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点是由倪匡写的科幻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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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茫点 作者:倪匡 | 书号:43474 时间:2017/11/7 字数:10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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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郞的神情更加讶异,这种神情,只有当一个人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才会现出来。可是,这个女郞,我可以肯定,以前没有见过。她有着略为尖削的下颌和极其⽩皙的⽪肤——现代女,很少有那么⽩哲的肌肤!她显然是真的感到惊讶,当我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她睁大了眼望着我,一副不知如何才好的神态。我按捺着心中的好奇:“我来找张強,可是传达说他不在,又说梁医生是张強的好朋友,我想梁医生可能会知张強的住址!” 那女郞又吁了一口气,这才道:“原来是偶然的。” 她一张开口,我也不噤“啊”地一声,那是一个略带沙哑,可是听来十分优美动人的声音,人,我没有见过,声音,我是听过。 我立时想起她是什么人来了,指着墙上那幅画:“真太巧了,梁医生不在?” 那女郞伸出手来:“我的名字是梁若⽔。” 我和她握手,吃惊于她的年轻:“这更巧了。” 梁若⽔微笑着,也向墙上的画望了一眼:“我们讨论过这幅画!” 我想起在台北画廊中那段对话,点了点头:“你喜这幅画,买下来了。” 梁若⽔望着画,有点发怔,我感到相当好笑。当时,我曾在街上,想再见到她,可是没有结果。我也曾想过这个女郞的⾝分,可是随便我怎样想,我都想不到她会是一个精神病医生,张強的同行。 看来,传达的话不错,张強和梁若⽔,年龄相仿,职业又一样,平时他们一定很接近,所以医院中的人,知道他们是好朋友。 我道:“张強的住址,梁姐小——” 梁著⽔转过⾝来:“我知道,可是他不在家。” 我略怔了一怔,梁若⽔但然道:“他就住在医院附近,我每天经过他的家,就会响喇叭,今天他没有出来,我以为他先来了,结果也不是。” 张強在昨天来找我,显然是遭到极度困扰,我越想越觉得事情有点不妙,神紧张起来,问道:“最近可曾有什么事令他困扰的?” 梁若⽔一怔,不知道我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我约略将昨天张強来找我的经过讲了一遍。 梁若⽔头摇道:“不知道他有什么事,那次在台北,我看到你的签名,张強时常提起你,说他的哥哥,有一个极其出⾊的朋友,就是你。他是你的崇拜者。” 我听得梁若⽔这样讲,不噤有点脸红,张強一定有重要的疑难,才来找我,可是我对他却十分冷淡,几乎没有把他赶出门去。 我忙道:“他住在什么地方,请你告诉我。” 梁若⽔道:“就在附近,你驾车向右,可以看到一排小巧的平房,他住在第五号,墙外种満了竹子,十分容易找。” 我向外走去,才到门口,就看到有一位少女,神情焦急地在旁边一问办公室前,不断敲着门,用相当生硬的英语在间:“张医生在么?” 我向她敲着的门看了一眼,门上挂着:“张強医生”的名牌。 梁若⽔向那少女走去:“张医生不在,请问你——” 那少女神惶急:“我哥哥怎么了?我一接到通知,立即赶来,请告诉我,我哥哥怎么了?他一直是好好的,怎么会发疯?” 我仁立听到这里,已经知道那少女是病人的家属,我也没有趣兴再听下去,向梁若⽔作了一个手势,就向外走去。 在我向外走去之际,还听得梁若⽔和那⽇本少女在谈(那少女的声音和她的神态、动作,一望而知她是⽇本人)。梁若⽔在问:“你的哥哥是——” 那少女急急地道:“我哥哥的名字是时造旨人,我是时造芳子——请多加指教。” 芳子在急促的说话中,也没有忘记⽇本人初次见面时应有的对话礼貌。