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是由孙皓晖写的架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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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 作者:孙皓晖 | 书号:43609 时间:2017/11/9 字数:6413 |
上一章 第五节 哑巴武士做了贴身护卫 下一章 ( → ) | |
回到栎,天⾊已黑了下来。卫鞅稍事整理,立即去见秦孝公。 国府很安静,很空旷,一片清慡,全然没有夏⽇的热燥烦闷。月上城楼时分,庭院里便撒満月光。院中石案上,铺着一张大图,秦孝公正在图上摆弄几个不同颜⾊的木头人,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反复摆弄,痴一般。郿县大刑场朝野震惊,他却没有去郿县,也没有离开栎。一个月里,他没有会见任何朝臣,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庭院里琢磨有可能出现的各种变化。他的静处不动,用意很深。一则,他要和这场空前的大刑杀保持表面上的距离,以防万一出现不测,他好出面收拾局面。二则,他要看一看,没有他的出面,卫鞅处理危局的才⼲究竟如何?三则,他要仔细掂掂,秦国民众对改变旧制实行新法的承受力究竟有多大?变法还能不能按照原有力度往前走?四则,他要给朝野一个印象,没有卫鞅在栎,国君不会对国事发出任何命令。这些用意之外,他也希望栎的宗室贵族元老勋臣们对他的意图纷纷猜测,疑惑不定,延迟和淡化所有可能的上层。政治如同用兵,有时候也是一种“诡道”崇尚权谋机变,胜利是唯一的目标。关键时刻制造扑朔离的局面,从而惑潜在的敌人,是度过危机的⾼明谋略。但是,制造扑朔离的权力拥有者自己却需要极度的清醒,绝不能陷⼊自己制造的雾之中。归结底,政治的胜负是需要实力较量的。秦孝公在一个月里,精心揣摩的一件事,就是预防卫鞅不可能抵挡的那种普遍动。他用短剑削出一堆小木人,涂上各种颜⾊,在秦国大图上反复摆置,预想出有可能出现的种种动方式,以及可以采取的各种平息方略。 月亮很亮。他对着地图上的木人,陷⼊深深的思索。 “君上,左庶长求见。”黑伯低声禀报。 “噢?左庶长?他回来了?快请。”秦孝公笑笑。终于回过神来。 卫鞅匆匆走进“臣卫鞅,参见君上。” 秦孝公笑道:“左庶长辛苦了。黑伯,上茶。月⾊正好,就在这儿说吧。”说着指着一个石墩“坐吧,比草席凉快多呢。”自己也在另一个石墩上坐下来。 卫鞅坐下,看看石案上地图上的木人阵势,沉昑道:“君上,有迹象么?” “没事儿。我是做万一之想。说说郿县的事儿吧。” 卫鞅喝了一盏茶,便从孟西⽩三族和戎狄移民争⽔说起,详细讲述了械斗原因和经过以及死伤人数,又讲了审理人犯中“接受”的礼物,一直说到法场上孟西⽩三族人犯的悔悟与杀自,最后道:“君上,一次刑杀七百人犯,确实是旷古未有。臣也忐忑不安。然则孟西⽩族人的悔悟,使国人深为震撼,臣亦感到意外。有此一条,⾜以说明斜不胜正,罪不抗法,国人不会由此而动。” 秦孝公长吁一声:“国人庶民好办,我担心的是栎,是宗室庙堂。” “君上,臣之见恰恰相反。”卫鞅笑笑“只要民众稳定,拥戴新法,宗室庙堂的作祟势力再大,也翻不了大船。” “何以见得?” “家国之本在民众,家国之力量亦在民众。只要民众守法自律,庙堂蟊贼就没有力量兴风作。纵然做,也可从容应对。君上以为然否?” 秦孝公沉昑道:“宗室贵族和元老勋臣都有封地,封地內的民众都是依附隶农,素来以宗主号令是从,安知他们没有力量?” “君上所虑极是。