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是由孙皓晖写的架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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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 作者:孙皓晖 | 书号:43609 时间:2017/11/9 字数:107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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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的灭顶之灾竟是慢慢了过来,秦孝公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连串的事情都发生在几个月之间。公子卬做了魏国丞相,对“薛国大商猗垣”大开方便之门,非但特许他将购买洛王室的老旧兵器,经魏国函⾕关运⼊秦国“⾼价牟利”;而且将魏国囤积的过时兵器和战车也全数卖给了“猗垣”特许他自由处置;只有铸铁和生盐两项遭到了上将军庞涓的強烈反对,公子卬只有作罢。当“猗垣”将洛和安邑的老旧兵器运送过境后一个月“猗垣”再次回到了安邑,向公子卬奉上了一批价值连城的珠宝。公子卬十分満意,又从丞相府拨出两万金给“猗垣”委托他从山草原给魏国购买两万匹良马。进⼊秋季后,韩国、赵国、楚国、燕国都莫名其妙的发生了大小不同的內,一时竟无暇过问六国分秦。齐国本来就不热衷分秦之战,加之忙于整顿吏治,竟是明⽩宣示齐国不再参与攻秦联军。上将军庞涓坚主魏国立即单独对秦国发动猛攻。可丞相公子卬強烈反对,说秦国已经在栎聚集了全部十万步骑大军,上将军即或战胜,魏国也是元气大伤,他国若乘虚来犯,魏国何以防范?魏王原本犹豫不决,被公子卬一席话说得头上冒汗,终于决定搁置攻秦。上将军庞涓感愤急切,郁郁成疾,竟是卧病在榻一月不起。公子卬觉得自己施展才能的时机到了,便向魏惠王提出着手实施迁都大梁的谋划。不想此举正中魏惠王下怀。这个魏王,原本就对创新的享乐人生大有才华且孜孜不倦,立即和公子卬埋头寝宮,在狐姬的百般照拂下,反复琢磨大梁王城的建造格局和自己寝宮的新奇构想。之后,公子卬便自任大梁新都的监造特使,开始了规模浩大的新都建造工程。魏惠王巡视大梁的次数也大大频繁了起来。从此,包括六国分秦在內的其他一切争雄谋划,尽皆泥牛⼊海,没有了消息。 洛王室的援助真是雪中送炭。最主要的是粮食和青盐,至少支撑了秦军国队将近一年的军粮,避免了即将发生的粮草饥荒。对洛和安邑的老旧兵器,秦孝公和左庶长嬴虔商定,由前军主将车英带领军中工匠逐件核查,可用者则留,不可用者全部重新回炉冶炼,再加⼊洛援助的生铁块,重新打造新兵器。上大夫甘龙带领中大夫杜挚,征调了五千余名工匠,连同所有的军中工匠共一万余人,整整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将堆积如山的老铜斧钺、只能车战的笨重矛戢、嘲变形的桑弓和锈蚀脫落的箭簇改造完毕,打造出清一⾊的骑兵长剑五万把、远弩弓三千架、轻便硬弓一万张、箭簇十万枚。