梁若⽔“啊”地一声:“你是时造先生的家人?时造先生是张医生的病人,张医生又不在——” 那位时造芳子姐小显然焦急无比:“让我见见我哥哥,我哥哥一直好好的,他现在怎样了?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梁若⽔叹了一声:“时造姐小,你可能不明⽩,我们这里,每一个医生负责治疗若⼲病人,由于精神病患者,和别的病患者不同,主治医生要对病人进行细心的观察,整个治疗过程,是一个十分精密的计划——” 芳子打断了梁若⽔的话头:“我知道这些,只要见我哥哥。” 梁著⽔却自顾自继续说着:“这个计划不可能被打优,所以,如果不是主治医生的批准,其他任何人,都无权决定病人是不是可以接见外人。” 芳子的声音中,充満了哭声:“我不是外人,我是他的妹妹。” 梁若⽔又解释着,我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走出了医院,来到草地上。我想:那个时造旨人,病情一定相当严重,不然,那个叫芳子的少女,大可以在草地上找到她的哥哥。 这些事,当时想过就算,当然想不到,这个时造旨人,正是导致张強要来找我的主因。 经过了草地,快要来到大门口时,突然有人叫道:“等一等。” 我停了脚步,看到一个中年人,慌张地向我奔来,他奔得十分快,有一个护士在后面追着他。那中年人穿着病人的⾐服,在这间医院中的病人全是疯于,一个疯子叫我等一等,还有什么好事?我已准备把他推开去,这个中年人着气,来到我的面前:“先生,我给你一样东西,你等一等。” 这时护士也追了上来,扶住了他:“洪先生,你该回去休息了。” 那中年人挣扎道:“不,我要给这位先生看一样东西,你看,你看。” 他一面说,一面将双手举在我的面前。我注意到他双手虚摆在一起,像是双掌握着什么。这时,他举手向我,神情认真,双手缓慢地打了开来:“请看,先生,请看!” 看他的动作神情,像是他手中握着的东西,在他双手一打开之后,就会飞走。我十分好奇,不知这个精神病患者给我看什么,自然向他缓缓打开的手中看去,一看之下,我真是啼笑皆非,自己骂自己,怎么会和一个疯子打道。 这个人手中,什么也没有! 可是,这个人仍是一本正经地望着我:“先生,你说,那是什么?我手中的是什么?” 我没好气地道:“是空气。” 那中年人怔了一怔,头摇道:“空气?不对,不对,空气是无⾊的气体,可是你看,这个固体,你看,这东西的颜⾊多么鲜,请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在问我的时候,想求得到答案的神情,十分真挚动人,使人不忍心去斥责他,可是实在又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那护士苦笑道:“先生,他是一个病人!” 我苦笑着:“我知道,他…这就是他的病徽?” 我一面说着,一面向那中年人虚摆的双手,指了一指,护士神情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我只好耸了耸肩,那中年人更焦急,拦住了我的去路:“请你再看看仔细,这东西,是不是——” 我在“是不是”之后,说了一个相当长的我听不懂的词,听来有点像拉丁文。 我叹了一声:“先生,你手里,什么也没有。” 那中年人一听得我这样说,神情十分愤怒:“怎么什么也没有,我看一定是——” 他又说了一遍那个名词,我模仿着他的声音:“那是什么?” 中年人笑了起来:“哦,那是一种蛾,它的学名。真奇怪,我真不能肯定,据一切文献记载,这种蛾,只有南美洲被发现过,这里是亚洲,怎么也会有这种蛾?” 中年人说的时候,护士不断拉他的⾐袖,想叫他离开。那中年人发怒:“别碰我,要是这只蛾飞走了,上那里再去捉第二只去?你可知道,这可能是生物学上的大发现!” 他态度认真,以致令得我怀疑是不是目力有问题,我再探头向他的双手之中看去,他也小心翼翼地将双手靠得我近了些。当我又看了一眼之后,我不噤又骂了自己一声蠢蛋,他手里当然什么也没有,要是真有一只蛾,那么,那一定是一只隐形蛾,那倒是生物学上的一大发现了。 我决定不再理会他,转过了⾝去,那中年人还想和我说话,护士已大声道:“洪先生,维也纳有信来了,是陈博士给你的。” 那中年人一听,立时现出十分⾼兴的样子,连声道:“人在哪里?在哪里?” 