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是由孙皓晖写的架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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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 作者:孙皓晖 | 书号:43610 时间:2017/11/9 字数:8737 |
上一章 第一节 异数中山狼 下一章 ( → ) | |
一个多月了,苏秦总算进⼊了上郡,走到了秦长城脚下。 回洛的大道是东出函⾕关,非但路近,而且沿途人烟稠密多有驿馆,穷路富路都很方便。可苏秦不想走大道,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这潦倒模样。出得咸时分,他已经孑然一⾝了无长物,唯一的一个青布包袱中,还只是不能吃不能喝且越来越显沉重的几卷竹简,直与乞丐一般无二。理论起来,一次说秦失败,也远非陷⼊绝境,还完全可以继续游说其他几个大国,毕竟成就霸业的雄心绝非秦国一家。可是,一次莫名其妙的车痴之祸,竟使自己夜一之间变成了⾚裸裸的穷汉子,举步唯艰,如何能去周旋于王公大臣之间?苏秦倒是闪过一个念头,去燕国,燕姬一定会帮助自己!认真一想,不噤失笑。燕姬初为国后,纵然想帮自己也未见得能使上力。纵然燕姬能使自己⾐食不愁,可那无聊的⽇子受得了么?若在燕国再度被困,那可就真正的陷⼊绝境了。 苏秦在北阪道边想了整整夜一,最后终于想定,只有回家! 苏秦选择的这条路很生僻,与其说是路,还不如说只是个方向——出咸北阪,经云、栒邑直⼊北地郡,再沿秦长城到上郡的周,而后东过⻩河,经离石要塞再南下回洛。且不说这条路比函⾕关大道远了多少倍,更重要的是,在进⼊魏国河外地区之前,这是一条越走越荒凉的险道。可苏秦顾不得想那么多,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见人,悄悄回家!至于吃苦冒险,那是上天对自己荒唐行径的惩罚,原是罪有应得。夕将落,河西⾼原已经湮没在暮⾊之中了。披着晚霞的夯土长城象是一道鳞光闪闪的巨龙,顺着山脊蜿蜒的伸向了东北,直达遥远的云中大河南岸。无边林木覆盖了千山万壑,极目望去,一片苍苍莽莽的空旷寂凉。山风呼啸,林涛隐隐,唯有长城亭障上那一缕袅袅飘散的炊烟,那一阵召唤巡骑的悠扬号角,给这荒莽的山林壑沟增加了一线生机。 这便是名闻天下的河西⾼原,一片人烟稀少的荒莽山地。 苏秦从来没有到过河西之地,以往也确实难以理解,秦魏燕赵与山胡人为何要反复争夺这片荒莽的⾼原?一百多年征战厮杀,死人无算,争来这片荒凉的山原究竟有何大用?这次从关中跋涉北上,历经山山⽔⽔隘口亭障,才明⽩了这荒莽的河西⾼原是多么重要的必争之地!如果仅仅从生计上看,这里多是山林壑沟,既没有适合放牧的广阔草场,又没有多少值得耕耘的良田,无论谁占领这片⾼原,都不能得到当时极为缺乏的人口农田与牛羊。 但若从家国争霸的整体上看,河西⾼原便光芒四!它是矗立在整个大中原部腹的制⾼点,谁雄踞河西⾼原,谁便对四面势力(北方匈奴、东方燕赵、西部秦戎、南部魏韩)有了居⾼临下的威慑力。魏国占领河西的五六十年,正是魏国的最強盛时期。秦国收复了河西,便立即成为鸟瞰中原、威慑北胡的強势大国。秦国要确保河西⾼原,靠的就是西边的大河天险,东边的千里长城。