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是由孙皓晖写的架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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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 作者:孙皓晖 | 书号:43610 时间:2017/11/9 字数:8880 |
上一章 第六节 行与子还兮 我士也骄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在齐国历法的“期风至”那天,两个方士被请到了张仪面前。 夜里,张仪与两名方士密谈了整整两个时辰。他备细叙说了“某公”的症状心等,询问方士能否禳治?这两个方士却是师兄弟,师兄已经⽩发苍苍,师弟却正在中年。听罢张仪诉说,两位方士便是闭目沉昑,良久,⽩发老方士道:“此公非公,却是一王。”张仪心中一惊,脸上却是笑着:“果真王者,便无以禳治么?”老方士道:“王者上膺天命,禳治却要大费周折。”张仪笑道:“如何周折?但请明言。”老方士道:“最难者在蓬莱仙药,却要大船渡海,又需童男童女祈祷于海神上天。”张仪道:“两位大师若能使此公清醒三月,所需诸般周折,便并非难事。”老方士道:“此前禳治,尚需重金敬天。”张仪笑道:“上天也爱金钱么?”老方士肃然道:“非是上天爱金,却是世人敬天之心。惟将世人钟爱之物敬献上天,方知上天赐恩可贵也。”张仪点头:“不知上天所需几何?”老方士道:“万金之数。”张仪慨然拍案:“便是万金了。”目光一闪又问:“两位大师须轻车简从随我上路,不知可有难处?”中年方士悠然道:“轻车尚可,简从不能。一百名少年弟子乃祈祷法阵,非但不可或缺,⾐食且须以大夫爵品待之。”张仪思忖片刻道:“但以大师所言。明⽇午后起程了。”老年方士道:“百名弟子,明晚方能赶到,只能后⽇起程。”张仪道:“好,便是后⽇。” 与方士密谈罢,张仪便回房部署上路事宜,没有了嬴华,诸多事体便要靠绯云与两名掌书打理,一一落实,已经是四更时分。掌书退去,绯云却是心神不定,张仪戏谑笑道:“小哥儿又有心事了?”绯云道:“吔,甚心事?正经事呢。我怎么看,这两个方士也不象正道医家,莫得又给你惹事儿?”张仪笑道:“方士方士,本来就不是正道医家,有何稀奇。”绯云急道:“吔!不是!我说他们好象是,是骗子,诈人钱财一般吔。”张仪默然有顷,叹息了一声:“方士兴起几十年了,我等谁也没经过见过,可太医既然说了,齐国君臣也有许多人相信,我近⽇才打听到,齐威王晚年,也秘密派方士到海上寻找过仙药。咸事急,我们也就信一回了。天地之大,原本是谁也不能穷尽奥秘的。”绯云就嘟哝道:“知道你是尽心而已,却只怕你上当吔。”张仪板着脸不说话,绯云也不敢再罗嗦,便收拾卧榻去了。 次⽇,孟尝君亲自到驿馆帮忙料理,一番忙碌,终是准备妥当。晚上,孟尝君为张仪饯行,两个豪气⼲云的人物竟是第一次相对无语,只是默默饮酒。良久,孟尝君道:“张兄,若有不时之需,不要忘了,还有田文这个朋友。”张仪笑道:“孟尝君狡兔三窟,莫非能让得一窟?”孟尝君大笑:“张兄但出咸,田文便为你谋得一个大窟如何?”张仪揶揄笑道:“还是我为你谋窟吧,不见临淄风向已转么?”孟尝君便又是哈哈大笑:“好!顶不住风,便来找你!” 