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是由孙皓晖写的架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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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 作者:孙皓晖 | 书号:43609 时间:2017/11/9 字数:7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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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鞅终于开始忙自己的事了。 从墓地回来,商鞅心里空的。他第一次感到了意失与沮丧,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默默流泪。孝公的盛年病逝,对他的心灵是重重一击!除了那天下难觅的君臣情谊,除了那同心同德的默契,最令人痛心的,便是他们携手相扶的大业半途而废。秦孝公在函⾕关远望的愤与遗恨,正是商鞅最为痛心的伤口。设若再有二十年,他们的功业将何其辉煌?只有那时,才可以说,商鞅的法家学说获得了彻底的胜利…如今秦公去了,商鞅才骤然感到了自己独木难支,才感到了秦孝公作为他背后的支柱是多么重要。以他冷峻凌厉的格,无与伦比的才华,只有秦孝公这样的国君才能让他放手施展。坚实厚重的秦孝公,从来不怕商鞅的光芒淹没了自己,从来都是义无返顾苦心周旋,为他扫清所有障碍。即或是有人风言“秦国民众唯知商君之‘令’,而不知国君之‘书’。”秦孝公也是微微一笑,不于理睬。而今秦孝公去了,自己还能遇到如此罕见的国君么?不能了,永远不能了。自古以来,明君強臣之间便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更深人静,商鞅平静了下来。他写好了辞官书,准备新君明⽇即位后便郑重呈送。即位大典的事,他已经给了景监车英,不用亲自持了。他要做的,是尽快善后,整理准备接的官文,集中属于自己的典籍书卷,以备辞官后治学。也就是说,他所有的事都集中在书房,书房之外的善后完全用不着他心。莹⽟却觉得他未免太急,侄子刚刚即位,他这位姑⽗商君就要辞官,总有点儿不妥。商鞅只是笑笑,也不多说,只顾在书房里忙。 商鞅不好对莹⽟明说的,是自己的那种异常感觉。 从嬴驷回到咸,商鞅就感到了这位太子和自己的疏离与陌生,尽管太子非常的尊重自己,见了自己恭敬得甚至超过了寻常员官。但正是这种“敬”使商鞅感到了內心的“远”商鞅虽不善从小处处人,但却善于从大处处人。譬如对待太子,商鞅在二十多年中,竟一直无从弥合他和少年嬴驷之间的伤口。按照常理,小嬴驷犯法理亏,商鞅只要多接触多开导,稍稍给“放逐”中的嬴驷一些照料慰抚,依嬴驷的悟自悔,这种伤口当不难弥合。但商鞅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去做。他的严厉、他的自尊、他的注意力、他的尽公无私、都不允许他这样做。在商鞅看来,一个做错了事的人若再去计较处罚他的人,那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志存⾼远的法家名士,如果再存心回头慰抚依法处置的罪人,同样是不可思议的!即使这个“罪人”具有最特殊的⾝份,他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本⾊。