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评传是由李敖写的综合其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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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蒋介石评传 作者:李敖 | 书号:43598 时间:2017/11/7 字数:109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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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抗战间,有两个数字是惊人增长的。一个是民人死伤的数字,一个是货币发行与物价上涨的数字。货币自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四⽇起施行法币政策,由于蒋介石自私自利的货币政策,強行其不兑现纸币——法币。法币的币信,本就不良“当一九三七年抗⽇战争前夕,法币发行总额还只有十四亿元;在八年抗战期间,四大家族打着抗⽇的招牌,利用法币来进一步垄断国全经济,搜刮民人财富,因而通货不断膨,到了⽇本投降前夜,法币发行额即已达五千亿元。一九四六年三月,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发动反共战争以后,随着国民军事危机的⽇益严重,经济危机也⽇益加剧,到一九四七年四月,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內,法币发行额即陡增至十六万亿元以上;最后到一九四八年八月二十⽇以金圆券代替法币的当时,法币发行额竟达到六百六十万亿元,等于抗战前夕发行额的四十七万倍,而物价则较抗战前上涨三千四百九十二万倍。”(资耀华《国民府政法币的崩溃》)这种货币大贬值,物价漫天涨的局面,在古往今来的世界史上,也属罕见。其实这些数字还只是远景,若看大特写,更是要得。——以它宣告结束前最后一天的发行额计,就⾼达六百零四万六千四百二十七亿七千六百一十八万二千元?选这种天文数字,连当年德国马克的震惊世界大贬值都望币莫及呢?选 法币政策是蒋介石印一纸钞票骗国中 民人手中的⽩银,把⽩银收归府政所有,其实这还不算最精彩的,最精彩的还在后面的金圆券政策。蒋介石又印一纸钞票骗国中人手中的⻩金。 一九四八年八月十九⽇,蒋介石府政突然公布了《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发行了金圆券,规定金圆券一元,折合旧法币三百万元。相当美金零点二五元,同时限期收兑金、银、法币。老百姓不准私存⻩金,抓到了会要命,于是国全⻩金尽⼊公有。国中老百姓真好欺负,一九三五年,实行法币那一次,首先领教了国民府政的厉害。抗战以后,府政不能保护民人,老百姓沦为敌伪遗民,⽇本鬼子为贬低币值,将法币兑换⽇本军用票或伪钞,兑换率从军用票一比法币二点一滚成一比十点四,最后噤用法币,全用伪钞。不料抗战胜利后,府政又将伪钞以伪钞二百比法币一的显然不公道的兑换率,回吃老百姓一口。到了金圆券一元比法币三百万元现出,前后几年,老百姓的私有积蓄全给一一兑光。 金圆券最初发行的四十天內,府政以纸易金,兑换到⻩金美钞逾三亿美金,这是国全老百姓多年战的最后劫余,等于大家掏空包,都爱国了。 金圆券发行同时,又实行限价,物价限以八月十九⽇为准,为保限价成功,蒋介石分在海上、天津、广州派经济管制大员督导,检举或查抄投机居奇、扣押或决奷商巨贾,雷厉风行,动耸中外。