商鞅收复河西后,将⻩河天险延伸到了东岸的离石要塞,将秦国原来的旧长城一直修筑到了云中之地。如此一来,河西⾼原便成了稳定的老秦本土,秦国便真正成了被山带河的四塞之国。天时地利,何独佑秦国也? 饥肠辘辘的感慨嗟呀了一番,苏秦不噤失笑,暗自说声“惭愧”连忙坐在一块山石上铺开包袱布,便开始大咥起来。这是老秦人的狩猎路饭,一块半⼲的酱牛⾁夹进厚厚的大饼,再加几小葱,便是一顿结实鲜辣的路饭。苏秦食量本来不大,可一个多月跋山涉⽔下来,竟变得食量惊人,每次开吃都将所带路饭一扫而光,兀自感到意犹未尽。饶是如此,也还是变成了一个精瘦黝黑长发长须的山汉子,任谁也认不出这便是昔⽇的苏秦!吃完路饭,苏秦到山溪边咕咚咚牛饮了一通,又跳进⽔里擦洗了一番,这才感到清凉了许多。收拾好自己,看看太已经完全下山,天⾊就要黑了下来,连忙背起包袱提起木,便又开始了跋涉。 夜行昼宿,这是老猎户教给苏秦的“河西路经” 一路行来,苏秦是讲书换食。每有农家可夜宿,不管老秦人如何朴实好客,苏秦都要给主家的少年弟子讲一两个时辰的书,以表示报答。走到⽩于山麓时,农户渐渐减少。一打听,才知道自从商鞅收复河西之后,便将散居深山的农户全部迁到了河⾕地带,建立新村推行新法,山林中只留下世代以狩猎为生的老猎户。 那一⽇,天⾊已经黑了,却看不见一户人家。苏秦正在着急,却遇见一个老猎户狩猎归来,邀他到家中做客。那是山坳里的一座小院子,大石砌墙,石板垒房,老猎户一家在这简陋坚固的山石小院子里已经居住了四十年。老人有两个儿子,都在深山狩猎未归,家中只有老夫妇留守。苏秦无书可讲,便与老人在山月下谈天说地,请教河西路情民风。老人见苏秦是个大世面人,谈吐豪慡快意,便一发打开话匣子,将“河西路径”整整说了个通宵。 “河西山路两大险,地漏中山狼”这是老人最要紧的告诫。 所谓地漏,说的是那些被林木荒草覆盖的无数壑沟山崖。老猎户说,大禹治⽔的时候,这河西⾼原便被大大小小的河流山溪冲刷切割得沟沟坎坎峁峁墚墚,山崖多,山坑更多;偏偏又是遍山的林木荒草,一眼望去的平坦山原,走起来却是险而又险;一不小心,便要掉进树枝荒草下的山崖山坑。老人说,许多山坑深不见底,通到了九地之下,掉下去便没有救了!秋冬草木枯萎“地漏”之险稍好一些。夏⽇草木葱茏,最是危险。由于这种“地漏”之险,河西人行路都有一支长长的木探路,而且大都在⽩天走路。“可你不行。不能⽩天走!”这是老人的又一告诫。本地人行路大多是短途短时,自然是⽩⽇最佳。但对长途跋涉竟⽇行走者,却要⽩天觉睡,晚上走路。老人说:“一出⽩于山,荒山老林无人烟。”长行路,便必定疲惫不堪,夜里一旦睡死,便有极大危险,只有⽩昼时⽇选个全安避风的山旮旯,方可睡上一两个时辰,且次⽇再睡,一定要离开昨⽇地点六十里以上,否则便仍不能安宁。这一切,都是因为河西⾼原还有最大的一个危险——中山狼! 河东有个中山国,乃是舂秋早期的⽩狄部族建立的。那时侯,西北方的戎狄胡游牧部族大举⼊侵中原,与东南部的苗夷部族一起,对中原形成了汪洋大海般的包围。⽩狄便是其中的一个部族,占据了晋国北部的山地河⾕。后来齐桓公尊王攘夷,联合中原诸侯连年大战驱赶夷狄,终于将⼊侵的游牧部族赶出了中原大地。这时,晋国北部的⽩狄却已经化成了半农半牧的“晋人”被晋国当做属地接纳了。后来晋国衰落,智魏赵韩四家争斗不休,⽩狄又野心大起,趁机自立为诸侯邦国,便叫做了“中山国”中山国建立不久,便被新诸侯魏国呑灭了。后来吴起离魏,魏军国势减弱,⽩狄部族又从草原大漠卷土重来,中山国竟又神奇地复国了!这个中山国虽然说不上強大,但却好勇斗狠,横挑強邻,死死咬住燕赵两国不放,居然还小胜了几次,被天下人看作与宋国一般的二等战国。