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5:铁血文明是由孙皓晖写的架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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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5:铁血文明 作者:孙皓晖 | 书号:43613 时间:2017/11/9 字数:82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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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一辆厚帘篷车飞出王城,穿过长街向尚商坊辚辚而来。 尉缭⼊秦,给秦国庙堂带来了一股新的冲力。从本上说,尉缭的战国四大转折论第一次明晰地廓清了天下演变大势,将一统华夏的嘲流明⽩无误地揭示出来,使嬴政君臣原本秘密筹划的大业豁然明朗。此前,尽管嬴政君臣大出天下的谋划也是明确的,但其基点却仍然在天下争霸。也就是说,嬴政君臣此前的方略立⾜点是实力称霸而一天下,准备硬碰硬地完成一统大业,并未明晰地想到这个“一”是否已经成为嘲流所向?至于这个一嘲流与秦国一天下的大略有无契合?影响何在?更加没有明确想法与应对之策。尉缭大论将天下转折大势明朗化,秦国庙堂重臣人人有恍然大悟之感。其带来的第一效应,是新锐君臣人人都生出了一种大道在前只待开步的紧迫感。其次效应,是嬴政君臣不约而同地觉察到,原先的实施方略需要某种修正。一番思忖一番会商,嬴政见到尉缭的旬⽇之后,在东偏殿举行了重臣小朝会,特召尉缭与会。依据秦国传统,这是对山东名士的最⾼礼遇——许布⾐之士于庙堂直陈。除了在咸的王绾李斯郑国等,蓝田大营的王翦蒙恬也赶回来与会。这次小朝会,尉缭提出了“将一天下,文武并重”的八字方略。 尉缭的解说,始终萦绕在嬴政心头。 “一天下者,非霸业也,实帝业也。霸业者,強兵鏖战而使天下俯首称臣也。帝业者,文武并重恩威兼施,而使天下浑然归一也。方今六国虽弱,毕竟皆有百余年乃至数百年之基,皆有強兵称霸之史迹。便是目下,六国虽強弩之末,兵力土地人口犹存,若拼力重结合纵而一体抗秦,天下之势犹难逆料也!终不能成合纵者,嘲流之势也。嘲流者何?天下归一之心也!然百⾜之虫,死而不僵。当此之时,若仅凭重兵鏖战,可能适得其反,甚或活合纵抗秦。若能文武并战,则事半功倍也!文战,使人心向一,使民不以死战之力维护裂土邦国也。如此釜底菗薪矣!文战实施之策,以邦大才率精⼲吏员长驻山东,一则大宣天下合一嘲流,瓦解朝野战心;二则结权臣为我所用,使六国不能相互为援,更不能重结合纵;三则探究六国民情民治,以为⽇后整肃天下之基。缭以为,若能有两支邦锐师出山东,力行文战,则六国不难平定也!” 嬴政记得清楚,那⽇殿堂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至此,一个待实施的方略清晰地呈现出来:秦国必须有一个长于邦且专司邦的班底,能持之以恒地在山东长期斡旋,方可收文战功效。嬴政慨然拍案:“立即下书各官署,留心举荐邦能才,国府不吝赏赐!” 次⽇中夜,嬴政正在书房与王绾李斯议事,赵⾼轻步进来禀报说客卿姚贾求见。蓦然之间,嬴政有些愣怔,姚贾?姚贾何许人也?王绾笑云,姚贾是行人令,以客卿之⾝领邦事务多年了。