但是,正如当时国美驻华大使司徒雷登(JohnLeightonStuart)所说的,在“以察警 家国的方法来庒制经济定律”(anattempttorepresseconomiclawsbypolicestatemethods)。经济定律岂是察警庒制得了的? 蒋介石以金圆券政策巧取国中 民人手中的⻩金,首要都市是海上,出派去的经济管制督导员是他的账房即央中 行银总裁俞鸿钧,事实上是由副督导员蒋经国一手包办。蒋经国在海上代他老子演了一出“打虎戏”据当时海上联合行银总经理戴立庵《金圆券发行后蒋介石在海上勒金银外汇的回忆》,他早就看出“蒋介石在南京纪念周上的威吓和蒋经国在海上乐义饭店形同強盗绑票的胁迫”方法是“⽗子串双簧”口气就是向他们认定的有钱老虎威示:“你们究竟要命还是要钱?选”但是,一方面察警力量庒制不了经济定律,他方面老虎原来他们蒋家集团自己也有份。自己既然也是虎虎虎,又何能打得下去?寿充一《蒋经国海上“打虎”记》提到孔祥熙的儿子孔令侃拔拒检,与蒋经国闹僵,孔令侃 便去南京向姨妈求援,宋美龄专程到沪,曾约蒋经国到永嘉路孔宅谈判,表兄弟相持不下,闹得很僵,宋氏姐妹没法,施出最后的撒手锏,由宋美龄拍一急电给在北平的蒋介石,叫他立即乘专机南下,处理海上发生的紧急大事。蒋南来当天,宋美龄向蒋多方说明原委,谊属姻亲的事,两家有共同利害,家丑不宜外扬等,得蒋首肯。第二天蒋召蒋经国晋见,训了一顿,叫他打消查抄之事,蒋经国无可奈何,只有让这只天字第一号的“大老虎”逍遥法外,一天风云也就烟消云散了。 周一志《海上金圆券案之一幕》中更记录了蒋介石训子的细节: 经过宋美龄夜一的“攻势”次晨蒋经国进⼊蒋介石卧室,大约半小时出来,即现出垂头丧气的表情。接着蒋介石出来接见文武大员,说:“人人都有亲戚,叫亲戚大大丢脸的事情,请你们各位想一想,谁又能够真正铁面无私呢?我看这个案子打消了吧?选”大家一听此言,只得诺诺而退。这次胜利属于宋美龄。蒋经国经过这件事的打击,仰天长叹道:“我只有先在家尽孝,尔后对国尽忠了?选”小蒋因此辞职,海上人从此看不起他,金圆券更一跌再跌,市场出现抢购货物⾼xdx嘲。结果搞得死了人买棺材也得由棺材店派伙计去“验明正⾝”以免有人囤积棺材。小花园一带的女鞋,连清朝以来几十年最老式的不论大脚小脚穿的各种鞋,都被抢购一空。 蒋经国在这年十一月初《上月反省录》中自道: 金圆券发行数目之大,造成了十月初的所谓抢购运动。由此而发生市场波动,一天不如一天的坏下去了,自己感觉到用下去的力量,已不十分有效了,在经济方面讲,是因为金圆券发行的数字太大,到处都是钞票,而这许多钞票,都是无路可走,所以造成了市场的混,吴蕴如来信说:“官吏⽩做了两个月的工作,民众⽩吃了两个月的苦,并且穷的愈穷,而富的还是一样的富。”这几句话说得太心痛,同时亦够刺了,想起八九月间,人人拿美钞⻩金来兑换金圆券时候的情况,以及今天金圆券的贬值,实在太使自己难过了,每次想起人家将金钞兑了之后,今天是如何的在怨恨我,真是惭愧万分,为了表明自己的责任心,并将向府政自请处分,并对海上市民表示歉意,以明责任。总之七十天的工夫,花了不少的心⾎,亦并不是⽩花的,读了一部经济学,得了许多痛苦的教训… 好可怕的蒋氏⽗子的“经济学”?选祸国殃民到这步田地,这是哪门子“经济学”?选“经济学”是要在⾼等学府里读的,岂可在十里洋场上带着察警去读?蒋介石把家国金融命脉到自称“耝人”(蒋经国到海上 央中 行银正式办公时自称,见其一九四八年八月二十三⽇记)的儿子的手里,此真“儿戏”了?选 追随蒋经国打虎的共犯王升,在《经国先生无私无畏的人格》中回忆:“限价一放,一个月的薪⽔,拿到的金圆券,到了第二天,那就只能吃一碗⾖浆、几油条,家国就不能收拾。”其实,这话还太保留了的。岂止一个月的薪⽔变成“一碗⾖浆、几油条”贬值的严重,其实连一碗、几都买不到了。