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是由孙皓晖写的架空小说
阿奇小说网
阿奇小说网 短篇文学 武侠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言情小说 架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推理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深宅旧梦 情栬西游 滛情幻影 心畸之夺 情卻双轨 绝地羔羊 四面春风 龙之物语 风韵犹存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奇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  作者:孙皓晖 书号:43610  时间:2017/11/9  字数:8880 
上一章   第六节 行与子还兮 我士也骄    下一章 ( 没有了 )
  在齐国历法的“期风至”那天,两个方士被请到了张仪面前。

  夜里,张仪与两名方士密谈了整整两个时辰。他备细叙说了“某公”的症状心等,询问方士能否禳治?这两个方士却是师兄弟,师兄已经⽩发苍苍,师弟却正在中年。听罢张仪诉说,两位方士便是闭目沉昑,良久,⽩发老方士道:“此公非公,却是一王。”张仪心中一惊,脸上却是笑着:“果真王者,便无以禳治么?”老方士道:“王者上膺天命,禳治却要大费周折。”张仪笑道:“如何周折?但请明言。”老方士道:“最难者在蓬莱仙药,却要大船渡海,又需童男童女祈祷于海神上天。”张仪道:“两位大师若能使此公清醒三月,所需诸般周折,便并非难事。”老方士道:“此前禳治,尚需重金敬天。”张仪笑道:“上天也爱金钱么?”老方士肃然道:“非是上天爱金,却是世人敬天之心。惟将世人钟爱之物敬献上天,方知上天赐恩可贵也。”张仪点头:“不知上天所需几何?”老方士道:“万金之数。”张仪慨然拍案:“便是万金了。”目光一闪又问:“两位大师须轻车简从随我上路,不知可有难处?”中年方士悠然道:“轻车尚可,简从不能。一百名少年‮弟子‬乃祈祷法阵,非但不可或缺,⾐食且须以大夫爵品待之。”张仪思忖片刻道:“但以大师所言。明⽇午后起程了。”老年方士道:“百名‮弟子‬,明晚方能赶到,只能后⽇起程。”张仪道:“好,便是后⽇。”

  与方士密谈罢,张仪便回房部署上路事宜,没有了嬴华,诸多事体便要靠绯云与两名掌书打理,一一落实,已经是四更时分。掌书退去,绯云却是心神不定,张仪戏谑笑道:“小哥儿又有心事了?”绯云道:“吔,甚心事?正经事呢。我怎么看,这两个方士也不象正道医家,莫得又给你惹事儿?”张仪笑道:“方士方士,本来就不是正道医家,有何稀奇。”绯云急道:“吔!不是!我说他们好象是,是骗子,诈人钱财一般吔。”张仪默然有顷,叹息了一声:“方士兴起几十年了,我等谁也没经过见过,可太医既然说了,齐国君臣也有许多人相信,我近⽇才打听到,齐威王晚年,也秘密派方士到海上寻找过仙药。咸事急,我们也就信一回了。天地之大,原本是谁也不能穷尽奥秘的。”绯云就嘟哝道:“知道你是尽心而已,却只怕你上当吔。”张仪板着脸不说话,绯云也不敢再罗嗦,便收拾卧榻去了。

  次⽇,孟尝君亲自到驿馆帮忙料理,一番忙碌,终是准备妥当。晚上,孟尝君为张仪饯行,两个豪气⼲云的人物竟是第一次相对无语,只是默默饮酒。良久,孟尝君道:“张兄,若有不时之需,不要忘了,还有田文这个朋友。”张仪笑道:“孟尝君狡兔三窟,莫非能让得一窟?”孟尝君大笑:“张兄但出咸,田文便为你谋得一个大窟如何?”张仪揶揄笑道:“还是我为你谋窟吧,不见临淄风向已转么?”孟尝君便又是哈哈大笑:“好!顶不住风,便来找你!”