一时饮罢,两人又去拜望燕姬,恰逢燕姬正在收拾行装,孟尝君惊讶莫名,连问何故?燕姬淡淡笑道:“临淄虽好,终非我久居之地,季子已去,我也当去了。”孟尝君本是急公好义,更兼受苏秦临终托付,便对燕姬离去大有愧⾊,仿佛自己罪过一般,竟是木呆呆难堪之极。张仪却是豁达笑道:“孟尝君啊,燕姬心志,不让须眉。山林之隐,原本便是燕姬所求。苏兄已经去了,她孤守临淄,情何以堪?让她回燕山去吧,这却与情义无涉了。”孟尝君毕竟明朗,兀自喃喃笑道:“都走了,都走了,只留下田文一个了。”说得燕姬与张仪竟是一阵唏嘘。孟尝君反复看了燕姬行装,竟是无可帮衬,便硬是送了燕姬一匹驭车骏马,方才了了心意。 次⽇拂晓,临淄城西门刚刚打开,便有两支人马飞出城外,一支南下,一支北上,竟是分道扬镳而去。孟尝君站在城门箭楼上,眼看着北上车马没进苍苍远山,南下车马隐⼊茫茫平原,竟在初秋的风中流下泪来。 张仪心情焦躁,一出临淄便吩咐两名掌书带着百名骑士,护卫着方士在后面缓行,自己则弃去轺车,与绯云快马兼程先行西进。次⽇午后,⾼耸山头的函⾕关箭楼与黑⾊旌旗便遥遥在望,及至关前,却见关內飞出一骑,⽩人⽩马,竟是风驰电掣般掠过进出商旅直揷东进官道!绯云眼睛一亮,锐声便喊:“华姐姐——!大哥在这里——!”眼见⽩马一声嘶鸣,骑士便箭一般从田野中斜揷过来。张仪连忙下马了上来:“小妹,你如何出关了?” 嬴华滚鞍下马,却是一脸汗⽔泪⽔,一句话没说便抱住了张仪。绯云已经在地上铺好了一块⽑毡,张仪便将嬴华抱过来放在⽑毡上坐好,绯云拿过一个⽔囊又让嬴华喝⽔。嬴华喝得几口,息一阵,竟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张仪心中一沉,便知大事不好,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嬴华。哭得一阵,嬴华哽咽道:“王兄去了…”便又止不住的哭了起来。绯云劝阻不住,竟也哽咽着哭了起来。张仪默默坐地,拉过酒囊便咕咚咚猛饮了一阵,兀自耝重的息。良久,三人都平静下来,张仪笑道:“小妹,说说咸的事吧,我们总是得回去了。”嬴华便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 张仪走后,嬴华立即去见司马错。司马错听了张仪的谋划,便是一声长叹:“丞相大错也!当此之时,何能为虚妄之事离开咸?”又默然一阵,便告诉嬴华:只要他的上将军印信与王赐兵符在手,秦国大军就不会异动。末了,司马错又提醒嬴华:目下秦国之危,不在军营,而在宮廷,要她务必盯紧樗里疾,用樗里疾来牵制甘茂,方可稳定宮廷。 嬴华觉得有理,便又立即找樗里疾会商。樗里疾竟全然没有了往昔的诙谐笑谈,忧心忡忡的说:多年以来,丞相奔波于连横,上将军忙碌于征战,他埋头于政事民治,竟是无一股肱大臣辅助秦王料理王室王族与宮廷事务;而今甘茂与太子嬴居心叵测,他们要钳制,竟是茫茫然无处着手!丞相寄厚望于秦王病情痊愈,离国求治,可秦王明明已经是无药可治,时时都在不测之中,当此危局,谁能威慑太子一? 嬴华大急道:“说了半⽇,右丞相竟是束手无策了?”樗里疾苦笑道:“今⽇要害,在秦王安危。我等外臣,⼊宮尚且艰难,却如何能保得重重宮闱之后?”嬴华道:“右丞相能否将甘茂调出王宮?”樗里疾道:“长史执掌机密,历来都在王宮內设置官署。秦国法度:非丞相与国君会商、国君下诏,不能变动长史。两年前,我倒是在甘茂⾝边安置了一个掌书,可甘茂管束极严,目下他却是一步也动不得。”