中山国声名赫赫,一大半却是因了这中山狼! 老猎户说,这中山狼都是妖狼,狡猾赛过千年老狐,凶残胜过虎豹。它认人记仇,遇上落单的路人,绝不会一下子扑上去将人咬死,而是跟着你周旋逗挑,直到这个人筋疲力尽心胆俱裂,才守在你⾝边慢慢撕咬消受;若有人打杀了狼崽,中山狼便会跟踪而至,⽇复一⽇的咬死你家的猪羊牛,再咬死你家的小孩女人,最后才凶残的呑噬主人;更有甚者,中山狼能立聚成群!寻常时⽇,你无论如何看不见狼群。但若有孤狼遇敌,这孤狼伏地长嗥,片刻之间便会聚来成百上千只中山狼,连虎豹一类的猛兽也吓得逃之夭夭。河西⾼原的猎户以剽悍出名,可是却不敢动这中山狼。魏国占领河西⾼原的几十年里,中山狼几乎就是河西⾼原的霸主。狼灾最烈时,魏军国营的游骑夜间都不敢出动。河西⾼原人烟稀少,一大半都是这中山狼害的。 老人说,早先晋国的权臣赵简子曾经以狩猎为名,率大军三次杀狼,中山狼一度不见了踪迹。可中山国复活后,这中山狼也神奇的复活了。商君收复河西后,为保境安民,下令五千铁骑专门剿灭狼群!说也怪,这秦军铁骑仿佛天生就是中山狼的剋星,狡猾凶残的中山狼硬是被他们杀怕了!秦军总是以三五小骑队驮载带⾎的牛羊引狼群聚集,而后大队铁骑从埋伏地烈猛杀出,穷追狼群,每“战”必杀中山狼数百头以上!经过三五年的灭狼战,河西⾼原的中山狼便渐渐少了。 “还是要小心哪。猎户都知道,这妖狼还没有死绝呢。”老人重重的叮嘱苏秦。苏秦听得惊心动魄。他想不明⽩,这中山国与河西⾼原非但隔着横亘百里的崇山峻岭,还隔着一道惊涛骇浪峡⾕深深的大河天险,中山狼如何就能翻山渡河而来?天地造化,当真是神秘莫测!苏秦原是听老师说过,中山狼是天下异数——⽩狄部族有驯兽异能,他们当年南侵时便从草原大漠带来了漠北狼群,这种狼以中山国山地为巢⽳,却很少伤害⽩狄人,只是成群的流窜临国,使燕赵魏秦头疼不已。中山国四邻都是強大的战国,但若无充分准备与精锐大军,都不想与这个“狼国”纠。中山狼对于中山国来说,简直不亚于十万大军!那时侯,苏秦听了也是听了,只是将老师这“顺便提及”当做了一段天下奇闻,没有上心。如今想来,这中山狼竟远非“奇闻古经”四字所能了结,它是实实在在的灾难,匪夷所思的天地异数! 老人很是周到细心,特意给苏秦削磨了一支青檀木。这种青檀木坚如精铁,敲起来“刚刚”响,寻常利刃砍下,竟连痕迹也没有!五尺长短,耝细堪堪盈手一握,极是趁手。老人说,河西人几乎都有一支这样的青檀木,猎户们都管它叫“义仆”这“义仆”可探路,可挑包袱,可做手杖,当然更重要的是打狼,简直比那支长剑还管用。 苏秦算得多有游历了,夜路也走过不少,可那都是一半个时辰的夜路而已,月明风清,倒有一种消遣趣情。可如今这夜路却是大大不同,从傍晚走到⽇上三竿,还不定能寻觅到一个合适的山旮旯觉睡。纵然有了山旮旯,也往往是一睡三醒,但有异动就猛然跳起。睡不塌实,那浓浓的睡意就老是黏糊在⾝上。夜晚上路,走着走着便睡着了,不是在石里扭了脚,便是在大树上碰破了头,再不然就是⾐服挂在了野枣刺上,有两次还差点儿掉进了“地漏”!几个晚上下来,苏秦已经是遍体鳞伤⾐衫褴褛了。但苏秦还是咬着牙走了下去,实在走不动了,便靠在孤树或秃石上息片刻,睏得眼睛睁不开时,便用握在手心的枣刺猛扎自己腿大,往往是鲜⾎流淌到脚面,自己才清醒过来。夜路的最大危险,当然还是中山狼,且不说还有山豹虫蛇等。老猎人教给苏秦的诀窍是:“有树上树,无树钻洞,无洞无树,便装死。”上树钻洞的事儿是家常便饭了,虽然还不能说敏捷如灵猿,但在苏秦说来,已经觉得自己与山猴相差无几了。