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叛儿是由周郎写的武侠小说
阿奇小说网
阿奇小说网 短篇文学 武侠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言情小说 架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推理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深宅旧梦 情栬西游 滛情幻影 心畸之夺 情卻双轨 绝地羔羊 四面春风 龙之物语 风韵犹存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楚叛儿  作者:周郎 书号:43928  时间:2017/11/17  字数:20306 
上一章   第六章 看不见的手    下一章 ( → )
  楚叛儿的伤实在是很不轻。

  在绥德受的伤虽已请那个野即中给治过,实际上却比不治更差,再加上一路上提心吊胆、疲于奔命,伤势已恶化。至于內伤就更严重了。

  而且那个妖精泼闺女扎的那一匕首实在太狠,楚叛儿的整条左臂差点就报废了。

  楚叛儿直到现在也还没弄明⽩她⼲吗要扎自己一匕首。

  他也还没弄明⽩他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他在这间屋子里已经躺了三天了。三天来除了一个很老的大夫每天三次来检查他的病情伤势,除了一个很老的老婆婆照顾他吃喝,他没见到过任何其他人。

  老大夫和老婆婆都是很沉默的人,一天也难得说上几句闲话。楚判儿问他们这是哪儿,他们都微笑‮头摇‬,再问是谁把他送这儿来的,他们又‮头摇‬。

  楚叛儿只好安下心来养伤。他猜测这里是吕梁山中的某一处山⾕,是潘造化送他到这里来的。

  至于潘造化为什么没直接送他到榆林去换银子,他也不明⽩。

  但清楚的是,如果他现在从这里逃跑,完全是徒劳的。潘造化既然敢很放心地将他安置在这里,肯定也算定他逃不出去。

  他的伤还没痊愈,就算现在逃出去了,命也差不多丢大半条了,吕梁山是潘造化的地盘,而不是任他闯的江南。

  ⻩昏时分,外面响起一降暴雨般的马蹄声,想来是有人看他来了。

  楚叛儿伤已基本上不碍事了,他掀开被子刚准备下炕,潘造化已大步走了进来,大笑道:“这几天把你闷坏了吧?别起来,别起来,躺着躺着。”

  楚叛儿躺回炕上,笑道:“闷到没闷坏,只是不晓得你老兄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潘造化一庇股坐下来,笑嘻嘻地道:“怎么,你怀疑俺老潘不怀好意?”

  楚叛儿道:“不错。”

  潘造化丝毫不以为忤,笑得更开心了:“就算是俺不怀好意吧!老弟,你还不知道吧?榆林那边,现在又有变故了,全啦!”

  楚叛儿眼睛亮了:“什么变故?”

  潘造化打了个哈哈,从怀里摸出个小葫芦,旋开塞子,喝了一大口。

  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人的酒香。

  楚叛儿忍不住又追问一句:“榆林城里又出什么事了?”

  潘造化眨眨眼睛道:“你猜猜看。”

  楚叛儿按捺住心里的动,故意用淡淡的口气道:“除了找到真正的凶手外,还能有什么大事?”

  潘造化道:“你不想听?”

  楚叛儿道:“你不想说?”

  潘造化怔了一下,苦笑道:“若要俺不说,还真憋得慌——

  昨晚上到的消息,榆林城里又有两个人死于暗杀。”

  楚叛儿一惊坐起:“谁?”

  潘造化又开始喝酒,楚叛儿的心都快跳出腔子了——可千万别是秦大少,千万别是武卷儿。

  如果是秦大少死了,楚叛儿将难辞其咎。正是他执意要将秦大少留在榆林的,因为他总觉得,秦川和武家未必没有缘分。

  如果是武卷儿死了,楚叛儿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疯,无论她怎么看他待他,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他的确已苦苦单恋了她那么久。

  对她的苦恋,几乎已变成他生命的一部分——逃亡的这些天,他时时都会想念她,在这片幽静的山⾕里,他思索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意识到她对他有多么重要。

  幸好,从潘造化的嘴里跳出的,是另外两个名字——

  “过三眼和程四娘。”

  楚叛儿刚松了口气,心又拎紧了:“过三眼和程四娘?”

  潘造化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楚叛儿心里一片茫然——过三眼和程四娘都曾作伪证诬陷过他,就是她们得他亡命天涯的。现在她们死了,他却没有感到一点点快慰。

  过三眼毕竟曾是他的朋友,可程四娘呢?他和程四娘并没有半点情,他本该痛恨这个狠毒的程四娘,本该为她的死而感到⾼兴的。

  可他没有。

  他觉得茫然,而且悲哀。

  她们并没有主宰自己命运的能力。她们只是在棋局弛骋、随时可能战死的卒子。

  问题是,他弄不懂这是怎样的一局棋,他更不知道走棋的手在哪里。

  是谁在下棋?

  潘造化轻轻道:“事情很复杂,是不是?”

  楚叛儿茫然点点头。

  潘造化道;“:“喝点酒怎么样?”

  楚叛儿又点头,但很显然他没听明⽩潘造化在说什么。

  潘造化叹了口气,不说话了,顾自抱着小葫芦喝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天⾊渐渐暗了。老婆婆掌了灯端进来,明亮的灯光惊醒了沉思中的楚叛儿。

  潘造化柔声道:老弟,该吃饭了。”

  楚叛儿点点头,呼出一大口气,苦笑道:“边吃边谈?”

  潘造化笑了:“今晚不行。”

  楚叛儿道:“有生意?”

  潘造化得意地道:“不瞒你老弟,嘿嘿,大生意。”

  楚叛儿叹道:“不知道哪家镖局要倒霉了。”

  潘造化笑而不答,看看天⾊,起⾝道:“你慢慢吃,俺得做生意去了。明儿咱们再聊。反正武家还没撤消赏格,你就在这里多呆几天也好。”

  *****

  活造化一伙人的马蹄声刚消失没一会儿,⾕中又有马蹄声回响,转眼到了门外。

  楚叛儿刚放下筷子,就听见一个耝哑的嗓子喝道:

  “都滚开!”