嬴华思忖一阵道:“右丞相,秦国正在安危之际,我决意启动黑冰台,保护秦王!这是丞相手令,你可赞同?”樗里疾嘿嘿笑了:“早当如此,黑肥子就等公子这句话了!”说罢,便笑昑昑将那个掌书的姓名长相说给了嬴华。 嬴华当夜立即行动,亲自带领三名黑冰台⼲员从丞相府地道出城,泅渡酆⽔,秘密潜⼊章台宮。连续几⽇,章台宮都很平静,秦惠王也仍旧是时昏时醒。嬴华便让三名⼲员轮流守护在玄思屋外监视,自己就潜回咸,去找那名掌书联络。 奇怪的是,扮成宮中卫士的嬴华在长史官署外秘密监视了十二个时辰,所有的轮值吏员都逐一查勘,竟偏偏没有那个掌书!嬴华觉得蹊跷,便连夜去见樗里疾。樗里疾以核查吏员官俸为名,径直进⼊王宮,一查之下,那名掌书竟是暴病⾝亡!右长史禀报说:那掌书奉长史之命到章台宮记录王言,回来时不慎被松林中毒蜂蛰中,太医治疗三⽇无救,便死了。 如此一来,唯一可知甘茂与太子內情的眼线便被掐断了!嬴华的黑冰台,便成了只能被动守护的秘密卫士。一时无法可想,嬴华便只有再加派了三名⼲员,又亲自坐镇章台宮,要确保张仪回来之前秦王无事。如此过去了十天,依然是安静如常。 第十三⽇午后,太已经西下,苍老⼲瘦的秦惠王正在茅屋外的草地上若有所思的漫步,不时的看着太叹息一声。这时,便听守在竹林边的老內侍长呼了一声:“太子⼊宮——!”秦惠王惊讶的回过头来,便见一⾝铁甲一领披风的太子嬴已经走了过来。秦惠王显然不悦道:“此时我不见人,也不议事,不知道么?”嬴却是一躬,⾼声大气道:“⽗王,二弟⺟子有了消息,我特来禀报。”秦惠王惊喜道:“你说稷儿⺟子?哪里来的消息?快说。”嬴道:“我识得一个胡商,他从燕国来咸,说了二弟许多事情,还带回了姨娘给⽗王的书简。”秦惠王奋兴得声音都颤抖了:“好好好,快,进去说说,⽗王正念叨他⺟子呢。”正在此时,甘茂带着一个掌书匆匆走来:“王有会见,请许掌书录言。”秦惠王挥挥手道:“下去下去!本王家事,无关邦国,录个甚言来?”说罢对嬴一招手:“走,进去说。”⽗子二人便进了茅屋。甘茂却没有走远,依然与那个掌书守侯在竹林边上。 隐蔵在小土岗松林中的嬴华大是忐忑不安,觉得太子今⽇来得似乎蹊跷:既是需要一段时间叙说的家事,便当早来,如何堪堪在太行将落山之时到来?但无论如何,嬴华也不好公然⼲预太子晋见,尚且是在国君清醒时的晋见。眼见太缓缓的沉到了山后,半天霞光也渐渐褪去,秦惠王昏症发作的时刻已经到了,却不见秦惠王从茅屋中出来。 便在此时,却见太子从茅屋中冲了出来,大喊:“长史!快宣太医!⽗王昏过去了!”也是秦惠王久病,太医每在此时便守侯在竹林边,听得太子一声喊,甘茂便与太医一起冲进了茅屋!片刻之后,便听见茅屋中哭声大起,嬴华竟骤然昏了过去… 醒来之时,嬴华发现自己竟躺在章台宮茅屋之中,大厅央中便是盖着⽩布的竹榻,自己⾝边却站着眼睛肿红的太子!嬴华惊叫一声,便要翻⾝坐起,⾝子却软得面团一般,不觉更是心如⿇。太子嬴却木然道:“少姑,正是你这声尖叫,我才知道你在这里,将你救了过来。太医给你服了药,说你须得安神定心。”嬴华看看屋中甘茂、掌书、太医、內侍等人道:“你等出去,我有话要问侄子!”嬴便吩咐甘茂等人退到屋外,回头道:“少姑,有话你便问了。”嬴华冷冷道:“你⽗王如何去的?你说。”嬴依旧木然道:“天将傍晚,我正要告退,⽗王却让我稍等,说要给我叮嘱一件事情。叮嘱的话还没说出口,⽗王便叫了一声,跌倒在榻下,神志便昏了…我出来唤进太医,⽗王便去了。”嬴华愣怔片刻,冷笑道:“我问你,你明知⽗王⽇暮发病,何以恰恰在⽇暮之前来见?”嬴道:“我午后接到二弟消息。