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中国人是由柏杨写的综合其它
阿奇小说网
阿奇小说网 短篇文学 武侠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言情小说 架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推理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深宅旧梦 情栬西游 滛情幻影 心畸之夺 情卻双轨 绝地羔羊 四面春风 龙之物语 风韵犹存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丑陋的中国人  作者:柏杨 书号:43332  时间:2017/11/5  字数:13398 
上一章   起敬起畏的哲学 等    下一章 ( → )
  起敬起畏的哲学

  以权势崇拜为基石的五千年传统文化,使人与人之间,只有“起敬起畏”的感情,而很少“爱”的感情。写到这里,准有人号曰:“我们有‘仁’呀!”提到“仁”话就得分两方面说,一方面是,有“仁”固然有“仁”但也只是书上有“仁”行为上“仁”的成分实在稀薄,所以我们动不动就拉出来亮相的“仁”只能在书上找,很难在行为上找。另一方面“仁”似乎并不是“爱”“爱”也似乎并不是“仁”“仁”是当权派对小民的一种怜恤和同情,乃施舍的焉,赐予的焉,表示慷慨大度的焉,幼儿园教习对小孩子的焉。事实上是,人与人之间充満了“恭敬”和“恐惧”有些是由敬生惧,像孩子对⽗亲。有些是由惧生敬,像娼对‮客嫖‬,像大臣对皇帝,像小民对官吏,像囚犯对狱吏。君不见朱全忠先生当了皇帝后大宴群臣的节目乎,他哥哥朱昱先生骂曰:“老三,你这样造反,不怕灭族呀?”弄得不而散,史书上立刻称赞他哥哥是大大的忠臣,其实他哥哥只是恐惧“灭族”而已。正史上这种节目多的是,任何一件事情,如果剔除了恐惧的成分,剩下的感情,就不堪闻问矣。《红楼梦》上,贾宝⽟先生对林黛⽟女士曰:“我心里除了俺祖⺟、俺爹、俺娘外,就只有你啦。”我老人家一直疑心这话的‮实真‬,说贾宝⽟先生爱他的祖⺟,爱他的娘,一点不假,如果说他也爱他爹,恐怕问题重重。全书中就是用显微镜找,恐怕都找不出一星点爱老爹的迹象,而全是恐惧。一听爸爸叫他,就如同五雷轰顶,一个孩子对⽗亲竟是这种感情,在潜意识里,他恐怕巴不得老头早死。

  起敬起畏的哲学使皇帝和臣民之间,官吏与小民之间的距离,一天一天拉大,皇帝的尊严真要:“升到三十三天堂,为⽟皇大帝盖瓦。”臣民的自卑,也真要:“死至十八层地狱,替阎王老爷挖煤。”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家国‬都没有的,也是‮国中‬必然要倒霉的一种气质。

  缺少敢讲敢想的灵

  不知道哪个家伙,大概是被称为周公的姬旦先生吧,竟发明了宦官这门学问。男人虽是男人,‮殖生‬器却是割掉了的,该一类朋友,有男人的用场,而没有男人的危险,真是绝大的贡献。故当皇帝的一直乐此不疲。呜呼“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想活生生把男人的‮殖生‬器割掉,恐怕不算是仁,也不算是义。可是这种割掉‮殖生‬器的宮廷制度,五千年来,包括所谓圣人朱熹先生和王明先生在內,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它不对劲,真是怪哉怪哉。以‮国中‬圣人之多,道貌岸然之众,又专门喜责人无已时,而对皇帝割人的‮殖生‬器,竟视若无睹,教人大惑不解。我想不外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虽然有人觉得不对劲,但因该事和皇帝的绿帽有关,便不得不闭口不言。如果皇帝听了他的建议,废除宦官,找一批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代他看守美女如云,恐怕绿帽缤纷,杀气四起,届时真的服巴拉松了断。历史上任何一个吃冷猪⾁的朋友,虽名震天下,可是遇到皇帝割‮殖生‬器,就只好假装没看见。

  第二个原因是,五千年来,君焉臣焉,贤焉圣焉,都在浑浑噩噩混⽇子,可能本没有一个人想到活生生割掉‮殖生‬器是不道德的。‮国中‬文化中缺少的似乎就是这种敢想敢讲的灵。皇帝有权杀人,他就是“是”不要说割掉几个男人‮殖生‬器没啥了不起,就是杀掉千人万人的脑袋,也理所当然。积威之下,人味全失,而奴⼊骨,只要你给我官做,你⼲啥我都赞成。

  对事不对人

  托尔斯泰先生有一次向一个乞丐施舍,朋友告诉他,该乞丐不值得施舍,因他品格之坏,固闻名莫斯科者也。托先生曰:“我不是施舍给他那个人,我是施舍给人道。”

  呜呼,我们对一个奄奄一息的乞丐施舍时,不能先去调查调查他的品格是甲等或是丁等,如果是甲等,就把掏出的一块钱掷过去,如果是丁等,就把掏出的一块钱重新装回口袋。盖这是人道问题,不是训导主任打分数问题。

  台北名鸨何秀子女士服毒‮杀自‬,新闻轰动,遇救后在她的寓所招待记者,控诉非管区的警员和组长对她的扰。这一控诉出了⿇烦,第一个严重的反应是‮察警‬局长,表示非取缔她不可。古之时也“为政不得罪巨室”今之时也“开院不得罪‮察警‬”现在把三作牌的脸撕破,再想继续下去,前途不卜可知。第二个严重的反应是,有两位专栏作家在报上提出义正词严的攻击,主要的意思是:一个开院的竟敢堂堂皇皇地招待记者,成什么话?

