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3:金戈铁马是由孙皓晖写的架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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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3:金戈铁马 作者:孙皓晖 | 书号:43611 时间:2017/11/9 字数:74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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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的病势依旧是时好时坏。然则,最让⽩起心下不安的,却本不是病情。 王陵兵败,⽩起是预料到的。但王龁大败,却是大大出乎⽩起预料。出乎意料处,在于魏国楚国同时发兵。更有甚者,那个销声匿迹多年的信陵君魏无忌,竟然盗取兵符,力杀大将晋鄙而夺兵救赵!如此看来,山东六国确实是将秦国看作亡国大敌了。当此之时,秦国便当稳妥收势,先行连横分化六国,而后再图大举,何能急吼吼连番死战?⽩起实在不明⽩,素来以沉稳著称的秦王,如何在长平之战后判若两人,竟是一错再错还要一意孤行?正在⽩起忧心忡忡之时,又传来郑安平率军降赵的消息,⽩起顿时怒火上冲。他第一次见郑安平,便认定那小子不是正品,所以断然拒绝了让他做实职将军。如何以秦王之明锐,竟是看不出此等人物之劣?如何以范叔之大才,竟是连番举荐此等人物担当大任?一己之恩,却以邦国大任报之,岂有此等名士? 第一次,⽩起对范雎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蔑视。长平班师回来,便有人告知⽩起,这是应侯受齐国鲁仲连游说,畏惧武安君功⾼而说动秦王所致。⽩起当时大不以为然:“国策之断,歧见在所难免也。如此说法,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起看来,范雎纵然睚眦必报恩仇之心过甚,然论国事,还从来都是坦光明的,如何会生出如此龌龊手段?然则,此刻他却是隐隐看到了范雎的另一面——谋国夹带私情,恩仇之心过甚。与“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的商君相比,实在令人万般感慨!如此之人⾝居大位,再遇秦王老来无断,秦国能有好? 反复思忖,⽩起深夜走进书房,提笔给秦昭王上书,请求依法追究郑安平降赵罪责。便在落笔之时,荆梅却找了进来:“我说你个⽩起,有病不养,半夜腾折个甚?走,回去歇息了。”⽩起对羊⽪纸哈着气道:“墨迹⼲了送走,我便歇息,你去吧。”荆梅走过来一瞄便拿了过去,看完便是一副苦笑:“老师哥啊,教我如何说你?秦王已经不信你了,还能信那范叔?你这一上书,范叔恩仇心本重,岂不与你记恨?消息传开,便是将相相互攻讦!秦王如何处置?对秦国有甚好?对你有甚好?瓜得却实!”⽩起思忖一阵点头:“师妹此言,却是有理。好,不上了。”便顺手将羊⽪纸抛进了燎炉,一片火焰立即飘了起来。 不想便在此⽇清晨,范雎却是登门拜会了。⽩起虽病体困倦,但一听范雎来访,便抱病下榻,依礼在正厅接待了。范雎一脸忧⾊,竟是良久默然,两盏茶之后方才长吁一声:“武安君啊,秦王之意,仍想请你统军出战。