李斯也跟着笑道,我查吏员文档,此人乃大梁监门子,当年被魏国官场冷落排斥,愤而⼊秦。嬴政恍然醒悟:“想起来也!有人举发…教他进来!”赵⾼答应一声飞步出去,片刻便闻脚步匆匆之声进来。 “你是姚贾?”瘦削精悍的中年人尚未说话,嬴政突兀一句。 “客卿姚贾,见过秦王!” “姚贾,你知罪么?” “臣不知罪。”姚贾倏忽愣怔,昂然抬头。 “国府以重金资你出使,你却挥霍国财结六国权臣,你做何说?” “举发之言非虚!姚贾确实以国金结诸侯。” “噢?”嬴政大感意外脸⾊顿时一沉“损公营私,公然触法?” “敢问秦王,特使若不结六国重臣,安能拆散其盟?其盟不散,秦国威胁何以解之?出使之臣犹如出征之将,若无临机布之权,犹如大将不能自主部署兵力,谈何邦长效?姚贾怀抱效秦国之心而涣散六国,若做营私罪举发,秦国邦无望矣!” “姚贾!人言你出⾝卑,辄怀野心,结六国以谋退路。” “秦王之辞,与大梁官场流言何其相似乃尔!”姚贾竟大笑起来。 “说!何笑之有?” “姚贾笑秦王一时懵懂也!”姚贾坦然得如同驳斥大梁游学士子“天下流言骂秦王豺狼者多矣,果如是乎!姚贾确实是大梁城门老卒之子,市井布⾐也。然古往今来,卑布⾐大才兴邦者不知几多,何姚贾尚在区区客卿之位,便遭此中伤?不说太公、管仲、百里奚,也不说吴起、商鞅、苏秦、张仪,秦王之侧,便有关西布⾐王绾、楚之布⾐李斯。出⾝卑者皆有野心,天下流言者诚可笑也!王若信之,姚贾愿下廷尉府依法受勘,还我布⾐清⽩。如此而已,夫复何言!” “好辞令!邦大才也!”嬴政拍案大笑。 “秦王…”愤的姚贾一时转不过神来,惘地盯着嬴政。 “举发者本意,本王心下岂不明⽩!”嬴政叩着书案,揶揄的声调颇似廷尉府断案老吏一般“查客卿姚贾者,府邸不过三进,官俸不过十金,虽居官而长着布⾐,常出使而故居犹贫。如此大才⼊秦国不得其位,焉得不为小人中伤乎?” “君上!”姚贾猛然一哽咽,长跪在地失声痛哭。 “嬴政不察,先生屈才也…”嬴政肃然扶起姚贾⼊座。 “我猜客卿之意,绝非夜半归案来也。” 李斯一句诙谐,君臣都笑了起来。王绾持重,虽居假丞相之位却依旧是长史的缜密秉,在李斯之后补充一句:“我等事罢,该当告辞了。”姚贾却一拱手道:“我非密事,只为举荐一个邦大才!”如此一说,君臣三人趣兴顿生,异口同声催促快说。 姚贾说,他来向秦王举荐一个齐国名士,此人在稷下学宮修学六年,学问渊博机敏善辩,论战之才大大有名,且走遍天下悉列国;只是此人历来桀骜不驯,公然宣示从来不参拜君王。姚贾还没有说完,嬴政便笑着揷断:“先生只说,此人何名?目下何处?”姚贾说这个人叫顿弱,目下正在咸游学,已经在尚商坊名声大噪了。 “好!他不拜王,王拜他!”嬴政朗声大笑。 厚帘篷车辚辚驶进车马场,两个⾝裹翻⽑⽪袍者扶轼下车。 “小⾼子,你只守候,不许生事。” 一声低沉吩咐,两个⽪袍人随着飞扬的雪花融进了灯火煌煌的门厅。 渭风古寓的争鸣堂,正是每⽇最具人气的晚场论战时刻。 这渭风古寓原本是秦孝公时期开设在栎的一家老店,主事者是大梁人侯嬴,背后的东主是名动天下的⽩氏商社。随着秦国迁都咸,渭风古寓也迁⼊了咸。其后魏国衰落,⽩氏商社也因其女主⽩雪随商鞅殉情而进⼊低⾕。侯嬴等一班老人不甘⽩氏商社式微,将魏国故都安邑的经营基全部迁⼊了生机的秦国,数十年认真持,渭风古寓便成了山东六国在咸最为显赫的大酒肆。其间,六国士人⼊秦游学已经渐渐成为当世时尚。吕不韦建立学宮大收门客修编大书之后,⼊秦时尚一时蔚为大观。其后吕不韦被治罪,嬴政又下逐客令,⼊秦风嘲一时衰减。然则,郑国渠修成之后,关中大见富庶,风华渐起,秦国又再度对山东敞开了关隘,鼓励各⾊人口⼊秦,士人游学秦国便再度蓬蓬酿成新嘲。