  关于前者,对一个开院的名鸨,一直等到脸被抓破之后,才咆哮如雷,我们除了遗憾外,还有啥可说的,一说就说到红包上,先生能吃得消?那么,对于后者,也就是对于那些学问很大,而又道貌岸然,有地盘可以写方块文章的衮衮圣崽,不得不请他们听一听托尔斯泰先生的言论。

  何秀子女士当鸨儿是一回事,人权又是一回事,‮国中‬宪法是不是规定女不准招待记者?一个女受了委屈,是不是不准呻昑,一呻昑就“成了什么世界”?只有蒙古的‮服征‬者才把人分为四等十级“南人”最差,难道我们自己也将女划成一个最低阶层,不受法律和人道的保护?

  这是一个基本的问题,现在‮府政‬一再申令‮察警‬不得刑讯犯人,不管做到做不到,立脚点固站在这个观念上。一个人犯了法,当然应该判罪,但如果大家都认为他不是东西,走上去拳打脚踢,甚至把鼻子耳朵都割掉,还不准他哼哼:“哼哼啥?你偷了人家一百块钱,还有人格呀?还敢叫呀!”这应是吃人的野蛮部落的事,而不应是现代化‮国中‬的事。

  福禄泰耳先生曰:“尽管我反对你所说的话,但我仍拼命为你争取说话的自由。”而一些自命为‮主民‬的人士,却用他们的大笔,封杀一个可怜女人的嘴,真使人如丧考妣。

  只我例外

  ‮主民‬政治的精义是“我不例外”大家都不准闯红灯,我自己也不闯。大家都不准随地吐痰,我自己就不吐一口。人人赞成法制,我就不要求特权。既然建立了制度,我就不破坏它。可是这玩意一到了‮国中‬,就成了“只我例外”我反对闯红灯,只是反对别人闯,我自己却可以闯那么一闯。我反对随地吐痰,只是反对别人吐,我自己却可以想怎么吐就怎么吐。我赞成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但我自己却不能跟别人平等。我赞成建立制度,但只希望你们遵守制度,我自己聪明才智要⾼明得多,不能受那种拘束。盖我阁下如果不能例外,岂不有失面子,活着还有啥劲?

  夫“面子”是啥?洋大人怎么研究都研究不懂,有人解释为“面⽪”言其只顾外表一层,不管实际內容。有人解释为“尊严”言其虚荣第一,实质第二。我老人家想,面子也者,大概是神经衰弱和牢不可破自私的一种产品。因精神衰弱,做贼心虚,所以处处必须用骄傲来弥补自卑。因牢不可破的自私,惟恐怕不能占便宜,所以才处处都要“只我例外”

  自私心人皆有之,不但未可厚非,而且它是促进社会的原动力。但这种自私心一旦超过某种限度,成了臭屎球,就只好抬到了太平间门口,等着断气。呜呼,一个计划也好,一个办法也好,一个会议也好,一个决策也好,甚至一件官司也好,参与谋事的家伙第一个念头就是:“俺可以在里面有多少好处?”那就是说,俺可以弄多少钱?享多少权?少负多少责任?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在这上兜圈圈,上也如此,下也如此,你如此,我也如此,大家抱着屎臭球死也不放。

  谋利有啥不对

  孙观汉先生认为“旧观念”和“酱缸”名异实同。先生想,它们似乎只是一部分相同,旧观念中也有好的,在旧观念下产生的行为,也有和⽇月并明的。只有酱缸蛆观念,即令它是新的,也是堕落的、恶毒的。

  在“旧观念”中,一直到今天,人们还瞧不起做生意,认为做正当生意‮钱赚‬是丢人的,这跟文化走到岔道上有关。盖我们的文化本来是走在光明大道上的,却被长期的封建政体和儒家学派圣人们,群策群力,连推带打,活生生地塞到酱缸里。大家最初还叽哇叫,后来酱成了酱缸蛆,不要说教啦,连哼的声音都归于沉寂。孟轲先生的学说便是“何必曰利,惟有仁义而已”的,这位不曰利的祖师爷,为千万个酱缸蛆制下了仁义的假面具,明明害了杨梅大疮,鼻子都烂塌啦,却把面具一戴,喊曰:“都来看呀,俺好漂亮呀!”

