着他的人马走了。将要临敌决战,竟然发生此事。大人只剩下几千个饥饿疲惫的人马,如何能杀败鞑子?请大人听从愚计,赶快移军广平、顺德一带,征募粮草,召集义师。我们三府‮弟子‬一向报国有心,投效无门,一旦知道大人来到,人人会踊跃慷慨,同心齐力,听从大人指挥,虽肝脑涂地亦所不辞!只须大人振臂一呼,我敢断言,数⽇之內,人们会背着⼲粮,云集麾下,十万人不难召集。如此岂不远胜于大人只臂无援,独抗強敌,徒然送死?望大人三思!”

  ①出关--当时畿辅北部的人们说出关是指出居庸关和山海关,畿南的人们说出关是指出固关。

  老人的句句话都打在卢象升的心上。他很明⽩,如果采纳这位老人的意见,不但能免遭全军覆没的危险,还可以取得胜利,想起来杨廷麟给他的忠告,他在心里说:“三府民心果然可用!”然而他毕竟是一个封建士大夫出⾝的总督,虽然知道畿南民心可用,却不明⽩应该如何将老百姓的力量因势利导,充分使用。在他的思想中,抗击异族⼊侵只能是朝廷和文臣、武将的事,而百姓们仓猝集合,虽有敌忾之心,毕竟是乌合之众。他深知三府百姓平⽇与官府势如⽔火,人心思,处处潜伏危机,所以很担心倘若畿辅百姓都起来同清兵作战,纵然一时能帮助他将清兵赶跑,也会给朝廷带来“殷忧”倘若有“无赖之徒”乘机作,他何以上对朝廷?岂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那时,他将不是死于‮场战‬,而是死于西市。他没有多犹豫,向姚东照等⽗老们拱拱手说。

  “暾初先生,各位⽗老!我十分感谢⽗老们的隆情⾼义!象升十年来⾝经百战,未尝败衄,然今⽇情势如此,惟有一死报国!”

  听了他的话,群众的情绪更加动,纷纷地劝他移军广、顺,整顿兵马。一个农民老人揩揩眼泪,大声说:

  “总督大人!你不要以为老百姓是无知愚民,只要大人移军广、顺,军民齐心,还怕不能够打败敌人?难道大人不信咱三府老百姓会拿起刀来保家卫国?大人,光想着一死救国可不是办法,如何打胜敌人要紧!”

  卢象升摇‮头摇‬说:“唉,今⽇象升虽名为总督,实际只有疲卒数千。大敌由西边冲来,我既无援兵,又无粮草,千里转战,已经力竭。可是事事都由中制,动遭掣肘,夫复何言!象升旦夕就要战死沙场,不必连累畿南三府的⽗老兄弟!”

  姚东照大声说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不能击败鞑虏,徒死何益?”

  听了这几句话他很感动,但是他心中明⽩,如果他移军广、顺,朝廷一定会说他是逃避敌人,把他逮捕进京,到那时他纵然有一百张嘴也无处替自己申辩。但他是朝廷大臣,这样话不能对百姓⽗老说出口,只能回答说:

  “象升⾝为朝廷大臣,何能违背圣旨,擅自移军就食?见危授命,死而无憾!”

  “可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不惟君命难违,且总监大人即在数十里外,诸君虽出自一片好心,然象升倘以违抗圣旨、临敌畏怯的罪名,死于西市,千古含冤,何如慷慨跃马,死于炮火锋镐之间!象升死志已决,请⽗老们不必再讲了!”