六国联军,已经攻陷河內了。” ⽩起目光便是一闪:“应侯之意,还要守住河內河东两郡了?” “武安君之意,河內河东不守了?”范雎大是惊讶。 “范叔啊,”⽩起重重一声叹息“公乃纵横捭阖之大才,如何也是懵懂了?我军新败,目下举国只有二十余万大军,九原五万、陇西两万不能动,东路只有十余万步骑了。河內河东,纵横千里,联军四十余万,我十万大军岂非疲于奔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是⽩起统军,又能如何?唯今之计,只有放弃河內河东,尽速退防函⾕关,而后分化六国,待兵势蓄成再相机东出,岂有他哉!” “武安君,范叔何尝不是此意也!”范雎喟然一叹,便骤然打住了。 “果真如此,范叔为何不力争秦王定策?”⽩起大是困惑“长平战后,秦王不纳我言,然对丞相还是一如既往啊!”范雎默然片刻,几乎石雕一般,突然道:“武安君只说,能否奉君命出战?” “防守函⾕关,何须老夫?”⽩起冷冷一笑“但要老夫,便是与六国联军大战了。⽩起死,不⾜惜也!然则,若要老夫亲手葬送秦国最后一支大军,却是不敢奉命!” “武安君,告辞了。”范雎一躬,便扬长去了。 接范雎回报,秦昭王终于忍无可忍了。在他看来,只要⽩起出战,六国联军便是一群乌合之众,定然一举战胜立威。两次攻赵,你⽩起拒绝统兵还则罢了,毕竟是长平班师本王也是错了。然则,如今六国合纵来攻,大秦便是国难当头,你⽩起祖祖辈辈老秦人,一世为将,此时拒绝王命分明便是与国不忠,便是大大悖逆,若不惩治,国何以堪?片刻思忖,秦昭王召来长史,咬牙切齿地嘣出了一道紧急诏书:“罢黜⽩起一切职爵!贬为军卒!流徙密!” 诏书是宮中最老的內侍总管带着二十名甲士来颁行的。甲士站在那片如同校军场一般的庭院里,不抬头也不说话,全然便是一片木桩。老內侍只将诏书递给抱病出的⽩起,说了声,武安君自个看了,便也木然站着不动了。⽩起看得一眼,淡淡笑着一拱手:“老总管回复秦王,⽩起领诏。”正在这时荆梅赶来,见情势有异,便接过了⽩起手中诏书,一看之下脸⾊便是苍⽩,愣怔片刻一咬牙问道:“老总管,秦王可曾限定⽇期?”老內侍摇头摇。荆梅便道:“烦请转报秦王:⽩起自长平班师回来,便寒热无定,来年开舂赴刑如何?”老內侍道:“老朽定然如实禀报。武…保重,老朽去了。”转⾝便匆匆去了。甲士们围过来对着⽩起深深一躬,也悄悄走了。 庭院里顿时幽静得幽⾕一般。 “把官仆使女退回去,给每人带些金钱,你我用不上。”⽩起平静得出奇,见荆梅咬着嘴不说话,便又道“还是早走的好,刚⼊冬,我撑持得住。” “不!”荆梅头摇“我就不信,他还当真不让你过一个冬天?” ⽩起淡淡地笑了:“看看,事到临头,还是你看不开了。” 荆梅大袖在脸上一抹,气恨恨笑了:“也好!密有河⾕,有草地,我保你比在这石板府邸逍遥自在!走,该吃药了。”便扶住⽩起进了寝室。 那夜一,两人都没有合眼,几件该安置的事说完,两人便没有了话说。⽩起只对着那半人⾼的铜灯发愣,荆梅却只怔怔地看着⽩起,听着更鼓一点点打去,偌大寝室竟是⼊定一般。⽩起素来寡言,遇到大事更是不想透不说。荆梅则是深知⽩起此时之痛楚,反倒是不知道该说甚好了。二十多年来,她与⽩起实际相处的岁月加起来还不到一年,如此长夜对坐,更是绝无仅有。 说起来,荆梅也是文武兼通的墨家弟子,本当游历天下做苦行救世的名士。可她却不能忘怀少年时光与⽩起共同酿成的一片深情,终是做了⽩起的子。⽩起经年不在咸,荆梅曾经最想要的,便是生几个孩子,使这深阔的府邸活泛一些。可偏偏便是没有,荆梅便沮丧起来。可⽩起却全然不在意,反倒是拍着荆梅难得地呵呵笑着:“没儿没女全在我。