二十多年后,当商鞅敏锐觉察到这种“敬而远之”时,这种伤口已经成了难以填补的鸿沟。 对人心人情人事的洞察,商鞅是无与伦比的,这种壑沟他看得很清楚。商鞅的过人处,正在于他不会在大局上失自己。留在国中,与新君貌合神离,上下不同心,岂能再创大业?况且,新君嬴驷已经完全成,自己这个“镇主”权臣留在国中,反倒多有不便。更重要的是,秦孝公临终前的嘱托——嬴驷能扶则扶,不能扶则商君自立为秦公——使商鞅处于一种微妙的难堪地位。这个嘱托是当众说的,大臣们都知道,商鞅也认为这是秦孝公的肺腑之言。论能力,论实力,论威望,论民意,商鞅都可以做到废嬴驷而自立。按商鞅的本⾊品格,也绝不会顾忌天下非议与旧贵族的骂声。假若嬴驷真的不堪重任,商鞅是会那样做的,而且毫不犹豫,做得⼲净利落。 但是,如今的嬴驷完全可担大任,且对新法一力维护,自己如何能因嬴驷与自己“不合”而发难?如果商鞅是一个以权力为第一生命的人,也许恰恰这个“不合”便是发难的最大理由。但是,商鞅毕生追求的恰恰是功业,而不是权力。功业完成之后,仅仅为了保持权力而倾轧,何谈顶天立地之名士?既然认可了嬴驷,就应当为他开道,让他放开手脚去做。一朝天子一朝臣,是明君岂怕找不到良才辅佐?留在国中,嬴驷坐立不安,非议也会纷至沓来,对自己不利事小,引起裂痕內事大。 商鞅辞官,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想引出那些神秘的影子。 除了秘密活动的公孙贾,商鞅对嬴虔和甘龙的死始终感到蹊跷,尤其在知道了秦孝公那次“元老宴”的实真意图之后,更是疑虑重重。假如这些“该死”者都没有死,他们显然是将希望寄托在嬴驷⾝上。难道这些人发现了什么?笃定嬴驷会支持他们?如果是这样,商鞅倒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自己辞官,无疑会引得他们早⽇出来,若有不测,自己也来得及收拾。 次⽇清晨,刚刚举行完嬴驷的即位大典,商鞅就将辞官书给了国府长史。 大典一结束,嬴驷没有接见任何大臣,就径自回到了书房。他不急于和任何人共商国是,他要看看动静,因为他嗅到了一股异常的味道——昨天夜里,他书案上突然出现了一卷没有具名的《请举遗民书》!方才,长史又呈来了商君的《辞官书》。他觉得应当好好想想,绝不能轻易动作。 宮中很空旷很冷落。公⽗的一拨旧人,嬴驷一个都没有用。象黑伯那样的老人,嬴驷觉得不放心,他们对公⽗的旧情太深了。黑伯在公⽗葬礼之后骤然衰老了,⽩发如霜,佝偻成一团,失魂落魄的在宮中到处转悠,被嬴驷派人送到终南山老太后那里去了。其余旧人一律集中在公⽗的那个院子里,等候重新分派。嬴驷从太子府带来的十几个內侍仆从,散布在这偌大宮中,竟是无声无息。好在嬴驷习惯了寂寞冷清,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要得整顺,那要慢慢调理,急躁只能坏事。 已是暮舂初夏,⽩⽇虽然长了许多,但天还是不知不觉的黑了下来。嬴驷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坐在灯下打开了那卷神秘的匿名上书,卷首赫然五个大字——请举遗民书! 臣等昔⽇获罪者上奏国公:一国之本,在于世族。臣等本老秦旧士,历代追随秦公,浴⾎沙场,马⾰裹尸,烈士累累,忠臣锷锷,实乃老秦国脉所系。先君变法,臣等未尝懈怠。然商鞅主政,视臣等为腹心之患,罗织小罪,贬黜杀戮,责之细行,酷刑辱凌。秦国世族蒙冤含恨,子孙凋零,竟至一蹶不振!世族衰微,国脉不存,国公何得安枕?当此之时,商鞅权倾朝野,野心弥彰,必杀王自立而后快!