  然后就听见老大夫和老婆婆的惨叫声和倒地声,以及鞭子挥动时的呜呜声。

  楚叛儿跳下炕,还没来得及穿鞋,房门已被踹开,灯焰顿时变暗了。

  楚叛儿只隐约看见门口站着个铁塔般的人影。

  楚叛儿站住不动,右拳已捏紧。

  不管来的是谁,他也要狠狠教训地一顿,为老大夫和老婆婆出口气。

  灯光再亮起,楚叛儿看清了门口那个人。

  楚叛儿吃了一惊。

  他没料到,站在那里的,竟然会是个女人。

  这女人看起来岁数虽已不小,但姿⾊颇不错,只是⾝材魁梧得有些吓人,而且脸上杀气腾腾。

  这女人披着件黑⾊大氅,头上系着黑⾊丝巾,⾝穿黑⾊短⽪⾐,⾜下蹬着双笨重的黑⽪靴子,浑⾝上下透着股咄咄人的气势。

  一柄又耝又长的马鞭就捏在她右手里,看着都让人碜得慌。

  楚叛儿不知不觉间有点气馁。他虽然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但猜也猜得到她是谁。

  听说过潘造化的人,大多也都知道吕梁山群寇中,还有孙二娘这么一号人。

  这位孙二娘绰号也叫“⺟夜叉”有一⾝好武功,也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火药脾气,当然,也有一个畏她如虎的丈夫。

  她的丈夫就是龙头老大潘造化。

  潘造化在外面可以说是威风八面,说什么是什么,可只要一回家,见了孙二娘,就乖驯得可怜,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据说潘造化经常被孙二姐罚跪钉板、睡雪地喝洗脚⽔,经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満地打滚。

  当然,这只是传说,真情如何,却是不⾜与外人道也。

  潘造化这么怕老婆,据说理由也是很充⾜的。

  据说十多年前,潘造化忽然鬼了心窍似的,居然要将吕梁群寇的‮导领‬权给别人,而且还和某个女人打得火热,闹着要杀孙二娘。

  若非孙二娘沉着镇定,力挽狂澜,吕梁山早就变成别人的天下了。潘造化事后幡然悔悟,从此不敢和孙二娘分庭抗礼。

  如果这女人真是孙二娘,楚叛儿就有点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了。

  他已知道扎了他一匕首的泼闺女是潘造化的女儿,但孙二娘知不知道她的宝贝女儿扎过楚叛儿还很难说。

  天下的⽗⺟没有不护短的。楚叛儿一拳打断了孙二娘宝贝女儿的三肋骨,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这时候,那女人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就是姓楚的小兔崽子?”

  楚叛儿脸一沉,冷冷道:“我不是。”

  那女人喝道:“大丈夫要敢作敢当!嘿嘿,有‮娘老‬在这里,你想赖也赖不掉。”

  楚叛儿紧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如果夫人希望我是大丈夫的话,为什么不像对付大丈夫那样对待我?”

  那女人微微一怔,旋即冷笑道:“好一张利口!”

  楚叛儿也报以一声冷笑:“夫人的口齿虽不利,很臭倒是真的。”

  那女人双目大睁,猛可里一声咆哮,炸得楚叛儿耳中嗡嗡响。

  “放庇!”

  灯焰似也经受不起这声咆哮,猝然熄灭。

  楚叛儿⾜尖一点,闪电般掠向窗户。他知道这个女人杀机已生,必会抢先在灯光熄灭的一刹那出手。

  果然,他刚扑上炕桌,⾝后已有一股凛冽的劲风卷到他⾜踝,庇股被什么扫了一下,疼痛裂。

  然后他就趴在炕桌上,庒塌了炕桌。

  他想跳起来,可要命的是,他的腿已经不能动了。

  黑暗中,他只听见那女人沙哑的笑声,听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臭小子,想跑?嘿嘿,也不看看‮娘老‬是谁!”

  楚叛儿没有说话,只是大声痛苦地呻昑着。

  那女人喝道:“你打断了俺闺女三条肋骨,‮娘老‬就敲断你两条腿,连你中间那条腿也得赔给俺闺女!你们是死人?还不快进来点灯!”

  她显然带来了不少人。她这一吼,外面顿时就有几个女人同时答道:“是!”然后就有脚步声往房门奔来。

  楚叛儿的呻昑声更大了。

  他的右手,却已悄悄抓住了一炕桌腿。

  脚步声响到房里,火光一闪之间,楚叛儿嘶吼着猛一甩手。

  那女人极短促地“呜”了一声,仿佛正要呕吐。

  火折子亮起时,楚叛儿已骑坐在那女人⾝上,脸扭曲得十分恐怖。

  拿着火折子的女人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僵立不动。

  她没弄明⽩,这是怎么回事。

  楚叛儿已痛得満头冷汗,声音都变了:“都别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拿火折子的女人这时尖叫起来。

  楚叛儿嘶吼道:“不许叫!把灯点上,你出去!”

  拿火折子的女人被他这一声断喝震得清醒了,但仍然恐惧得不住哆嗦。火折子也拿不稳,随时都会熄灭。

  这时候,房门口已冲进几个劲装女郞,窗户也被推开,刀闪亮。

  火把也点起来了。

  楚叛儿忍住‮腿双‬和臋部钻心的疼痛,大声道:“孙二娘,你命令她们退出去!”

  众女郞都似如释重负地嘘了口气——孙二娘并没有死。

  果然,孙二娘开口了,但不是命令手下退出去,而是痛骂楚叛儿。

  “兔崽子,暗箭伤人,你个‮八王‬的,狗杂种…”

  楚叛儿左右开弓给了她五六个耳光:“孙二娘,要不是看在潘造化的面子上,老子今天就杀了你!”

  孙二娘杀猪般嚎叫起来:“杀了楚叛儿!你们给我杀了他!”

  众女郞面面相觑,她们还是第一回看见主⺟被人骑在⾝上打耳光。

  主⺟既已被欺负得这么惨、这么不够雅观,她们当然应该上前帮忙,可骑在主⺟⾝上的小伙子看样子是疯了,要是他一怒之下杀了主⺟那可怎么办?

  她们都不敢贸然动手。

  楚叛儿恶狠狠地道:“谁敢动,孙二娘就死定了!大不了我赔他一条命!”

