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叛儿是由周郎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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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楚叛儿 作者:周郎 | 书号:43928 时间:2017/11/17 字数:12374 |
上一章 第九章 春残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三月十夜一。细雨。 易州城郊的一座孤零零的农舍里,叶睛亭毕恭毕敬地肃立在堂中,毕恭毕敬地回答着一个老婆婆的问话。叶睛雪则已站在了老婆婆⾝侧,轻轻为她捏着肩膀。 这老婆婆看样子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九了,看打扮像是这家农户的老,只是她的眼睛很亮很年轻,而且很有镇慑力。 她问:“风淡泊在万柳山庄复出的消息,想必你已听说了吧?” 叶晴亭道:“两天前就听说了。” 老婆婆道:“两天前你在哪里?” 叶晴亭道:“倒马关。” 老婆婆微微哼了一声道:“两天才走了这么一点路,你倒是真不着急。” 叶晴亭微笑:“婆婆,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老婆婆又哼了一声,好像很不⾼兴似地:“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倒是真自信的。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安排的?” 叶晴亭道:“整个‘舂闺’已被孙儿控制,孙儿已在两天前命令他们兼程赶往万柳山庄,格杀风淡泊和柳影儿。” 老婆婆眼波闪了一下:“是吗?” “是” “你认为这就够了吗?就凭‘舂闺’那几块料,对付得了风淡泊夫妇的万柳杀?” 叶晴亭老老实实地承认:“对付不了,但至少他们可以消耗风淡泊的杀气和体力,使风淡泊更加消沉,更加沮丧。等到‘舂闺’完全毁掉之后,风淡泊一定已心力瘁,也一定有一种万事大吉的感觉,那时候杀他,岂非更有成算?” 老婆婆微微颔首:“不错,但你已有绝对把握驱使‘舂闺’?” 叶晴亭点头:“我肯定。” 老婆婆似乎松了口气,眼中居然漾起了舂⽔般明媚的波光:“好孩子,难为了你。婆婆果然没有⽩费心⾎。” 叶晴亭垂首缓缓道:“⺟仇不共戴天,孙儿⽇夕不敢稍忘。” 老婆婆欣慰地笑了:“这才是好孩子呢!对了,我听雪儿说,姓苏的人溜了?” 叶晴亭道:“据孙儿昨天得到的消息,苏俏和苏灵霞现在万柳山庄。她们跑不了。” 老婆婆点点头:“我听说江南那个姓楚的捣蛋鬼很弄出了点⿇烦,不知解决了没有。” 叶晴亭微笑道:“楚叛儿所知不多,坏不了什么事,再说他现在⾝上背着两桩杀人案,谅他也没胆量抛头露面。” 老婆婆笑意渐敛,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就是弄不明⽩一件事,潘造化的死实在很奇怪。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是谁做的手脚。” 她摇着头,似在自言自语:“活的人已经不多了,就那么几个了。有些是‘舂闺’做的,有些似乎不是。莫非是静⾕和仙舟那两个混蛋策划的?” 叶晴亭道:“据孙儿查证,’舂闺’的人,并未揷手潘造化这件事。到是有武当道士为镖局护驾。” 老婆婆叹道:“唉,唉,他们这么搞下去,总有一天会露马脚的,总有一天会…” 叶晴亭也叹道:“孙儿担心,他们最终会整到我们头上的。” 老婆婆道:“我就是担心这一点,就是担心这一点。要是能控制他们就好,要是…” 叶晴亭淡淡道:“那实在太难了。