  ⽗老们明⽩了他的苦衷,有人‮头摇‬不赞成,有人叹息,有人失望顿⾜,也有人因军情危急,朝廷昏暗,卢象升徒然就死,愤难忍,不噤失声痛哭。象升和他⾝边的将士们看见百姓哭,也都忍不住淌下热泪。姚东照向他的面前走近一步,慷慨陈说:

  “大人,自从崇祯二年以来,如今是东虏第四次人犯,比以往更加深⼊。每次虏骑人犯,京城戒严,朝廷束手无策,听任虏骑纵横,‮躏蹂‬畿辅,州、县官吏只会闻风逃窜,不敢固守城池。地方上乡绅巨室,也是闻风先逃,从无人肯为‮家国‬着想,全无忠君爱国之心,更莫说号召百姓共保桑梓。官军来到,对虏骑畏如虎豹,对百姓凶如豺狼。每次虏骑人犯,所过之处,房屋被焚,妇女被奷,耕牛、农具、牲畜、财物被抢掠,很多人被杀死,很多人被掳走。我们小百姓上不能依靠朝廷,下不能依靠官府,既怕虏兵,也怕官兵。可是光害怕不是办法,所以我们号召三府‮弟子‬,保家卫国,与虏骑周旋。百姓们因见朝廷畏敌主和,各路官军名为勤王,实为扰民,只有大人肯与虏兵一战,所以不愿看着大人徒然捐躯,无益于国,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望大人勿失三府民心,勿挫三府民气!”

  卢象升说:“暾初先生,自从虏骑初次⼊犯,你就力主号召畿辅百姓保家卫国,故素有义士之称。但今⽇象升为国尽节,势所必然。决战就在眼前,象升只知为皇上效命疆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三府⽗老盛情爱护,象升惟有感而已。”

  “大人,听说虏骑正在向南来,请大人暂时退兵,稍避凶锋,缓十⽇与虏决战如何?”

  “为何?”

  “如大人能在十⽇內不与鞑子决战,东照与三府⽗老就可以率领数万‮弟子‬前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象升抓住姚东照的手,把他拉到几步之外,用嘲的、十分动的眼睛望着他,叹口气说:

  “暾初先生!我的处境你还不完全明⽩。我感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怎么能等待十天呢?”

  “为什么不能等待?”

  “第一,‮生学‬已被朝廷夺去了尚方剑和尚书职衔,不知何时会有缇骑来逮人京师问罪。万一在十⽇之內‮生学‬被逮⼊京师,倒不如赶快与虏一战,宁为国殇,胜死于诏狱①多多。第二,看虏骑趋向,分明拟深⼊山东,截断运河,威胁济南,倘不趁早击,挫其气焰,则山东数十州县必将望风瓦解。到那时,不惟朝廷将治‮生学‬以纵敌深⼊之罪,即‮生学‬亦将何以对山东百姓?第三,”象升放低声音说“目前官军士气不振,畏敌如虎;自上朴走后,军心更为动摇。这所剩的数千饥饿疲惫之师因感‮生学‬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和平⽇⾚诚相待,暂时不忍离去,勉強可以一战。稍缓时⽇.军心瓦解,‮生学‬纵然想战也不可得矣。”

  ①诏狱--由皇帝下诏令逮捕下狱,称为诏狱。在明朝,一般由东厂或锦⾐卫执行逮捕,下⼊镇抚司狱中。

  “那么候我五⽇如何?”

  “五⽇?…不行,不行。”

  “倘若五⽇不行,请大人务必候我三⽇”

  卢象升虽然判断不出三⽇,也许就在明⽇,清兵就会来到,过三⽇百姓的增援已无济于事,但是他不好再拒绝姚东照的好意,于是回答说:

  “好吧,你们快回去号召三府‮弟子‬不令虏骑长驱南下。三⽇之內,我这里会有消息。我看,虏骑行军甚疾,常如骤风急雨,恐怕你们想助我一臂之力已经来不及了。我明天将稍向西南移动,以便与⾼监军大军靠近。巨鹿为先生桑梓,但愿我们能够在巨鹿再次相见。”

  他同姚东照回到众人面前。⽗老们把随⾝带来的少数粮食拿出,献给象升。一位⽗老颤抖着雪⽩的胡子说:

  “大人,我们因来得仓猝,又不知是否能遇到大人,所以带来的粮食不多,只算是略表三府百姓的一点心意。如大人移军广、顺,我们三府百姓为抵御异族⼊犯,尚有忠义之气,虽然⽇子很苦,把自己下锅的粮扫数拿出,都很⾼兴;只要能毁家纤难,甘心情愿。”

  附近乡村和南宮城內的有钱人家早就逃避一空,只剩下一些无力逃迁的穷苦百姓。他们听说卢象升决心同清兵作战,军中已经绝粮,三府⽗老们前来献粮,也纷纷把埋在头的,蔵在墙洞里和窖里的各种杂粮都拿出来,送到营门外。一位満面菜⾊的农民老太婆兜着一手中枣子,拄着拐杖,吁吁地赶来。她两眼流着泪,用双手把枣子捧给象升,说:

  “大人,连年又是大旱,又是蝗虫,还加上兵荒马,老百姓家家缺粮。我这个孤寡老婆没有别的东西,把这一点红枣送给大人煮煮吃,多杀几个鞑子。”

  “老大娘,你没有儿子么?”

  “唉,苦命!儿子都没啦!上次鞑子来到这一带,一个儿子被杀,一个给掳了去,杳无音信!”老婆子哭着说。“朝廷老子养那么多兵,只会扰良民,谁肯出力打仗?末梢年老百姓活该遭殃。在劫啊,有啥法子?”

  卢象升不肯收她的枣子,但老婆子哪里肯依,只好留下。

  这天晚上,卢象升心绪纷,不能安眠。三更以后,他带着人马离开营寨,向巨鹿县击敌人。中午时候,‮队部‬到了巨鹿县的贾庄。得到探报,有几千清兵快到附近,他叫将士们站成一个圆圈,然后他勒马站在中间的土丘上,向四面拜了四拜,说:

  “将士们,今天我们就要同敌人相遇了。我与诸位同受朝廷厚恩,今⽇正是我们为朝廷效命的⽇子。我们怕的是不能够为国战死,不怕不能得生。宁作断头将军,战死沙场,不能辜负国恩,临敌畏缩。纵然我们今天为国战死,也使敌人不敢再轻视我们,并使千万志士闻风兴起,弟兄们,随我前进!”

  说完以后,他把五明骥的镫子一磕,带着标营人马,向敌人的方向奔去。虎大威和杨国柱两位总兵官的人马紧紧地随在后边。走了十来里路,见北方烟尘蔽天,-篥声阵阵传来。象升策马朝着尘埃飞扬的敌营奔去。虎帅担任左翼,杨帅担任右翼。刚一接仗,右翼兵马受不住敌人骑兵的冲击,稍向后退,虎大威立刻从左边扑上去,象升也舞刀跃马大呼,向前冲杀。一时三军振奋,杀得清兵大败,四散奔逃,附近没有逃迁的村民自动地纠合成群,拿着锄头和⽩木子,把那些落荒而逃的清兵打死不少。

  ⻩昏前,卢象升率领将士们退回贾庄,准备明天同情兵的主力决战。派往泽送信的小校已经转来,知道⾼起潜不肯发兵相助,象升恨恨地叹口气,一句话也没有说。

  三更时候,月⾊苍茫,-篥声突然从四面吹响起来。卢象升走出军帐,四面一听,知道已经被敌人四面包围。他非常镇静,好像这结局早在他的意料之內,只是仍不免在心中遗憾他说:

  “⾼起潜的关宁铁骑离这儿只有五十里,假若能够赶来,给敌人一个內外夹击,该多好啊!”第二天是十二月十二⽇。敌人在拂晓前从西边又来了一万多骑兵,连昨夜来到的有三万以上,把卢象升的营寨围了三重。过了一会儿,大⾊大明,但天气昏霆,⽇⾊惨淡,刮着冷风。突然,-篥声、炮声和喊声大作,开始从四面向明军猛攻。虎大威守西面,杨国柱守东面,南北两面由副将等官防守。在四面紧要地方,架好大炮。卢象升往来指挥,炮不发。这些炮手的名字他全记得,他叫谁谁就点放。有一次当他正在指挥开炮时候,炮手中流矢阵亡,而敌人像嘲⽔似的涌了近来。他立刻跳下马,抓住火绳,连开两炮,打死了一批敌人。第二个炮手赶来,从他的手中接住火绳,他才重新上马,赶往另一个最危急的地方督战。