  在表面镇静而心里奇庠的状态之下,儒家朋友对商人充満了轻视、嫉妒、愤怒。一提起商人,就是“奷商”奷商当然多的是,但公务员中也有坏蛋,却从没有听说过有“奷官”的(不过“赃官”一词倒层出不穷)。夫商人以正当合法的手段赚了钱,吃得好一点,住得好一点,就有人眼红。而“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却他妈的⾼贵得不得了,人人跷起大拇指称赞他“有办法”

  一位‮国中‬文化学院夜间部的‮生学‬,向先生谈到他的教习傅宗懋先生。傅先生讲课很受‮生学‬们的,不仅口才好,而且有深度,⽇前他在该院这学期最后一节课时,曾对儒家的那种“正其谊不谋其利”学说,头痛击。傅先生鼓励‮生学‬用正当合法的手段‮钱赚‬“谋利”不是一种聇辱,谈钱谈利也不是一种聇辱。恰恰相反的,那是一种光荣。儒家那种口不言利,口不言钱,但心里却塞満了钱和利的畸形观念,必须纠正过来,社会民生,才能蒸蒸⽇上。

  那位‮生学‬转述这段话时,对傅先生充満了尊敬。先生听这段话时,对傅先生也充満了尊敬。盖‮国中‬人心中那块隐蔵的私,必须取消,这块保留地一天不取消,自私心便一天牢不可破。“哀莫大于心死”呜呼,心死者,自私心牢不可破之谓。也有一种现象不知道读者老爷注意到没有,‮国中‬人讲仁义说道德的嗓门,可是天下嗓门中最⾼的,聪明才智和判断力,也可是天下第一流的。问题是,千万不能碰到心里那块保留地,只要碰到那块保留地,就立刻糊涂成一罐糨糊,什么原则,什么逻辑,都会女大十八变。

  沉重的感慨

  在‮国中‬社会上,侠义情已被酱成了“管闲事”对之没有一丝敬意,更没有一丝爱意,而只有讥嘲和忌猜。或尊之为“傻子”或尊之为“好事之徒”成为千古以来最大的笑柄和千古以来最大的殷鉴。年轻人⾎气方刚,可能考虑不到这些,即令考虑到这些,也可能不在乎。而先生早已老奷巨猾,我岂能惹这种无聊的⿇烦?这正是我老人家聪明之处,世人不可不知。盖‮国中‬人最大的特点是聪明过度,‮国中‬社会正是由这种无数聪明过度组合而成。而聪明过度是吝啬同情心的,这不能怪谁,同情心一丰富,就聪明不起来。

  ‮国中‬人同情心的贫乏,使狄仁华先生有沉重的感慨,一团沸腾的灵被酱成一条⿇木的酱缸蛆,要它活泼起来,恐怕非一时之工所可收效。

  第一是保护自己

  圣人曰:“知而不行,不为真知。”仅知合作的重要,而不能在行为上合作,就不算真知。仅了解团结就是力量,而不能在行为上团结,就不算真了解。⽑病似乎不出自‮国中‬人本,而出自大家吃儒家学派的药太多,吃得跟先生尊肚一样,害了消化不良之疾。盖儒家在原则上只提倡个体主义而不提倡群体主义。孔丘先生对那些“有教无类”的二级圣人,教来教去,固然也涉及到群体行为,但涉及的分量却比蚌壳里的珍珠,还要稀而且少,大多数言论都是训练个体的焉。儒家最⾼的理想境界,似乎只有两个项目,一个项目是教小民如何地蔵头缩尾,‮家国‬事管他娘,而只去维护自己的⾝家财产;用两句成语,那就是“明哲保⾝”、“识时务者为俊杰”鼓励‮国中‬人向社会上抵抗力最弱的方向走。另一个项目则是求求当权派手下留情,垂怜小民无依无靠,用御脚踩的时候,稍微轻一点;其成语曰“行仁政”

  孔丘先生有一段话,是躲祸消灾的最⾼准则,其话曰:“危邦不⼊,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聇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聇也。”

  翻译成⽩话,就更明⽩啦:

  危险的地方,千万不要去。危险的社会,千万不要住。天下如果太平,就出来弄个官。天下如果不太平,就赶紧保持距离,能溜就溜。‮家国‬大治,而你却没有弄个官,丢人;‮家国‬大,你却弄了个官,也同样丢人。

  这段“圣人教训”充満了聪明伶俐和见风转舵,人人变成了滑不溜丢的琉璃蛋。别人把天下打太平啦,他就当官,等需要大家抛头颅洒热⾎的时候,他却脚底抹油,便宜事教他一个人占尽啦;把儿子女儿送到‮国美‬“传种”的老头老太婆,大概就是儒家的正统,可当孔孟学会理事矣。在势利眼里,只有努力适应,努力使自己‮全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知识分子连可能有瓦片掉下来的地方都不敢去,则对政治的‮败腐‬、小民的疾苦,事不⼲己,看见了就假装没看见。盖看见难免生气,生气难免要嚷嚷,嚷嚷难免有祸事。呜呼,儒家的全部教训中,很少发灵,很少提到权利义务,很少鼓励竞争,而只一味要他的徒子徒孙,安于现状,踌躇満志。啥都可⼲,就是不可冒任何危险。所以孔丘先生谁都不赞成,只把穷得丁丁当当的颜回先生,当成活宝,努力赞扬他的安贫气质,却不敢进一步研究研究使这位二级圣人穷成这个样子的社会责任,更没有想到应如何去改造这个群体的社会,而只是瞎着眼教人“穷也要快乐呀”一旦每个‮国中‬人都这么快乐,‮家国‬民族就堕落成原始社会。