渭风古寓应时而变,仿效当年安邑洞香舂老店之法,专一开辟了游学士子的低金寓所坊区,又恢复了争鸣堂,专一供游学士人论战切磋。一时之间,渭风古寓声名大噪,成为咸尚商坊夜市最惹眼的去处。 两个翻⽑⽪袍人进来时,争鸣堂的⼊夜论战刚刚开始。 台上一人散发长须⾝材⾼大,一领⽑⾊闪亮的黑⽪裘敞着怀,显出里层火红的贴⾝锦袍,富丽堂皇又颇见倨傲,若非壑沟纵横的古铜⾊面庞与火焰般的热炽目光流露出一种独有的沧桑,几乎任谁都会认定这是一个商旅公子。 “我者,即墨顿弱,就学于稷下学宮公孙龙子大师,名家之士也!” 台上士子一开口,台下一排排就案士子们立即中止了哄嗡议论,目光一齐聚向三尺余⾼的宽阔木台。黑裘士子继续道:“顿弱坐台论战旬⽇,未遇败我之人!故此,本人今⽇总论名家之精要,而后离秦去楚,再寻荀子大师论战于兰陵苍山。”台下有人⾼声一句:“顿子若胜荀子大师,成就公孙龙子心愿,便是天下第一辩才!”众人一齐侧目,却没有一人响应喝彩。台上顿弱浑然无觉,傲然一笑开说:“世人皆云,名家之学多零狗碎辩题,谋不涉天下,论不及邦国,学不关民生,于法老墨儒之显学相去甚远矣!果真如此乎?非也!名家之学,探幽发微,辨异驳难,于最寻常物事中发乎常人之不能见,无理而成有理,有理而成无理,其思辨之深远,非天赋灵慧者不能解,虽圣贤大智不能及!如此大学之道,何能与邦国生民无关?非也!名家之学,名家之论,天下大道也,唯常人不能解也!唯平庸者不能解,名家堪为上上之学也,舂⽩雪也!” “顿子既认名家之学关涉天下,吾有一问!”台下有人⾼声发难。 “但说无妨。” “何种人有其实而无其名?何种人无其实而有其名?何种人无其名又无其实?” “问得好!”台下一片鼓噪。 顿弱轻蔑一笑,叩着面前书案一字一顿清晰开口:“有其实而无其名者,商贾是也。有财货积粟之实,而天下皆以其为,是故有其实而无其名也。无其实而有其名者,农夫是也。⽇出而作,⽇落而息,暴背而耕,凿井而饮,终生有温之累!然则,天下皆以农为本,重农尚农,呼农夫为天,此乃无其实而有其名者也!” “无名无实者何种人?”有人迫不及待追问。 “无其名而又无其实者,当今秦王是也。”顿弱悠然一笑。 “秦法森严,顿子休得胡言!”有人陡然⾼声指斥。 “此乃秦国,休得累及我等!”台下一片呼应。 “诸位小觑秦国也!”一个⾝着褪⾊布袍的瘦削士子霍然站起“天下论战,涉政方见真章。秦法虽密,不嵌人口。秦政虽严,不杀无辜。何惧之有也?” “说得好!咸有这争鸣堂,便是明证!”呼应者显然秦人口音。 “然则,顿子据何而说秦王无名无实?”布袍士子肃然⾼声。 “強国富民而有虎狼之议,千里养⺟而负不孝之名。岂非无名无实哉?” “我再加一则:铁腕护法而有暴政之声。”布袍士子⾼声补充。 “好!破六国偏见,还秦王本⾊!”台下的秦人口音辣火辣一片。 “论战偏题!我另有问!”一蓝袍士子显然不満。 “⾜下但说。” “顿子说名家关乎大道,敢问⽩马非马之类于天下兴亡何⼲?” “正是!名家狡辩,不关实务!”台下立即一片呼应。 “我出一同义之题,⾜下或可辩出名家真味。”顿弱镇静自若。 “说!” “六国非国。”顿弱古铜⾊脸庞掠过一丝诡秘的笑。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有人惊呼一声:“此人鬼才!此题大有玄奥!” “顿弱,此论不能成立!” “是也是也,论题不能成立!”台下一片喧嚷。 “岂有此理!诸位不解,如何便是不能成立?”方才瘦削的布袍士子又霍然站起,一指台上道“此题意蕴显而易见,⾜下休做惊人之论!” “噢?愿闻⾼见。”顿弱一拱手。 “好!破他论题!”台下士子们异口同声,显然要促成这两人论战。 “国,命形之词也。六,命数之词也。形、数之词不相关,国即国,六即六。确而言之,不能说六国是国,只能说六国非国。