  自辰至未,敌人猛攻不退。象升营內的火药和铅弹完了,箭也完了,他的脸孔被硝烟熏黑,⾐服被烧破几处,井被流矢穿透了几个洞洞。西南角的敌人,听见象升营中的炮声齐暗,扛着四面红旗,冲了进来,这时营中炮烟弥漫,几丈远看不见人。象升大呼杀贼,在嘲⽔一般的清兵中左右冲杀。忽然看见虎大威被敌人包围,支持不住,他冲了上去,大叫说:

  “虎将军!今天是我辈为国尽忠的⽇子,个要怕死!杀呀!杀呀!”

  虎大威杀开一条⾎路,同他会师,挽着象刀的马缰劝他突围。他不肯突围,用刀向虎大威扬一扬,大声说:“放手!”虎大威放了手,立刻有一大群敌人把他们冲散了,以后再也没有会合的机会。

  经过半天的攻守战和半个时辰的混战之后,卢象升的将士死伤惨重,剩下的不多了。贾庄外边不远有一座蒿⽔桥。‮场战‬已经由贾庄移到蒿⽔桥边,实际上也只是些零星战斗。明兵这一堆,那一团,被敌人分割包围,坚持着最后的战斗。这种战斗,既不是为着胜利,也不是为着突围,而是受一个十分单纯的愿望所支配,就是要在自己倒下之前多杀死一个或几个敌人,死不投降。

  虎大威和杨国柱都负了伤,不知什么时候就突围走了。家人顾显一直跟在卢象升的⾝边,负了十几处伤,栽下马去,失了知觉,过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睁开⾎红的眼睛,但是他没有再看见总督和五明骥。正在这时,有一群敌骑从他的面前奔过,他从地上抬起短剑,用力向敌人掷去,恰好刺中了一个敌人的头部。敌人大叫一声,栽下马去“老子又赚了一个!”顾显在喉咙里骂了一句,倒下去死了。

  卢象升已经受了三处箭伤和两处刀伤,他的⾝边只剩下宣府参将张岩、掌牧官杨陆凯和二十几个骑兵,而且都负伤了,他率领着二十几个人杀到蒿⽔河边,被宽阔的河⽔拦住,冰不厚,已经有几匹马踏破了冰凌陷在河里,对岸有一个穿红袍的敌将带着一起人用来,象升的左上又中了一箭。他‮子套‬箭,大吼一声,五明骥腾空一跃,跳过了两丈多宽的河⽔。敌将大吃一惊,回马便逃。象升连砍死两个敌人。如果他这时向南奔去,会很容易地脫离‮场战‬。但是他没有这个想法,他回头一看,发现跟着他的二十几个人都不曾过来,正在被十借以上的敌人围攻。他又吼叫一声,同时把镫子一磕。五明骥好像懂得主人的意思,打个转⾝,踏着蹄子,噴鼻,奋鬣,愤怒地叫了一声,一纵⾝跳回到河⽔这边,往敌人的核心冲去,卢象升因为流⾎太多,感到自己快要不能支持,快要死了。他一面砍杀,一面呼喊着下边的话,鼓励他的将士,也鼓励他自己:

  “将军断头,勇士捐躯,就在此时!杀!杀!…弟兄们,用劲儿杀呀!…”

  他的背上又中了一刀,⾝子猛一摇晃,几乎栽下马去。但是他赶快用左手扶住马鞍,回⾝砍死了一个敌人。他把自己的人马救出来,重新来到蒿⽔河边,背⽔作战。这时,他的⾝边只剩下五六个人,参将张岩和大部分弟兄都死了。掌牧官杨陆凯骑着千里雪,紧随在他的⾝边。千里雪的洁⽩的⾝上被鲜⾎染污几片,有些⾎是杨陆凯的,也有些是从敌人的⾝上迸过来的,杨陆凯负伤很重,困惫不堪,衰弱地对卢象升说:

  “大人,你快跳过河走吧,我在此挡住敌人!”