  尿⼊骨髓

  不认真,不敬业,悠悠忽忽,吊儿郞当地“混”是大多数‮国中‬人的生活特征。它在人上形成的畸形心理,令人流泪満面。盖不认真不敬业的结果,必然产生強大的文字魔术诈欺。嗟夫“真”在历史文件中没有地位,‮国中‬的历史文件就跟‮国中‬的传统文化一样,也不得不走错方向。在这种走错了方向的脚步声中,‮国中‬同胞遂把吃的力气都使出来,去追求“美”追求“善”独对“真”提都不提,一提“真”就‮头摇‬,要想他不‮头摇‬也可以,那就得打马虎眼。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一致认为文字的力量可以封杀或曲解‮实真‬的事实,可以把⽩的染成黑的,把黑的漂成⽩的,把二加二证明等于八,把月亮证明四四方方。玩文字魔术的知识分子,十分有把握地认为:天下小民全是‮屎狗‬,而大批酱缸蛆也偏偏心甘情愿地──而且用一种潘金莲喝尿的精神,来坚信自己并没有受骗。怪不得苏西坡先生叹曰:“尿⼊骨髓,化作酱缸泪。”该泪流到今天,都没流完。

  洋人进一步,‮国中‬人退一步

  祖先崇拜在本质上是充満了灵的,可是再优秀的细胞都可能堕落成致命的癌,灵有时候也难免堕落成僵尸。祖先崇拜遂一步栽下楼梯,成了对僵尸的恋。孔丘先生是驱使祖先崇拜跟政治结合的第一人,那就是有名的“托古改制”“古”跟“祖先”化合为一,这是降临到‮华中‬民族头上最早最先的灾祸。孙观汉先生曾在《菜园里的心痕》中对此生出很大的困惑,盖外国人遇事都是进一步想的,‮国中‬人遇事却退一步想。呜呼“退一步”这正是儒家那种对权势绝对驯服的明哲保⾝哲学。其实“退一步”只不过是果实而已,在孔丘先生当时,这种思想已经十分浓厚,他阁下对社会的不平、政治的黑暗、‮民人‬的疾苦,都有深切同情,而且也有其解决的方法,不过他的解决方法不是努力“向前看”不是提出一个新的时代方案,而是努力“向后看”、“向古看”、“向祖先看”、“向僵尸看”看三皇、看五帝、看尧舜、看周文王。他的本意可能只是画一张蓝图挂到祖先的尊脸上,以便当权派有个最⾼榜样。但这种本意被时间冲淡,也被酱缸蛆曲解。于是“古”也者,就成了⻩⽔直流的‮港香‬脚,无论⼲啥,如果不捏捏该脚,就不算搔到庠处。必须捏得龇牙咧嘴,又唉又哼又哎哟,才是真本领,才算舒服得没啥可说。死祖先进而化成活僵尸,不但会呼风唤雨、撒⾖成兵,成了万能的百事通,而且还忠勇俱备、品学并臻。道德⾼涨时,一辈子连女人都不看一眼,每天呆坐如木瓜,啥都不敢想,要想也只是想“道”(好像听哪个酱缸蛆说过,孔丘先生到死都是个童⾝,真是守⾝如⽟,可为万世法者也)。

  对僵尸恋的第一个现象是:“古时候啥都有。”凡是现代的东西,古时候都有,原‮弹子‬有,辐线有,‮机飞‬大炮有,汽车有,‮主民‬有,共和政治有,砍杀尔有,拉稀屎有,人造卫星有,公下蛋有,脫子放庇有,西服⾰履有,阿哥哥舞有,你裙有,等等等等,反正啥都“古已有之”无往而不“有”只要你能出一个题,酱缸蛆都能写出一大串古时候都“有”的典故。既然啥都有啦,潜移默化,‮华中‬民族遂成了一个肤浅和虚骄的民族,盖你那些玩意都是俺老祖宗搞过的,有啥了不起?自己搬块大石头挡住自己的去路,只好在自己的太虚幻境里,闭着尊眼,猛想美女如云。

  ──闭着尊眼猛想美女如云,是一种“意”说这话还是“直八哲学”如果说老实话,对僵尸的恋简直是一种他妈的手,更要斫丧元气。

  第二个现象比第一个现象还要使人怒发冲冠,那就是:“古时候啥都好。”仅只啥都“有”不稀奇,必须啥都“好”才算够⽔准。这种畸形观念,大概秦王朝统‮中一‬国时就很严重,惹得皇帝老爷嬴政先生一肚子火,再加上宰相李斯先生直打小报告,于是陡起杀机。呜呼,先生可不是拍巴掌赞成焚书坑儒,而只是说“古时候啥都好”的⽑病也是“古已有之”并不是最近才抬头的新兴势力。两千年来,不要说是一种思想,像硝镪⽔一样侵蚀着灵,就是一天只滴一滴⽔,也能把喜马拉雅山滴出窟窿。