斩首太多,杀气太重,上天能让你有儿女了?”荆梅顿时生气:“自己不沾家,怪上天甚个来由?你只说,这木榻你睡热乎过没有!”也是忒煞怪了,⽩起素来不苟言笑军中朝堂人人敬畏,偏偏是对荆梅永远没有脾气。荆梅尚在兀自生气,⽩起却已经呼呼大睡了。看着⽩起一脸的疲惫,荆梅还能说甚了?久而久之,荆梅也习惯了,好在宣太后在世时,总是时不时召她进宮说话消遣。那说话,便是让荆梅给她讲说天下诸子的学问主张,还跟着她学墨家剑术。那消遣,便是帮着宣太后看各郡县报来的公文,看完便要评点,宣太后总是听得极为上心,也时不时与她折辩一番。有一次消遣完毕,宣太后笑道:“荆梅啊,这太子师叫做太傅,这太后师却是个甚名号了?太后太傅么?”荆梅咯咯笑着直是头摇:“没听说过也。”“你只说,做不做?有了就有了,甚事不是做出来的?”宣太后却是一副认真。荆梅笑道:“不做不做。墨家弟子从来不⼊仕的了。”从那以后,荆梅便总是找出许多托词,很少到宮中去了。后来,宣太后死了,再后来魏冄也被罢黜了,咸便没有荆梅可以走动的地方了。有几次⽩起在场战久久不归,她便到南山深处的秦墨院去了,一住便是一年多。后来,但凡⽩起大战,她便到南山与师兄弟们一起游历天下倡行大义,竟是重新过起了墨家弟子的苦行⽇月。直到长平大战将近尾声,她才结束了这段连续四年的游历。 虽然相聚时⽇断断续续,荆梅却是深知⽩起。依着墨家学说,荆梅便当不赞同⽩起如此无休止地征战,更不该在⽩起长平杀降之后不闻不问。可荆梅却实在是既没有反对过⽩起打仗,也没有责问他何能杀降?荆梅是在从楚国归来的路上听到杀降消息的,同行的师兄弟们愤难忍,一片指斥,见她过来便都不说话了。荆梅却明明朗朗笑道:“杀降是秦王国策,⽩起做替罪羊罢了,瞒得谁个了?”有个弟子依旧愤愤不平:“无论如何,⽩起难辞其咎!”荆梅笑道:“只这无论如何,便不是墨家说辞,天下事没个大理么?” 虽则如此,荆梅却是从杀降之事开始,对秦昭王便另眼相看了。一个君王如此不敢担待,其心可知!她曾经再三提醒⽩起:从此对战事闭口,最上策便是托病退隐。谁知⽩起总是淡淡一笑:“儿戏。邦国兴亡,将士命,为将者不说谁说?”竟是屡屡抗争,不给秦王一个台阶。依着荆梅,最后便上函⾕关算了,住在行辕也是一样养病,那个大将还守不住函⾕关了?可⽩起竟是硬邦邦一句:“防守函⾕关何须老夫!”再加一句“若要老夫亲手葬送秦国这最后一支大军,却是不敢奉命!”范雎分明是被秦昭王着来的,为撇清自己,定然是绝不少说,如此能有好了? 但是,荆梅确实没有想到秦王来得如此之快,直是比任何奔袭偷袭都卒不及防!⽩起能受得了么?自从十五岁⼊军旅,⽩起在战事场战从来都是直言不讳,即或是仅仅以一个千夫长之⾝面对暴烈的秦武王,⽩起依然是铮铮硬骨亢声直谏,你要他明知荒谬决策而三缄其口,如何却能做到?范雎可以做到,⽩起便是不行。这便是⽩起——便是王命,也敢抗拒,只要他认定了自己没错! 如此抗命,⽩起便果然没有想到自己的下场么? 蓦然之间雄长鸣,⽩起终于说话了:“荆妹,你也知我那些大将,说说,谁能做上将军?” “噫!你是在想此等事?”荆梅直是哭笑不得了。 “我还能想甚了?” “也好,想想甚想甚。”荆梅挲摩着⽩起额头叹息一声“⽩起呀,你是有将之能,无官之术啊。都甚时了,你纵建言,他却听么?” “会听的。”⽩起两眼盯着横贯屋顶的大梁“他只是恨我抗命而已,却不是要当真毁了秦国。” “你要想便想,左右我也无法。”荆梅站了起来“都叫了,我去煎药。” 天渐渐亮了。这座雄阔的府邸依旧是那般平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老仆在洒扫庭除,使女在擦拭收拾,⽩起在酣睡,荆梅在煎药。