  一时饮罢,两人又去拜望燕姬,恰逢燕姬正在收拾行装,孟尝君惊讶莫名,连问何故?燕姬淡淡笑道:“临淄虽好,终非我久居之地,季子已去,我也当去了。”孟尝君本是急公好义,更兼受苏秦临终托付,便对燕姬离去大有愧⾊,仿佛自己罪过一般,竟是木呆呆难堪之极。张仪却是豁达笑道:“孟尝君啊,燕姬心志,不让须眉。山林之隐,原本便是燕姬所求。苏兄已经去了,她孤守临淄,情何以堪?让她回燕山去吧,这却与情义无涉了。”孟尝君毕竟明朗,兀自喃喃笑道:“都走了,都走了,只留下田文一个了。”说得燕姬与张仪竟是一阵唏嘘。孟尝君反复看了燕姬行装,竟是无可帮衬,便硬是送了燕姬一匹驭车骏马,方才了了心意。

  次⽇拂晓,临淄城西门刚刚打开,便有两支人马飞出城外,一支南下,一支北上,竟是分道扬镳而去。孟尝君站在城门箭楼上,眼看着北上车马没进苍苍远山,南下车马隐⼊茫茫平原,竟在初秋的风中流下泪来。

  张仪心情焦躁,一出临淄便吩咐两名掌书带着百名骑士,护卫着方士在后面缓行,自己则弃去轺车,与绯云快马兼程先行西进。次⽇午后,⾼耸山头的函⾕关箭楼与黑⾊旌旗便遥遥在望,及至关前,却见关內飞出一骑,⽩人⽩马,竟是风驰电掣般掠过进出商旅直揷东进官道!绯云眼睛一亮,锐声便喊:“华姐姐——!大哥在这里——!”眼见⽩马一声嘶鸣,骑士便箭一般从田野中斜揷过来。张仪连忙下马了上来:“小妹,你如何出关了?”

  嬴华滚鞍下马,却是一脸汗⽔泪⽔,一句话没说便抱住了张仪。绯云已经在地上铺好了一块⽑毡,张仪便将嬴华抱过来放在⽑毡上坐好,绯云拿过一个⽔囊又让嬴华喝⽔。嬴华喝得几口,息一阵,竟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张仪心中一沉,便知大事不好,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嬴华。哭得一阵,嬴华哽咽道:“王兄去了…”便又止不住的哭了起来。绯云劝阻不住,竟也哽咽着哭了起来。张仪默默坐地,拉过酒囊便咕咚咚猛饮了一阵,兀自耝重的息。良久,三人都平静下来,张仪笑道:“小妹,说说咸的事吧,我们总是得回去了。”嬴华便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

  张仪走后,嬴华立即去见司马错。司马错听了张仪的谋划,便是一声长叹:“丞相大错也!当此之时,何能为虚妄之事离开咸?”又默然一阵,便告诉嬴华:只要他的上将军印信与王赐兵符在手,秦国大军就不会异动。末了,司马错又提醒嬴华:目下秦国之危,不在军营,而在宮廷,要她务必盯紧樗里疾,用樗里疾来牵制甘茂,方可稳定宮廷。

  嬴华觉得有理,便又立即找樗里疾会商。樗里疾竟全然没有了往昔的诙谐笑谈,忧心忡忡的说:多年以来,丞相奔波于连横,上将军忙碌于征战,他埋头于政事民治,竟是无一股肱大臣辅助秦王料理王室王族与宮廷事务;而今甘茂与太子嬴居心叵测,他们要钳制,竟是茫茫然无处着手!丞相寄厚望于秦王病情痊愈,离国求治,可秦王明明已经是无药可治,时时都在不测之中,当此危局,谁能威慑太子一

  嬴华大急道:“说了半⽇,右丞相竟是束手无策了?”樗里疾苦笑道:“今⽇要害,在秦王安危。我等外臣,⼊宮尚且艰难,却如何能保得重重宮闱之后?”嬴华道:“右丞相能否将甘茂调出王宮?”樗里疾道:“长史执掌机密,历来都在王宮內设置官署。秦国法度:非丞相与国君会商、国君下诏,不能变动长史。两年前,我倒是在甘茂⾝边安置了一个掌书,可甘茂管束极严,目下他却是一步也动不得。”嬴华思忖一阵道:“右丞相,秦国正在安危之际,我决意启动黑冰台,保护秦王!这是丞相手令,你可赞同?”樗里疾嘿嘿笑了:“早当如此,黑肥子就等公子这句话了!”说罢,便笑昑昑将那个掌书的姓名长相说给了嬴华。

  嬴华当夜立即行动,亲自带领三名黑冰台⼲员从丞相府地道出城,泅渡酆⽔,秘密潜⼊章台宮。连续几⽇,章台宮都很平静,秦惠王也仍旧是时昏时醒。嬴华便让三名⼲员轮流守护在玄思屋外监视,自己就潜回咸,去找那名掌书联络。