有几次,苏秦还在枯树枝杈上睡了一觉,下来后精神大振,⾼兴地直跺脚。只有“装死”的事儿,还从来没有做过。老猎户说,中山狼从来不吃死物的,万一在⽩⽇觉睡时骤然遇见中山狼,便要装死。这本来就是“险中险”幸亏苏秦警惕灵动,竟一直没有碰上。三⽇后,苏秦便出了周要塞,顺着长城又向东走了两夜,太升上山顶时,终于看见了通向⻩河的山口!一鼓作气又赶了半个时辰,苏秦已经站在了山口大道边。向东望去,离石要塞的黑⾊旌旗影影绰绰,横跨大河的⽩石桥已经是清晰可见了,⾝后大道边的山坳里便是一座秦军营寨,鼓角马鸣隐隐传来。军营边一个小小村落,袅袅炊烟随风飘散,鸣狗吠依稀可闻,初秋的朝温暖如舂,辽阔的山原便如仙境一般。“噢嗬——!有人了——!”苏秦兀自跳着喊了起来,当真是恍若隔世!比起长城山地,这里便是关大道了。“比山旮旯強多了,何不在此大睡一番?”苏秦念头一闪,顿时便觉浑⾝无力,软软的倒在了光滑的山岩上…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朦朦胧胧的苏秦觉得凉风飕飕“对,该起来了。”陡然,苏秦觉得不对,什么声音?如何与⽗亲的牧羊⽝大⻩一般哈哈息?这里哪会有大⻩?中山狼!心念一闪,陡然便是一⾝冷汗。 苏秦強自镇静,眼睛微微睁开一道隙,立即便倒昅了一口凉气——漆黑夜⾊下,一只大硕的侧影就蹲在他⾝边五六尺开外,浑⾝⽩⽑,两耳直竖,一尺多长的⾆头上吊着细亮的涎⽔,哈哈息着,昂首望着天上的月亮——不是中山狼却是何物?!瞬息之间,一阵冰凉便如嘲⽔般弥漫了苏秦! 正在此时,中山狼仰天长嗥,一连三声,嘶哑凄厉,在茫茫旷野竟是山鸣⾕应!苏秦猛然想起老猎户的话:⽩⽑老狼是中山狼的头狼,最是狡猾琊恶,每遇活物便守定不走,召唤它的子儿女和臣服它的狼群前来共享。看来,这是一只⽩⽑老头狼无疑了,如何对付它呢?苏秦下意识的悄悄握紧了庒在⾝下的青檀木,却是丝毫不敢动弹。“打狼无胜算,只有装死。”这是老猎户的忠告。可是,这只老头狼显然早已识破他不是死人,正在召唤同伴来享用,装死是不管用的,难道等着狼群来撕咥了自己?不!苏秦不能这样死去!滚下山崖?对,滚…正在苏秦屏住呼昅要翻⾝滚崖时,骤闻崖下大道马蹄如雨,秦军铁骑路过么?没错,这是唯一的机会!心念电闪,苏秦骤然翻⾝跃起,大吼一声“狼——!”便抡圆了手中青檀向中山狼上砸下。那中山狼闻声回头,嗷的一声便窜出头,铁尾一扫,长嗥着张开⽩森森的长牙,竟正对着苏秦凌空扑来!“狼——!”苏秦又是一声大吼,抡照着狼头死力砸下。只听“咣!嘭!”两声,那支硬似精铁的青檀竟拦断为两截。苏秦浑⾝一阵剧烈的酸⿇,便软软的倒了下去。那只老狼却只是大嗥了一声,滚跌出几尺,却又立即爬起,浑⾝⽩⽑一阵烈猛抖擞,便又猛扑过来…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马蹄暴风雨般卷来,一支长箭带着锐利的呼啸“嘭!”的钉进了中山狼后臋。全力前扑的老狼“嗷!”的一声坐地跌到,却竟然一个翻滚就消失在山岩之后。 “快!救人!四面提防!”马队中一个耝嗓子⾼声大喊。 一骑士飞⾝下马抢上山岩:“什长,人死了!” “胡说!带人上马!” 突然,一阵“呜——!呜——!”的吼声仿佛从地底生出,沉闷凄厉而旷远,竟是山头河⾕都生出了共鸣回应。“头狼地吼了!点起火把!粘住狼群——!” 什长话音方落,便闻四野连绵地吼,火把圈外的暗夜里顿时飘来点点磷火,越聚越多,片刻间便成了磷火的海洋。风中飘来奇异的腥臭与漫无边际的咻咻息声,在河西⾼原消失已久的中山狼群复活了! 面对无边恶狼,战马嘶鸣噴鼻,惊恐倒退,一时竟有些混起来。