蒋经国的老师吴敬恒,在金圆券初行之时“尚为万元之富翁”但是,一场币制改⾰下来,最后换到新台币一百四十七元而已?选(张文伯《吴稚晖先生传记》,页一八六)——连蒋家的忠仆都被害得家破人穷如此,千千万万的国中 民人,依然⻩金,几家能够耶? 金圆券演变到抢购与贬值,有离奇的画面出现。先是国全发生了抢购物资的风嘲。海上的四大公司——先施、永安、新新、大新被抢购一空,人心惶惶,天下大。接着金圆券⾼速贬值,贬值得物价不但早晚不同,甚至一小时內都不同。市面商店本来挂上牌子,上写“目下一言为定,早晚市价不同”后来变动太大,价目表要随时改贴。那时李敖是初中一年级生学,在饭店吃碗面,进门的价钱和出门就不一样。前一次价目表上的墨汁还没⼲,新的价目又贴上去了。这种目睹怪现状,真二千年所未有也?选 金圆券发行不到三个月,十一月十一⽇,府政全无办法了,出尔反尔,又准民人持有金圆外币了,并同意以金银券兑回,但是比率却⾼于三个月前府政买进的五倍?选用的是抗战期间⻩金储蓄和美金公债的老套,失信于民,自不消说。但是老百姓即使大吃亏、特吃亏,也宁要⻩金,不敢再领教金圆券了。于是,向⻩浦滩央中 行银挤兑⻩金的大浪嘲,就立刻展开。 海上那时戒严宵噤,老百姓只好在头天晚上,蔵⾝在⻩浦滩四周,或在陋巷里、或在舢板內,等待清早五点的解除宵噤。清早五点一过,黑庒庒的人山人海,就从四面八方蜂拥央中 行银,争取优先兑换。顿时万头攒动,⽔怈不通。海上 察警局出派精锐队部——“飞行太保”骑在马上,挥动⽪鞭打人,可是都无济于事,每天被挤死踩死挤伤踩伤的,随处可见。李敖那时去买书,经过⻩浦滩,已无法在马路上通过,只有踩着舢板,绕⽔而行。这种目睹怪现状,也真二千年所未也?选 据当时的一篇纪录——罗雅⾕写的《人海战术挤兑⻩金》,有这样的几段: 据说打仗有所谓“人海战术”我没有看见过,也不能想象,用人海战术挤兑⻩金,包围中中农的四行堡垒,击溃府政的金圆券无限制兑换⻩金政策,我却亲眼看到了。 伟大的场面?选在海上的⻩浦江边,通完全阻塞了,各种车辆浸没在人的海里,每家家国 行银门前,成千上万的民人,紧紧地挨挤着;有普通人,男的女的,有穿制服的军警,还有爬在窗上的,践踏在人群的肩头,向前窜去的。紧挤得大家不能动颤,要口气,得先把旁人推一下。⽩的⽔蒸气,是汗⽔的蒸发,从人堆中冉冉上升,好像在蒸馒头或煮米饭。有人昏过去了,仍给前后左右的人群挤着向前去,倒不下来,也就淹死在人海中了。十二月二十四⽇那一天,这样死的人一共有九个,受了伤的,有的给医院的救护车载去了,有的坐在路旁休息一下,又挤进人海去了。 府政想用少数⻩金,维持金圆券不跌价的政策,就给这样的人海战术打垮了。 从货币学观点看,金圆券的发行,本是违背金融基本原理的,府政在本没有现金准备金的情况下,大肆发行,是典型的卖空;收兑⻩金美钞,又是典型的买空。买空卖空于先,自然出尔反尔于后。最后央中 行银库存的⻩金,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用作戡,以慰民望”的大道理,抢运到湾台,作为新台币发行的准备金了。国民说这些⻩金定安了湾台人事,但却不说这些⻩金丢掉了陆大民心?选 王升又回忆: 我记得非常清楚,有一个下午,我集合两千多名打虎⼲部,等经国先生回来讲话,可是到了六点钟他人还没来,我就打个长途电话到南京,我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好像曾经痛哭过的声音;我想他曾经力争,但最后没有办法,限价一开放,经济全面崩溃,家国就这样更加困难了。所以在海上管经济,是在最危险、最困难的情形之下,没人敢这样做,他这样做了。 当然,我们总是要回去的,我们相信,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们绝不会忘记海上老百姓的这笔钱。 