  奇怪的是,扮成宮中卫士的嬴华在长史官署外秘密监视了十二个时辰,所有的轮值吏员都逐一查勘,竟偏偏没有那个掌书!嬴华觉得蹊跷,便连夜去见樗里疾。樗里疾以核查吏员官俸为名,径直进⼊王宮,一查之下,那名掌书竟是暴病⾝亡!右长史禀报说:那掌书奉长史之命到章台宮记录王言,回来时不慎被松林中毒蜂蛰中,太医治疗三⽇无救,便死了。

  如此一来,唯一可知甘茂与太子內情的眼线便被掐断了!嬴华的黑冰台,便成了只能被动守护的秘密卫士。一时无法可想,嬴华便只有再加派了三名⼲员,又亲自坐镇章台宮,要确保张仪回来之前秦王无事。如此过去了十天,依然是安静如常。

  第十三⽇午后,太已经西下,苍老⼲瘦的秦惠王正在茅屋外的草地上若有所思的漫步,不时的看着太叹息一声。这时,便听守在竹林边的老內侍长呼了一声:“太子⼊宮——!”秦惠王惊讶的回过头来,便见一⾝铁甲一领披风的太子嬴已经走了过来。秦惠王显然不悦道:“此时我不见人,也不议事,不知道么?”嬴却是一躬,⾼声大气道:“⽗王,二弟⺟子有了消息,我特来禀报。”秦惠王惊喜道:“你说稷儿⺟子?哪里来的消息?快说。”嬴道:“我识得一个胡商,他从燕国来咸,说了二弟许多事情,还带回了姨娘给⽗王的书简。”秦惠王‮奋兴‬得声音都颤抖了:“好好好,快,进去说说,⽗王正念叨他⺟子呢。”正在此时,甘茂带着一个掌书匆匆走来:“王有会见,请许掌书录言。”秦惠王挥挥手道:“下去下去!本王家事,无关邦国,录个甚言来?”说罢对嬴一招手:“走,进去说。”⽗子二人便进了茅屋。甘茂却没有走远,依然与那个掌书守侯在竹林边上。

  隐蔵在小土岗松林中的嬴华大是忐忑不安,觉得太子今⽇来得似乎蹊跷:既是需要一段时间叙说的家事,便当早来,如何堪堪在太行将落山之时到来?但无论如何,嬴华也不好公然⼲预太子晋见,尚且是在国君清醒时的晋见。眼见太缓缓的沉到了山后,半天霞光也渐渐褪去,秦惠王昏症发作的时刻已经到了,却不见秦惠王从茅屋中出来。

  便在此时,却见太子从茅屋中冲了出来,大喊:“长史!快宣太医!⽗王昏过去了!”也是秦惠王久病,太医每在此时便守侯在竹林边,听得太子一声喊,甘茂便与太医一起冲进了茅屋!片刻之后,便听见茅屋中哭声大起,嬴华竟骤然昏了过去…

  醒来之时,嬴华发现自己竟躺在章台宮茅屋之中,大厅‮央中‬便是盖着⽩布的竹榻,自己⾝边却站着眼睛‮肿红‬的太子!嬴华惊叫一声,便要翻⾝坐起,⾝子却软得面团一般,不觉更是心如⿇。太子嬴却木然道:“少姑,正是你这声尖叫,我才知道你在这里,将你救了过来。太医给你服了药,说你须得安神定心。”嬴华看看屋中甘茂、掌书、太医、內侍等人道:“你等出去,我有话要问侄子!”嬴便吩咐甘茂等人退到屋外,回头道:“少姑,有话你便问了。”嬴华冷冷道:“你⽗王如何去的?你说。”嬴依旧木然道:“天将傍晚,我正要告退,⽗王却让我稍等,说要给我叮嘱一件事情。叮嘱的话还没说出口,⽗王便叫了一声,跌倒在榻下,神志便昏了…我出来唤进太医,⽗王便去了。”嬴华愣怔片刻,冷笑道:“我问你,你明知⽗王⽇暮发病,何以恰恰在⽇暮之前来见?”嬴道:“我午后接到二弟消息。长史说,当及早说给⽗王,让他⾼兴。出城过酆⽔,却耽搁了半个时辰,就有些晚了。”嬴华问:“因何耽搁?”嬴道:“渡船坏了,正在修缮。”