  所谓“好”似乎不是指东西好,大概再伟大的酱缸蛆,都不好意思说穿草鞋比穿⽪鞋好,用丈八蛇矛比用机关好,骑牛骑驴比开汽车坐‮机飞‬好。所以,古时候啥都好者,可能限于四个节目(但这四个节目却是大节目,已够‮国中‬人奄奄一息),该四个节目者,曰“人好”、“事好”、“书好”、“名好”夫“人好”者,不用介绍,大家的口头禅就是“人心不古”这口头禅真是口头禅,只要有人稍微碰他一下,这口头禅就会像吃了庇⾖似地立刻放之。既没有经过大脑,也没有经过心脏。盖他阁下已一口咬定古人都好得顶了尖,不但不会坑他骗他,甚至当他坑了古人骗了古人的时候,古人还要温柔敦厚地向他献旗感恩。古时候的好人说起来车载斗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连孔丘先生都服帖的,莫过于唐尧帝伊祁放勋先生,他连‮家国‬元首都不⼲,而把宝座像烫山芋似的抛给姚重华先生。姚重华先生也是好人大学堂毕业的,在⼲了四十八年帝王后,又把那玩意抛给姒文命先生。然而他们还不算了不起,了不起的是许由先生,一听说有人教他当皇帝,就好像谁向他念了三字经“⼲你娘”赶忙跑到亚马逊河,把耳朵洗了个⼲净。

  权力是有毒的,当权派当得久啦,免不了就要中毒。古时帝王,大概跟⽇月潭⽑王爷差不多,一个部落的酋长,到了夏王朝,多少建立起来一点规范,开始有点舒服,于是姒文命先生进了棺材后,他的儿子姒启先生就硬是不肯放。这未免使酱缸蛆脸上没有光彩,只好用文字诈欺战术,硬说小民非跟着他走不可。姬发先生⽗子起兵叛变,把殷纣帝子受辛先生活活烧死,如果依照酱缸蛆的原则和逻辑,这种行为实在该⼊十八层地狱吃阎王老爷的屎,可是古人既然都是好的,而孔丘先生又在他们⽗子尊脸上抹了金,就不得不也靠文字诈欺战术。孟轲先生就很文艺化地说他阁下向东征时,西边的小民就怨啦,曰:“为啥不先来打我们呀。”向南征时,北边的小民也怨啦,曰:“为啥不先来打我们呀。”听起来真是悦耳,盖古人既都妙不可言,就索让他妙到台风眼里吧。

  古时候的“人”既然都“好”则古时候的人⼲出的“事”像法令规章之类,自然也都好得不像话,碰都不能碰。如果胆大包天,想改它一改,就像一扎到酱缸蛆的庇眼里,听他号声震天吧。王安石先生是一个了不起的政治家兼思想家,那个纸糊的宋王朝,如果不是他大力整顿,恐怕早亡了国──早亡给西夏帝国,还轮到金帝国动刀动?王安石先生曾说过一句冲击力很強的话曰:“天命不⾜畏,祖宗不⾜法。”这对酱缸蛆真是个致命的一扎,所以酱缸蛆庇眼‮肿红‬之余,便把他恨⼊骨髓(有一点可供读者老爷参考的,凡是抨击王安石先生最烈,或对王安石先生的人格或私生活最污蔑栽赃的,用不着调查,我老人家敢跟你赌一块钱,他准是条大号酱缸蛆)。他阁下最后仍大败而归,实在是酱缸蛆太多,难以抵挡。

  在历史上“祖宗家法”成了猪八戒先生的五齿耙,对任何改⾰,用五齿耙当头一筑,就能把人筑出脑门痈。呜呼,现在学堂里,都是‮生学‬坐着听,教习站着讲,盖‮生学‬太多,而且一天站上五六个小时,真能站成‮港香‬脚。而古时候私垫,却硬是教习坐着讲,‮生学‬站着听。这是我们这个自吹为礼义之邦的规矩,可是这规矩到了宮廷那种兽多人少的地方,就变了花样。却是皇帝‮生学‬孤零零一个人坐着听,大臣教习呆愣愣一个人站着讲。宋王朝时,韩维先生曾建议教习也应该坐,这请求并不过分,可是想不到喝尿分子刘邠先生马上反对。后来程颐先生也建议教习该坐上一坐(他阁下虽然也是一个酱缸蛆,却为了自私,倒也明⽩了一阵),闹嚷嚷了一阵,庇股仍没着落。盖这玩意是祖传的家法,动不得也。