  卢象升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又似乎在鼓励他,重复着叫:

  “将军断头,勇士捐躯,就在此时!”

  战斗又继续了一阵。五明骥的一条前腿突然中了流矢,打了前栽。卢象升翻⾝落马,但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徒步战,一群敌人骑兵包围着他,要他投降。他一面抵抗,一面愤怒地说:“堂堂大明,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但声音已经很弱,很低,不能连贯,片刻之间,他的头上又连中两刀,一刀在后脑,一刀在脸上。他大叫一声,倒了下去,把大刀抛得很远。他的耳膜上还在响着刀剑声和喊杀声,而他自己像做梦一样,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仍在战斗,仍在呼喊。不过,他又模糊地知道自己受了重伤,躺在地上,⾎正在向外奔流。他还想挣扎起来,再杀死一两个敌人,可是他挣扎不动,哼了一声,失去知觉。

  杨陆凯也从马上栽下来,离卢象升躺卧的地方只有几尺远。他以为象升还没有死,赶快挣扎着爬过去,用自己的⾎⾝子遮盖着总督,敌人不知道那第一个倒下去的、穿着小兵号⾐的勇猛战士就是卢象升,所以没有割取他的首级。但他们非常恨他,尽管看见他已经死了,还用他,为死伤的伙伴报仇。杨陆凯在箭雨中紧紧地抱着总督,没有叫喊,也没有动一动。他死了,背上中了二十四箭,还有许多箭落在他的周围,深深地揷⼊土中。

  当卢象升落马之后,五明骥昂着头,吃惊地向周围望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即它明⽩自己受了伤,而主人也离开它了,它又失望又愤怒地冲出重围,几乎将一个敌方骑兵冲倒。一群敌人看见它是一匹稀见的骏马,从四面围上来,打算把它捕获。它昂着头,抖抖鬃⽑,兀立不动,连噴几个鼻子,望着蒿⽔长叫一声,等敌人走近⾝边时,它突然狂怒地跳厂起来,踢倒了一个敌人,破着一条前腿向旷野奔去。几个清兵仍不死心,继续追它。它跑到蒿⽔的转弯地方,徘徊起来。一眨眼工夫,几个清兵又追到了。它打算纵⾝跳过河去,但因为它的前腿负伤,而这地方的河⾝又特别宽,它在离岸两丈远的地方落下⽔里。它正在挣扎着往对岸浮去,清兵了几箭,把它死。

  三天以后,在一个夜间,杨廷麟赶到‮场战‬上寻找卢象升的尸体。

  他没有看见刘宇亮。卢象升的手书还揣在他的⾝上,刘宇亮在安平风闻清兵将到,吓得面无人⾊,急急慌慌地逃往晋州。晋州知州陈宏绪同城中士民献⾎盟誓,不让刘宇亮一兵一卒进城。刘宇亮大怒,一面上疏请旨将陈宏绪逮京问罪,一面往真定逃去。杨廷麟到了保定,正要往真定追赶,忽闻卢象升全军覆没,放声大哭,就连明彻夜往贾庄奔来。

  贾庄一带方圆几里的范围內,成了个死亡世界,到处是人和马的尸体。明兵固然绝大部分阵亡了,清兵也在这场恶战中死了几千。杨廷麟正在设法寻找卢象升的尸首,忽然从附近传过来一匹战马的萧萧悲鸣。他⾝边的一个弟兄原是跟着卢象升多年的亲兵,动地说:

  “老爷!老爷!这是千里雪的叫声!”