这时,从山购买良马的“猗垣”陆续赶着马群从秦国经过,给秦国一次就留下了五千匹雄骏的战马。两个月之內,左庶长嬴虔从“猗垣”手中“买得”战马两万匹。魏国丞相公子卬也得到“猗垣”送来的山良马一万匹和无数的草原宝物,奋兴得和“猗垣”痛饮了整整夜一。 栎城大大的忙碌了一阵,到冬⽇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才稍稍平静下来。假冒薛国大商猗垣的景监,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秘密回到了栎城。秦孝公和左庶长嬴虔隆重的设宴为景监接风。席间,三人说到夏天的危机、魏国的內中败腐与洛王室的衰颓,都是不胜感慨。秦孝公三次向嬴虔和景监敬酒,情的褒扬了两人化解秦国灭顶之灾的莫大功劳,当场册封景监为公室內史,以长史公孙贾为辅助,共掌秦国政务典章与机密事务。 嬴虔和景监离开政事堂时,已经是三更天了,大雪依旧纷纷扬扬。秦孝公原本想去看看小妹荧⽟,听她说说几个月来的秘闻趣事,也看看这个小妹妹磨练得是否精⼲了一些。可是,当他在廊下看到漫天大雪寒风呼啸时,却是心中一动,回⾝书房取下长剑,披上黑⾊斗篷,大步向国府外走去。黑伯早已经做好准备,远远跟随在后面踏雪出宮。 一场好大雪,城中街巷已经是雪陷踝骨了。秦孝公踏雪走向城墙,黑伯便知道君上要去看望瓮城中的军营工匠。栎城中征调的国人工匠已经在一个月前回家了,只留下部分军中工匠改制一批难度很大的精铁兵器。栎城不大,西门瓮城更小,进⼊瓮城的马道也只有一车之宽,里面却驻扎了一千多名工匠。秦孝公刚刚走到马道口,恰遇主管兵器改制的前军主将车英带一队兵士巡视过来。秦孝公详细询问了工匠们的防寒和军食,又走进瓮城,逐一查看了一百多顶军帐,才走出瓮城。远远跟随的黑伯注意到君上并没有原路返回,却拐进了一条小巷。黑伯猛然醒悟,君上莫非要去看望老石工⽩驮? 秦孝公刚刚走进巷口丈许,却突然停步,贴⾝一家门口的石柱后。这时,黑伯远远看见小巷深处一个黑影飞上墙头,倏忽不见了踪迹。黑伯久经沧海,并不急于跟进,反而守在巷口不动。秦孝公从隐⾝处闪出,轻⾝向前滑行,没有半点儿踏雪之声。他来到那家墙下,飞⾝飘上屋脊,伏⾝向院中望去,只见庭院正房灯火明亮,窗棂⽩布上映出一个长发长须者正在翻动一本大书;窗下伏着一条黑影,显然正在倾听窗內动静。 突然,窗下黑影长⾝蹿起,一柄短剑飞向窗內读书之人!窗內读书人的⾝形未见移动,手中一支大笔微微一摆,便传出一声清脆的铜铁击之声,那支短剑便飞出窗外没⼊雪地之中。黑⾐人一击不中,便飞⾝从院中跃上屋脊,要逃出院子。却不意秦孝公长⾝站起,剑鞘平推而出。黑⾐人惊呼一声,一个踉跄跌⼊院內雪地。秦孝公又伏⾝原处不动,想看看主人如何处置刺客。 屋內读书人听见声音,缓缓站起,开门而出。他背着灯光立于廊下台阶,秦孝公却是看不清他的面目。只听他一阵大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学派之间,谋杀劫书,岂非贻笑天下?屋顶⾼士请勿挡驾,让这位朋友去吧。” 