长史说,当及早说给⽗王,让他⾼兴。出城过酆⽔,却耽搁了半个时辰,就有些晚了。”嬴华问:“因何耽搁?”嬴道:“渡船坏了,正在修缮。” 嬴华觉得此中疑点太多,一时竟是理不清楚,便不再追问。嬴却问:“少姑与⽗王情谊深厚,请教诲侄儿,如今该当如何?”嬴华气恨恨道:“有人知道呢,何须问我?”嬴便不再说话,只是木木的戳在那里,竟是失魂落魄一般。 当晚,嬴华便与秦惠王的尸⾝一起,被秘密运回了咸。 次⽇清晨,太子嬴在王宮东殿举行了秘密会商,除了司马错、樗里疾、甘茂三人外,嬴华也被抬到了殿中。甘茂备细禀报了秦王“不救而亡”的经过。嬴放声大哭,痛骂自己犯了弥天大罪,请求为⽗王殉葬。司马错与樗里疾都看着坐榻上的嬴华,显然是盼望她说话。嬴华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哽咽道:“王兄已去,不能复生,诸位但以大局为重了。”甘茂便立即跟上,慷慨陈说危局,请立即拥立太子即位,以防六国乘虚而⼊!司马错与樗里疾也是无话可说,竟都默默点头了。三⽇后,王宮诏告朝野:秦王不幸病逝,隆重发丧,太子嬴即位为新秦王。 那⽇晚上,守护太医终于说公主康复了,嬴华才回到了丞相府,便连夜出城来找张仪… “大姐,怎么虚成了这模样?”绯云为嬴华不停的揩拭着额头汗⽔,竟是说不出的惊讶。 嬴华面⾊苍⽩的倚在绯云⾝上:“我,我,散了架一般,一丝功夫也没有了。” “大姐!”绯云抱住嬴华便大放哭声,一种深深的恐惧竟使她浑⾝瑟瑟发抖。 张仪一直在沉默,一直在思索,竟象一尊石雕般纹丝不动。良久,他长吁一声道:“绯云,拿我的令箭,到函⾕关调一辆篷车出来。”绯云便飞马去了。嬴华这才恍然问道:“方士找到了么?如何只你们俩回来?”张仪拍拍嬴华道:“方士在后面。你目下甚也莫想,只闭眼歇息便了。”嬴华粲然笑道:“你真好。那方士还会到咸么?”张仪笑道:“你放心便了。一旦沾上,他们才不会轻易走呢。” 片刻之后,绯云便从关內赶来了一辆四面包裹严实的篷车。张仪断然道:“走,回咸。”说罢便抱起嬴华坐进了篷车。绯云将三匹骏马拴在车后,便上了车辕,一声鞭响,篷车便辚辚进关。篷车不能快马奔驰,加之嬴华虚弱不耐颠簸,函⾕关到咸竟整整走了三⽇。一路上,张仪也不进郡县官府,只是全副⾝心照料嬴华,倒也平安无事。 这⽇傍晚进得咸,张仪草草梳洗了一番,便来到樗里疾府上。樗里疾见是张仪,便嘿嘿笑道:“走,找司马错,你我说不明⽩。”两人来到上将军府邸,却见这平⽇里车马如梭的车马场竟是空黑黝黝的,既无车马,更无灯火,连那两排钉子般肃立的武士也没有了,只有一盏在风中摇曳的大方灯孤悬门厅,竟是幽静得有些寥落。张仪不噤便叹息了一声。樗里疾却嘿嘿笑道:“司马错堂里清哩,早早便这般收敛了,比你我眼亮多了。”张仪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向里走。门厅下一看,大门竟是关闭的。张仪便啪啪拍着门环⾼声道:“有客来访——!”大门便隆隆开了,家老匆匆来当头便是一躬:“我家主人卧病谢客。既是两位丞相,请随我来。”便提着一盏灯笼将两人领进了后园。 张仪从来没有进过司马错的后园,月下朦胧望去,这座后园竟比自己丞相府的后园还大了许多!奇怪的是,这座后园却没有寻常庭院园林的⽔面亭台假山竹木花草,竟是层层叠叠的小山包与曲曲折折的小⽔流堵在眼前,走在其中,羊肠小道千迴百转,竟是⼊了宮一般!张仪惊讶笑道:“司马错这是做甚?林苑搞成了坟园一般。”樗里疾嘿嘿嘿一阵道:“没看懂?