下一步就是要剥夺宗主贵族的这部分力量,让所有的民众都直接听命于国府,让任何叛逆都无所施展。” “噢?请道其详。”秦孝公有些奋兴。 “废井田,开阡陌,除隶籍,改封地,此所谓釜底菗薪也。” 秦孝公沉默品味有顷,拍掌笑道:“好!连接得好。冬天以前能铺开除籍夺地这两件大事,秦国就度过了倾覆之危。左庶长再说说仔细。” 卫鞅便将第二批法令的內容、目标及推行办法说了一遍,秦孝公又提出了许多应该注意的民情国情,俩人商议到三更天方散。临走时秦孝公反复叮嘱,要卫鞅专心致志的持变法大计,不要为宗室庙堂的动分心,这种事有他一力支撑。 回到府中,卫鞅吩咐景监即刻清理在郿县“接受”的奇珍异宝,送到秦孝公书房。景监刚刚出门,仆人来报,说门外有故人求见。卫鞅感到诧异,自称故人,莫非侯嬴?出得大门外一看,月光下站立者分明正是侯嬴。卫鞅拱手笑道:“月夜故人,果是侯兄。走,进去说话。”拉起侯嬴的手就走。侯嬴笑道:“鞅兄莫忙,原是我要请你去做客。”卫鞅笑问:“有事么?”侯嬴揶揄笑道:“没事儿就不去了?”卫鞅慡朗大笑“哪里话来?走吧。”回头对府门卫士头领吩咐道:“长史回来,就说我出去办点事儿。”便和侯嬴一路笑谈而去。 到得渭风客栈,侯嬴吩咐摆酒。热气腾腾的秦地肥羊炖一上来,卫鞅就奋兴手,连连叫好。侯嬴吩咐道:“还有凉拌苦菜,不要忘了。”黑⾐仆人点点头,轻步退出。卫鞅一瞥,笑道:“侯兄,他就是我第一次来栎,在客栈门口见到的那个武士?”侯嬴一笑:“鞅兄好眼力,是他。”卫鞅道:“是个哑巴?”侯嬴点点头“没错。一个⾝怀绝技的哑巴。”卫鞅叹道:“真是难为他了。”说话间酒菜上齐,侯嬴举爵道:“来,为鞅兄一鸣惊人,⼲!”卫鞅举起酒爵,却不噤笑道:“一鸣惊人?侯兄是说一杀吓人吧。”侯嬴噗的笑了“也是,确实吓人一跳呢。”卫鞅揶揄道:“还别说,也吓了我一大跳呢。”两人同声大笑“铛”的一碰,一饮而尽。卫鞅夹了一口苦菜咀嚼,赞道:“还是苦菜烈酒,见得本⾊。”侯嬴喟然一叹“本⾊自然好,却谈何容易?” 卫鞅:“侯兄,你是有事对我说吧?” 侯嬴:“对,受人之托嘛。这是⽩雪姑娘的信,前⽇送来的。” 卫鞅惊喜的接过铜管,启封打开,菗出一卷⽩丝,悉的字迹顿时跳跃起来。⽩雪的字不是寻常女儿家那般娟秀娇小,却是拔飞动,峻峭清奇,等闲名士也难以望其项背。每每看见⽩雪的字迹,卫鞅就仿佛看见⽩雪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说话一般: 兄台如面:渭⽔大刑,震动天下,君当缜密思虑,谨慎应对。 我在安邑甚好,常在涑⽔河⾕闲住。盼能早⽇赴栎与君相聚。 思君念君,此情悠悠。⽩雪手字。 卫鞅沉默良久,抬头道:“侯兄,上次我已带信,请小妹过来的…” 侯嬴叹息道:“⽩姑娘有心人。她说,变法初期不能扰你心神。” 卫鞅举爵大饮,慨然一叹,却是无话。 “我看,明年夏秋时光,⽩姑娘差不多可以来了。” 卫鞅点点头:“那时,变法当可以立于不败了。来,侯兄,再⼲。” 侯嬴放下酒爵“哎,鞅兄啊,我也赶到郿县去看了大法场…我想到了一件事儿,你的⾝边要有个贴⾝护卫。” “贴⾝何用?”卫鞅笑道:“车英的两千骑士⾜矣,贴⾝护卫岂非蛇⾜?” “不然不然。”侯嬴头摇“执法权臣,万民侧目。这个古训不能忘记。鞅兄力行变法,重刑惩恶,此中生出的明仇暗恨,当真是层层迭迭。譬如郿县大刑中斩决了三十余名疲民游侠,这些人与列国游侠剑士皆有谊。此等人本无正业,可以耗费终生,处心积虑的复仇扬名,防不胜防。铁甲骑士可以当大敌,却不能防刺客。而权臣之患,不在正面大敌,恰在背后冷箭。鞅兄须听得人劝呢。” 卫鞅沉默有顷,沉昑问道:“莫非侯兄要…给我一个贴⾝护卫?” “对。我正是要给你举荐一个武士。” “是那个——黑⾐哑巴?”卫鞅目光炯炯。 侯嬴大笑“鞅兄啊鞅兄,和你说话真是省力!想听听他的故事么?” 卫鞅点点头“好,先⼲一爵再说。” 