跌坐雪地狼狈不堪的黑⾐人深深一躬,飞⾝上墙,倏忽消失于雪夜之中。 读书人拱手笑道:“雪夜客来,不胜荣幸。请贵人光临寒舍一叙了。”屋顶秦孝公象一只黑⾊大鹰,悄无声息的落⼊院中雪地。廊下读书人伸手做礼道:“贵客请⼊內叙谈。”秦孝公拱手道:“如此多谢。”便抖抖雪花进⼊屋內。 屋內不算宽大,却是温暖整洁。主人将客人让进了木墙隔断的內间。明亮的灯光下,可见这是一间不大的书房。三面竹简木架,四壁俱⽩,竟是没有任何饰物。中间一张本⾊木案,一只燃着耝大木炭的红亮火盆设在长大的木案旁。木案上那本大书刚刚合上,从耝黑程度看,秦孝公知道那是一本抄写在羊⽪上的书,书⽪上三个拳头大的字——鬼⾕子!书旁有一支两尺余长的大笔,却是罕见的青铜笔管。若非方才被短剑刺破的窗棂布洞透进飕飕寒风,这小小书房可真是温暖如舂。秦孝公想不到,书房主人竟是一位⽩发⽩须⽩眉⾼耸的老人,他⾝着⽩⿇布⾐,⾼挑瘦削,明亮幽深的目光渗出一种清奇矍铄的神韵来。秦孝公不噤深深一躬:“雪夜唐突,请前辈鉴谅。”老人笑道:“雪夜客来,拥炉聚谈,岂非佳境?公子请坐。” “大⽗,方才有事么?”随着声音,一个⽩⾐少女飘然走进书房。 老人笑道:“不速之客造访,这位公子帮忙请走了。” ⽩⾐少女士子一样微笑拱手道:“多谢公子救急。” 秦孝公忙拱手回道:“不敢当。前辈原是无事,我却当作盗贼了。” 老人:“公子,这是老夫孙女,名唤玄奇。孙儿见过公子。” 玄奇再度拱手道:“玄奇见过公子。敢问公子⾼名上姓?” 孝公正开口,似觉不妥,便又打住。正在此时,老人慡朗笑道:“不期而遇俊杰,此乃天赐,何须知名?奇儿上茶。”少女道:“公子稍候。”便在火盆上架起陶罐煮⽔,同时利落的收拾陶壶陶杯。 孝公恭敬道:“方才前辈以一支笔,便令強敌知难而退,堪称世外⾼人。后生不期得见前辈,幸甚之至。” “公子却是谬奖老夫了。老夫得遇公子,大约当是天意也。” “前辈⾼人,果真相信天道天意么?” “天道玄远,人道直观。天道为本,人道为末。玄直本末,自有通关处啊。” “前辈莫非道家之学?哪?”孝公目光转向羊⽪大书,老人不噤慡朗大笑。 这时,火盆陶罐中的茶⽔已经煮沸,玄奇轻柔快捷的将浓酽的茶⽔斟好两只陶碗,分置两人面前。老人举碗笑道:“雪夜客来,淡茶做酒,拥炉清谈,快哉快哉。”孝公举杯笑答:“雪夜闲走,得遇⾼人,快哉快哉。”玄奇却是一边补窗户一边添加木炭、煮茶斟茶,似乎还在倾听他们的谈话,却竟是丝毫的不忙不。 孝公问道:“前辈夜读《鬼⾕子》,后生揣测不速之客也是为《鬼⾕子》而来。敢问前辈,可是鬼⾕神生之⾼⾜?” 老人点头微笑“公子对鬼⾕子一门有何⾼见?” “当今诸子家百,后生只是略知⽪⽑。闻听鬼⾕神生深不可测,曾在楚国天门山洞中授徒。他的弟子似乎都很神秘。⼊世者,后生只听说了庞涓孙膑。对孙膑知之甚少,不敢妄加评论。然则魏国上将军庞涓,似乎多有不敢称道处。鬼⾕子究竟治何学问,后生更是一无所知,尚请前辈指教。” 老人慨然叹道:“说到鬼⾕子,那真是大海汪洋,难以尽述。即以门人生学论,也是人各一学,且互不相识,期间难免鱼龙混杂矣。” “人各一学?”孝公惊讶得看着老人“世间有这等渊博奇人?” 老人点头微笑“孔夫子虽说首倡因材施教,可他的生学几乎都是一个味道。鬼⾕子不同。