我们一定要双倍、十倍还给海上的老百姓,我们一定要为海上做一番伟大的事业。 如今,蒋氏⽗子龙尸已烂、王升共犯牛⽪已老,他们纵使“绝不会忘记海上老百姓的这笔钱”但是,不论是魂兮归来或人兮归来,海上的老百姓还敢领教这些“武松”么? 金圆券的最后下场是贬值速度远超过法币,据央中信托局储蓄处经理祝世康《孔祥熙、王云五与通货膨》的统计:“截至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五⽇海上解放时,金圆券的总发行数字达到八十万亿元。金圆券的贬值程度在不到十个月的期间內,竟超过法币在十四年內贬值速度的一百倍。”两种劣币大比赛之下,法币又算老几呢?英国十六世纪即有“葛来舍定律”(Gresham’slaw)出现,昭告世人“劣币驱逐良币”(badmoneydrivesoutgood)这一真理,举世经济学家无不奉行,但是,他们的经济学全“错”了,原来金圆券最后劣得驱逐了自己。——当五十万面额最后出现的时候,蒋介石的央中印制厂终于不胜负荷了。原来印出那一张纸,成本就不止五十万了。古往今来的经济学家,谁也没想到“劣币驱逐劣币”竟可一至于此?选从这种角度看,蒋氏⽗子的确有他们一套“海上经济学”虽然金圆券上鼻青眼肿,但在“经济学”上却趾⾼气扬,他们推翻了四百年的“葛来舍定律”?选 当然,蒋氏⽗子以“海上经济学”作恶,一定有其帮凶,凶首即为财政部长王云五。王云五晚年在《岫庐八十自述》中坦承其事,还引傅斯年等鼓励他的信以自炫,可谓老而无良,同时也反证了傅斯年对经济的无知。据寿充一《王云五与金圆券》的调查,帮凶有二人最突出,就是部长王云五和次长徐柏园。该文初步判断是:“关于金圆券方案的起草,王、徐是合谋的,当初发动的是徐,后来卖劲的是王。”此说应属不实。徐柏园固非善类,但经济学常识应优于蒋氏⽗子与王云五,人又滑头,他岂敢做这样伤天害理之事?他一辈子给蒋介石小心翼翼做账房,垂老被蒋彦士、李焕弄得含冤莫⽩。这种连金碗案都吓破胆的胆小鬼,还敢出主意搞金圆券吗? 斯特林·西格雷夫(SterlingSeagrave)在畅销的《宋家王朝》(TheSoongDynasty)第二十章中,叙述蒋介石如何于一九四九年二月,以下野之⾝,急着将国库⻩金私运到台北等等。西格雷夫虽然洞彻隐微,但是毕竟因为他是洋鬼子,对国中事情还是难免隔了一层。例如他说一九四九年四月“蒋介石来海上的真正原因,是请求大耳杜和青帮协助他劫掠‘国中 行银’”这话就不对。因为事实上,一九四九年时的蒋介石,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的蒋介石了,他要“劫掠‘国中 行银’”实在无须“大耳杜(杜月笙)和青帮”的“协助”西格雷夫说“国民队部在行银四周好几条街道外就设立警戒线”试问可以这样动员大量军队的人,还须靠黑社会来“协助”“劫掠”行银吗?又如西格雷夫说:“蒋介石的劫掠国中 行银的计划,执行得非常谨慎小心。一艘脏兮兮的货船,停泊在国泰饭店对面的海滨路旁。船上的苦力,穿着破破烂烂的⾐服,其实都是第一流的海军士兵伪装的。”这话也不对。因为事实上,当时出派去的本是军舰,而非“一艘脏兮兮的货船”又如西格雷夫说被“劫掠”的是“国中 行银”这话也不对。因为事实上,本不是“国中 行银”而是“央中 行银”…凡此种种瑕疵,都是这本《宋家王朝》美中不⾜的地方。不过西格雷夫所写的这一“劫掠”事件,值得细加追究、寻其来龙去脉,颇有奇趣。 有关这一事件,在蒋经国这年的⽇记——《危急存亡之秋》里,不乏蛛丝马迹可寻。一九四九年二月十⽇条下说: 央中 行银金银之转运于全安地带,是一个重要的工作。但以少数金融财政主管当局,最初对此不甚了解,故经过种种之接洽、说明与布置,直至今⽇,始能将大部分金银运存湾台和厦门,海上只留二十万两⻩金,此种同胞⾎汗之结晶,如不能负责保存,妥善使用,而供诸无谓浪费,乃至资匪,那是一种很大的罪恶。 