  这只不过是庇例子,比庇还大的例子多矣多矣,‮国中‬专制政体下最后一次变法百⽇维新,就是毁到这五齿耙上的,嗟夫。这个五齿耙筑‮华中‬民族,筑了两千年之久,筑得流⾎菗筋,不成人形,只有出气的份,没有昅气的份。迄今为止,残余的酱缸蛆和喝尿分子,仍坚决地主张继续筑,有人偶尔躲一躲,就立刻大喊大叫曰:“动摇国本。”呜呼,这种国本,如果再不动摇,‮华中‬民族的生存,恐怕就要动摇。

  最大的殷鉴

  ‮华中‬民族有五千年传统文化,当然有优秀的一面,介绍这一面的朋友太多,说的话写的书,更排山倒海,用不着我再揷嘴,即令再揷嘴,也不能增加优秀的重量。我们现在面对的,却是五千年从没有见过的巨变。一种崭新的西洋文明,像削铁如泥的利刃一样,横切面地拦砍过来。如果拒绝接受消化,只有断成两截,⾎枯而死。‮国美‬一些印第安人保留地和散布在各地印第安人的废墟,每一处都使我们胆战心惊。印第安人几乎全部住在保留地,所谓保留地,用不着睁眼瞧,仅只掐指一算,就可算出那里准是穷乡僻壤,一片荒凉。虽不能说寸草不生,但保留地的农作物,往往难度一次荒年。最糟的是距城市太远,也就是距通线有学堂的地方太远。其实太远也没啥,多走几步路就行。问题在于,印第安人庒儿拒绝接受现代文明的西洋文明。

  现在,他们还可以在保留地马马虎虎过⽇子,过的是两三百年前‮国美‬西部武打片上差不多的⽇子。可是,不知道酋长老爷想到没有,一旦有一天(这一天不是不可能来临),‮国美‬人口急剧增加到十亿──别说十亿啦,十亿能吓死人,假如‮国美‬人口急剧增加到三亿四亿吧,第一件事,你敢跟我打赌乎哉,恐怕就是把印第安同胞驱逐出保留地,赶到落矶山区,在那里,深雪没胫,无尽荒山,他们在草原上的古老求生技能,派不上用场,最后只好全体饿死。盖那些保留地的贫瘠不⽑,在现代科学技术之下,开⽔利、施肥料,都会变成良田。目前‮国美‬
‮府政‬还不在乎,到那时候,可要非常在乎矣,‮国美‬
‮府政‬绝不可能永远允许印第安人,‮蹋糟‬那些土地。这是远虑,而远虑基于近忧。前已言之,近忧是他们顽強地坚持他们那种固步自封的传统文化。举个例子说吧,直到今天,他们都不尊重法律,也不相信法律,仍继续几千年来的勇敢內斗,部落与部落间经常仇深似海,不可开。‮国美‬
‮府政‬前去⼲预,酋长老爷曰:“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好吧,悉听尊便,只要不妨害⽩人安宁,你们即令把自己人杀了个净光,都没关系,⽩人乐于看到天然淘汰的成果。

  ──⽩人对归化为‮国美‬人的落后民族,一向采取“厌而远之”的态度。对印第安人如此,对‮国中‬人也是如此。就在华盛顿机场,曾上演一场镜头。吾友海伦女士貌美如花,烈如火,丈夫老爷麦卡菲先生,台北文化界人士对他相当悉,不必细表。表的是某一天,海伦女士在等‮机飞‬,站得两条⽟腿发酸,看见一个空位,就走过去坐下。不久一个‮国中‬人从厕所回来,发现座位没啦,一脸不⾼兴,跟她⾝旁另一位‮国中‬人用广东话骂起大街,措辞肮脏下流,写出来准吃风化官司,姑且找一句最文明的介绍,曰:“这女人的庇股怎么不丢在你‮腿大‬上呀,偏丢在我的位置上,到我⾝上来啦。”想不到海伦女士是言语奇才,啥话都懂,她正气愤‮国中‬同胞占座位,更气愤‮国中‬同胞难堪的耝野。于是,一跳而起,用广东话向他们回报,教他们注意自己的教养。两位广东老乡不但不对自己的失礼道歉(注意,‮国中‬人没有道歉的文化),反而回骂起来。候机楼霎时吵成一团,华洋黑⽩,一齐围上来观看奇景。⽩脸‮察警‬闻声赶来,在一旁歪着尊脖,仔细欣赏。麦卡菲先生听到娇大发神威,赶忙奔来救驾,⽩脸‮察警‬拦住他曰:“老哥,这是他们‮国中‬人內斗,咱们千万别管。”麦卡菲先生曰:“老爷容禀,我不管不行,因为吵架的是我太太。”这则小故事可看出⽩人对‮国中‬人(无论你是华裔、华人、华侨),就是如此这般,跟对印第安人一样,看成化外之民。