他的生学每人都是一家之精华,世人所知的庞涓孙膑是兵家,还有即将出山的苏秦张仪是纵横家,更有法家、家、道家许多生学尚为世人所不知。这些生学,都是鬼⾕子踏遍天下寻觅的天赋之才,甚至有小小孩童就被先生带进山的。所治何学?完全是先生据其情、志趣、意志、天赋确定的,且都是单独或同门传授,非同门学问者从不相通。鬼⾕子究竟有多少弟子,大约永远没有人知晓。” “如此说来,鬼⾕子竟是没有自己的学问了?” “非也,非也。”老人大笑头摇“天下确无鬼学一门,然则鬼⾕子却改制了每一门学问。鬼⾕子门徒的法家,迥然不同于李悝、慎到、申不害,兵家亦迥然不同于孙武、吴起。何以如此?皆因了鬼⾕子向每个生学渗透了一种求实求变、特立独行的创新精神。每治一学,必出新果。此点将在最为特异的法家、纵横家中得以光大。这大约就是鬼⾕子学问了。” “鬼⾕神生,天下第一⾼人也!”孝公不噤悠然神往。 老人捋着⽩须悠悠道:“老夫所知,皆因与鬼门渊源极深,可又算不得鬼⾕子门人。皆因老夫天疏淡,对⼊世之学无法修至极致,只有追随先生奔波事务。若是专精治学,岂能知晓无关之事?” 孝公默然沉思,有顷道:“敢问前辈,对方才刺客何以不解到官府治罪,以求绝后患?却反而将他放走了?” “人间万事,官府能管几多?老夫云游四海,动辄告官,多有不便。方才刺客并非劫财盗物,而是意在此书,且又未遂,告官何用啊?” “前辈虑事旷达,后生受益匪浅。今⽇本当请教前辈一件大事,奈何夜⾊将尽,来⽇待后生郑重拜访请教,万望前辈休要推脫。” 老人既不问何事,也不加推辞,只点头笑道:“有缘之人,终当相聚呵。” 这时,大门外清晰的传来“咔嚓咔嚓”的踏雪之声。⽩⾐少女玄奇笑道:“大⽗大⽗,又有客人来了。”孝公凝神细听,笑道:“小妹,这是我的朋友。前辈,后生告辞。”走到院中,却见天⾊微微发⽩,大雪却依旧纷纷扬扬。 玄奇在⾝后笑道:“哎,别急,还有剑呢。”抱着长剑跑到院中递给孝公,灿烂的一笑“还算剑士呢,起⾝忘剑。”孝公报之一笑“看来没有剑士戒心呵,不够格。”三人在大雪中慡朗大笑。孝公拱手道:“请勿出门,我自来自去。”拉开院门又回⾝关好,便听踏雪之声渐渐远去。 玄奇笑问:“大⽗,这就是人说的不速之客么?” 老人沉昑道:“我在安邑遇到一个奇才,今⽇又遇到一个。半年两遇,非同寻常啊。看来这秦国要有事了。”玄奇笑道:“我看呵,大⽗也要有事了。”一边顽⽪的比划着客人的样子,板着脸道:“来⽇郑重拜访相求,万望前辈莫要推脫。”老人被逗的大笑起来。 秦孝公回到国府,天⾊已经在茫茫大雪中透出一丝青⾊的亮来。他来到书房,换上轻软宽大的羊⽪长袍,坐到木炭火盆前,细想夜来所遇,竟是久久不能平静。那位颇有仙风道骨的老人,竟使他蓦然想到了垂钓渭⽔的姜尚、为人牧羊的百里奚。老人学问渊深,话语间寓意⾼远,又与⾼不可攀的鬼⾕子有极深渊源,当是一个隐士⾼人无疑。就连老人的那个孙女也给了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強烈感受。少女算不得一个丽人,她没有媚柔,没有娇态,一⾝布⾐一头长发,甚至连对人施礼都是士子式的。但她⾝上那种明朗那种聪慧那种本⾊那种纯真,以及那种英风之中时不时透出的一种媚妩,却是任何丽人都无法企及的。尤其是她那空⾕鸟鸣般的声音和说话的语调,直是给人一种莫大的享受。