这是司马氏绝技呢,天下活山⽔,君上特许建造的。看看,这儿便是函⾕关了。”张仪就着月光仔细看去,果然见“连绵群山”中一道长长的峡⾕,峡⾕⼊口处赫然一座“雄关”关外便是浩浩一条“大⽔”!张仪顿时明⽩,一路指点道:“这是大河了,那是虎牢山、孟津渡,这边是河外、安邑,啊,这里是我家了!”一阵感叹便问家老:“上将军却在哪里啊?”家老笑道:“家主人正在燕山辽东,请这边走了。”樗里疾便嘟哝道:“燕山?辽东?司马错又想做甚了?” 一时来到“燕山辽东”地面,便见一人布⾐散发临“海”而立,显然正在⼊神,竟对⾝后脚步浑然无觉。樗里疾啪啪拍掌嘿嘿嘿笑道:“司马上将军,还想去辽东打仗么?”司马错蓦然回⾝笑道:“呀,丞相到了。来,这海边正有几块岩石,便在这里坐了吧。家老,搬几坛酒来!” “海”虽不大,岩石却是地道,光滑平坦,临“海”突兀而立,明月之下风声萧瑟,竟是别有一番韵味。片刻之间老酒搬来,就着几块军中常见的⼲牛⾁,三人便对坐饮了起来。 “司马兄,樗里兄,”张仪笑道:“人生终有聚散,我三人共事二十余年,只怕也到了各谋出路的关口。张仪鞍马未歇,便来与二位相聚,为的便是各明心事,好将枢要国事对新朝有个代,亦公亦私,惟求真心便了。” “嘿嘿嘿,”樗里疾先笑了:“我看司马兄是雄心不老,还想打几仗呢。” “哪里话来?”司马错淡淡笑道:“我在后园徜徉,原本是要思谋个落脚之地,看来看去,还是燕北辽东合于我心?” 张仪有些困惑:“燕北辽东山⽔耝砺,一暴十寒,不合隐居,司马兄如何要去那里?” “嘿嘿,我明⽩了,司马兄兵心不死,还想找个用武之地呢。” “偏这黑老兄贼精。”司马错苦笑道:“不瞒张兄,司马氏世代兵家,不宜居于暖秀美之地。燕北辽东有胡人之患,战火连绵,族人振奋为生,也不致衰败。至于司马错自己,能了抗击匈奴胡人之微末心愿,也便知⾜了。” 张仪不噤慨然一叹:“司马兄痴兵若此,却何以要离开?以秦国之雄兵,以将军之才智,何愁不能大展宏图?” 司马错笑道:“张兄当知,你我三人,我是第一个该走的,不能留的。古往今来,为将只是一朝。哪个君王愿将兵权留给隔疏老臣?况且,新朝上将军的人选,已经是明着的了。” “明着的?能是谁?”张仪却有些惊讶。 “先是甘茂,再是樗里疾,而后两人颠倒。” “嘿嘿嘿,”樗里疾不噤笑个不停:“你这话巫师一般,教人心里打鼓,黑肥子能做上将军?” 司马错没有一丝笑意:“先做半年丞相,再做上将军。” “却是为何?”樗里疾也不笑了。 司马错却笑了:“天机不可预怈也,无可奉告。” 蓦然之间,张仪想起秦惠王的话,內心便不噤佩服司马错的冷静透彻。甘茂与樗里疾,都是所谓的文武全才,而大凡文武全才,却在文武两方面都不能达到自成一家的超凡境界。国君可任为武职,亦可任为文职。对于新君嬴这样嗜兵的国君,自然以上将军为第一要职,自然要他最信任的大臣来做上将军,这个人只能是甘茂!但嬴在权力稳定后,便极有可能亲自执掌兵权,那时,升迁甘茂做丞相,让明达而不专权的樗里疾做名义上将军,而实际上嬴自己便是三军统帅,自然便是⽔到渠成的结果!如此一揣摩,司马错的预言便尽在情理之中。 张仪便点头笑道:“有樗里兄留朝,毕竟好说多了,秦国或可度过危局。” “嘿嘿嘿,如此说来,张兄也要走?” 张仪笑道:“如何?我不该走么?张仪此等人,唯先君惠文王此等君主用得。新君不合用我,徒然相互掣肘,何如早去?” “苏秦去了,张仪去了,司马错也去了,这天下可是寂寞了许多呢!”樗里疾一声叹息,张仪与司马错竟大笑起来。 三人直说到四更方散。张仪回到府中,嬴华绯云竟在书房中等得偎在一起睡着了。