他们现在地位尊崇,要想见他们一面都很难,我们本没机会控制他们。” 老婆婆闭着眼睛想了许久,才喃喃道:“也许我们可以透漏点消息到江湖上去,让他们⾝败名裂。毕竟,少林、武当是名门大派,容不了这个。” 叶睛亭顿首道:“请婆婆定夺。” 老婆婆似已沉浸到虚无缥渺中去了,闭目斜靠着椅背,好像已准备打个盹儿。 叶晴雪的眼睛原来一直低垂着,这时却抬了起来,瞟着叶晴亭。 他们的目光织在一起,织着甜美,织着柔情。 渐渐地,他们似已忘记了⾝边还有个老婆婆,他们已如痴如醉。 恰在这时,老婆婆睁开了眼睛,两个人顿时都红了脸。 老婆婆含笑骂道:“亭儿,你是不是做下什么事了?” 叶晴亭涨红着脸,垂首道:“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老婆婆转头指着叶晴雪笑嗔道:“你看看,这妮子都这…”她的耳门露了出来。她已完全放松了警惕。 叶晴亭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突然轻轻一弹手指,一枚细针飞出。 他的动作十分隐蔽,针也特别细,而且还涂着黑漆。 老婆婆凄厉地尖叫了一声,双手猛一震,将叶晴雪震到了墙上,撞破了土墙。 屋外四条大汉惊呼着从门窗里蹿了进来,恐怖地瞪着叶晴亭和老婆婆。 老婆婆直地站在叶晴亭面前,但已说不出话来。她愤怒地直瞪着叶晴亭,似乎不相信他会下毒手暗算她。 叶晴亭冷冷道:“你不必这么吃惊,十三年前你杀我⽗⺟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老婆婆脸已变⾊。 叶晴亭道:“就因为我⽗亲的相貌酷似风淡泊,你才把我抢来的,是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以为那时候我还不懂事是不是?” 他昂起头,傲然道:“你错了!我当时虽只有三岁,却的的确确已经开始记事了。你没想到,我居然会是个神童吧?” 老婆婆倒地。 叶晴亭冷笑道:“你自己无法杀风淡泊为你徒弟复仇,你就想骗我为你拼命。可你打错了算盘,因为我知道我不是风淡泊和辛荑的儿子,我不会为你拼命!” 四名大汉似乎直到这时才明⽩发生了什么事,一齐拔剑冲上,卷向叶晴亭。 他们都是一流的剑客,他们的拳掌功夫和內功也都是一流的,他们是江南叶婆婆的心腹护卫,他们的命,许多年前就给叶婆婆了。 无论谁杀了叶婆婆,他们都会拼命杀谁。就算是皇帝降旨杀叶婆婆,他们也会杀进紫噤城。 叶晴亭这才发现,他实在得意得太早了。 在江南叶家的时候,他一直没敢动手杀叶婆婆,就因为他没有把握可以全⾝而退。 江南叶家在武林中虽没什么名气,实力却很強,叶家的镇门绝学“摄魂夺魄大法”更是深不可测。 这回叶婆婆只带了四名护卫壮士,给了叶晴亭一次绝好的机会。 他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他杀掉了叶婆婆。 但他还是无法全⾝而退。 他实在是低估了四名护卫的实力。 剑气纵横。⾎光隐现。杀气凛烈。 他拔剑,冲出。 他就像是撞在了一堵厚厚的山岩上。山岩岿然不动,他却被撞碎了。 叶晴亭死不瞑目。 叶晴雪在夜雨中狂奔。 她本没想要去哪里,她只想逃离那家农舍,逃得越远越好。 ***** 三月十三、万柳山庄废墟。 苏俏背靠一株柳树坐着,満头大汗,面⾊苍⽩,着耝气,看样子已快虚脫了。 “我们…我们已经…杀了多少人了?” 她问。 苏灵霞浑⾝浴⾎,沙哑着嗓子苦笑道:“不知道,我…我没数。” 苏俏道:“总…总有五…十多了吧。” 苏灵霞摇摇晃晃走到她⾝边,慢慢坐下,歪倒在她⾝上: “好累。” 杀人的人总是很容易觉得累。原因也很简单,杀人并不仅仅是件力气活,有体力就行;杀人的人,往往最先累得精疲力竭的是心灵。 “⾼邮六枝花,杀人眼不眨”这本是她们昔年闯江湖时留下的“名声”她们那时候并不知道,她们还不配获得这样的“名声。 她们那时候也杀过人,但只是偶尔为之,比起这五天来的场面,当年的所谓“惨烈”实在是小菜一碟。 这五天来,她们面对的敌人不下百数。