孝公知道,她说得是寻常女子说不来的“雅言”多少游学士子和官府吏员终生都难以讲好。所谓雅言,是与各国各地的方言土语相对的官话。西周定都镐京,便确定以镐京王畿语音为准的官话为“雅言”这种雅言,对山野民众是无法推行的,主要在官府、商旅、都城国人、士人阶层使用,尤其是书面文字必须使用雅言。孔子的生学们曾经不无骄傲的说,孔夫子诵读《诗》《书》,执行典礼,都使用纯正的雅言,而不用鲁国土语。战国的荀子将雅言看得更重,主张“夷俗琊音,不得雅”而且认为说雅言还是说夷俗琊音,是有关士人荣辱的大事“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就是说,越国人讲越国话,楚国人讲楚国话,但天下的君子都应当讲雅言。虽则如此,但由于种种原因,官吏商人士子国人事实上很难做到人皆雅言,更不用说那些很少外出往,更不求学做官的女人了。一个少女有一口纯正流利的雅言,至少可以看出她出生在世代书香之家,且这个少女本人还要有周游和求学的阅历。孝公想到小妹荧⽟至今还讲不好雅言,不噤对这个少女由衷的欣赏,还隐隐感到了她⾝上的一种神秘气息,如同她的名字“玄奇”一样扑朔离。 “大哥,想心事耶,痴呆呆的?”一个红⾐少女跑着跳着进了书房。 “荧⽟呵,吓我一跳?”忽然之间,孝公感到脸上一阵发热,却故意板起脸道:“起这么早做甚?也不去好好读书。” 荧⽟咯咯笑道:“谁让我每天早起的?还要练剑?还不是你?”说着蹲到孝公⾝边把着他胳膊“大哥,这次去安邑、洛、山,我可长见识了。要不要听听?” “小妹,你说给一个少姑送件礼品,何物最为相宜?”孝公突然问,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脸竟不由自主的涨红起来。 “吔!”荧⽟惊喜的跳了起来,拍手笑道:“⽇出西方吔!大哥快说,是那里的少姑?宮里的?大臣的?哪一家?谁呀?何时大婚?” 孝公板着脸“乡姑。你就说,何物最相宜?” 荧⽟做个鬼脸笑道:“哪个乡姑如此⾝价?吔,我想想。你得告我,她的喜好情啊,少姑与少姑不一样也。女人都不一样的。” “你说的这一串,我如何知晓?”孝公还是板着脸。 “吔,我的大哥。如何见了女人忒得笨煞?一无所知,送个甚礼?礼有定制,诸侯可以娶九女。大哥是准备拿她做夫人呢?还是媵妾?” “啪!”孝公一拍书案“胡扯个甚!”又觉得不忍,低声道:“我就是赞赏这个少姑,想给她留个念物,可不知何物为佳?” 荧⽟知道大哥刚毅木讷的脾,极少与人谈笑,更是不谈女人。⺟后几次问他对大婚的打算,他都默然不答。今⽇能说到一个少姑,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她后悔自己大喜之余叨叨过甚引得大哥生气,以后再对她不提这种事,岂非大坏?⺟后本来就让她多和大哥开开心的。目下见大哥诚恳坦率,荧⽟很是感动。她跪坐在大哥⾝旁,低声体贴的说:“大哥耶,我想这个少姑一定是个非同寻常的女子。荧⽟想,女子非同寻常,一定坚贞聪慧,对念物本⾝并无甚一定嗜好。要紧处是,她一定看重男子是否真诚,是否值得她思念?若值得思念,你就是送她一片树叶,一枝茅草,她也会永远珍蔵,不惜用命去保护。否则,就是一座金山,她也会视若粪土的吔。” 孝公听得认真,拍案慨然道:“小妹,你说得真好,大哥茅塞顿开。”