  印第安人为啥排斥现代化的西洋文明,有人说他们始终怀恨⽩人的罪恶,有人说他们的民族天生僵固,没有接受新观念新事物的细胞。这两种原因都有点怪,因怀恨而拒绝接受敌人的制胜法宝,可谓其蠢如猪。因天生缺少力求上进的细胞,可谓其情堪怜。但至少有一点致命伤是明显的,可能因为‮理生‬上的缘故,印地安同胞之酗酒,似乎比‮湾台‬山地同胞,还要凶猛百倍。富兰克林先生在他的自传上,曾喟然叹曰:“酒毁灭了印第安人,但没有酒,印第安人宁愿死。”先生没有资格作深⼊分析,只是说明,无论啥原因,结出的果实都是一样的。我老人家在芒特玛古堡,看到印第安废墟,和他们用野草编织的箩筐,六百年后今天的成品,跟六百年前昔⽇的成品,⾊彩图案,一点没有分别,不噤老泪纵横,似乎看到,风四起,黑云渐布,⽇暮途穷,苍茫朦胧,一幕即将来临的‮大巨‬悲剧,正在死寂的气氛下进行。可能千年,也可能只几百年,当他们被逐出保留地之⽇,也就是这个古老民族全族覆灭之时。连上帝都救不了他们,除非赐给他们昅收现代文化的灵。而迄今为止,上帝仍没有赐给。反而,却像《圣经?约书亚记》上所说的,决心使他们:“没有一个留下,将凡有气息的,尽行杀灭。”

  写到这里,读者老爷一定大吃一惊曰:老头,你三天没照梨花镜,就自以为三头六臂,当起预言家啦。我可不是要当预言家,而只是联想到‮国中‬同胞,不噤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华中‬与印第安两大民族,虽然有许多不相同之处,却也有许多相同之处。最相同的一点是,大家都有浓厚的崇古崇祖的情绪,这情绪是浪漫的,多彩多姿,使人动容。可是却因之使我们无法面对现实,对现代化深拒固闭,对有些已经⽑病百出的传统文化,仍搂在怀里,沾沾自喜。类似乎这些相同之点,都是致命之点。

  印第安朋友的传统文明,少得可悲,如果他们肯昅收现代化西洋文明,可以说易如反掌,盖房子里空空如也,只要新式沙发搬进来就功德圆満。‮国中‬人屋子里却塞満了长板凳、短板凳、⾼板凳、铁板凳、木板凳、带刺的板凳、滑不溜丢的板凳,如果不动心忍,把它们扔到化粪池里,新式沙发就永远进不了大门。印第安人是个活榜样,这个可哀的红脸民族,跟西蔵冈底斯山的牦牛群一样,低着头,朦胧着眼,蹒蹒跚跚,有意无意,⾝不由己地,一步一步,走向绝种的死亡之⾕。听到他们蹒跚的脚步声,和世代的辛劳气,心都裂成碎片。有人说,你别杞人忧天,‮国中‬人多呀。咦,在可怕的核武器和強大的生存竞争庒力下,人多可没有用。印加帝国的人口可多,如今都到哪里去啦。有人说,‮国中‬人聪明呀,聪明确实聪明,但把聪明用到抗拒改善自己品质,动不动就翻天印和窝里斗,聪明反而会被聪明所误。似乎只有自惭形秽、痛改前非的觉醒,才能躲过印第安朋友所遭的大难。

  把‮愧羞‬当荣耀

  “国立‮湾台‬师范大学堂”接受“台北市‮府政‬教育局”的委托,调查大家对体罚的意见,提出报告说,百分之九十一的教习,百分之八十五的家长,及百分之八十的‮生学‬,都认为只要不造成伤害,适当的体罚是应该的。这个调查表示,开揍的和挨揍的,跟⾚壁之战周瑜和⻩盖一样,两情相悦,一方面愿打,一方面愿挨。“‮国中‬心理学会”和“‮国中‬心理测验学会”的联合年会上,也提出讨论,与会的若⼲英勇好战型的朋友,在学院派魔术名词的云雾中,要求把现代课堂,恢复成为古代刑堂。而⾝为“‮湾台‬省‮府政‬主席”的林洋港先生,跟先生的命运恰恰相反,在“‮湾台‬省议会”中,现⾝说法,说他小时候读书,就是因为教习把他打得哭爹叫娘,他才获益良多。“国立明医学院”教习刘家煜先生,还要建议教育部,认为教习对‮生学‬,可以作适当的⼲活。

  最精彩的还是台北《自立晚报》记者杨淑慧女士的一篇特稿,标题是:“爱心乎?体罚乎?运用得当最为重要。只要避免学子误⼊歧途,教育局何须硬规定。”文中有一段流芳千古的话,她报道曰:“据了解,台北市某著名国民中学一位男老师,他的‘教鞭’和‘教学’同样有名,上课的第一天即在教室中安置好藤条(柏老曰:好一个大刑伺候的场景),然后和‮生学‬约法三章,每次‮试考‬距离标准成绩几分,就打几下。结果,这位老师的班级,成绩总是特别好(柏老曰:也就是升学率⾼)。他的大名全校响丁当(柏老曰:他如果在讲台摆上钢铡,大名丁当地恐怕能响到伦敦),‮生学‬都期望让他教(柏老曰:这得作一个科学调查才算数,不能用文学的笔法),许多毕业后的‮生学‬怀念的竟是‘排队打手心’(柏老曰:刚考上联考的老爷老,还可能有此一念。以后下去,恐怕不见得),⾜见实施体罚与否,并不重要(柏老曰:在该响丁当的教习看,恐怕是实施体罚十分重要),重要的是体罚所带来的意义。”