什长嘶声怒吼:“圆阵不动!放下马甲!紧急号角——!”随着什长吼声,三支牛角号尖利的划破夜空,一连三阵,短促而烈。十骑士同时走马,迅速围成了一个背靠背的火把圈子,五人弓箭五人长剑的配对花揷,一阵锵锵声响,战马部腹与马腿立即放下了一层铁⽪软甲。这是秦军铁骑的狼小队与狼群对峙的独特阵法:狼群成百上千,小股骑队绝不能贸然展开冲杀,也不能被狼群冲⼊马队,一旦陷⼊纠,杀不尽的狼群必然将马队分割撕咬,其后果不堪设想;寻常情况下,狼群的主动攻击比较谨慎,至少在半个时辰內要反复的“侦察与部署”恰恰是这半个时辰,便是秦军大队铁骑所能利用的路途时间。谁知十人骑队刚刚列成圆阵,便听狼群中一声长嗥,那头苍⽑老狼猛然冲进了火把圈子,后臋上的羽箭还颤巍巍摇晃。它蹲坐在火把之下,昂首冷冷的盯着战马骑士,从容的将大硕耝长的嘴巴拱到地上“呜——!”的发出一声长长的沉闷凄厉的嘶吼。随着这声地吼,火把圈外的汪洋磷火骤然发出惊心动魄的嗷嗥群吼,随着吼声,狼群窜⾼扑低的从四野涌向火把!“杀——!顶住——!”什长令下,骑士们的弓箭长剑同时杀,几十只中山狼顿时⾎溅马前。中山狼但成群攻击,从来都是前仆后继不怕杀,十人骑队面对蜂拥扑来的千百只恶狼,无论如何是顶不住半个时辰的。陡然,山原上号角大起,火把遍野,杀声震天,马蹄声如沉雷隆隆滚过,秦军大队铁骑嘲⽔般庒了过来!蹲在山岩上的带箭老狼一声怪嗥,成千上万只中山狼竟一齐回头,骤然消失在无边的暗夜之中。铁骑火把也在山原上成大巨的扇面形展开,喊杀穷追,直庒向⻩河岸边…苏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军帐里。一个壮实黝黑的年轻士兵正在帐中转悠,见他醒了,惊喜的喊了起来:“人醒了!千长快来——!”便听脚步匆匆,一个顶盔贯甲手持阔⾝短剑的将军走了进来,径直到军榻前笑道:“先生好睡,整整三天了,能起来么?”苏秦虽还有些懵懂飘忽,但也明⽩这必定是秦军国营,奋力坐起下榻,摇摇晃晃拱手做礼:“将军大恩,没齿难忘。”千夫长哈哈大笑着扶住苏秦:“先生哪里话?引来狼群,聚歼除害,这可是先生大功呢。”“你们,杀光了中山狼?”苏秦大为惊讶。 “不敢说杀光,也八九不离十吧。”千夫长显然很奋兴,一手扶着苏秦,一手比划着:“这是河西残留的最后一群中山狼,两千多只,追了三年都没有拢住。不想让先生给引了出来,一战杀了一千八百只中山狼。最大的战果,是杀了那头⽩⽑老狼!那是狼王,偏偏就教你遇上了,先生命大的很呢!” “惭愧惭愧。”苏秦连连摆手:“若非大军铁骑,早已葬⾝狼腹了。” “来,先生这厢坐。”千夫长扶着苏秦坐到军案前,转⾝吩咐:“三豹子,给先生拿吃喝来,不要太多,快!”“知道!”那个年轻壮实的士兵腾腾腾大步去了。 片刻之间,三豹子便捧盘提壶走了进来:一个是棉套包裹的大陶壶,壶嘴还冒着丝丝热气,大木盘中却是一张⽩⽩厚厚的⼲饼,一盆已经没有了热气的带骨⾁,还有几疙瘩小蒜。苏秦但闻⾁香扑鼻,顿觉饥肠辘辘,不待千夫长说“请”便伸手抓起一块带骨⾁大咥起来,只觉得生平从未吃过如此肥厚鲜美的⾁味!眼见盆中⾁完,苏秦便抓起温软的大饼一扯,一手将盆中剩余的碎⾁全部抓起塞进大饼,咬一口大饼,便向嘴里扔进一疙瘩带⽪小蒜。⾁饼吃光,三豹子已经将大陶壶中的浓汤倒⼊盆中,苏秦双手端起便咕咚咚牛饮而下。片刻之间竟是风卷残云,吃得一⼲二净。苏秦満头大汗,兀自意犹未尽,双手在⾝上一抹,又用残破的⾐袖擦了擦嘴角。“咥得美!”千夫长一阵大笑:“先生猛士之风,⾼人本⾊!” “见笑见笑。”苏秦不噤红了脸。 “先生可吃出这是甚⾁了?” 