  众女郞只有后退。

  孙二姐还在发狠:“你们还不动手?不怕‮娘老‬的鞭子吗?!”

  楚叛儿冷笑道:“你不提鞭子,我倒忘了!”

  他捡起孙二娘的鞭子,点着孙二娘鼻子喝道:“我告诉你,老子今儿也不想活了,要死也死个痛快。老子要剥得你⾚条条的,让你尝尝你自己的⽪鞭子是什么滋味!”

  孙二娘尖叫起来:“你敢!”

  楚叛儿嘿嘿笑道:“我不敢。”

  “啪”一声响,孙二娘⽪⾐领扣飞了起来,然后是啪啪一阵疾响,孙二娘⽪⾐全开,露出了里面的棉袄。

  孙二娘苦于⾝子不能动,只有破口大骂:“楚叛儿,你要敢这么做,‮娘老‬做鬼也不饶你!”

  楚叛儿道:“那咱们就走着瞧!”

  他伸手抓住孙二娘⾐领,正要用力往下扯,众女郞都尖叫起来:“不能——”

  楚叛儿停手,斜睨着她们,冷笑道:“为什么不能?”

  一个女郞结结巴巴道:“你是男人,你不该这么…这么欺负女人。”

  楚叛儿道:“不该?我不该欺负她就该着让她来杀我是不是?不行!这口恶气,老子今天是出定了!”

  那女郞忙道:“楚少侠,你误会了,夫人她并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夫人只是气不过楚少侠伤了‮姐小‬,本就是想让少侠认个错就行了的。”

  楚叛儿大怒:“什么?误会?认错?你们那个狗庇‮姐小‬扎了我一刀你们怎么不说?我他妈的一条左臂差点就废了,你们怎么不叫她来认错?”

  那女郞道:“楚少侠,我们夫人不知道这些事…”

  楚叛儿冷笑道:“不知道?不知道就来要我的命?”

  那女郞道:“但楚少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夫人本来就没有杀你的意思嘛!相反,倒是大名鼎鼎的侠义公子正在欺负我们夫人。”

  楚叛儿嘿嘿一笑,道:“你倒会说话呀?”

  那女郞正⾊道:“妾说的是实情,有目共睹。”

  楚叛儿睑一板,冷冷道:“这么说倒成了我无理取闹.我卑鄙无聇了?”

  那女郞道:“如果楚少快就此罢手的话,妾自然不敢说楚少侠卑鄙无聇。”

  楚叛几道:“要是我不罢手呢?”

  那女郞厉⾊道:“那么不仅妾要说你楚少侠卑鄙无聇,天下人也都会这么说!”

  楚叛儿冷笑道:“已经有许多人说我卑鄙无聇了,而且正在追杀我,我也不怕多添一桩罪行。任你⾆灿莲花,也休想叫我罢手!”

  那女郞也冷笑起来:“我问你,你受了重伤,渡过⻩河,是谁把你送到这里来养伤的?是我们老爷!我再问你,你被武家追杀,走投无路,是谁把你蔵在这里的?还是我们老爷!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老爷对你恩比天⾼,情比海深,你是怎么报答的呢?!”

  楚叛儿张了几次口,似想反驳,但还是忍住了。

  那女郞越说越动.眼中泪光闪烁:“就算我们‮姐小‬扎了你一刀,那也是我们‮姐小‬年轻不懂事,你一个顶天立地的成名英雄怎么好太怪罪她?再说你已经把我们‮姐小‬打成了重伤,大家扯平了,你怎么还能怀恨在心?这像是大英雄楚叛儿该有的气度吗?”

  楚叛儿咬牙听着,脸⾊铁青。

  那女郞终于哭了:“再说我们夫人这件事,你也…也太让我失望了。呜呜…天下哪有不疼自己儿女的⺟亲?啊?!

  夫人在气头上,就算有点失礼的地方,看在我们老爷的份儿上,你就不能容让点儿吗?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夫人⼲错万错,终究是个女流,你使出这种流氓手段来,还不卑鄙吗?还不无聇吗?”

  楚叛儿脸上居然出现了愧⾊,叹道:“唉,本来我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经你这一说,我才觉得好像理都在你那边。”

  那女郞哭着道:“我…我一直…听人家说,楚叛儿是个大英雄,大豪杰,大丈夫,现在看来,唉…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我还不如…”

  她忽然抢过一柄剑,看样子马上就要自刎。

  楚叛儿喝道:“住手!”

  那柄剑被其他女郞夺走,那女郞掩面嘤嘤而泣,似乎没脸见人。

  楚叛儿悠然道:“这位姑娘贵姓?”

  一个女郞代答道:“她叫宝香。”

  楚叛儿微笑道:“果然是个香噴噴的宝贝。宝香姑娘,你前面说的话,还是蛮中肯的,我听了很感动,只不过‘横剑自刎’这一折戏,稍稍演得过火了一点。我体谅你的救主之情,我准备成全你。然而——”

  他看了着双目噴火的孙二娘,叹道:“然而我不是大英雄大丈夫,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看起来这位孙二娘也不是。人谁不惜命?如果我放了这位孙二娘,只怕她马上就会要我的命吧?”

  宝香姑娘哭着‮头摇‬:“不会的,不会的,夫人不会这样的…”

  楚叛几道:“如果会呢?”

  宝香姑娘泣道:“我就死,死给你看!”

  楚叛儿微微一笑,缓缓站了起来。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剑,他的腿已经好了许多。就算孙二娘还耍杀他,也没那么方便了。

  他看着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的宝香姑娘,淡然道:“给我一匹快马一把利剑,我走。”

  孙二娘嘶叫起来:“谁敢放他走,俺就杀了谁!”

  众女栗栗。

  楚叛儿叹道:“孙二娘,她们要不放我走,我只好杀了你——请别忘了,我现在是亡命徒。”

  孙二娘嗔目喝道:“有种你就杀了‮娘老‬!”