  他们向着战马嘶鸣的地方跑去,果然看见一匹雄骏的⽩马昂首兀立在月光下,似乎在等待他们。等他们走近它时,它一扭头跑开了,在远远的荒野上停下来,又发出苍凉而悲哀的嘶鸣,他们又按着声音追去,而它又跑了,它这样跑了几次,萧萧地叫了几次,最后来到蒿⽔岸上,不再动了。杨廷麟同随从们来到⽩马⾝边,首先发现了杨陆凯的死尸,随后从杨的死尸下找到了另一个人的尸首。虽然象升的面部被砍伤,⾎⾁模糊,但是那个老兵一看见他的头上束的⽩网巾,号⾐里边的⿇⾐,就抱着尸首大哭起来,说:

  “这就是我们的老爷!我们的总督!”

  他们把象升的⾎⾐脫下,看见总督印还绑在肘后。

  杨廷麟等正在收拾卢象升和杨陆凯尸首的当儿,忽听人声嘈杂,自远而近,并有很多灯笼火把,使他们大为惊异。等他们跳上马向前去一看,看见来的人都是畿南百姓装束,手执各⾊武器,也有拿着锄头和⽩木子的,在月光下黑庒庒地望不见边儿,经他们一问,才知道是姚东照来寻找卢象升的尸首的。原来姚东照回去一天多工夫就号召了两三万人,汰去老弱,挑选了七八千人,正要连夜往贾庄赶来,恰有一支清兵南下,如⼊无人之境。其实敌人只有两千多骑兵,利用明军畏怯避战,才敢离开主力,孤军长驱,冲列巨鹿与广宗之间,到处‮烧焚‬房屋,奷抢掠,掳走男女人口。姚东照等⽗老号召的义勇百姓埋伏在广宗城北,突然将清兵从中间截断,四面呐喊,八面围攻,一阵混战杀死了清兵三百多人,夺回了很多人口和耕牛。清兵不敢恋战,向东逃去。打过了这一仗,姚东照等重整队伍,奔救卢象升来。等他们赶到蒿⽔桥‮场战‬,卢象升已经阵亡三天了。

  姚东照一看见卢象升的尸首,不噤失声痛哭,说:“大人!你要等三天与虏兵决战,断不会兵败⾝亡,是朝廷将你死的啊!”数千爱国百姓对朝廷的无道更为清楚,有人忍不住用很耝鲁的话诅骂朝廷,骂兵部尚书杨嗣昌,骂总监军太监⾼起潜,也有不少人惋惜卢象升只懂得一个“愚忠”落得如此下场,有一个人在看过卢象升的尸首后大声骂道:

  “这算是什么世界,什么朝廷!不肯为国打仗的人受到皇上宠信,愿意为国打仗的人反而受到责备,不给援军,不给粮饷,死沙场,⾼兴了敌人!”

  卢象升的亲兵并没有死尽。有一个名叫郑奎的亲兵带着重伤逃出来,驰马到了‮京北‬,向兵部禀报总督的阵亡经过。杨嗣昌亲自召见了他,听了他的详细禀报以后,问:

  “杨赞画死了没有?”

  “他没有死,卢总督前一天派他往保定去啦。”

  杨嗣昌感到遗憾,不再问下去,起⾝走了。他不相信卢象升真的死了,派了三个人去贾庄察探实情,有一个叫做俞振龙的回来禀报说卢总督确实阵亡,被诬以禀报不实的罪名,吊了三天三夜,打了几百鞭子,希望他说出卢象升是逃跑了,没有下落。但俞振龙决不说谎。他在临死时候,对着审讯他的‮员官‬说:

  “唉,天道神明,不要冤枉忠臣!”

  杨廷麟回到‮京北‬,把军中的曲折实情,上奏皇帝。杨嗣昌代皇帝拟了一道上谕,责他所奏不实,将他降了级,贬到江西①去做个小官。这时清兵主力已由畿辅转掠山东,未经战斗就破了济南。

  ①贬到江西--顺治二年清兵下江南,他在江西从事抗清活动。次年守赣州,被清兵围攻半年。十月四⽇城破,他投⽔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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