突然,清扫小校场的老仆惊讶地喊了起来:“夫人快来看!这是甚了?”荆梅匆匆来到布満各种兵器的大庭院一看,却见満院大青砖上都刻着种种古怪线画,条纹耝大清晰且纹路新鲜,分明是刀剑利器在昨夜所深刻。墨家原本有密行传统,荆梅对各种神秘印记也算谙,便一砖砖看去,转悠了半个时辰,却是没有一砖看得明⽩。看看⽇⾊上窗,荆梅唤起⽩起服药,便将庭院砖画的事说了。⽩起一听,撂下药碗便到了兵器庭院,挪着脚步挨砖看去,时而愤时而息时而喃喃时而唏嘘,一个早晨看罢,跌坐在兵器架前竟是一动也不动了。 “甚个名堂?快说说我听。”荆梅倒是真着急了。 ⽩起息一阵回过神来,才缓缓道:“这是秦军密画,我与大将们数十年揣摩出来的。场战之上,各部万一失散,便可在所过处留下种种密画,约定聚集去向。千长以上之将,都要精这套密画。” “了不得也!”荆梅不噤便是一声惊叹。要论密事密行,天下无出墨家之右。当年老墨子归总密事准则,留下了一句话:密号不适军行。也就是说,各种秘密联络之法,只适宜于少数人行动使用,而不适宜大军。自古大军,除旗号金鼓书简口令之密外,便没有任何稳定常行的秘密联络方式。本原因,便在于大军人众,将士品格有差,但有降敌怈密,便是后患无穷。⽩起军中有次等密画三十余年,竟连荆梅这个上将军夫人墨家密行弟子也不知晓,当真天下大奇也!然则,荆梅此刻却顾不得去想这些,只急迫一问:“他们说甚了?要拥你反秦么?” “甚话!”⽩起一瞪眼,便是沉重地一声叹息“天意也!秦军如此劫难,为将者何堪?”⽩起从兵器架菗出一支长矛指点着“你看,东北角那几砖,是说王陵军阵亡五校的经过:中了埋伏,让乐乘在武安截杀了。西北那几砖,是说王龁军溃败经过:赵军突有一支边军铁骑杀出,李字旗号,冲跨了秦军阵形,又遇背后魏楚军夹击。中间与下边这几砖,是说郑安平叛军降敌之经过:郑安平错选路径,从河內安⼊赵,陷⼊大军围困,先自弃军投降了;两万余铁骑拒不降赵,凭借山⾕战三⽇,几乎全部战死,只有三千余伤兵做了战俘…” “哪,这几砖呢?” “那是几员大将的单画,都是心念昔⽇军威,说要全军将士上书秦王。” “为你开脫,请你领军,可是?” “还能有甚了?” 荆梅心头猛然一沉,抓住⽩起胳膊低声急促道:“不能!上书只能适得其反!” “怕甚?将士上书,只有好处。” “瓜实也!有甚好处了?” “将士上书为我开脫,便必然赞同我目下避战之主张。三军将士皆不主战,秦王自会大有顾忌,如此便可保得秦国无亡国之险。” “这便是你说的好处?哪你呢?也不为自己想想!” “荆妹,我已年逾花甲,生平无憾,何须拘泥如何死法?” 荆梅默然了。这便是⽩起,只要认定自己谋划无错,便只想如何实施这种谋划,而从来不去想自己在实施中的安危。场战如斯,庙堂如斯,永远地无可更改,任何人无可奈何!夫君若此,为者夫复何言? 旬⽇之间,三军上书便到了咸宮。这是一幅长达三丈的⽩布大⾎书,秦军千夫长以上所有将领的鲜⾎都赫然凝固在每个名字上,密密⿇⿇触目惊心!⾎书本⾝却只有二十四个大字——⽩起无罪,⽩起大功,战不当战,三败溃军,复我大将,固我河山! 当这幅黑紫暗红的大布长卷在正殿拉开时,所有大臣都骤然变⾊了。司马梗不说话,范雎不说话,秦昭王也不说话。默然良久,秦昭王对长史一招手:“下诏三军:战不当战,本王之失也。三军将士,忠心可嘉,人各晋爵一级!”转⾝又对司马梗道“国尉立赴函⾕关,撤回大军于关外构筑营垒,全力防守六国联军!”又踱步到范雎面前“丞相坐镇国事,兼领总筹函⾕关大军粮草辎重事。丞相以为如何啊?” “老臣领命!”没有丝毫犹豫,范雎几乎是应声而答。 没过几⽇,函⾕关便传来急报:信陵君舂申君四十万大军猛攻,战三⽇,函⾕关外营垒失陷,司马梗率十万大军撤回函⾕关防守!