  楚叛儿冷冷道:“我本可以架着你她们放我走,甚至她们全数自尽,然后我再杀了你逃之夭夭。我没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怕你这么个冷⾎婆娘,这一点请你务必弄清楚。”

  孙二娘双目一翻,气晕了过去。

  宝香姑娘毅然道:“楚叛儿,一切由我担当。马在外面,随你任挑一匹。”

  楚叛儿点头道:“给我剑。”

  宝香姑娘‮开解‬自己的佩剑,连鞘扔给了楚叛儿,示意众女郞慢慢退出了门。

  楚叛儿慢慢踱出门,走到她们拴马的地方,选了一匹好马,‮开解‬缰绳,慢慢爬上马,看了看星斗,这才转头看看门口。

  门外已只剩下一个女郞,正痴痴地望着他。

  楚叛儿叹了口气,道;“潘老大回来,请代我谢罪。那位老大夫和老婆婆,请姑娘务必救治一下。”

  宝香姑娘点了点头。

  楚叛儿带转马头,双脚猛一磕马腹,那匹马一声长嘶,飞蹿而出。

  宝香姑娘俏立在寒风中,痴痴地望着他投⼊黑夜之中。

  *****

  天明时分,楚叛儿到了⻩河边。

  炊烟在人家上空袅袅旋转着,寒风中似乎带有温暖的饭香。楚叛儿这才发现,自己实在是饿极了,人疲马倦。

  他牵了马,慢悠悠地走向炊烟升起的村庄。

  这时候,他感觉后面有人在跟踪,那人好像也牵了匹马。

  楚叛儿一回头,就看见了那个“跟踪”他的人。

  楚叛儿的眼睛顿时瞪圆了:“是你?”

  那人冷冷道:”是我。”

  楚叛儿结结巴巴地道:“你跟来做什么?”

  那人道:“不做什么。⾼兴。”

  楚叛儿眨了半天眼睛才苦笑道:“你们夫人在哪里?”

  那人哼了一声道;“狐歧山。”

  楚叛儿愕然道:“你、你是一个人来的?”

  那人又哼了一声:“怎么?不行?”

  楚叛儿叹道:“行,当然行。不过——”

  那人已走到他⾝边,没好气地道:“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好不好?你不饿我还饿了呢!”

  楚叛儿看见了她颈上的一道⾎痕,也看见了她⾐衫上爆出的⾎迹。

  “是她打的?”

  那人咬着,垂下头,低低喂泣起来。

  这位“跟踪”他的人,居然就是那位“很会演戏”的宝香姑娘。

  楚叛儿苦笑道:“孙二娘把你赶出来了?”

  宝香姑娘哭得更辛酸了,偏偏嘴上还要发横:“不要你管!

  呜呜呜…”

  楚叛儿道:“不要我管,你会一直从狐歧山追到这里?”

  宝香姑娘顿⾜道:“还气我,你还气我!呜呜呜…”

  楚叛儿拍拍她脑袋,道:“好啦好啦!早知道是这样,当初何苦硬要出头充英雄?——对了,你们孙二娘气没气疯?”

  宝香姑娘破涕为笑:“像条疯狗。”

  楚叛儿趁机将话题引向轻松:“好了,总算笑了。快把鼻涕擦⼲净,要不进了村,就有许多人看笑话了。”

  宝香姑娘娇嗔地⽩了他一限,乖乖揩⼲了眼泪。

  楚叛儿边走边问:“喂,你们潘老大昨晚劫谁的道儿去了?”

  宝香姑娘道:“你要知道这些⼲什么?”

  楚叛儿道:“不⼲什么,问问。”

  宝香姑娘道:“我也不太清楚,隐约听说是赶去老君洞调拨北寨的兄弟,劫一趟从大同到太原的红镖,至于是哪家镖局子的,我就不知道了。”

  楚叛儿想了想,道:“老君洞?那可远了啊!既然是保到太原的红镖,何不就近在曲一带下手?”

  宝香姑娘冷笑道:“不懂还偏装內行。你以为人家这趟镖,非得由你一家来劫才行?先下手为強,你懂不懂?”

  楚叛儿只好苦笑。

  宝香姑娘又道:“一行有一行的门道。劫镖的学问大得很,你以为像你欺负女人那么简单?”

  楚叛儿瞟瞟她,咳了一声,叹道:“你以为欺负女人简单?

  这里面的学问大得很,你想不想我告诉你一点点?”

  宝香姑娘飞红了脸,狠狠剜了他一眼:“鬼才想。”

  楚叛儿悠然道:“鬼倒不想。”

  宝香姑娘脸更红:“还说!”

  楚叛儿笑笑,道:“我久闻吕梁孙二娘泼毒之名,昨夜亲见,果然名不虚传。潘造化何等英雄,居然整不住一个孙二娘,实在可叹。”

  宝香姑娘轻叹道:“这是有原因的。”

  楚叛儿眨眨眼睛,凑近她,故作神秘地道:“什么原因?你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宝香姑娘瞪眼道:“想不到你也这么喜到处打听别人的隐私。”

  楚叛儿闹了个大红脸,讪笑道:“我还以为孙二娘传授了什么秘诀给你呢!”

  宝香姑娘道:“秘诀?什么秘诀?”

  楚叛儿慢呑呑地道:“也不是什么很少见的秘诀——就是怎么样才能变成河东之狮的秘诀。”

  宝香姑娘笑道:“呸!”

  楚叛儿大笑道:“看来你一定已经得到孙二娘真传了。”

  宝香姑娘恨恨地捶了他一下:“我要真得了秘诀,看我不整死你。”

  说完这句话,宝香姑娘猛然转过⾝,连耳朵都羞红了。

  楚叛儿不敢再往下开玩笑,声音一肃,道:“宝香姑娘,实话实说,你究竟来做什么?”

  宝香姑娘不答。

  楚叛儿沉声道:“你想必也知道,我现在正在亡命。”

  宝香姑娘道:“我知道。”

  楚叛儿道:“你是回狐歧山,还是…”

  宝香姑娘转⾝冷冷横了他一眼:“我回狐歧山做什么?送死?”

  楚叛儿道:“孙二娘或许是一时气头上才赶你出来的,你在她⾝边一定也有不少年了,她不致于太难为你吧?”

  宝香姑娘冷笑道:“你倒帮她说起好话来了!她是什么人,我不比你清楚?”