见张仪回来,俩人便咯咯笑着醒了过来。张仪笑道:“你俩睡吧,我要草个上书呢。”嬴华便娇嗔道:“不睡!我俩要和你了账!”张仪惊讶道:“了账?了甚账?你还想将丞相府带走不成?”绯云“吔!”的一声,便笑软在嬴华怀里。嬴华咯咯笑道:“你才想将丞相府揣在怀里呢。我俩要做夫人!不许你拖!”张仪恍然,一阵哈哈大笑,便一边一个将两个丽人拥在怀里:“都做几次夫人了,还想做?好!今夜便让你俩再做夫人了!⽇后呀,天天做夫人!”绯云便红着脸笑道:“吔!羞不羞,就知道让人家那样做夫人!人家偏要那样做夫人,要洞房花烛!”三人便笑做一团。 笑得一阵,张仪道:“我要办完三件事,俩个小哥儿才能做夫人。一是上书请辞,二是明⽇见君,三嘛,便是清理了那班方士。”嬴华笑道:“方士不用你清理,绯云已经将他们打发了。”张仪惊讶道:“他们来过了?你如何打发的?”绯云笑道:“吔!那两个方士难呢,硬要一万金,说是此行惊动了海神,回去要建造海神台谢罪!我与姐姐商议,将相府的六千金全给了他们,他们才嘟哝着走了。还神术长寿呢,活生生勒索骗钱吔!”张仪便笑了:“小哥儿童心无忌,偏是说穿了。殊不知,⽇后有多少君王甘心受骗呢。”想想又对嬴华道:“你那黑冰台却是大机密,得了结一番呢。”嬴华笑道:“有人上心呢,我困在王宮那几天,还不就在了结黑冰台?早没我事了。”张仪霍然起⾝道:“如此我便来草书,两三⽇內我们便走。” 嬴华看看绯云,绯云便回⾝从书案上拿来一卷竹简:“吔,看看,如此写法可行?” 张仪大是惊讶:“你写的?” “吔!姐姐说,我写,不行么?” 张仪不再说话,打开竹简,却见一篇整齐娟秀的小篆赫然在目,不自觉⾼声唸了起来:“臣张仪顿首:臣蒙先王知遇,执相印二十余载,些许微功,不⾜道矣!今臣年迈体衰,不堪国事繁剧,归隐林泉,以开后继之道。我王圣明神武,定能克成先王遗愿,成就秦国大业!臣虽远在山林,亦常为我王祈祷也!”张仪唸罢,喊了一声“好!”又呵呵笑道:“只是⾁⿇了一些,不象张仪了。”嬴华笑道:“但象张仪那般‘我士也骄’,能走么?蠢!” 张仪大笑:“好!便⾁⿇一回,待我明⽇送上便了。” “不用你送。我们这便走。有人会送的。”嬴华突然认真起来。 张仪一阵愣怔,一阵思忖,终于点头笑道:“有如此,张仪之福也,走!”说罢便抱起嬴华大步出门。庭院中一辆篷车已经备好,绯云悄声笑道:“姐姐已经让居家物事上路了,你但走人便是。”张仪笑了笑:“有两个狐精,我便只做大丈夫了,个甚心?”嬴华在张仪脸上打了一掌笑道:“美死你了!”张仪笑着狠狠亲了嬴华一口,便钻进了篷车。 天⾊放亮,红⽇跃上咸箭楼时,辚辚篷车已在北阪之上了。 嬴华打开车帘笑道:“小妹,我们为夫君老哥哥唱支歌儿如何?”绯云在车辕上笑不可遏:“吔!还夫君老哥哥呢,真是腻歪了!”张仪的铁杖敲打着车辕,也是大笑不止:“这老哥哥么做得好风光也!好,我也唱!” 三人放声唱了起来,那却是张仪故乡的《魏风》: 园有美桃 其实佳肴 心之怡也 我歌且谣 不知我者 谓我士也骄 桑者闲闲 行与子还 十亩之间 行与子逝 不知我者 谓我心气⾼… “啪”的一声,绯云扬鞭催马,篷车便湮没在清晨的霞光之中了。 “老哥哥你说,目下咸如何?了么?”嬴华笑着叫着。 “天知道!老哥哥如何知道?”张仪一阵大笑,笑声便随着山风在山塬间飘飘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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