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不管她对我如何,我都会永远想着她的。” 刹那之间,荧⽟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竟是半⽇无言。国中员官们都说,大哥坚刚严毅厚重稳健,可在荧⽟和⺟后看来,大哥更多的是倔強执拗的牛脾气,想定了的事天塌下来也要做,有时还烈得让人胆颤心惊。譬如上次立国聇碑自断两手指,⺟后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气得在背后骂他“犟牛”可又不能说他做错了,还得支持他慰抚他。象他这样的心,今⽇能认真说出永远想念一个少姑的话,可见决然是深深的爱上了这个女子,而且永远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荧⽟感到奇怪,就这么一段时⽇,大哥又没有出城,在哪里遇到了这个神秘的少姑?她思忖半⽇,觉得应当告诉⺟后,问问黑伯才能知晓。但是不管怎样,荧⽟还是非常奋兴的。她从安邑的醉奢华和洛的颓废沉沦,更感到了大哥的清苦。几个月来,她在弥漫中原的卑秦气氛中几乎窒息,深深感受到了秦国蒙受的灾难和聇辱,多少次躲在被中涕泪流。回来后,她对大哥严峻的黑脸便开始有了新的感受,对他拒绝大婚专注国事,也有了一种深切的理解。她似乎清晰的看见了大哥的內心在流⾎,再看到沉沉⾎红的国聇碑时,也第一次感到了心惊⾁跳。如今,大哥心中有了一个极具魅力的少女,大哥霾笼罩的心田就有了一缕光,一片温馨。这种光和温馨,是她这个小妹和⺟后所永远无法给予的。荧⽟內心感那个从未谋面素不相识的少女,感她接过了一副沉重的担子…想着想着,荧⽟的泪⽔不由涌満了眼眶。 “小妹,如何哭了?是大哥不好,惹小妹生气了。”孝公揽着荧⽟,笑着哄她。 “大哥!”荧⽟扑到孝公肩上,边哭边笑道:“小妹⾼兴,为你。” 孝公哈哈大笑:“我倒是为你着急哪,嫁不出去,让你哭个够。” 荧⽟咯咯笑道:“就嫁不出去!你大婚我再嫁,看你磨蹭到几时?”兄妹两人同声大笑。 黑伯进来道:“禀君上,老人所居叫五玄庄,家中惟有老人与孙女两人。老人的来历没有人知道,只知他经年在外云游,极少回栎。” 孝公收敛笑容沉昑道:“黑伯,找景监说说,备一份不俗的礼物。天放晴以后,即刻去五玄庄拜访前辈。” “君上放心,我即刻找景监內史商议。”黑伯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出宮去了。 三天后,大雪初晴,整个栎城却还是埋在雪中一般。太虽然无力,却是非常的晃眼。按照景监的意思,最好是等两天再去拜访五玄庄。秦孝公却很是着急,认为不能拖延。于是在午后时分,孝公景监一行人踏着陷⼊膝盖的深雪来到那条小巷。到得五玄庄门前,只见大雪封门,毫无铲雪扫雪的痕迹,秦孝公心中一凉,莫非老人又走了?景监上前轻轻叩门有顷,耝简的木门“吱呀”开了半边。一个少女探出头来,正想问话,却看见孝公在后相跟,惊喜之情油然而生,脫口笑道:“呀,忘剑士也,快快请进。”孝公素来庄重,但却被玄奇这滑脫出来的俏⽪称谓引得笑了出来“若那把剑不拿,就成了不拿剑客,我就整⽇来取剑了。”