看来,这位“维也纳的陈博士”对他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他才一听得有陈博士的信,就紧张了起来。我趁机向外走去,自然,没有再回问“维也纳的陈博士”是什么人。 一个自以为双手之中有一只蛾的神经病人,我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又可哀,一只蛾,这种想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不是别的东西? 胡想着,来到了车房,上了车,据梁若⽔所指的路,向前驶去,不一会,就看到了一排平房。其中有一间的周围,种満了竹子,我在门口停了车,去按门铃。门铃响了好一会,没有人来开门。 张強不在家。这令我很踌躇,可以肯定的是:张強一定有什么重大的困难不能解决,所以才来找我。 我令张強失望,不过,⽩素一定尽全力帮他。令我不明⽩的是,⽩素在于什么,以致令得她非但不能回家,连一个电话联络也没有? 我一面想着,一面打量着张強住的房子。要进⼊这样的平房,再简单不过,我来到窗前,伸指在玻璃上叩了几下,考虑敲碎一块玻璃,打开窗子,跳进屋去。 我俯⾝拾了一块石头,准备去打玻璃,⾝后有人叫道:“卫先生,我有锁匙。” 我认出那是梁若⽔的声音,转过⾝来,梁若⽔向前奔来,在她的⾝后,跟着那个⽇本少女时造芳子。 她们两人来到了门口,梁若⽔取出了锁匙来,我道:“张強不在家,我怕有什么意外,所以想进屋子去看看。” 梁若⽔谅解地点着头,对芳子道:“张医生不在家,你可以进去看看。” 芳子的神情十分不安:“我哥哥…张医生要是不在,真的不能见?” 梁若⽔已推开了门:“一来,这是医院的制度,二来,你突然出现,可能使你哥哥的病情加深。” 芳子哺哺地道:“也有可能,我哥哥一见到我,病就好了,他一直很正常。从来没也没有…精神病…” 梁若⽔同情地望着芳子:“精神病有很多例子是突然发作的。” 芳子叹了一声,不再出声,先跨了进去。屋子陈设相当简单,出乎意料之外,单⾝汉的住所,竟然十分整洁。我心中想:这多半是梁若⽔持有这房子的锁匙的缘故。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向她望了一眼,梁若⽔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俏丽的脸庞上,略红了一下,然后,她大方地道:“我和张強,十分接近。” 我为了避免梁若⽔难为情,将话题岔了开去:“那么,他究竟遭遇了什么困难,你应该知道。” 梁若⽔摇着头:“不知道,我猜想是他业务上的事,我们工作质相同,曾经有过约定,相互之间,不谈工作,因为平时谈话也谈工作,未免太无趣。”我四面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倒是梁若⽔忽然发出了“咦”的一声。我向她看去,看到她的视线,停一在面墙上,那墙上什么也没有,但是却有着一个椭圆形的印子、颜⾊比印子旁的墙纸来得新,可想而知,这墙上原来挂着东西。 我随口问道:“少了什么?” 梁若⽔道:“一个镜子。” 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十分普通。就算挂在墙上的镜子取下来,也不⾜为怪。可是这时,我一听到“一面镜子”就陡地震动。 镜子!张強所遭遇到的不可解决的事,一定和镜子有关!⽩素在车中向我打手势,也一起指着倒后镜。 大约是我在刹那问,神情变得十分古怪,是以梁若⽔向我望来,带着怀疑的口吻:“怎么啦?” 我道:“我觉得,张強遇到的事,一定和镜子有关。” 梁若⽔怔了一怔,显然她不明⽩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我也无法在三言两语中解释明⽩,只好挥了挥手。 梁若⽔指着墙:“这面镜子一直挂在墙上,我不明⽩他为什么要把它摘下来。” 她一面说,一面推开了一扇门,回头道:“放到这里来了。” 我向门內望去,那是一间卧室,那面椭圆形的镜子,就放在边的一张椅子上。那无论如何不是放镜子的好地方,镜子要这样放在边的唯一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使人躺在上,就可以在镜予中看到自己。 我闷哼了一声:“张医师的习惯好像太怪了些。” 梁若⽔没有回答,皱着眉,显然她心中也有着想不通的问题。