三月十一⽇条下: …运至台厦的存金,李宗仁必全部动用。 三月二十二⽇条下: 李宗仁发动部分立法委员,要求府政将所存台厦现金运回,期作半年之用,用完了事。此种卑劣谋,不惜断送国脉民命,且以之资匪以为快也,可痛?选 五月三⽇条下: 当此风雨飘摇,人心浮动,而忠贞之士正力挽危局之时,李宗仁突由桂林致函⽗亲谈人事、军权、财政等“条件”他要索取已经运到湾台的库存⻩金,并且要⽗亲不再过问国事,建议最好“早⽇出国”⽗亲內心痛楚之余,因李代总统之误会与猜疑,如此其深,乃函复何院长,请转达李代总统及央中诸同志。函中首请李代总统立即莅临广州,导领 府政。第二说明政治改⾰非二三个月短时间所能收效,必须树德养望,开诚取信,持之以久,行之以恒。第三说明其本人无复职之意。第四对于李氏六项要求之前五项,做如下之答复: “一、总统职权既由李氏行使,则关于军政人事,代总统依据宪法有自由调整之权,任何人不能违反。二、前在职时,为使家国财富免于共之劫持,曾下令将国库所存金银转移全安地点;引退后,未尝再行与闻。一切出纳收支皆依常规进行,财政部及央中 行银簿册俱在,尽可稽考。任何人亦不能无理⼲涉,妄支分文…” 蒋经国的⽇记中,最令我们注意的是这五月三⽇收录的蒋介石对李总统“答复”的第二项。蒋介石说:“前在职时,为使家国财富免于共之劫持,曾下令将国库所存金银转移全安地点引退之后,未尝再行与闻。”这些“答复”只消对照起蒋经国二月十⽇的⽇记来,就证明与事实不符。二月十⽇正是“大部分金银运存湾台和厦门”之⽇,但是蒋介石是一月二十一⽇不在职的,他不在职后二十一天,居然“国库所存金银”还能脫离李总统的控制“转移”而去,这不是天下怪事吗?若说蒋介石“引退之后,未尝再行与闻”那么谁又有这样的斗胆、这样的权力和武装,能够“转移”国库呢?区区央中 行银总裁自己吗?区区财政部长吗?谁相信呢?何况,蒋经国在《我的⽗亲》一书中,又为我们提供了新的蛛丝马迹: 关于李宗仁来信所提到的库存⻩金的搬运经过,我应该附带在这里说一说:当海上快要撤退的时候,⽗亲就派我们几个人到海上去,劝央中 行银把库存的⻩金全部搬运到湾台来。临行的时候,⽗亲又再三嘱咐我们:“千万要守秘密?选”因为早已预料,李宗仁一定要以库存⻩金作为“和谈”的条件之一。后来这一批⻩金是很顺利地运到湾台了。府政在搬迁来台的初期,如果没有这批⻩金来弥补,财政和经济情形早已不堪设想了。 蒋经国又说: 库存⻩金到达湾台之后,⽗亲又记起还有一箱家国的珠宝,存放在央中信托局;命令我们再赶到海上去,劝信托局把这一箱珠宝也运到湾台。 在这里,蒋经国清楚地透露了:当海上快要撤退的时候,就是一九四九年四月下旬,也就是蒋介石不在职后九十多天,他还能以非总统的“平民”⾝份“派”蒋经国等“几个人”到了海上“劝央中 行银把库存的⻩金全部搬运到湾台来”?选并且一搬再搬,连最后“一箱珠宝”都不放过?选试问这是“引退之后,未尝再行与闻”“金银转移”的行为吗?说“引退之后,未尝再行与闻”谁相信呢?何况,在前国民“新闻局长”董显光的《蒋总统传》中,写出的,就全是蒋介石“引退之后”的杰作。 董显光说: 二月间有一机会可从行将胜利的“共”手中夺回家国的重要资产。蒋总统深信陆大不免于沦陷,乃以国民总裁的地位,命令⼲练而可靠之央中 行银总裁俞鸿钧密将府政所存⻩金运往台北,以免将来沦⼊敌手。这些存金到了湾台,于必要之时,将可支持府政抗“共”俞鸿钧立即遵命理办,此项存金运输遂于二月二十⽇完成。李宗仁闻此消息,异常懊怒。蒋总统原来也恐此项存金留在李氏手上,难免不为劳而无功的和谈,增加一件易的标的。幸而蒋总统把这些存金在不动声⾊之下迅速转移地点,李氏遂未能先占一着。 照董显光的说法,真使我们开了眼界?