  楚叛儿只好闭嘴。

  宝香姑娘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她杀死过三个…三个像我这样的姑娘,你知道不知道?”

  楚叛儿不知道。他更不能答腔了。

  宝香姑娘痛苦得声音抖:“第一个…第一个就因为…因为老爷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就被…被毁了容,只好…只好…跳崖…”

  楚叛儿眼睛瞪圆了。

  宝香姑娘急促地息了几下,稳住情绪,接着道:“第二个…吉花姐,不肯…不肯陪她…来,被她用刀…用刀楚叛儿道:“陪谁来?”

  宝香姑娘掩面泣道:“孙…孙二娘。”

  楚叛儿僵住。

  宝香姑娘哭得直哆嗦,⾝子也站不稳,扶着马脖子菗泣道:“她…她简直…不是人。”

  楚叛儿咬牙切齿地道:“潘造化知不知道?”

  宝香姑娘点头。

  楚叛儿低吼起来:“潘造化这混蛋!”

  宝香姑娘也有点语无伦次:“我不回去,呜呜…不…··回去,呜呜呜…”

  楚叛儿连忙扶住她,柔声道:“好,你不回去,不回去…

  别哭了,村里有人朝这边看呢!”

  宝香姑娘似乎想庒抑住哭声,可控制不住,⾝子抖得很厉害。

  楚叛儿只好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低声劝慰着。宝香姑娘靠在他宽厚的怀抱里,这哭声还怎么可能止得住?

  楚叛儿一面‮慰抚‬她,一面注意看村中的动静。他看见已有不少的人走出门朝这儿看,更有几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正往这边跑。

  看热闹的人,哪里都少不了。

  楚叛儿暗暗一叹,将宝香姑娘打横一抱,跃上自己的那匹马,将她放在鞍前,伸手牵过她的坐骑,掉转马头,向北驰去。

  当务之急是先让这位宝香姑娘安静下来,至于吃饭、渡河的事,只有暂时光放一放了。

  宝香姑娘抱着他的,缩在他怀里呜咽着,被风吹起的秀发飘起,卷到楚叛儿脸上。

  幽幽的发香,颤动的‮躯娇‬,就算是在这么一个亡命的清晨,依然让人有种香撩人的感觉。

  要哄好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实在不容易。楚叛儿在这方面天分既缺,经验也少。哄了许久,宝香姑娘的哭声才渐渐低了,直到完全平静。

  她睡着了。

  而且就睡在他怀里。

  她的胳膊还环在他脖子上,十指绞扣着;她的脸儿贴在他膛上,似乎在聆听他的心跳;她丰盈的‮躯娇‬蜷着偎在他腿间。

  楚叛儿靠壁坐着没敢动。他知道她累了,不仅⾝体累了,心也累了。

  他又何尝不是呢?

  这是间久无人居的破旧的渔棚,泛着种淡淡的腐鱼气味。

  寒风从发黑的朽木板间吹⼊,吹得他四肢僵冷。

  连那涛声都冷得让人寒心。

  楚叛儿又饿又困又冷又累,他实在很想痛痛快快地睡一觉,可又睡不着。

  这么冷的地方,‮觉睡‬是很容易生病的。

  他拍拍她后背,唤道:“醒醒,宝香,醒醒。”

  她没有反应。

  他摸摸她额头,烫得厉害,看来她生病了,而且不轻。

  楚叛儿更着急了,他可没有很多时间陪她养病,他必须尽快渡河西去。

  这时候,她动了。

  先是长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动扭‬火热的‮躯娇‬,慢慢抬起脸儿,最后才睁开眼睛。

  她的脸儿绯红,她的眸子清澈动人。

  她凝视着他,面上慢慢绽开了微笑。她的声音温柔甜润,带着种奇异的轻颤。

  “幸好我没有真的生病。”

  楚叛儿担心地道:“可是你烧得很厉害。”

  她微笑道:“我不碍事。这里冷得很,咱们还是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楚叛儿连忙点头:“好的,好的,咱们回到刚才那个村子,一会儿就能赶到。”

  她‮头摇‬,柔声道:“这一带我来过好几回,我比你得多。

  我记得再往北一点,有个小村落,那里有一个人我认识。”

  楚叛儿站了起来:“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微笑,笑得有点神秘:“朋友。”

  她已站起来了,不过仍然吊在他⾝上,紧紧贴着他。

  楚叛儿瞪眼道:“还不快松手?”

  她也瞪他:“我病了。”

  楚叛儿苦笑:“你要当心。”

  她的脸更红,⾝子也轻轻‮动扭‬起来:“你就会吓人,你不敢。”

  她忽然一耸⾝,躯体一下子紧紧住了他的:“抱我走,只要找到那个人,你要做的事就简单多了。”

  楚叛儿冷冷道:“我要做什么事你怎么晓得?”

  她咬着他耳朵,息道:“渡河,化装,回榆林。”

  她真猜对了。

  楚叛儿在她庇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那个朋友要是帮不了我的忙,我惟你是问!”

  她吃吃昵笑起来。

  碰上这么不知害臊的女孩子,楚叛儿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实在已让他动心了,她坚強、健康、开朗而且很有点媚劲,这样的女人本来就不多见。

  她的确不如武卷儿⾼贵美丽,也不如叶晴雪秀雅清丽,比起“大秧歌”武翠娥好像也強不了多少,但她的确比较容易接近,而且自有其人的地方。

  楚叛儿还真有点舍不得让她离开了。

  *****

  果然有个小村落。

  稀稀疏疏的十几户人家散布在山脚下,很萧瑟,如无精打采。怀才不遇的文人。初升的冬⽇似乎也没能给它们添上多少活力。

  看见这么个村子,相信大多数人也会变得萧瑟的。

  楚叛儿没有。他又冷又饿又累又困,看见任何一间屋子都会让他联想起热炕、酒和热腾腾的馒头炒菜。

  宝香姑娘早已回到她自己的坐骑上,她一直显得很愉快,就好像昨晚她没挨打,没被人家扫地出门。

  她指着远处的人家,娇声娇气地道:“看见没有,村西第一家,靠近河岸那个院子,是我那个朋友的家。”

  楚叛儿看了几眼,道:“好像没人。”

  宝香姑娘道:“你怎么知道没人?”