在卧房中看了一会,退出来,又推开书房的门,书房中也没有什么异样,书桌上堆満了书,我们略看了一下,全是探讨精神病的书籍。一只相当大的天然紫石英结晶的镇纸,庒着一叠文件。我移开了镇纸,看了一下:“看,这是时造旨人的病历。” 在一旁的梁若⽔忙道:“卫先生,精神病患者的病历,是一项个人的秘密。”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本来我也没有打算去看它。可是芳子却立时道:“我哥哥的病历?他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我可以看看?” 她一面说,一面向前走来,但是梁若⽔却有礼貌地拦住了她:“这是只有主治医师才能知道的资料。” 梁若⽔这种过分专重医院规则的行动,令我有点反感,我道:”把病人的病历,从医院中带到家里来研究,是不是合乎规则呢?” 梁若⽔听出了我的不満,她向我抱歉地微笑了一下:“通常很少医生会这样做,但是张強一定有他的原因,所以才这样的。” 我指着那份病历:“姐小,张強夜一未归,现在还下落不明,他在离开住所之前,很明显是在研究这份病历,他的行动和这份病历有关!我觉得我们应该看一看才对。” 梁若⽔却固执地头摇:“不能。” 我知道无法说服她,刚才我说张強的行动可能和这份病历有关,也纯粹只是一种猜测,她坚决不允许,我也只好算了。 梁若⽔把镇纸又放在病历上,转⾝走了出来,对芳子道:“张医生不在家,也不在医院,我也无法找到他,你还是回店酒去,等医院的通知。” 芳子愁眉不展,但是也无可奈何。我闷哼了一声:“这种医院规则,真不近人情。” 梁若⽔假装没有听见我这句话,向外走去,当我和她一起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转过头,现出顽⽪的神情来:“我知道,你会找一个适当的时刻,偷进时造旨人的病房去。” 我笑:“为什么?” 梁若⽔眨着眼:“这正是你的一贯作风。” 我又好气又好笑:“放心,我不知有多少事要做,没有空在精神病院中多逗留。” 梁若⽔像是还不相信我的话,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忽然又道:“时造姐小要回市区去,你可以顺便送她回去?” 我无可无不可地笑应着,这时,已经来到了车于旁边,我打开车门,让芳子先上车,梁若⽔驾着她自己的车子从医院来,在她进⼊车子前,我叫道:“一有张強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梁若⽔答应着,我也上了车,驶向市区。小郭好不容易找到了张強,他却不在,这令得我好气愤,所以也不向芳子说什么。芳子对我这个陌生人,当然也不好贸然开口,所以我们一直维持着沉默。 等到车子进⼊市区,我才问芳子住在哪一家店酒,芳子道:“我住在哥哥的地方。” 我随口问道:“哦,时造先生在这里担任什么工作?” 芳子道:“我哥哥是作家,本来一直住在⽇本,可是前几个月,他…写了一篇报导,惹了子,所以只好到这里来,一方面是避一避,一方面转换一下环境,有助于写作,想不到,唉——” 她讲到这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我有点生气:“报导文章怎么会惹子?关于什么人?是政要还是黑社会头子?” 芳子苦笑了一下:“都不是,是一个九段棋手,尾杉三郞。” 我眨了眨眼,尾杉三郞,这个名字很,对了,我想起来了,昨晚翻报纸。就看到一则小新闻:有棋坛鬼才之称的尾杉三郞,因为神经错,进了精神病怕,文章发表的那天,晚上,尾杉先生冲了进来,简直疯了,要杀我哥哥。” 我越听越奇,一篇报导文字,为何会令人狂疯?如果文字与事实不符,大可循法律途径告作者诽谤。如果一篇报导文字,可以令人狂疯的话,那文字的力量,也未免大大了。 我当时只是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芳子继续道:“唉!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庒力,又后悔写了这样的文章,所以精神上无法负担,才…” 她说到这里,双眼润,忍不住泪花转,我好奇心越来越甚:“你哥哥究竟写了些什么?” 