这些人的可怕,她们以前简直无法想像。 他们像是群疯子,也许比疯子还可怕。 你捡块石头砸疯子,疯子十有八九还会闪躲一下。可她们挥剑抡刀砍向他们时,他们居然不肯退半步。 他们似乎本就觉得命是多余的,本就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如果没有风淡泊和柳影儿,她们两个在敌人的第一轮猛攻下就被挫毁了。 总是在她们最危急的关头,柳叶匕先扎进了敌人的要害。 她们对那一柄柄美丽、精巧、锋利的小刀有一种敬畏的感情。在她们眼里,它们简直已通灵。 离她们不远的地方,风淡泊和柳影儿巡视着密林。他们显得很憔悴,仿佛刚生过一场大病。 风淡泊忽然开口道:“是不是有点怪?” 柳影儿道:“什么有点怪?” “这些人。” 风淡泊看了看堆在远处的那几堆尸首,轻轻叹了口气,苦涩地道:“这些人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几乎是明知必死,也不肯后退。” 柳影儿冷冷道:“他们该死。” 风淡泊道:“我不是指这个。我知道我们已本没有退路可走,我们只有杀死他们。” 柳影儿瞟着远处的苏灵霞和苏俏,淡淡道:“她还和以前一样漂亮。” 风淡泊道;“谁?” 柳影儿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风淡泊恍然似有所悟“啊”了一声:“说这个做什么?” 柳影儿冷笑道:“说说。不做什么。” 风淡泊苦笑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我有什么不良意图似的。” 柳影儿哼了一声:“你有没有,我怎么猜得到。”顿了顿,又冷笑道:“人家倒是痴情得很,居然一直在等着你呢!” 她的醋意似乎很深。 可风淡泊知道,她并不是在吃醋。她说这些话的目的,只不过是想让他放松一下绷得太紧的神经,让他暂时忘掉发生的这一切.忘掉柳林中那些正在发臭的尸体。 她自己也实在太需要放松一下了。至于下一轮进攻会在什么时候袭来,她已经没有心情去猜了。她的头早已沉得像木头,⾝子虚飘飘的像草。 她只想随便倒在什么地方,闷头大睡三天。 风淡泊苦涩地笑了一声,沉声道:“快了。” “什么快了?” “快杀完了。” “什么快杀完了?” “走狗。”风淡泊凝视着远处的尸体,淡淡道:“这些人都不过是他杀人的工具,现在已经到了该毁掉这些工具的时候了。” 柳影儿疑惑地道:“你是说,他可以不再用这些人了?” “是的。” “借我的手毁掉这些工具?” “不错。” “我们呢?难道他不想杀死我们吗?” “也许。” “可如果他真的是想杀人灭口,怎么会放过我们?” 风淡泊叹了口气.轻轻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他认为我们暂时还构不成对他的威胁,也许他准备了更好的计谋在等着我们。我说不准。我甚至不能肯定他是谁,我也无法肯定这些人、这些事都和蝙蝠坞那一战有关系。” 柳影儿道:“辛荑手下仅存的八人中,赵先、吴诚、⽩宇辉、潘造化、阿龙已经死了,还有三个人,凶手只可能是这三人中的一个。” 风淡泊苦笑道:“只可惜,我们现在己想不起来这三个人是谁。” 柳影儿道:“我们可以去找刺客组织,问问他们的雇主是谁。” 风淡泊头摇道:“他们不会说的。就算我们着他们说了,也只能找到一些不明真相的小喽罗,而且八成在我们找到他们之前就已经被杀死了。” 柳影儿茫然道:“那么,我们就⽔远也别想知道凶手是谁了?” 风淡泊微叹道:“也许。” 人世间每时每刻都有许多丑恶的事情在酝酿、发生、结束,有许多最终会被揭露的,但更多的却不为人知。 这并不值得惊讶,也不值得你去悲哀。你要做的只是去发掘、去欣赏、去创造美好的东西。 不为别的,只为你自己的良心。 ***** 三月十五。 “就义”的尸体中,出现了唐绵绣和唐山河。 以世家掌门之尊,居然沦落到替人卖命的地步。对这样的人,你是该去嘲笑呢,还是去怜悯? 