  楚叛儿道:“院子里没人,屋顶上没炊烟,门是关着的,而且还上了锁。”

  宝香姑娘当然不相信:“隔这么远,你怎么会看见门上的锁?瞎说!”

  楚叛儿微笑不语。

  门上果然上了锁。

  宝香姑娘在院子里整整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找到。

  楚叛儿拴好马,懒洋洋地道:“别找啦!谁大清早起来锁上门来抱柴烧饭?”

  宝香姑娘气冲冲地转⾝怒道:“你还幸灾乐祸?找不到人我们怎么办?”

  楚叛儿笑嘻嘻地道:“朋友有通财之谊。我们撬开锁进去弄点吃的,休息休息,想必你的朋友不会生气。”

  宝香姑娘⽩了他一眼,匆匆出了院门:“你等着,我找邻居问问。”

  最近的邻居也在五十丈外。

  楚叛儿踱到厨房门口,从门里往里窥视。许久许久,他才收回目光,站直了⾝于。

  他的脸上,有一丝疑惑和不安。

  桌上、锅台上、碗橱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不多的几个碗也已发黑,而且嗅不到油烟味,这些都说明厨房已许久没人用过了。

  那位“朋友’出远门了?

  楚叛儿还没来得及去厢房窗户边偷看,宝香姑娘已气急败坏地跑回来了。

  “真是的、真是的!”

  楚叛儿好笑:“你的朋友是不是出远门了?”

  宝香姑娘恨恨地道:“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不在家!”

  楚叛儿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傻丫头,你抱怨什么,没人岂不更好?”

  宝香姑娘跺脚道:“好什么好什么?又没吃的又没喝的,有什么好的?”

  楚叛儿笑道:“厨房里也许还有些米,灶下还堆着不少柴,我再去地窖看看有没有冻土⾖什么的。咱们反客为主,不比吃现成的痛快?”

  宝香姑娘掐了他好几下,恨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楚叛儿大笑。

  厨房里果然还有半缸米,地窖里不仅有土⾖,还有酸梨、葱、⽩菜,甚至还有半片猪,几只羊腿,十几挂腊肠。

  更让楚叛儿⾼兴的,是窖里蔵的酒。

  ⾜⾜有十四坛好酒,其中有四坛更是杏花村的汾酒。

  宝香姑娘先弄了一碟切的薄薄的腊肠、一碟凉拌⽩菜,洗了几葱,倒了半碗酒,让他先上炕喝着,自己到厨房忙去了。

  楚叛儿啜着美酒,吃着小菜,嗅着厨房里飘来的香味,听着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碰撞声,感觉着越来越热乎的炕席,心里忽然有一种深沉強烈的感触——

  这就是家啊!

  感触是如此強烈,如此深沉,使他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睛发热。

  谁无⽗⺟?

  谁无家?

  楚叛儿常说自己是“⾚贫‮儿孤‬”说自己“不知道爹娘是谁”实际自己曾经有家,曾经有⽗⺟。

  但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的⽗⺟“是谁”他的确变成了‮儿孤‬。

  宝香姑娘端了一只大托盘进来了,娇声道:“我累死了,你倒快活!”

  托盘里有一大碗葱爆羊⾁,一大碗土⾖红烧⾁,还有一盘素炒土⾖片,一盆熬⽩菜,真难为她手脚这么⿇利。

  楚叛儿帮她将菜端上桌,伸手牵住她⾐角,将她牵到⾝边。

  宝香姑娘娇嗔道:“汤还在锅里,快放手。”

  楚叛儿不出声,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好像已醉。

  宝香姑娘被他看红了脸,恨声道:“拉拉扯扯做什么?你…你看什么呀?”

  楚叛儿捧着她的脸儿,在她中轻轻吻了一下。

  宝香姑娘嘤哼一声,⾝子顿时就软了,手中的拖盘也掉到了地上。

  楚叛儿松开她,轻轻道:“你额头上有一块黑灰。”

  宝香姑娘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说这种话,气得捶了他好几下,不依道:“你混蛋!你坏死了!”

  她抬起托盘奔到门口,又回头红着脸道:”你等着瞧,哼!”这顿饭吃得很‮悦愉‬,舂意盎然。

  既已知道没有外人来打扰,宝香姑娘也就不肯放过找他“算账”的机会了。

  她只穿着红缨子小袄坐在他怀里,着叫他“赔礼”叫他喂吃菜,斟酒给她唱。

  楚叛儿的手伸进她怀里,‮摸抚‬着她,心里想的却是武卷儿。

  就算武卷儿肯垂青俯就他,她在他怀里时,会不会像宝香这样‮媚妩‬可人、风⼊骨?她是不是还像平时那样冷冰冰的宛如女神?

  他不知道,而且他认为他这辈子永远也别想知道了。

  他只是个凡间的男人,而宝香也是个凡间的女人,他们离“神”的境界还差得很远。

  距离远远隔开了他和武卷儿。

  宝香姑娘在他的‮摸抚‬下呻昑着,娇着,笑着,‮动扭‬着,娴地‮吻亲‬他,咬他,撩逗他,这种娴使他冲动,也使他有一种莫名的隐隐的痛楚和嫉妒。

  这种娴总让他忍不住想起他认识的青楼风尘女儿。

  他记得有一回一个朋友对他说过一句话——“女人都是‮子婊‬。”

  他为此曾和那个朋友争论过,因为他就知道一个女人绝对不会变成‮子婊‬,那就是武卷儿。

  只可惜:“美人如花隔云端”武卷儿对他来说,不啻云端的仙女。

  仙女不属于凡尘。

  仙女也不可能做一个称职的子和⺟亲。

  楚叛儿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混账东西!”

  想这些做什么?

  他怎么会有这许多七八糟的念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考虑这些问题?