芳子道:“我一直把哥哥的文章带在⾝,有人非议,我就取出来和人争论,实在,我哥哥并没有写了什么,大家这样谴责他,大不公平了。”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了手袋,取出了一看便知道是从杂志上撕下来的一页。 我正在驾驶,没有法子看“请你读出来我听听。” 芳子点了点头,就读了起来。 “尾杉九段的大名,大家都知道,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有缘见到尾杉九段,又听到他关于棋艺的妙论…” 接下来,芳子读出的,时造旨人所写的报导,就是在楔子之五之中所叙述过的一切。 时造旨人接着这样写:“尾杉九段⾝体突然不适,使我们棋都十分关心他的健康,一个好棋手,真要有強健的体魄才好,钩心斗角的棋赛,棋手需要蝉智竭力,尽自己一切可能去制庒对方,看起来,他们虽然坐着不动,但是他们全⾝每一个细胞都在急速地活动,比什么都劳累,健康状况不佳的人,负不起这样剧烈活动的重担。 “当然,如果像尾杉九段那样,有办法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些什么的,那又当别论了,哈哈。” 芳子读完了时造旨人的文章,我更加愕然。 老实说,文章写得并不好,可是文章再坏,也没有理由把人气得发疯。 我望向芳子:“就是这一篇短的报导,令得尾杉九段想杀人?” 芳子咬着下,点点头:“是!”我好奇心大炽:“当时的情形怎样?” 芳子偷偷抹了一下眼泪:“哥哥不是一个很出名的作家,所以每当刊出他的作品,他都会很⾼兴,也是一样,他买了一本新出版的杂志,兴⾼采烈地向我挥着——” 时造旨人一面挥着杂志,一面叫着:“芳子,快来读我的文章,刊出来了。” 芳子正在厨房中煮饭,她和哥哥合住一个小小的居住单位,为了让芳子有一间卧房,旨人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旨人是一个小作家,收⼊不好,芳子则是一家著名百货公司的女装部售货员。 芳子从厨房中探出头来:“可是,我正在煮饭。” 旨人大声道:“不行。快出来读,不吃饭不要紧,不读我的文章却不行,况且,有了稿费,我们可以到外面去吃,我请你到六本木去吃海鲜火锅。” 芳子伸了伸⾆头,并不解下围裙,抹了抹手,自她哥哥的手中,接过杂志。文章很短,一下子就看完了,但是芳子为了要使她哥哥⾼兴,故意看得很仔细,多拖了一点时间。 然后,她抬起头来,由衷地道:“写得真好,把尾杉九段写得活龙活现,你一定会成为名作家,至少,像司马辽太郞——” 旨人很⾼兴,但假装生气,指着芳子道:“你每次看完了我的文章,都说出一个著名作家的名字来,说我会像他们。” 芳子道:“本来就是嘛。” 旨人着手:“那天真是凑巧,恰好尾杉九段到了,我能有机会写这样的名人,真是好的开始。来,请把围裙解下来,我请你去吃饭。” 芳子扮了一个鬼脸:“真的到六本木去吃海鲜火锅?” 旨人神情有点尴尬:“那…等到稿费到手之后再说,我们先到——” 旨人可能是为了掩饰他的窘态,是以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过去开门,芳子看到哥哥这种样子,抿着嘴在笑。芳子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看到旨人打开门,望着门外,神情极其吃惊。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样子相当神气,一看就知道在盛怒中,他双眼像是要冒出火来,脸⾊煞⽩,盯着旨人,手中拿着一本杂志,正是芳子刚才看过的那本。 旨人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神情之惊讶,真是难以形容,张大了口,傻瓜样地盯着对方。 芳子认出那个男子是什么人,就在那本杂志上,有着他的相片,他就是棋坛鬼才尾杉三郞。芳子也感到极度的惊讶,但是她比旨人镇定一些,她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准备招呼尾杉进来。 可是她还未曾开口,尾杉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怪叫声将芳子吓呆了,本来想要讲的话,也全被吓了回去。 旨人不知所措。