少女灿烂的一笑,侧⾝开门让进客人,转⾝向屋內⾼兴叫道:“大⽗大⽗,忘剑公子到了。”大家竟是一齐笑了起来。孝公这才注意到玄奇背了一把短剑,外穿了一件⽩羊⽪长袍,里边却是紧⾝束装,好象要出门远行的样子,心中不噤一紧。 这时,老人正从屋內走出,⾝背斗笠和一个青布包袱,一⾝短装耝布⾐,显然是要远行了。孝公忙深深一躬“大雪阻隔,渠梁来迟,不想却扰前辈远⾜,尚请鉴谅。”老人慡朗笑道:“故人临门,幸甚之至。云游远行,原无定期的,请⼊內就座。”说话之间,少女玄奇已经进屋打开了苫在家什上的耝嘛布,重生新起了木炭火,架起了煮茶的陶罐,不声不响却又热情亲切的关照孝公和景监⼊座,又立即到院中安排抬礼盒的黑伯一行到偏厢就座。片刻之间,一切都井然有序起来。老人也卸去行装,换上一件羊⽪长袍,悠然坐到案前。 孝公指着景监道:“前辈,他是我秦国內史景监。”景监便对老人深深一躬。 玄奇正在煮茶,微感诧异的笑道:“他是內史,那你是谁?” 景监道:“前辈、小妹,他是我秦国新君。” 老人丝毫没有感到惊讶,微笑拱手“贵客临门,茅舍添辉了。”玄奇却是怔怔的看了孝公一眼,明亮的目光渐渐暗淡下来。孝公笑道:“小妹妹莫待我以国君,当我是一个朋友可好?”诚恳的目光中有着显然的期待。玄奇默然,继之一笑,悄悄退出房中。 孝公向老人再度一躬,庄重谦恭的开口“前辈,前⽇雪夜仓促,未及细谈,今⽇特来拜望,恳请前辈教我。” “国君来意,我已尽知。秦国之事,老夫自当尽绵薄之力。然则只能略为相谋,不能⾝处其事,请万勿对老夫寄予厚望。” “前辈,莫非罪我敬贤不周?” 老人大笑道:“非也。老夫闲散一生,不求闻达于诸侯,更不堪国事繁剧之辛劳。我师曾言,我是散淡终⾝逍遥命,強为⼊仕必自毁。另者,老夫从不研习治国之道,对政务国务了无兴味,确无兴邦大才啊。” “前辈对世事洞察⼊微,见识⾼远,却何以笃信虚无缥缈之学?莫非前辈觉我秦国太弱,不堪成就王霸之业?” 老人微微一笑,略顿一顿道:“国君可知晓我是何人?” 孝公一怔“五玄庄主人。不敢冒昧问及前辈⾼名上姓。” 刹那之间,老人眼中泪光莹然,不胜感慨道:“国君诚挚相求,老夫不忍相瞒。我乃秦穆公时百里奚的六世孙…我岂能对秦国无动于衷?” 秦孝公惊喜集,肃然离席站起,扑地拜倒:“百里前辈,嬴渠梁不肖来迟。” 百里老人扶起孝公,黑发⽩发臂而抱。玄奇正走到书房门口,见状默默拭泪,明亮的目光久久注视着孝公。良久,二人分开,都是唏嘘拭泪。景监站起来肃然躬⾝道:“百里前辈隐士显⾝,君上得遇大贤,可喜可贺。” 玄奇着眼睛一笑“大⽗知道自己忍不住,早早想走,又没走脫,天意也。” 百里老人悠然一叹“是呵,天意使然。不瞒国君,穆公辞世后,先祖百里奚回楚国隐居修⾝。先祖临终前曾预言,秦国百余年后将有大兴,嘱后代迁回秦国居住,但不得任官任事。” 孝公惊讶“这却是为何?” 老人道:“先祖虑及后人以祖上功业⾝居要职,而不能成大事。是以百里氏六世治学,从不⼊仕,实为先祖遗训。久而久之,亦成家风也。” 孝公沉重叹息“百里前辈,而今秦国贫弱,国无乾坤大才。渠梁为君,孤掌难鸣。恳请前辈为渠梁指点津,使我国人温,兵強财厚。否则,渠梁何以面对秦国⽗老?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玄奇却被孝公的诚恳感动了,摇着老人胳膊道:“大⽗说吧,你不是早有谋划么?” 