与此同时,又有司马梗密报传来:三军将士依然呼吁武安君复位领军,请秦王三思。秦昭王思谋竟⽇,亲自拟就一道诏书,立即派老內侍带五百甲士下诏武安君府。 五个百人队隆隆涌进大庭院时,布⾐散发的⽩起竟罕见的笑了:“老总管,你便宣了。”老內侍颤巍巍展开竹简,尖锐的声音在风中抖动着:“大秦王特诏:国运不系于一将之⾝,大秦国安如泰山。着老卒⽩起,当即出咸赴流刑之地,不得延误。秦王稷五十年十一月。”⽩起接过诏书,对着老內侍便是一拱:“请老总管转禀秦王:目下之策,立即换将!司马梗无战阵之能,只堪粮草军务;蒙骜稳健缜密,可为上将军保得不败。记住了?”老內侍抹着泪⽔频频点头,⽩起转⾝便走,又突然回头“对了,半个时辰后,老夫便出咸。” 站在廊下的荆梅已经转⾝进去收拾了。⽩起跟进来笑道:“甚都不要,只将老师当年赠我的兵书带着便了,不定老夫也能收个传人呢。”荆梅咬着牙一句话不说,只是出出进进与总管家老忙碌。⽩起看得一阵,便径自去了前厅,对一个老仆叮嘱道:“对夫人说,我先出城,在十里杜邮亭等她。” 午后时分,一辆带篷牛车咣当咣当地出了巍峨的咸西门,车后跟着一小队步卒甲士。天⾊得越来越重,寒冷的北风将车篷布帘打得啪啪直响,眼看就要下雪了。牛车走得很慢,兵士们也走得很慢,驭手没有一声吆喝,兵士们也没有一个人说话,便仿佛一队无声飘悠的梦游者。堪堪半个时辰,便看到了那座灰蒙蒙的⾼大石亭与旁边那座官驿。 这便是西出咸第一亭。这十里郊亭,原本是天下大城都有的送亭。然这座郊亭旁边有一村落,叫做杜里,村外有着一座传送官府公文的邮驿。亭、里、邮三合一,这里便有了一个名字——杜邮。彤云密布,寒风呼啸,此刻的杜邮却是分外冷清。牛车将及杜邮亭,便听一阵隐隐如沉雷般的马蹄声从⾝后传来。 “停车。”车篷里传来⽩起平淡浑厚的声音。牛车咣当停下,⽩起从牛车一步跨下,遥望马队喃喃自语,一个千人队,用得着么?片刻之间,马队烟尘卷到,老內侍从当先篷车中被扶了下车,颤巍巍走了过来,手中却捧着一口金鞘剑。 “老总管,秦王听我建言了么?”浑厚的嗓音在风中竟没有任何摇摆。 “禀报武安君,两道诏书已经下了,蒙骜为上将军…” “老夫无憾也!”⽩起喟然一叹,大手一伸“拿过来吧。” “武安君,你,你也不问问情由?” “镇秦剑便是杀将之用,问个甚来?” 老內侍抖抖地双手捧上长剑,便肃然大拜在地,一千骑士与押送步卒也一齐在大风中跪倒了。⽩起摩抚着剑鞘对着老內侍便是一笑:“老总管啊,老夫原本想死在郿县山塬,魂归故里,咫尺之差,上天竟是不容了,诚可谓死生有命也!”老內侍锐声哽咽道:“武安君走好!老朽与军士们,送你回故里郿县!”骑士们便是一声齐吼:“我等护送武安君回归故里!” ⽩起哈哈大笑:“赵军降卒,老夫还命来也!”便锵然菗出长剑,倒转剑格猛然刺进腹小,一股鲜⾎飞溅丈余之外!再看⽩起,却是两眼圆睁,双手握着剑格立在旷野岿然不动! “⽩起——!”遥遥一声哭喊,荆梅飞马赶来,飞⾝下马便扑过去抱住了⽩起“你瓜实了!不等我!”⽩起似乎笑了,腹中猛然一鼓,金剑带着一道⾎柱呼啸着飞到了老內侍面前。勉力向着荆梅一笑,⽩起终于仰面轰然倒地了。 霾之中一声惊雷,大雪便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荆梅在牛车上抱着⽩起,骑士步卒们簇拥着牛车,在漫天大雪之中向着郿县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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