而尾杉扬起手,用手中的杂志,向旨人劈头劈脸打了过来,一面打,一面仍然不断发出怪叫声。 旨人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是抱着头,芳子看到这种情形,心中更是害怕,僵立在当地,只是不断地道:“尾杉先生,尾杉先生。” 尾杉打了旨人十多下,尖声道:“你真的写出来了,你这杂种。” 旨人几乎哭了出来:“尾杉先生,当时你…同意的,我并没有歪曲什么。” 尾杉的声音听来越来越尖锐,听来简直令人全⾝打颤:“你这杂种,你以为这样揭发别人的秘密,就能使你成名?” 他一面叫着,一面撕着那本杂志,把杂志撕得粉碎,旨人结结巴巴地道:“尾杉先生,我并没有…揭露你的什么秘密!”这一句话,不知什么地方怒了尾杉,尾杉陡然怒吼了一声:“还说没有!” 他吼叫着,突然伸出手来,扼向旨人的喉咙。本来,旨人的⾝形比较⾼大,也壮健得多,可是尾杉的行动,太出人意料,任何人都想不到,这样著名的受人尊敬的棋手,会突然做出这样的行为。因此旨人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脖子就已经陷⼊了尾杉十指的掌握。 芳子吓得尖叫了起来,奔过去,想去拉开尾杉的手,可是尾杉却飞起一脚,踢得芳子向门外跌出去。 旨人住的是公寓式的房子,门外是一条走廊,走廊两旁,全是居住单位,这时,已经有几扇门打开,看是什么人在争吵。 芳子仆跌在地,还未曾站起来,就已经叫道:“快来帮忙,尾杉先生,尾杉先生…” 她急得讲不下去,邻居有几个人奔了过来,一看到尾杉握着旨人的脖子,旨人的脸,已经红得可怕,奔过来的人,全想去拉开尾杉,可是尾杉的力气大得惊人,那几个人,不是被他用时撞开去,就是被他踢开去。有人惊叫起来:“快叫察警!” 有两个人大叫道:”不等察警来,时造要死了!” 这两个人一面叫着,一面从尾杉的背后,死命抱住尾杉,将尾杉向外拉着,可是结果却把尾杉和旨人一起拉了出来。 芳子站了起来,看看情形不对,尾杉再不放手,旨人真要被他扼死!她一发急,冲了上去,也用手去扼尾杉的颈。 这一下,果然有效,尾杉开始还不肯松手,但没有多久,他就松开了旨人,用力将芳子推开去。 芳子的背撞在墙上,一来是由于疼痛,二来是由于害怕,大声哭了起来。 而尾杉在放开了旨人之后,旨人的脸⾊难看至极,⾝子摇摆着,跌在地上。可是尾杉还不肯放过旨人,大声吼着,简直就像是一头野兽,又向前扑上去,旁边的人死命拉住他,在混中,两个察警飞步赶来,用相当耝野的手段,将尾杉打倒在地,反扭过手,加上了手铐,一场纷,才算平息。 芳子仍然哭着,旨人手捂着脖子,当警员请他拿开手时,他的脖子上,现出十只可怕的深红⾊的指印,一个警员忍不住踢了尾杉一脚:“凶手!你简直是想杀人!” 旨人哑着声,说道:“别踢他,他是尾杉九段,著名的棋手。” 在⽇本,著名的棋手,都有着极崇⾼的社会地位,受到各阶层人士的尊敬。那刚才踢了尾杉一脚的警员一听,吓得呆了。 可是尾杉这时,一点没有棋手的风度,他还在骂着,双手被铐住了,他甚至想冲过来,张大口,要去咬旨人,神情可怕之极。 旨人的声音也哑得可怕,连声道:“尾杉先生,我的文章并没有得罪你,并没有得罪你啊。” 他叫到后来,几乎哭了出来。 接着,有更多的警员来到,把尾杉三郞带走,芳子和旨人互相抱着哭。尾杉在被警员硬拖着离去之际,还在大声叫着:“你这杂种,怈露了我的秘密。” 有一个官警,请旨人和芳子也到警局去,以明⽩争执怎样发生。 到了警局,尾杉更加狂疯,除了手铐之后,打伤了一个官警,警方再将他制服,召来了医生。当旨人和芳子离开的时候,在警局门口,看到了精神病院派来的车子。 第二天,杂志社召见时造旨人,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尾杉九段证明发了疯,要长期在精神病院之中医疗,不知有没有痊愈的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中,来自各方各面对时造旨人的指责,使时造旨人几乎精神崩溃。幸好杂志社同情他,觉得他的文章,绝不是令尾杉发疯的原固,所以才惜了一笔钱给他,劝他离开⽇本,暂时避一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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