  嬴华觉得此中疑点太多,一时竟是理不清楚,便不再追问。嬴却问:“少姑与⽗王情谊深厚,请教诲侄儿,如今该当如何?”嬴华气恨恨道:“有人知道呢,何须问我?”嬴便不再说话,只是木木的戳在那里,竟是失魂落魄一般。

  当晚,嬴华便与秦惠王的尸⾝一起,被秘密运回了咸

  次⽇清晨,太子嬴在王宮东殿举行了秘密会商,除了司马错、樗里疾、甘茂三人外,嬴华也被抬到了殿中。甘茂备细禀报了秦王“不救而亡”的经过。嬴放声大哭,痛骂自己犯了弥天大罪,请求为⽗王殉葬。司马错与樗里疾都看着坐榻上的嬴华,显然是盼望她说话。嬴华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哽咽道:“王兄已去,不能复生,诸位但以大局为重了。”甘茂便立即跟上,慷慨陈说危局,请立即拥立太子即位,以防六国乘虚而⼊!司马错与樗里疾也是无话可说,竟都默默点头了。三⽇后,王宮诏告朝野:秦王不幸病逝,隆重发丧,太子嬴即位为新秦王。

  那⽇晚上,守护太医终于说公主康复了,嬴华才回到了丞相府,便连夜出城来找张仪…

  “大姐,怎么虚成了这模样?”绯云为嬴华不停的揩拭着额头汗⽔,竟是说不出的惊讶。

  嬴华面⾊苍⽩的倚在绯云⾝上:“我,我,散了架一般,一丝功夫也没有了。”

  “大姐!”绯云抱住嬴华便大放哭声,一种深深的恐惧竟使她浑⾝瑟瑟发抖。

  张仪一直在沉默,一直在思索,竟象一尊石雕般纹丝不动。良久,他长吁一声道:“绯云,拿我的令箭,到函⾕关调一辆篷车出来。”绯云便飞马去了。嬴华这才恍然问道:“方士找到了么?如何只你们俩回来?”张仪拍拍嬴华道:“方士在后面。你目下甚也莫想,只闭眼歇息便了。”嬴华粲然笑道:“你真好。那方士还会到咸么?”张仪笑道:“你放心便了。一旦沾上,他们才不会轻易走呢。”

  片刻之后,绯云便从关內赶来了一辆四面包裹严实的篷车。张仪断然道:“走,回咸。”说罢便抱起嬴华坐进了篷车。绯云将三匹骏马拴在车后,便上了车辕,一声鞭响,篷车便辚辚进关。篷车不能快马奔驰,加之嬴华虚弱不耐颠簸,函⾕关到咸竟整整走了三⽇。一路上,张仪也不进郡县官府,只是全副⾝心照料嬴华,倒也平安无事。

  这⽇傍晚进得咸,张仪草草梳洗了一番,便来到樗里疾府上。樗里疾见是张仪,便嘿嘿笑道:“走,找司马错,你我说不明⽩。”两人来到上将军府邸,却见这平⽇里车马如梭的车马场竟是空黑黝黝的,既无车马,更无灯火,连那两排钉子般肃立的武士也没有了,只有一盏在风中摇曳的大方灯孤悬门厅,竟是幽静得有些寥落。张仪不噤便叹息了一声。樗里疾却嘿嘿笑道:“司马错堂里清哩,早早便这般收敛了,比你我眼亮多了。”张仪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向里走。门厅下一看,大门竟是关闭的。张仪便啪啪拍着门环⾼声道:“有客来访——!”大门便隆隆开了,家老匆匆来当头便是一躬:“我家主人卧病谢客。既是两位丞相,请随我来。”便提着一盏灯笼将两人领进了后园。

  张仪从来没有进过司马错的后园,月下朦胧望去,这座后园竟比自己丞相府的后园还大了许多!奇怪的是,这座后园却没有寻常庭院园林的⽔面亭台假山竹木花草,竟是层层叠叠的小山包与曲曲折折的小⽔流堵在眼前,走在其中,羊肠小道千迴百转,竟是⼊了宮一般!张仪惊讶笑道:“司马错这是做甚?林苑搞成了坟园一般。”樗里疾嘿嘿嘿一阵道:“没看懂?这是司马氏绝技呢,天下活山⽔,君上特许建造的。看看,这儿便是函⾕关了。”张仪就着月光仔细看去,果然见“连绵群山”中一道长长的峡⾕,峡⾕⼊口处赫然一座“雄关”关外便是浩浩一条“大⽔”!张仪顿时明⽩,一路指点道:“这是大河了,那是虎牢山、孟津渡,这边是河外、安邑,啊,这里是我家了!”一阵感叹便问家老:“上将军却在哪里啊?”家老笑道:“家主人正在燕山辽东,请这边走了。”樗里疾便嘟哝道:“燕山?辽东?司马错又想做甚了?”