臣等孤存忠心,请我王兴灭继绝,大举遗民,倚喋⾎世族克难靖国,护秦国新法重振大业。 耿耿此心,惟天可表。 嬴驷字斟句酌,细细品味,看出了这篇痛心疾首的文字绝然是煞费苦心敲打出来的。 文卷只提商鞅刑杀,却回避商鞅变法,将天下皆知的商鞅变法说成“先君变法”非但为他们不触动新法找了一个很妙的台阶,而且表明了世族力量志在复出而并不想推翻新法的意图。目的单一,就容易获得他的共鸣首肯。当然,这个谋略的背后,显然是认为嬴驷也对商鞅有着仇恨与戒惧。匿名文卷还隐隐透露出对他的胁迫“国脉不存,国公何得安枕?”当真是用心良苦!更奇怪的是,他们匿名不具,竟然采取了刺客游侠式的秘密呈送,分明是在做初步试探,万一失算,使他这个新君也无法主动出击。 思忖良久,嬴驷没有将这卷特殊的“上书”归⼊公文卷宗,而收进了只有自己能打开的铁箱。他觉得还是要静观,情势不明朗,他绝不会轻易决断。踱步有顷,蓦然想起长史来的商君上书,立即坐在灯前打开,卷首题目让他心头一跳——请辞官治学书! 臣卫鞅启奏君上:鞅不得志时,闻先君《求贤令》离魏⼊秦。尝遇先君求变图強之际,多方考量,论政明志,委臣以治国重任。臣主政二十余载,惕厉自勉,推行变法,未尝懈怠。鞅本布⾐之士,得遇先君生死相知,一展所学,此生⾜矣!今先君已逝,臣痛悲无以自拔,飘忽恍若大梦,悠悠此心,不胜倦怠,自感老之将至,无从专精国事。况新君明锐,才堪大任,有成算。臣懵懂在位,与国无益,与事有损。恳请允准臣辞官退隐,治学山林。如此则家国兴盛,臣心亦安。 嬴驷叹息一声,心中微微一阵颤抖。 在嬴驷的心目中,商鞅就象⾼山之巅的岩石,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今⽇看这辞官书,竟是催人泪下,嬴驷几乎难以相信这出自冷冰冰的商鞅笔下。揣情度理,嬴驷相信商君之言是实真的。他眼前又一次闪过黑伯那失魂落魄的佝偻⾝影。这些老臣旧人和公⽗的情感太深了!公⽗一死,他们简直如丧考妣一般。上大夫景监病了,国尉车英在丧礼那天竟哭得昏死在公⽗墓前,还有那个咸令王轼,捶跺⾜的要给公⽗守陵。更不说一大片赶来的郡守县令,一个个都哭得死去活来,硬是让葬礼磨到了天黑!莹⽟姑⺟与玄奇新⺟后的悲伤,甚至庶民国人的悲伤,嬴驷都完全理解。惟有这些旧臣老人的悲伤,让嬴驷觉得很是茫然。公⽗并没有给这些人特出的利益和权力,如何都觉得公⽗死了就天塌了一般?细细想来,嬴驷觉得公⽗真是不可思议,竟能如此深彻的将人心聚拢在自己⾝上!难怪他从来没有觉得商鞅的“威胁”自己能么?能做到如此深彻的人心么?嬴驷真是心中无底… 如今商鞅要辞官,也是如此理由“痛悲无以自拔,飘忽恍若大梦,悠悠此心,不胜倦怠,自感老之将至,无从专精国事”!嬴驷很明⽩,这是商鞅的肺腑之言,绝非虚假。 可是,商鞅能走么?当然不能!公⽗遗嘱,国事情势,朝野人心,都不允许。然而奇怪的是,想到商鞅要走,嬴驷就从心底渗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轻松。何以如此?嬴驷自己也说不清楚…兹事体大,还是想清楚再说吧。 旬⽇之间,咸宮竟是没有任何动静! 新君即位,十数⽇不见大臣,不理国事,非但在秦国闻所未闻,只怕在天下也是绝无仅有。平静沉默的咸巷闾之间,渐渐飘出了种种神秘的流言,说商君与新君不和,秘密到商于去了;旧臣称病不起,向新君威示等等等等。尽管秦国新法严噤传播流言,流言还是弥漫开来了。 这天,嬴驷接到密报,商鞅去了商于封地! 嬴驷感到惊讶,辞官书并没有准下,肯定不会是私自辞官离国,商鞅也不是那种有失坦之人。哪么是国事?也不可能,以商鞅辞官书所述,商鞅何有心情处置国事?纵然当真处置国务,当此时刻,也会禀报出行,如何不告而行?私不能,公不能,究竟何事?嬴驷当真感到吃不准了。 