  宝香需要他,他也需要宝香,他们不过是需要借对方的⾁体放松一下罢了。这时候去考虑什么情义、什么忠诚、什么仙凡、什么成家过⽇子,简直是⽩痴。

  楚叛儿搂紧了宝香姑娘。他不想做⽩痴。

  *****

  午时。萧瑟的村子忽然间地热闹起来了。几十骑人马呼啸着冲进村子,声势惊人。

  一⾊的黑披风,一⾊的黑布包头,一⾊的黑⽪⾐,一⾊的黑⽪靴,宛如一群从地狱里杀出来的幽灵。

  当先的骑者満脸杀气,⾝如铁塔,正是吕梁山的“太上龙头”、“再世⺟夜叉”孙二娘。

  孙二娘的吼声十里外都听得到:“把院子围起来!”

  众女将的回应声如雷震耳:

  “是!”孙二娘驻马院门,厉声道:“宝香,还不出来?”

  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宝香姑娘疾奔而出,伏地叩首,脆声道:“启禀夫人,楚叛儿已中计就擒!”

  孙二娘冷笑道:“好,算你一功——打开大门!”

  宝香姑娘应道:“是!”楚叛儿昏睡在炕上,⾝上居然已穿上了⾐裳。

  孙二娘斜眼瞟了瞟宝香姑娘,冷冷道:“你没偷嘴?”

  宝香姑娘很镇定地道:“婢子不敢。”

  孙二娘哼了一声,道:“不敢?你看你那股子心満意⾜的浪劲儿!”

  宝香姑娘跪下,颤声道:“婢子不敢!”

  孙二娘瞪了她一眼,金刀大马往炕沿上一坐,叱道:“弄醒他!”

  宝香姑娘想往起站,孙二娘已喝道:“没叫你!宝月,弄醒他!”

  叫宝月的女郞立即抢到炕边,掏出一只小瓷瓶,倒了点药未在楚叛儿鼻孔里,马上又退回门外。

  宝香姑娘脸⾊苍⽩,⾝子已开始轻轻颤抖。

  孙二娘冷冷道:“偷嘴没偷嘴,一问便知。宝月宝铃,把宝香带到外面去,你们都到院外去。”

  宝香刚被带出去,楚叛儿已打了一个极响的噴嚔,一下坐了起来。

  然后他就瞪着孙二娘发愣。

  孙二娘嘿嘿笑道:“没想到‮娘老‬会来吧?”

  楚叛儿茫然‮头摇‬。

  他的脑袋里还是很晕,糊糊的,⾝上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他知道他被宝香姑娘暗算了。

  孙二娘突然出手,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你他的还想逃?还想在‮娘老‬面前玩花招?俺看你是活够了!”

  楚叛儿被打得倒回枕上,嘴被打破了,牙也痛得厉害。

  他瞪着孙二娘,神情木然。

  孙二娘更生气:“好啊,你骨头硬,你不怕打是不是?‮娘老‬倒要看看,是你狠还是俺狠?”

  她伸手抓住他下,冷笑道:“叫俺三声,说你求俺饶命,要不俺一家伙捏碎你两个蛋!”

  这下楚叛儿着急了:“喂,喂喂,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孙二娘有点満意了:“怕了吧,小子?”

  楚叛儿苦笑道:“怕了,怕了,不怕行吗?潘夫人,挪开手好不好?”

  孙二娘不说话,手也没挪开。

  楚叛儿道:“潘夫人,有话慢慢说,要是潘夫人觉得在下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在下可以道歉,那…那是在下的命子。”

  孙二娘声音已有点嘶哑:“俺知道这是你的命子!嘿嘿,抓住了你的命子,不怕你不服软。”

  说完这句话,孙二娘的喉咙就哽住了。

  楚叛儿显然并没有“服软”

  孙二娘的呼昅越来越急促,手也在轻轻颤抖,脸上的凶⾊已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狂烈的望。

  楚叛儿拼命想控制住自己,可他失败了。他浑⾝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偏偏那个地方越来越強壮,越来越有精神。

  他实在是怕这个失心疯的女人一怒之下,使他变成个废人。

  幸好,孙二娘的手慢慢松开,慢慢缩了回去。她深深昅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如此三次,这才恢复了平静。

  楚叛儿真希望她现在出去站一会儿。等他也平静之后再回来审问‮磨折‬他。

  心想事成,孙二娘果然沉着脸慢慢走了出去。

  楚叛儿暗暗松了口气。

  他听见孙二娘在威严地命令着下属们:“宝香,你擒贼有功,俺会好好赏你。现在,你去找条船来,另外再找几个船夫。”

  然后是宝香颤抖的声音:“谢夫人赏,婢子这就去找船。”

  孙二娘的声音又拔⾼了:“宝月宝铃,你们原路返回,告诉寨子里,俺要将楚叛儿押到榆林去换那五万两银子,老爷回来要问,你们也这么答。”

  “是。”

  “你们都回去,有宝香陪着就行了。”

  “是!”孙二娘回到炕边时,楚叛儿已经平静了。

  孙二娘在炕沿坐下,点了他手脚的⽳道,冷冷道:“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楚叛儿道:“听到了。”

  孙二娘道:“俺要押你送给武老秃。”

  楚叛儿道:“我知道。”

  孙二娘道:“你好像并不着急?”

  楚叛儿淡淡地道:“是祸躲不过,我着急有什么用?”

  孙二娘哼了一声,道:“你打伤了俺闺女,俺拿你去换钱,不算对不起你。”

  楚叛儿笑笑。

  孙二娘道:“俺问你,宝香那货是怎么…怎么捉住你的?”

  楚叛儿道;“你问这个⼲什么?反正她趁我不注意下了魂药,我怎么晓得她怎么样捉我?”

  孙二娘咬牙道:“这货见了男人就走不动路。”

  楚叛儿叹了口气,苦笑道:“潘夫人,宝香姑娘并没有把我怎么样。”

  孙二娘脸上的肌⾁放松了。她低头看着他,神⾊和缓了许多。

  楚叛儿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妙,想起刚才她眼中的那种极強烈的⾊,他简直不寒而栗。

  莫非这个耝俗、泼毒、‮态变‬的女人真的想和他做那种事?

  别说她已是四十多岁的⺟夜叉,就凭她是潘造化的子,她也不该对楚叛儿有什么念头。同样,楚叛儿也不该那样做。

  他和潘造化彼此已视对方为朋友。

  但他现在⾝不由己,如果她真要那么做,他怎么办?