俩人各自大饮了一爵热酒,侯嬴掷爵一叹,便感慨的说起了一段奇遇 十五年前,侯嬴奉⽩圭之命,在楚国收购竹器向魏国运输。 有一天,他来到郢都官市,寻访一个手艺极⾼的竹器工匠。曲曲折折,却不意走进了郢都“人市”那时侯,中原各国虽然也还有官奴、私奴和隶农,但官办的奴隶市场早已经消失了。尤其是魏国,李悝变法前三年,奴隶市场便被取缔。侯嬴在中原还真没见过买人卖人的“人市”郢都的“人市”很大,在城角一片旷野里,和秦国栎的南市大集差不多。各种奴隶分别被拴在耝大的⿇绳圈里,任人评点挑选。侯嬴从市人的谈笑中得知,楚国“人市”买卖的奴隶,绝大部分是贵族私家军队攻破“山夷”部落得到的战俘。战胜贵族在战俘面颊上,烙下一个自己家族特有的标记。如果买去的奴隶与所标明的能力体力有较大差距,或者是个病人,则买主可以凭奴隶烙印找到卖人的贵族退换或退钱。 侯嬴漫步过市,却被一顶帐篷门口的叫卖声昅引。一个管家模样的肥子大声吆喝着“快来买家奴啦——,不是山夷,是叛逆罪犯啦——!”过往贵族纷纷涌进帐篷,侯嬴也跟了进去,想看看是何等罪犯竟上了人市?进得帐篷,只见木桩上拴着一男一女和一个少年。管家拧着男人光膀子上的肌⾁⾼声道:“列位请看,这男奴的⾁象石头一样啦,食量大,力气大,⾜⾜顶半头⽔牛啦!买回去耕田护院,一准没错的啦。”说完又一把扯开女奴前的⽩布,摸着女人的部⾼声吆喝“列位再看这⺟货啦!又肥又⽩,xx子又大,识得字,能⼲活,还能陪啦!”说着便掀开女人的耝布裙短,亮出女人丰満修长的腿大和圆浑雪⽩的庇股,啧啧赞赏“来,看看,摸摸,有多光!前后上下由着主人,保你乖得象一只⺟狗啦!”说话间气吁吁,口⽔便滴到了女人的腿大上,伸手一抹“啪!”的在女人腿大上拍了一掌,笑问周围“如何?够味儿啦?”有人喊道:“那个小东西呢?有何长处?”管家忙不迭走到少年面前,掰开少年嘴巴道:“这个小东西当真宝货啦!割掉⾆头的活工具,能听不会说,任凭驱使啦。列位请看,有牙无⾆,不假的啦!”便有人⾼声问:“开价几何?”管家气吁吁道:“便宜啦,三连买,五百金!单个买,每个二百金!”便有逛市的贵族纷纷凑上前去,摸摸捏捏,评头品⾜讲价钱。侯嬴看着,觉得心里老大不舒服,悄悄挤出了帐篷。 两个月后的一天,侯嬴在郢都外的山林里踏勘竹源,却突然听见林外传来尖锐的女人喊声。侯嬴疾步走出竹林,只见山坡上的茶田里,一个⾐饰华丽的贵族正在从背后強xx一个女奴,女奴脖颈和双手都拴着铁链,趴在地上不断呼救。旁边两个被铁链拴在树上的奴隶,愤怒的呼喊挣扎!仔细看去,却正是那天在人市上遇见的三个奴隶。 侯嬴怒火中烧,冲到茶田,一剑刺死了那个作恶的贵族,又开解了拴在树上的男人和少年。三人一齐跪在地上哭喊谢恩。侯嬴扶起他们,将手中的钱袋递给男子道:“这是二百刀币,你们拿上,逃到深山里安家去吧。”男子连连摆手,咬牙沉默。女人哭道:“客官不知,我夫君本是楚国将军,只因在攻打山夷时放走了几百名战俘,被令尹判罪,全家没⼊官奴。如今烙上了官印,逃到那里都是死路。只求客官带走我的小儿子,给将军留个苗。”说罢,搂着少年放声大哭。少年嗷嗷怒吼,将铁链在石头上摔得当啷响。侯嬴向男子深深一躬“将军宅心仁厚,可愿跟我侯嬴到魏国去?”男子沉重的摇头摇“我一走,族中剩余人口就会被斩尽杀绝。谢过客官了。我姓荆,小儿叫荆南。此生无以为报,来生当为客官做牛做马。”侯嬴含泪拱手道:“荆将军放心,侯嬴定保荆南无忧。” 夫妇二人再次向侯嬴跪地三叩,站起⾝来,相互拥抱,一起向山石上猛力撞去!侯嬴不及阻挡,眼见二人鲜⾎飞溅,当场死去。奇怪的是,那个脚上拴着铁链的少年却没有哭喊,站在那里象一块石头。侯嬴想挖个土坑埋葬了将军夫妇,少年却拉住他的手默默头摇。侯嬴恍然大悟,罪犯奴隶逃亡,举族要受杀戮!留得尸体,可保族人无事。侯嬴不噤惊叹少年的机警聪敏,二话没说,拉起少年就走。 在一个信得过的铁工作坊里,侯嬴为小荆南取掉了脚上的铁链,又将他化妆成一个女孩子,才随着运送竹器的车队回到了安邑。 