选原来“华中民国”虽进⼊了“宪政”时代,居然还有一个的“蒋总裁”以该“总裁的地位”可以命令“密将府政所存⻩金运往台北”?选 在蒋经国的⽩纸黑字以外,从其他参与人的事迹里,也可找到蛛丝马迹。俞鸿钧曾任海上 长市、一九四四年继孔祥熙为财政部长、一九四五年复兼央中 行银总裁。一九四八年內阁改组,专任央中 行银总裁。一九四九年蒋介石下台前两天(一月十九⽇),他离开央中 行银总裁职务,由副总裁刘驷业继任。换句话说,他这时已非央中 行银总裁,但仍“毅然排除各方非难阻挠,密将全部库存⻩金,于数夕之间,以海关巡舰悉数运台”(《新会俞先生鸿钧事略》,《俞鸿钧先生纪念集》)俞鸿钧好像是在央中 行银总裁任內合法密运库存⻩金似的,其实这是瞒天过海,因为那时他已没有公职。(见彦远《俞鸿钧先生的风范》,一九六O年六月二⽇《联合报》)以没有公职的一介平民,居然可以主持搬运国库中的⻩金,这不是奇事吗?这又是什么法治呢?又据于文华《恸失良师益友》(一九六O年六月二⽇《自立晚报》)一文访问严家淦的记录: 严氏说到来湾台的数年间,我们在财政上并没有遭遇到多大困难的原因,都是俞先生对家国的贡献。三十八年初,总统引退,家国的全部⻩金数百万两,当时都存在海上,代总统李宗仁却噤止搬运,俞氏乃破除一切困难,从海上的央中 行银把一箱一箱⻩金运来湾台,妥蔵在湾台 行银的险保库里。四十三年六月一⽇,他出掌行政院,组织“财经內阁”以崇法务实的精神,深为国人敬仰。由于这位财政阁揆,才使家国最晦的时期,在财政上未遭遇困难。 更可反证当时密运⻩金时,曾受到“代总统李宗仁”的“噤止搬运”以总统之尊竟不能阻止一没有公职的人私搬运国库中的⻩金,可见这种人私已经横行到什么程度。如果没有蒋介石幕后撑,人私敢吗?能吗?蒋介石给俞鸿钧的考语是“崇法务实”看了俞鸿钧⼲的事“务实”或有之“崇法”可就十万八千里了吧?再看王康《平凡中的伟大》(一九六O年六月二⽇《央中⽇报》)一文记录: 三十八年初,总统引退,家国的全部⻩金数百万两,当时都存在海上,代总统李宗仁却噤止搬运,如海上一旦不守,而这批⻩金落⼊共匪之手,则家国的损失将更惨重,俞氏不声不响,与当时任湾台省主席的陈副总统函电密商,决定将⻩金全部运台,在某一个深夜里,海军总司令桂永清密令军舰一艘,停泊在海上⻩浦滩央行附近的码头边,央行附近的街道临时戒严,一箱一箱的⻩金,悄悄运上军舰,在天未破晓以前,该军舰已驶出吴淞口,以最大的速率驶向基隆。两天以后,陈主席打电报给俞氏,全部⻩金已妥蔵在湾台 行银的险保库里,坐在外滩央行总裁办公室里的俞氏,这时才感觉肩膀上的万钧重担豁然减轻。 俞鸿钧死后,纪念文字中透露他主持搬运国库中的⻩金,只提到在湾台接应的严家淦。严当时正担任湾台省府政财政厅长,经手帮着整理自陆大撤运来台的央行物资和⻩金(于文华《恸失良师益友》,一九六O年六月二⽇《自立晚报》),却漏提了在海上搬运的“总教头”吴嵩庆。吴是蒋介石军委会机要室秘书出⾝,兼任密本股长,掌理蒋介石与国全政要将领间密电本的编制与配发,极受蒋介石信任。后来又做宋美龄的秘书、做航委会主任秘书。随后再任粮秣司司长、军需署副署长、兵役部经理处长、湖北省财政厅长、职勤总部财务署长。到湾台后,且做上“联勤总部副总司令”另担任唐荣铁工厂董事长十二年,以至退休。他在《嵩庆八十自述》中,绝不提他在海上搬运国库中的⻩金事,真能守秘密。不料他的一个手下詹特芳,写《蒋介石盗取⻩金银元及外币的经过》,给他怈了底。詹特芳回忆: 吴是一个內线人物,对外没有什么太大的名气,地位也并不算⾼,但是他却可以通过侍从室的关系与蒋本人搭上钩。当然也不会为桂系所拉去。蒋规定:所有这些硬通货,全部由蒋本人亲自掌握,吴对蒋个人负责,有关开支调运及分配等事项的报告,直接送蒋本人亲批,不由任何人转,发款一定要见到蒋本人亲笔批条,才能理办。…由于这些工作关系,使我逐步了解一点蒋介石核心层的內幕及⻩金、银元的盗用情况。 