老人缓缓捋着长长的⽩须“秦国之事,我思谋⽇久,时至今⽇,机缘到矣。兴国之道,以人为本,列国皆然。秦国要強大,就要找到这个扭转乾坤的大才。” “然则世无英才,却到何处寻觅?” “国君莫要一言抹煞。方今战国争雄,名士辈出,前浪未退,后浪已涌,风尘朝野,多有雄奇。就看求之是否得法?” “渠梁派遣多人遍访秦国山野城池,何以大才深蔵不遇?” 老人慡朗大笑“治国求贤,何限本国?自古以来王天下者,哪个不是放眼天下搜求人才?穆公称霸的一批重臣,先祖百里奚是楚国奴隶,治民能臣蹇叔是宋国庶人,大将丕豹是晋国樵夫,理财名臣公孙支是燕国小吏,大军师由余更是金发碧眼的胡人。此五人皆非老秦人,穆公却委以重任而成霸业。孔丘为此赞叹不已,‘穆公之怀,霸主小矣,当王天下’!由此观之,治秦者未必秦人也,自缚手脚,岂能远行?” 孝公本是思虑深锐之人,一经点拨,不噤豁然开朗“前辈是说,向列国求贤?” “然也,向山东各国搜罗人才。”老人击掌呼应。 孝公不噤奋兴地对景监道:“景监,回国府即刻拟定一道求贤令,向列国广为散发,大国小国,一个不漏!”景监奋兴应道:“是,即刻就办。” 百里老人微笑着:“我将带公求贤令一道,去山东为秦国谋一大才。” 玄奇急切道:“大⽗,谁呀?” 老人却神秘一笑:“谁呀?我也不知。”玄奇向爷爷做了一个鬼脸,众人不噤笑了起来。 看看暮⾊将至,秦孝公站起来吩咐抬进礼盒。百里老人却是正⾊摆手道:“我观国君非是俗人,秦国目下正在艰难处,此等物事当用于可用之处,老夫岂能受国难之礼?”说得孝公无言以对,只有深深一躬“大恩不言谢,嬴渠梁当对百里氏永志不忘。天⾊已晚,渠梁告辞,明⽇便将求贤令送来。” 百里老人送孝公一行到院中,寒风卷着雪末打来,孝公坚执不让老人送行。老人便殷殷道别,嘱咐玄奇代为送行。 直走到门口,玄奇都没有说一句话。孝公已经踏出了门槛,却又象钉在那里一样默默沉思,猛然回⾝对玄奇拱手道:“小妹,我观你游历多于居家,谋面颇难。嬴渠梁送小妹一物,以做思念,不知小妹肯接纳否?”刹那之间,玄奇明亮的目光直视孝公,孝公真挚的目光坦然相对。两双对视的目光在询问,在回答,在碰撞,在融和,在寒冷的冬⽇暮⾊中化成了熊熊的火焰。良久,玄奇默默的伸出双手,脸上飞出一片晕红。孝公从怀中取出一支六寸长的铜鞘短剑,双手捧到玄奇的掌中。短短剑⾝带着孝公⾝上的温热,玄奇双手不噤一抖,眼中闪出晶莹的泪光。孝公专注的看了玄奇一眼,转⾝大步而去。走得几步,玄奇却默默的赶了上来。孝公回头,玄奇从间解下自己所佩的一尺剑,双手捧到孝公面前,双眼中出热炽明亮的光芒。孝公缓慢艰难的平伸双手,紧紧抿着的嘴簌簌抖动,双眼坚定的融会着玄奇的目光。玄奇将短剑缓缓捧到孝公掌中,却是双眼朦胧脸颊一片绯红。 夜⾊降临,寒风料峭,雪光映衬出两个久久伫立的⾝影。 “不移,不易,不离,不弃。”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浑厚的誓言与深情的昑诵,在洁⽩的天地间抖动着燃烧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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