卫鞅感慨叹息:“一个人殉,一个奴隶,害了人间多少英雄?” “这个小荆南天赋极佳。我一直将他带在⾝边,教他剑术,教他识字,任何一样,都是一遍即会。在安邑第二年的夏天,当时他只有十三岁。有一天夜里,他正在庭院练剑,却突然失踪了。留下的只有一个竹片,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借走荆南。你说奇也不奇?”侯嬴饮了一爵热酒,慨然道:“十二年后,也就是五年前,荆南居然找到了栎城这座客栈。我从他的比划中知道,原来是一个老人带他到一座神秘的大山中修习剑道。十二年后,老人认为他已经学成,就让他到秦国找我。我问他这个老人是谁?他只比划是个好人。你道奇也不奇?” 卫鞅思忖有顷“寻常游侠不可能。据我所知,天下以如此方式取人的,大体只有两家,鬼⾕子一门,墨家一门。” “鞅兄以为,究竟何门?” “墨家。大约不错。” “何以见得?” “鬼⾕子一门,文武兼修,政道为主,极少取纯粹的武士。墨家则不然。虽然真正的墨家弟子,也都是文武兼修。但墨家却有一支护法力量,叫非攻院,是专门训练剑道⾼手的。荆南更接近墨家这个尺度。” 侯嬴哈哈大笑“墨家是个学派,要这护法队伍何用?” 卫鞅头摇感慨“侯兄所言差矣。墨家可是非同寻常,与其说墨家是个学派,毋宁说墨家是个团体。自老墨子创立墨家,就以天下为己任,以兼爱非攻为信念,主张息兵灭战、诛杀暴政、还天下以和平康宁。如果仅仅是一种学派主张,也还罢了。墨家的特立独行处在于,他不求助于任何诸侯或天子,而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制止战争,消灭暴政。墨家的⼊室弟子非但満腹学问,且个个都是能工巧匠,个个都有布防御敌的大将之才。就是非攻院的习武弟子,也个个都是剑道⾼手。更令天下学派望尘莫及的是,墨家纪律严明,人人怀苦行救世的⾼远志向,耝食布⾐,慷慨赴死,留下了无数可歌可泣的业绩。墨家能够横行天下,不受任何家国制约,反倒使许多好战之国视为心腹大患,凭的不是学问,而是实力。你说,这样一个团体,岂能仅仅将他当作学派看待?” “如此说来,荆南你是要了?” “他为人如何?” “深明大义,忠诚可靠。几年来一直是客栈和⽩姑娘的联络人。” 卫鞅思忖有顷:“好吧,也有助于墨家了解秦国变法的实情。我推测,墨家早已经瞄上秦国了。” “何以见得?” 卫鞅笑道:“墨家是天下有名的反暴政团体,岂能对渭⽔刑杀无动于衷?” 侯嬴揶揄道:“看来天下还真有狗逮耗子的事儿呢。” 卫鞅大笑:“好吧,将荆南请来吧。” 侯嬴啪啪啪连拍三掌,一个黑⾐大汉推门而⼊,对侯嬴深深一躬,比划了一个手势,肃然站立。侯嬴道:“荆南,这位先生,是秦国左庶长卫鞅。你去做他的贴⾝护卫,如何?”荆南闻言,流露出钦佩的眼光,一阵手势,向卫鞅深深一躬,脚跟一碰,啪的站直⾝子。侯嬴道:“他说,愿为大人效力,誓死追随。”卫鞅拱手笑道:“壮士不怕我是暴政恶吏?”荆南満脸红,一阵比划,喉头中低沉的呜呜哇哇。侯嬴道:“他亲自看过了渭⽔法场,杀得都是为害一方的恶人。他如果是你,也要杀这些犯罪的坏人。”卫鞅慨然一叹,拱手道:“多谢壮士,⽇后烦劳你了。”刹那之间,荆南眼中闪烁出晶莹泪光,扑地跪倒,咚咚三叩,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双手递给卫鞅。卫鞅抖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排⾎字——秦国将废奴除籍真假? 卫鞅认真的点点头。荆南嘴角一阵菗搐,突然放声大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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