  她将那些手下尽数遣开,只留下宝香,岂非已证明了他的担忧?

  楚叛儿背上已沁出了冷汗。

  孙二娘用一种罕有的温柔声音对他说:“老潘不相信是你杀了武老五。”

  楚叛儿勉強笑道:“我十分感他的信任。他的确很够义气。”

  孙二娘似乎没听出他话中的含义,又值:“俺也不相信。”

  楚叛儿道:“多谢。”

  孙二娘居然轻轻笑了笑,差点没把楚叛儿吓晕过去。

  “也许我们可以商量出一个办法来。”孙二娘的声音更低更柔了:“只要找到真凶,你就没事了,对不对?”

  楚叛儿吓得闭上眼睛:“潘夫人,在下…”

  孙二娘已有点息:“只要你相信俺,俺就有办法救你,只要你顺着俺…”

  她的手已‮开解‬了他的带。

  楚叛儿又气又急,怒道:“潘夫人,请你自重一点!我和你丈夫是朋友,你不能这样!”

  孙二娘息着道:“他管不了俺,你别怕他,你…”她已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手已急促地握住了他,她的手汗津津的,带着种轻微的菗搐。

  楚叛儿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她已听不进任何话了。

  这个疯女人就像快渴死的人发现一壶⽔似的,那么炽烈,那么‮狂疯‬,那么可怕。

  楚叛儿说不出是厌恶她,还是痛恨她.拟或是怜悯她。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斜坐在车辕上抖鞭花的潘造化,那鞭花抖得又脆又亮,潘造化的脸上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播造化如果事先知道自己的老婆会和楚叛儿“苟合”他还会将楚叛儿用车运进吕梁山吗?

  楚叛儿在心里叹了口气。

  该来的就得来,挡也挡不住;该去的就得去,扯也扯不回。

  后悔也罢,痛苦也罢,愧疚也罢,绝望也罢,都没有用。

  已经发生的事,就是历史,而历史是不能也无法改变的。

  如果你因为无法改变你不満意的某段历史而痛苦,那是活该。历史需要你做的,是勇敢的面对、接受和发现,而不是篡改。

  孙二娘既然已经这样做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孙二娘已摸索着‮开解‬了他被封的⽳道。

  楚叛儿已准备认命了,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宝香姑娘的声音:

  “夫人,船已备好!”孙二娘被惊动了,似乎也被这叫声惊醒了。

  她松开他,慢慢站直⾝于,有点茫然地咬着嘴,怔怔地看着他,就好像她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似的。

  楚叛儿道:“你可以送我换钱了。”

  孙二娘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就垂下眼睛,默默将他的⾐裳收拾好,慢慢转⾝走了出去。

  楚叛儿总算松了口气,若非宝香姑娘“及时”赶到,他可就不太妙了。

  但他对孙二娘临走时的神情感到疑惑不解。那种深沉的惘,好像不是孙二娘这种女人能有的。

  她想到了什么?

  她感觉到了什么?

  楚叛儿慢慢坐起⾝,活动活动酸软的四肢,下了炕,找到自己的棉袍⽪靴,慢慢穿戴起来。

  他已开始盘算用什么办法逃出孙二娘的控制。他的体力还远没有恢复。也不知宝香给他下的是个么药,这么厉害。

  他听见宝香在惊叫:“夫人,你这是——”

  楚叛儿又惊又喜——要是这位⺟夜叉真出了什么事,那就太好了。

  可孙二娘会出什么事呢?

  他听见孙二娘嘶哑低沉的声音:“快走!”

  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嗒嗒的马蹄响渐渐远去。

  楚叛儿冲出门,什么也没发现。院里静悄悄空的,院外也杳无人踪。

  出了什么事?

  孙二娘为什么突然离去了?

  为什么孙二娘的神⾊那么奇怪?为什么孙二娘那一声“快走”充満了恐惧的意味?

  楚叛儿想不通,一点都想不通。

  难道附近有⾼人示警?

  楚叛儿冲到院外,绕着院子跑了一圈,一个人也没看见。

  楚叛儿站住。他又一次从危险中逃脫出来,可不知道该感谢谁。

  他望着远处的邻居人家,除了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外,五十丈內绝对无人走动。

  他只有感苍天。

  楚叛儿骑上他那匹马走了——就算要过河,他也不愿在这里上船。

  一家邻居的窗户上,一双眼睛也离开了。

  这是双中年男人的眼睛,深邃、温和、宁静,就好像世上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可能使它们动似的。

  中年男人轻轻道:“他走了。”

  屋里还有一个女人,他的话是说给她听的。

  女人的岁数看来已不小,显然是他的子,这一家的主妇。

  她从针钱活上抬起头:“是他吗?”

  中年男人道:“不知道,但是像极了乐漫天。”

  女人幽幽道:“乐漫天夫妇的下落,至今我们还没打听到,也不晓得他们…唉!”

  中年男人道:“也许找这个年轻人问问,能问出点什么来。”

  女人叹道:“算了,我看没指望了…就算打听到了,又能怎样?我们在这里一住十年,早就忘了江湖是什么样子了,我也懒得出去惹⿇烦了。”

  中年男人走到她⾝边坐下,揽着她肩头,轻声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女人不语,将针线放下,偎进了他怀里。

  中年男人喃喃道:“叶落归,就算山庄已荒芜,终究是我们的家。”

  女人轻声细气地嗯了一声,忽然抱紧了他,低低菗泣起来。

  中年男人的眼睛也润了:“再说,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能认识我们的人,大概也没几个了…”

  女人泣道:“怕就怕…那些人,还在…还在找我们…”

  中年男人怜惜地‮慰抚‬着她,柔声道:“只要我们小心一点,应该没什么事情的。”

  女人点了点头。
上一章   楚叛儿   下一章 ( → )
楚叛儿是由周郎写的武侠小说,本页是楚叛儿最新章节,阿奇小说网第一时间更新楚叛儿章节文本,提供给网友楚叛儿免费读及下载服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楚叛儿》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的朋友推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