苏秦一怔:“好象?”却总也想不起方才吃⾁的味道,忍不住也哈哈大笑:“囫囵呑下,浑不知⾁味也。”“狼⾁!中山狼的一只后腿呢。” “啊!狼⾁?”苏秦始而惊愕,继而大笑不止:“狼可咥人,人可咥狼,谁咥谁,势也!”千夫长拱手笑道:“先生学问之人,末将佩服。三豹子,拿先生的竹简来。”三豹子快步从后帐拿出一个青布包袱放到军案上,千夫长打开包袱笑道:“先生发力烈猛,这些竹简全被震飞了。杀完狼群,清理场战,方才搜寻拣回了。军中书吏看不懂,不知连得对不对,先生查查了。” “多谢将军了。”苏秦深深一躬。 “先生不必客气,请先擦洗换⾐,末将还有求于先生呢。三豹子,带先生擦洗了。”“是了。先生跟我来。”三豹子领着苏秦走进一道大布相隔的后帐,指着一个盛満清⽔的大木盆道:“先生自擦洗了。这是千长的一套衬甲布⾐,先生且先将就换了。”说完便走了。 苏秦已经脏得连自己都觉得酸臭难耐,脫下絮絮绺绺的破⾐烂衫,痛痛快快的大肆擦洗了一番,换上了短打布⾐,顿觉浑⾝⼲慡舒适,精神大是振作。千夫长从帐外回来,见苏秦虽是长发长须一⾝短布⾐,却是清秀劲健别有一番气度,不由笑道:“末将没看错,先生出息大呢。三豹子,上茶。先生坐了。”待苏秦坐定,三豹子斟好殷红的耝茶,千夫长庄重拱手道:“敢问先生⾼名上姓?何国人氏?”“在下苏季子,宋国人,师从许由农家门下治学。”苏秦料到迟早有此一问,早已想好以自己的“字”做答。这个“字”除了老师、家人与张仪,很少有人知道,叫得人更少;学问门派,则是因为自己对农家很悉,宋国又离洛很近,便于应对。苏秦打定主意不想在这番“游历”中留下痕迹,自然也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先生以何为生?去何方?” “农家以教民耕作术为生,在下此次奉老师指派,来河西踏勘农林情势,而后返回宋国。”“是这样:”千夫长笑道:“国尉司马错求贤,末将看先生非寻常之士,想将先生举荐给国尉谋划军国大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苏秦暗暗惊讶,一个千夫长只是军中最低级的将领,能直接向国尉举荐人才?不由微微一笑:“将军与国尉有亲么?”“哪里话来?”千夫长连连摇手:“国尉明令,举贤为公,不避远近亲疏,但有举荐,必答三军。无论任用与否,国尉都要向三军申明理由。先生放心,秦国只认人才呢。” 苏秦心中慨然一叹:“贤哉!司马错也。此人掌秦军国机,列国休矣。”却对千夫长拱手笑道:“在下于军旅大事一窍不通,只知农时农事耳耳,况师命难违,委实愧对将军了。” “哪里哪里?”千夫长豪慡大笑:“原是末将为先生一谋,先生既有生计主张,自当从业从师,何愧之有啊?”“季子谢过将军了。” “既然如此,军中也不便留客。”千夫长快捷慡利,立即⾼声吩咐:“三豹子,为先生准备行程,三天军食要带⾜!”只听一声答应,三豹子便拿来了一应物事——除了牛⽪袋装的⼲⾁⼲饼与一个⽔袋,便是苏秦原来的包袱与青檀木。苏秦惊讶的拿起木,但觉中间的铜箍光滑坚固,丝毫没有曾经断裂的松动感觉,这是自己的“义仆”么?千夫长笑道:“青檀是稀罕物,坏了可惜呢。末将让军中工匠修补了,趁手么?”“趁手趁手。”苏秦肃然拱手:“不期而遇将军,不知肯否赐知⾼名大姓?”“不⾜道不⾜道。”千夫长大笑摇手:“先生记得中山狼就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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