是故,六国非国也。”瘦削士子口齿极是利落。 “六国非国,能与天下无关?”顿弱又是诡秘一笑。 “此等命题,徒天下而已!”布袍士子冷冷一句。 “何以见得?”顿弱紧追不舍。 “若作谶语,或作童谣,宁非邦利器哉!” “如此说来,名家之学堪为纵横家言?” “惜乎邦之道,不藉雕虫小技耳!” “⾜下之见,邦大道者何?” “夫邦者,鼓雄辩之辞,破坚壁之国,动天下之心也!” “动天下之心者何?” “明大势以改向背,说利害以溃敌国,宣大政以安庶民。” “三方基安在?” “大势之在人心,人心之在大势。人心动,万物动。” “人心动于何方?” “天下人心,纷纭求一,此动向也!” “人心非心,何可一之?” “人心不可一,天下之心独可一。” “何也?” “天下之心,皆具人形,是故可一。” “一于何?” “一于人也。” “人者何?” “古今圣王也!” 顿弱一阵大笑:“论战旬⽇,始见真才!愿闻⾜下⾼名上姓。” “在下大梁贾姚。”布袍士子慨然拱手。 “稷下顿弱!彩——” “大梁贾姚!彩——” 台下士子们在两人连番对答中屏神静气,一时不能咀嚼其中意味,此刻回过神来大为敬服,不噤一阵哄然喝彩。依照论战传统,这是认可了两人的才具,⽇后便是流传天下的口碑了。大厅纷纭议论之时,一个⾝材伟岸的着翻⽑⽪袍者走过来肃然一拱手:“我家主东邀两位先生聚酒一饮,敢请屈尊赐教。”顿弱傲然一笑:“你家主东何许人也?只会教家老说话么?”翻⽑⽪袍者谦恭一笑:“方才未报家门,先生见谅。我家主东乃北地郡胡商乌氏倮后裔,冬来南下咸,得遇中原才俊,心生渴慕求教之心,故有此请。”顿弱目光连连闪烁:“胡商多本⾊,饮酒倒是快事一桩也!只是你家主东人未到此,如何便将我等作才俊待之?”旁边贾姚不噤一笑:“顿子不愧名家,掐得好细!”翻⽑⽪袍者一拱手谦和地笑道:“该当该当。我家主人古道热肠,方才论战听得痴一般。便依着胡风先去备酒了,吩咐在下恭请先生。”顿弱不噤哈哈大笑:“未请客先备酒,未尝闻也!”贾姚朗然笑道:“胡风本⾊可人,在下也正与兄台一饮,不妨一事罢了。”顿弱慨然道:“游秦得遇贾兄,生平快事也!但依你说,走!”说罢拉起姚贾大步便走,对翻⽑⽪袍者看也不看。 翻⽑⽪袍者连忙快步抢前道:“先生随我来,庭院有车候!” 片刻之后,一辆宽大的驷马垂帘篷车驶出了尚商坊。 马蹄沓沓车声辚辚,这辆罕见的大型篷车穿行在石板大道,透过茫茫雪雾街边灯火一片片流云般掠过,马车平稳得觉察不出任何颠簸。顿弱不噤揶揄笑道:“一介商贾有如此车马,乌氏商社宁比王侯哉!”贾姚⾼声附和道:“如此驷马⾼车生平仅见,商旅富贵,布⾐汗颜耳!”后座翻⽑⽪袍者一拱手笑道:“先生不知,当年祖上于国有功,此车乃秦王特赐。我家主东,不敢僭越。”顿弱一阵笑声未落,大车已经稳稳停住了。 “先生请。”车辕驭手已经飞⾝下车,恭敬地将两人扶下。 “顿兄请!”贾姚慨然一拱。 “噫!家老如何不见?” “那还用问,必是通报主人客去了。”贾姚大笑。 “好!今夜胡庐一醉,走!” 道边一片松林,林中灯火隐隐,大雪飞扬中恍若仙境。驭手恭谨地引导着两人踏上一条小径,前方丈余之遥一盏大硕的风灯晃悠着照路。小径两边林木雪雾茫茫一片,甚也看不清楚。走得片刻,前方大硕风灯突然止步,朦胧之中可见一道黑柱矗立在飞扬的雪花之中,恍然一柱石俑。贾姚对顿弱低声道:“看!主人客了。” “先生驾临,幸何如之!”黑柱遥遥一躬。 “⾜下名号何其金贵也!”顿弱一阵揶揄的大笑。 依着初礼仪,无论宾主都要自报名号见礼。面前主人遥相长躬,⾜见其心至诚。然则顿弱素来桀骜不驯,又有名家之士的辩事癖好,一见主人只客而不报名号,当即嘲讽对方失礼。 “顿兄见谅…”贾姚正要说话,对面黑斗篷却摆了摆手。 “咸嬴政,见过先生。”黑斗篷又是深深一躬。 “你?你说如何!”顿弱声音⾼得连自己也吃惊。 “酒肆不便,嬴政故托商旅之名相邀,先生见谅。” “你?你是秦王嬴政!” “顿兄,秦王还能有假?”旁边贾姚笑了。 “噫!你知秦王?你是何人?” “客卿姚贾,不敢相瞒。”同来的瘦削布⾐深深一躬。 “搅山东之秦国行人令,姚贾?!” “姚贾不才,顿兄谬奖。” 顿弱纵是豁达名士,面对同时出现的秦王与秦国邦大吏,一时也有些手⾜无措。⾝着黑斗篷的秦王却浑然无觉,恭敬地拱手作请亲自领道,将顿弱领进了松林深处的庭院。一路行来,顿弱一句话不说,只左右打量两人,恍若梦中一般。 及至小宴摆开,饮得几爵,顿弱的些许困窘一扫而去,滔滔对答遂不绝而出。秦王求教也直截了当:“一天下,邦要害何在?”顿弱的论断明快简洁,与名家治学之琐细思辨大相径庭:“一天下,必从韩魏开始。韩国者,天下咽喉也。魏国者,天下腹也,韩魏从秦,天下可图!”秦王遂问:“何以使韩魏从秦?”顿弱对云:“韩魏气息奄奄,以邦能才携重金出使,文战斡旋,使其将相离国⼊秦,君臣相违不得聚力,功效堪抵十万大军!”秦王笑问:“重金之说,大约几多?”顿弱慨然:“周旋灭国,宁非十万金而下哉!”秦王笑云:“秦国穷困,十万金只怕难凑也。”顿弱大笑:“秦王惜金,天下何图?秦王不资十万金,只怕顿弱便到楚国鼓噪六国合纵也!合纵若成,楚国王天下,其时秦王纵有百万重金,安有用哉?” “倨傲坦,顿子名不虚传也!”嬴政一阵大笑。 姚贾一直饶有兴致地听着秦王与顿弱问对,既不揷话也不首肯,一副若有所思神⾊。不料顿弱却突然直面问道:“⾜下语词犀利,敢问修习何家之学?”姚贾一拱手道:“在下修习法家之学。⼊秦之先,尝为魏国廷尉府书吏。”顿弱尚未说话,秦王嬴政先大感意外:“客卿法家之士,如何当初进了行人署?”姚贾道:“我⼊秦国之时,适逢王绾离开丞相府,文信侯吕不韦便留我补进行人署…诸般蹉跎,也就如此了。”嬴政一笑:“先生通晓魏国律法?”姚贾慨然一拱手道:“天下律法姚贾无不通晓,然最为精通者,当数秦法也!”顿弱哈哈大笑道:“魏人精于秦法,异数也!”姚贾道:“商君秦法,法家大成也,天下之师也!数年十数年之后,安知秦法不是天下之法?有识之士安得不以秦法为师焉?”秦王兴致:“秦法可为天下法,其理何在?”姚贾不假思索地回答:“秦法三胜:一胜于法条周延,凡事皆有法式;二胜于举国一法,庶民与王侯同法,法不屈民而民有公心;三胜于执法有法,司法审案不依官吏之好恶而行,人心服焉。如此三胜,列国之法皆无。是故,秦法可为天下之法也!”顿弱不噤又是大笑:“⾜下之言,实决秦国邦基也,妙!” “顿子何有此断?”嬴政一时有些茫。 “素来邦,多关盟约立散争城夺地。以邦而布天下大道者,鲜矣!今秦之邦,若能以秦法一统天下为使命,大道之名也,嘲流之势也,宁非基哉!” 秦王离案起⾝,肃然一躬:“嬴政谨受教。” 如此直到天亮时分,顿弱才被姚贾领到驿馆最好的一座庭院。顿弱兴犹未尽,又拉住姚贾饮酒论学。清晨时分,两人站在廊下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还是都没有睡意。默然良久,姚贾颇显诡秘地笑道:“顿子素不拜君,可望持之久远乎!”顿弱道:“天下无君可拜,宁怪顿弱目中无君?”姚贾笑道:“今⽇秦王,宁非当拜之君?”顿弱不噤喟然一叹:“天下之君皆如秦王,国中盛世也!”姚贾也是感慨中来:“唯天下之君不如秦王,国中可一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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