  一时来到“燕山辽东”地面,便见一人布⾐散发临“海”而立,显然正在⼊神,竟对⾝后脚步浑然无觉。樗里疾啪啪拍掌嘿嘿嘿笑道:“司马上将军,还想去辽东打仗么?”司马错蓦然回⾝笑道:“呀,丞相到了。来,这海边正有几块岩石,便在这里坐了吧。家老,搬几坛酒来!”

  “海”虽不大,岩石却是地道,光滑平坦,临“海”突兀而立,明月之下风声萧瑟,竟是别有一番韵味。片刻之间老酒搬来,就着几块军中常见的⼲牛⾁,三人便对坐饮了起来。

  “司马兄,樗里兄,”张仪笑道:“人生终有聚散,我三人共事二十余年,只怕也到了各谋出路的关口。张仪鞍马未歇,便来与二位相聚,为的便是各明心事,好将枢要国事对新朝有个代,亦公亦私,惟求真心便了。”

  “嘿嘿嘿,”樗里疾先笑了:“我看司马兄是雄心不老,还想打几仗呢。”

  “哪里话来?”司马错淡淡笑道:“我在后园徜徉,原本是要思谋个落脚之地,看来看去,还是燕北辽东合于我心?”

  张仪有些困惑:“燕北辽东山⽔耝砺,一暴十寒,不合隐居,司马兄如何要去那里?”

  “嘿嘿,我明⽩了,司马兄兵心不死,还想找个用武之地呢。”

  “偏这黑老兄贼精。”司马错苦笑道:“不瞒张兄,司马氏世代兵家,不宜居于暖秀美之地。燕北辽东有胡人之患,战火连绵,族人振奋为生,也不致衰败。至于司马错自己,能了抗击匈奴胡人之微末心愿,也便知⾜了。”

  张仪不噤慨然一叹:“司马兄痴兵若此,却何以要离开?以秦国之雄兵,以将军之才智,何愁不能大展宏图?”

  司马错笑道:“张兄当知,你我三人,我是第一个该走的,不能留的。古往今来,为将只是一朝。哪个君王愿将兵权留给隔疏老臣?况且,新朝上将军的人选,已经是明着的了。”

  “明着的?能是谁?”张仪却有些惊讶。

  “先是甘茂,再是樗里疾,而后两人颠倒。”

  “嘿嘿嘿,”樗里疾不噤笑个不停:“你这话巫师一般,教人心里打鼓,黑肥子能做上将军?”

  司马错没有一丝笑意:“先做半年丞相,再做上将军。”

  “却是为何?”樗里疾也不笑了。

  司马错却笑了:“天机不可预怈也,无可奉告。”

  蓦然之间,张仪想起秦惠王的话,內心便不噤佩服司马错的冷静透彻。甘茂与樗里疾,都是所谓的文武全才,而大凡文武全才,却在文武两方面都不能达到自成一家的超凡境界。国君可任为武职,亦可任为文职。对于新君嬴这样嗜兵的国君,自然以上将军为第一要职,自然要他最信任的大臣来做上将军,这个人只能是甘茂!但嬴在权力稳定后,便极有可能亲自执掌兵权,那时,升迁甘茂做丞相,让明达而不专权的樗里疾做名义上将军,而实际上嬴自己便是三军统帅,自然便是⽔到渠成的结果!如此一揣摩,司马错的预言便尽在情理之中。

  张仪便点头笑道:“有樗里兄留朝,毕竟好说多了,秦国或可度过危局。”

  “嘿嘿嘿,如此说来,张兄也要走?”

  张仪笑道:“如何?我不该走么?张仪此等人,唯先君惠文王此等君主用得。新君不合用我,徒然相互掣肘,何如早去?”