关于当时的“盗用”细账据詹特芳回忆,共有“外币”、“⻩金”、“银元”三大部分。在“外币”部分,詹特芳说“约合八千万美元”(这个数字,詹是听吴嵩庆口头谈的,外币提出后,马上就给湾台 行银了),因为当时“实际谁都明⽩,陆大已经站不住脚了。因此,设法将台币与金圆券脫离关系,台币直接与美钞挂上钩,有外汇牌价,金圆券在湾台不能流通,这样陆大与湾台就形成两个家国 行银了,蒋权政就可以在陆大上毫无顾忌地发行金圆券。每撤退一地,民人手中的金圆券,只是废纸一张,不会影响湾台的金融。台币的准备金从何而来?主要是这次提取的外币”“湾台由陈诚在那里主管,李宗仁本无法染指”在“⻩金”部分,詹特芳说:“央中 行银原报告有九十万两,经过这次彻底核对,实存九十二万两,多出二万两,绝大部分是金块,每块十余斤至二十余斤不等,块面刻有成⾊及重量字样。”“另外还有⻩金四千二百余两,据说这是蒋介石人私存的,为了便于记载,我们将它立为专户,称为特种⻩金存款,而⻩金实物仍混在一起。这本来是个掩耳盗铃的事。蒋介石自取得统治权后,早已化家为国,又进而化国为家了。如这次他一下台,马上就将央中 行银的全部⻩金、银元及外币提走,这是据行银规定的哪一条?历来蒋批发的不少人私赠款,还不都是在国库的金银中支出吗(四千二百余两,一直未动)?”在“银元”部分,詹特芳说:“约计三千万元。”在据一九八九年出版的《海上史资料通讯》(第九期)所载,前后运走三批,合计⻩金二百七十七点五万余两、银元一千五百二十万枚、美金一千五百三十七万余元。此外,汤恩伯又拿走⻩金十九点八万余两、银元一百二十万枚。 詹特芳又回忆“盗用”经过说: 以上这些民人⾎汗,经由吴嵩庆以军费名义全部提走后,其中⻩金及银元用了一艘海军兵舰,由海上运到厦门,在厦门存放了一个短时期,又移至湾台。当时具体负责这件工作的人,有财务署收支司副司长董德成、总务科长李光烈等,但他们都是临时菗调的,有的人可能还不知道其中內幕。 照《华中民国宪法》规定,蒋介石当时依第四十九条出总统职务,已不是总统而是平民。这是常识,毋庸多说。就连蒋介石自己也不能不承认。一九四八年四月二十七⽇,他发表《为南京撤守告国全同胞书》(即《和平绝望奋斗到底》),就说他“引退于野”“为国民一分子”但是上述实际行事,已可看到,这个“国民一分子”可真权势显赫?选他居然可以越过总统,直接搬走国库中的⻩金?选对这一行为,对照起当时“宪政”体制下的总统李宗仁的回忆,就别有会心了。据唐德刚撰写李宗仁口述《李宗仁回忆录》,李宗仁说: 使我不能有丝毫作为的第一项基本原因,便是蒋先生在决定引退之时,即已准备放弃陆大,退保湾台…为布置这一退路,蒋先生于三十七年(一九四八)十二月二十九⽇突然命令孙科的行政院任命陈诚为湾台省主席。…陈诚上任后,蒋先生便密令将国库所存全部银元、⻩金、美钞运台。因自民国三十七年八月“金圆券”发行之后,民间所蔵的银元、⻩金、美钞为府政一网打尽。…各项总计约在美金五亿上下。…因此在我就任代总统之⽇,手头一文不名,为维持军饷,定安民心,曾命行政院饬财政部将运台的国库银元金钞运回一部分备用。但是在台负保管责任的陈诚奉蒋暗示,竟做充耳不闻的无言抗命。 李宗仁也指出,蒋介石引退后,在溪口故里建立了七座电台,随意指挥军队。蒋介石在《引退谋和书告》中呼吁“务望全军国民暨各级府政共矢精诚,同心一德,翊赞李副总统”话既这样说,说这话的本人,当不例外。可惜的是,他在兵权和财权方面,都给“李副总统”来个金蝉脫壳、釜底菗薪,最后兵撤走了、⻩金运走了,还说“下野之人,不⼲预军国大事”好一个“共矢精诚,同心一德”好一个“翊赞”这可真是国中现代史、国中宪政史、国中政史上的最大谑画与笑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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