月上柳梢,咸宮静谧空旷,波光粼粼的南池映出四面秦楼,楼上传来时断时续的萧声,使层层叠叠的宮城飘忽着峡⾕般的清幽神秘。嬴驷正在南池边漫步,遥闻萧声呜咽,不噤仰头望月,轻轻一叹。 “禀报国公,太庙令杜挚求见。” 杜挚?嬴驷心中一动——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他记得,这个杜挚当年是中大夫,甘龙的生学,后来明升暗降做了太庙令,便再也不过问国事了。在所有的贬黜旧臣中,他成了唯一的合法在任者,也是唯一可为匿名文卷做试探的人!嬴驷微微一笑“请太庙令进来。” 一个⾝材⾼大略显驼背的人赳赳走来。从步态看,嬴驷觉得他还年轻,然走近一看,却已经是须发灰⽩的老人了。 “罪臣杜挚,参见国公。”来人扑地拜倒。 “太庙令安然居官,何罪之有啊?” “老臣几二十年荒疏国事,深感愧疚,请国公治罪噢嗬——!”杜挚放声痛哭。 嬴驷淡淡漠漠道:“太庙令纵有委屈,何至于此?请起来讲话。” 杜挚哽咽着站起来“老臣之伤悲,非为一己,而为国公,为秦国。” “国有何事,令太庙令伤悲若此?” “启奏国公,国有危难,朝夕将至。老臣故而伤悲。” 嬴驷微微冷笑“太庙令不怕流言罪么?” 杜挚亢声道:“老臣但知效忠国公,何惧奷人陷害?商鞅未曾离职而归封地,国公可知他意何为?”见嬴驷默然不答,杜挚低声道:“老臣友人方从商于归来,亲见商鞅进⼊秘密⾕地调动军马。老臣不胜忧虑矣。” “太庙令偏有如此友人,巧得很嘛,在哪里啊?”嬴驷冷冷揶揄。 不想杜挚霍然转⾝,双手“啪!”的一拍“请老友自己道来。” 话音落点,一个蒙面人顿时站在面前,仿佛从地下冒出来一般! 嬴驷丝毫没有惊慌,反冷冷一笑“你不是楚国商人、黑茅之友么?” 蒙面人深深一躬“秦公慧眼无差,在下商旅无定,也是太庙令故。” 嬴驷不想在这里追究蒙面人的底细,淡然问“何事偏让你巧遇了?” “禀报秦公,在下运货夜过商山无名⾕,发现商君⼊⾕。小人原本以为富商隐匿财宝,便尾随探察,想将来劫财盗宝。不料跟随到⾕中,发现竟是秘密军营!在下连忙逃回。在下本不以为意,奈何太庙令说此乃国难,硬将在下带来做证。”蒙面人倒真象个贪财未遂的商人语气,一惊一炸,活灵活现。 “你?识得商君?” “在下见过商君多次,都在刑场光天化⽇之下,永难忘记。” “你可记得那道山⾕?” “商山之道,在下了如指掌。” “来人。”嬴驷肃然下令“派两名特士,随这位先生即刻急赴商山探察。无论有无情事,不许走了此人!” “谨遵王命!”新由太子府总管升任的內侍大臣,带着蒙面人疾步去了。 “太庙令请回吧。”嬴驷冷冷一句,转⾝走了。 半个时辰后,一辆四面垂帘的篷车急速驶出宮城。 篷车来到咸商市空阔地带的那座孤独院落前,没有在正门前的车马场停留,而是轻快的驶到了隐蔽的后院门前。车马刚刚停稳,厚重的包铁木门便无声的开了。一个⽩发老人盯着篷车上下来的黑⾐人,深深一躬,一言未发,便将来人让进,随即关上了大门。 ⽩发老人领着黑⾐人穿过几道门厅,进了一座荒芜的花园。园中荒草及,假山⽔池也是草树参差荒凉清冷。月光下,隐隐可见山顶石亭下一个黑影,仿佛一石柱立在那里凝固不动。⽩发老人指指石亭,默默走了。 “侄儿嬴驷,参见公伯。”黑⾐人走近土山,在荒草中遥遥一拜。 亭中黑影蓦然回⾝,却是良久沉默,只有耝重的息。黑⾐人走上石亭,在亭廊下又是一躬“公伯,别来无恙?” 亭中黑影沉重的叹息一声“国公,如何知我没有死?” “一支神秘的袖箭告诉我,疑难不解可找公伯。想必也有人告诉公伯我要来。”嬴驷走进了石亭。 “嬴虔戴罪,与世隔绝,心志枯竭,安得谋国?” “公伯坚韧不拔,断不会一刑丧志。封门绝世,不过是公伯在躲避风暴。如今风浪平息,何拒侄儿于千里之外?” 嬴虔长吁一声“驷儿,没有⽩⽩磨练,不愧嬴氏子孙。你且说来,难在何处?” “其一,那个神秘人物的实真⾝份?” “此人乃当年的太子右傅,公孙贾。