  “苏秦去了,张仪去了,司马错也去了,这天下可是寂寞了许多呢!”樗里疾一声叹息,张仪与司马错竟大笑起来。

  三人直说到四更方散。张仪回到府中,嬴华绯云竟在书房中等得偎在一起睡着了。见张仪回来,俩人便咯咯笑着醒了过来。张仪笑道:“你俩睡吧,我要草个上书呢。”嬴华便娇嗔道:“不睡!我俩要和你了账!”张仪惊讶道:“了账?了甚账?你还想将丞相府带走不成?”绯云“吔!”的一声,便笑软在嬴华怀里。嬴华咯咯笑道:“你才想将丞相府揣在怀里呢。我俩要做夫人!不许你拖!”张仪恍然,一阵哈哈大笑,便一边一个将两个丽人拥在怀里:“都做几次夫人了,还想做?好!今夜便让你俩再做夫人了!⽇后呀,天天做夫人!”绯云便红着脸笑道:“吔!羞不羞,就知道让人家那样做夫人!人家偏要那样做夫人,要洞房花烛!”三人便笑做一团。

  笑得一阵,张仪道:“我要办完三件事,俩个小哥儿才能做夫人。一是上书请辞,二是明⽇见君,三嘛,便是清理了那班方士。”嬴华笑道:“方士不用你清理,绯云已经将他们打发了。”张仪惊讶道:“他们来过了?你如何打发的?”绯云笑道:“吔!那两个方士难呢,硬要一万金,说是此行惊动了海神,回去要建造海神台谢罪!我与姐姐商议,将相府的六千金全给了他们,他们才嘟哝着走了。还神术长寿呢,活生生勒索骗钱吔!”张仪便笑了:“小哥儿童心无忌,偏是说穿了。殊不知,⽇后有多少君王甘心受骗呢。”想想又对嬴华道:“你那黑冰台却是大机密,得了结一番呢。”嬴华笑道:“有人上心呢,我困在王宮那几天,还不就在了结黑冰台?早没我事了。”张仪霍然起⾝道:“如此我便来草书,两三⽇內我们便走。”

  嬴华看看绯云,绯云便回⾝从书案上拿来一卷竹简:“吔,看看,如此写法可行?”

  张仪大是惊讶:“你写的?”

  “吔!姐姐说,我写,不行么?”

  张仪不再说话,打开竹简,却见一篇整齐娟秀的小篆赫然在目,不自觉⾼声唸了起来:“臣张仪顿首:臣蒙先王知遇,执相印二十余载,些许微功,不⾜道矣!今臣年迈体衰,不堪国事繁剧,归隐林泉,以开后继之道。我王圣明神武,定能克成先王遗愿,成就秦国大业!臣虽远在山林,亦常为我王祈祷也!”张仪唸罢,喊了一声“好!”又呵呵笑道:“只是⾁⿇了一些,不象张仪了。”嬴华笑道:“但象张仪那般‘我士也骄’,能走么?蠢!”

  张仪大笑:“好!便⾁⿇一回,待我明⽇送上便了。”

  “不用你送。我们这便走。有人会送的。”嬴华突然认真起来。

  张仪一阵愣怔,一阵思忖,终于点头笑道:“有如此,张仪之福也,走!”说罢便抱起嬴华大步出门。庭院中一辆篷车已经备好,绯云悄声笑道:“姐姐已经让居家物事上路了,你但走人便是。”张仪笑了笑:“有两个狐精,我便只做大丈夫了,个甚心?”嬴华在张仪脸上打了一掌笑道:“美死你了!”张仪笑着狠狠亲了嬴华一口,便钻进了篷车。

  天⾊放亮,红⽇跃上咸箭楼时,辚辚篷车已在北阪之上了。

  嬴华打开车帘笑道:“小妹,我们为夫君老哥哥唱支歌儿如何?”绯云在车辕上笑不可遏:“吔!还夫君老哥哥呢,真是腻歪了!”张仪的铁杖敲打着车辕,也是大笑不止:“这老哥哥么做得好风光也!好,我也唱!”

  三人放声唱了起来,那却是张仪故乡的《魏风》:

  园有美桃

  其实佳肴

  心之怡也

  我歌且谣

  不知我者

  谓我士也骄

  桑者闲闲

  行与子还

  十亩之间

  行与子逝

  不知我者

  谓我心气⾼…

  “啪”的一声,绯云扬鞭催马,篷车便湮没在清晨的霞光之中了。

  “老哥哥你说,目下咸如何?了么?”嬴华笑着叫着。

  “天知道!老哥哥如何知道?”张仪一阵大笑,笑声便随着山风在山塬间飘飘去。
上一章   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   下一章 ( 没有了 )
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是由孙皓晖写的架空小说,本页是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最新章节,阿奇小说网第一时间更新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章节文本,提供给网友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免费读及下载服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的朋友推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