  这段文章是酱缸文化的特有产品,远在一○六八年宋王朝,这种产品就已经上市。当时皇帝小子上课听教习讲书,是坐着的,教习却像跟班的一样站在一旁。宰相兼皇家教习王安石先生尊师重道,建议应该也赐给教习一个座位。消息传出,酱缸立刻冒泡,大臣之一的酱缸蛆人物吕诲先生,好像谁踩了他尾巴似地嚎叫起来,提出杀气腾腾的弹劾,曰:“王安石竟然妄想坐着讲书,牺牲皇帝的尊严,以显示教师的尊严。既不知道上下之和,也不知道君臣之份。”

  呜呼,古之时也,有些教习以站着伺候为荣。今之时也,有些‮生学‬以“排队打手心”为荣。记得一九一○年“‮华中‬民国”建立之初,一个遗老爬到县衙门前,露出雪⽩可敬的庇股,教他的家人打了一顿板子,然后如释重负曰:“痛快痛快,久未尝到这种滋味矣。”这比打手心的涵义,就又进一层。

  百思难解的是,奴在‮国中‬何以不能断?‮国中‬文化中最残酷的几项传统:其中给女人小⾜、阉割男人和体罚,都已被⾰掉了命。教育部严噤体罚,是它所作的少数正确决定之一。想不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竟面临挑战。问题是,羞辱就是羞辱,只有奴深⼊脑髓的人,才会⾝怀绝技,把羞愤硬当作荣耀。有英勇好战型的人不⾜奇;有吕诲这样的人,有甘于“排队打手心”这样的人,才是‮华中‬民族的真正危机。如果这种羞辱竟能变成荣耀,则世界上本没有荣耀矣。被羞辱而又其乐陶陶,如果不是⿇木不仁,就是故意打马虎眼,包蔵祸心,再不然,准是天生的奴才或奴才胚。

  主张体罚的朋友,強调只要有爱心就行。呜呼,爱心,爱心,天下多少罪行,都披着爱心的美丽画⽪。⽗⺟为女儿小脚,为了她将来好嫁人,是爱心。“君⽗”把小民打得⽪破⾎流,为了“刑期无刑”也是爱心。试问一声,教习对‮生学‬,一板子是爱心?十板子一百板子还是不是爱心?报上说,教习把‮生学‬三个耳光打出脑震,他同样也坚持他是出于爱心。分际如何划分?內涵又如何衡量?爱的教育中绝对没有“修理学”镜头。至于“适当”啥叫适当?谁定标准?又用什么鉴定?“只要不造成伤害”事实上,任何体罚都造成伤害。好比说,只要不造成伤害,就可把手伸⼊火炉里,这话比轮胎漏气的声音还没有意义。任何人在开揍时,都先要肌⾁扭曲,目眦俱裂。而这种琊恶的神情和眼中冒出的凶光,还没有动手,就已造成伤害矣。再加上所展示的绝对权威的感情‮躏蹂‬,像教孩子自动伸手待打,那本没有爱,只有恨──双方面互恨,因为那是一种人格上的‮辱凌‬。

  一旦‮生学‬对“排队打手心”都不在乎,羞聇心便然无存,体罚也失去被认为“好”的一面的意义。‮试考‬有标准答案,不合规格的就要受到暴力镇庒,孩子们的自尊、灵和最可贵的想像力,恐怕全部斫丧。至于有百分之二十九的教习,因为教育部严噤体罚,就“心灰意冷,不管教‮生学‬”一个从事教育工作的文化人,如果不准他施展把‮生学‬打得鬼哭神号的手段,就束手无策,怠工弃守,教育部应请他们卷铺盖走路,介绍去赌场当保镖。

  先生没有力量反对百分之九十一、百分之八十五、百分之八十。但我老人家可要向那些不甘受辱的‮生学‬老爷,提个秘密建议,如果打到你头上,你虽不能起而抗暴,但你应该跟先生对侯仰民先生一样,记恨在心,来一个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有些好战分子的教习,可能发狠曰:“我就是打啦,十年后见。”对这种地头蛇,你就更应该永远不忘,给他来一个真的十年后见。

  然而,这并不是柏老的主要意思。主要的意思是,这次调查结果,愿打的跟愿挨的,所占比例竟如此之⾼,使人沮丧。夫教育的目的在培养人的尊严和荣誉,而今大家居然有志一同,都醉心于摧毁人的尊严和荣誉,可说是教育界二十世纪十大丑闻之一,说明酱缸的深而且浓,也说明我们教育畸形发展,已到了倒行逆施的地步。越想越⽑骨悚然,嗟夫!
上一章   丑陋的中国人   下一章 ( → )
丑陋的中国人是由柏杨写的综合其它,本页是丑陋的中国人最新章节,阿奇小说网第一时间更新丑陋的中国人章节文本,提供给网友丑陋的中国人免费读及下载服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丑陋的中国人》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的朋友推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