逃刑离国,屡有奇遇。” “其二,这些元老旧臣,世族遗民,究竟想走到哪一步?” 嬴虔略有沉昑“自公孙贾露面,我就精心揣摩其图谋。看来他们有两个目标,一是复仇,二是复辟。” “他们只字不提复辟,反信誓旦旦维护秦国新法。孰真孰假?” 嬴虔冷笑道:“谋策略而已。第一步,唯言复仇;第二步,唯言复辟。此乃步步为营,用心何其险恶。” “公孙贾有此谋略,也算重生了。” “公孙贾有学无识,岂有此等谋划?此乃老甘龙谋划无疑。只有这只老枭有此见识。” “甘龙?”嬴驷大为惊讶“那个风烛残年的昏聩老人?” 嬴虔冷冷一笑“驷儿,你只听甘龙讲过一次书,后即少年出走,何能看透这只老枭?此人机谋善变,深蔵不露,狡猾若千年老狐,毒如山林老枭。只有他,才是世族遗民的灵魂。你公⽗当初第一个防备的就是他。凭心而论,甘龙生不逢时,偏偏遇上了你公⽗与商鞅这样的英主強臣,否则,他在任何家国都可倒海翻江。我已派人查清,当年使你闯下大祸的背后黑手,正是这只老枭!” “啊?!”嬴驷不噤一阵颤抖。 多少年了,那个噩梦始终萦绕着他——好端端的封地世族,为什么会送沙砾石子羞辱他?为了开解这个噩梦,他固执的在眉县⽩村住了三年,结识了当年被他杀死的⽩氏族人的后代,得知了他们的冤情,也知道了他们在寻觅追查这只黑手。自此,嬴驷彻底明⽩了自己对封地庶民的罪责,噩梦开解了一半。也就是从那时侯起,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查出这只黑手,食其⾁寝其⽪!少年仇恨已经积成了冰山,但却从来没有融化,没有流失。此时听得伯⽗一言,他的冲动竟是难以抑制的要爆发出来。但他还是顽強的克制了自己——既然这只老枭已经出现在面前,就慢慢消受,一刀一刀剐他!他深深的出了一口耝气,颓然坐在石凳上。 嬴虔慢慢讲述了甘龙当年的谋:甘龙的长子甘成,秘密挑选了十几个本族农夫,去⽩村亲戚家帮忙,⽩⽇打场,晚上看场。就在农人鼾睡的夏夜,他们偷换了已经封好的赋粮。天一亮,牛车上路,他们便各自告辞,离开了⽩村…后来,这十几个农夫都在三五年里莫名其妙的死了。 “很平易,是么?”嬴虔淡然道:“然则却最难觉察。甘龙很⾼明,第一,他选准了谋对象,你和⽩村,这是成功的一大半。其次,他的手段很平易,远远的离开了国府权力的视野。再看看结果,这个谋一举改变了秦国的权力结构。非但裂权弱君,而且埋下了⽇后复仇复辟的种子,迫使所有被变法淘汰的怨臣旧族,包括我等,都与他站在一起,何其老辣!” 嬴驷已经冷静下来,非常钦佩这个昔⽇的太子傅上将军——他的坚韧,他的洞察,他的缜密,他的冷静,他的智慧,都⾜以与甘龙抗衡。而且,他有甘龙不具备的优势,他是王族⾎统、曾经统率六军的秦国名将!最重要的是,他曾经是商鞅变法的強大后盾,而不是复辟的旧派世族。这一切,都决定了他将成为自己稳定大局的支柱。 心念及此,嬴驷问:“伯⽗以为当如何应对?” “两刃一面,将计就计。”嬴虔不假思索。 “两刃一面?将计就计?”嬴驷虽然一下不能解透嬴虔潜心思虑的谋略,但也大体悟到了其中堂奥,不噤微微一抖。 “嬴驷,”嬴虔的声音平板淡漠得象池中死⽔“有商鞅在,你就无所作为。有世族遗民在,你亦无所作为。何去何从,你自决断吧。” 嬴驷深深一躬“公伯,请允准华妹随我一段时⽇。” 嬴虔沉昑有顷“让她去吧,但你要严加管束,不能卤莽。” “我自明⽩。”嬴驷走出石亭,大步穿过荒草去了。 片刻之后,两个黑⾐人出了后门,闪⾝钻进篷车。一阵轻微的车轮声,篷车已经湮没在四更夜幕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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