风淡泊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舂闺”的毁灭已不可避免。 “舂闺”覆灭之后呢? 还会有扑火的飞蛾吗, ***** 三月十六。正午。 风淡泊一行四人,离开了那片已被⾎腥和尸臭和了的柳林。 他们再也不想在那里多待一会儿了,他们已经受够了。 他们来到胡良河边,和⾐跳进冰凉的舂⽔里,让胡良河⽔洗涤他们満⾝的⾎腥气和污垢,让冰凉的舂⽔刺他们已经⿇木的头⽪。 他们刚刚杀死了个极其可怕的人,一个没有鼻子,没有眉⽑的蒙面怪人。 蒙面怪人冲进柳林后,狂疯地吼着他们四个人的名字。 他显然认得他们。 蒙面怪人眼睛⾎一般红,完全像个没有任何理智的人。 他冲向风淡泊,箕张着双手,嘶吼着:“你毁了我的‘舂闺’! 你毁了我的一切!” 风淡泊几乎在转眼间,就记起了这怪面人的编号。 他也是那八个人中的一个。他是第三号。风淡泊依稀还记得,辛荑叫他“小陈” 风淡泊本不想杀他。 他却一定要杀死风淡泊。他的双掌卷起的狂涛简直能折断碗口耝的大树。 十二柄飞旋的柳叶匕无声无息地穿了怪面人“小陈” 他死的时候,⾎好像已经流尽了,他最后劈出的九掌,每一掌都挟着一闭⾎雾。 他自己的⾎沫噴成的雾。 狂疯的、惨烈的雾。 他们没有揭开“小陈”的面具,不仅仅因为他们已没有勇气。 从“小陈”最后劈出的九掌中,他们已经认出了他是谁。 除了丐帮帮主的开山大弟子熊⾎,还有谁能将丐帮的镇帮绝学“降龙十八掌”使得如此神勇壮烈? ***** 清澈冰凉的河⽔,很快使他们停止了恶心、呕吐和令人狂疯的狂躁和烦闷。 他们渐渐又觉得天很蓝、云很⽩、花很美,他们渐渐又觉得自己可以自由地呼昅了。天地那么空旷,光那么可爱,那令人窒息、令人毁灭绝望的梦靥已经渐渐离他们远了。 他们有一种生新的感觉。 他们从河⽔里跳出来,跑上岸,觉得自己新鲜而且⼲净。 他们换上⼲净舒适的⾐裳,愉快地向京城走去。他们要进城去,看看喧闹的、活生生的人群。 他们看到的死人太多了。 他们走到京城时,城门已经关了。但他们的兴致并没有因此稍减,他们找了间很大很气派的馆子,痛痛快快吃了一顿,又找了家最好的客栈,包了整整一进小跨院,消消停停注了下来。 恶梦已经过去了,他们怎么能不感到舒畅、不感到奋兴呢? 他们几乎已经忘乎所以了。 西厢中,红烛⾼烧,舂⾊无边。 苏灵霞披着件薄薄的纱⾐,慵懒地斜倚在锦被上,醉眼离。 苏俏细心检查完她的伤口,微笑道:“大姐,伤口快愈合了,不碍事了。” 苏灵霞曼声道:“我知道。” 苏俏轻快地在她⾝边躺下,长长吐了口气,细声细气地道:“总算能歇歇了。” 苏灵霞低低道:“是啊,总算能歇歇了…小⽪她们地下有知,也可以闭眼了。” 苏俏脸上的笑消失了:“我们总算为她们报了仇。” 苏灵霞轻轻叹了口气。 苏俏也不再说话,只偎紧了她,搂着她的,将脸儿埋在她心口。 许久,苏灵霞才轻叹道:“你哭了?” “我没有。” 苏灵霞慢慢着苏俏的肩头,喃喃道:“还说没哭?我心口凉冰冰的是什么?” 苏俏菗泣起来:“他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 “谁?” “那个…熊⾎。” 她们都轻轻颤悸了一下。“熊⾎”三个字对她们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苏灵霞幽幽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或许是他受的伤害太重了,他受不了,所以他疯了。” 苏俏道:“可他杀…杀小⽪她们,杀那些人,是从十五年前就开始的,每一次都计划得很巧妙。只有头脑非常冷静的人,才能做得到。” 苏灵霞道:“世上有一种疯子,他们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冷静的人。他们是天才,可他们也是疯子。” 苏俏打了个寒噤:“真可怕。” 苏灵霞搂着她,苦笑道:“不错,他们是最可怕的疯子,比其他的疯子都可怕得多。” 苏俏道:“可是…可是他今天…今天的样子,完全像个失去理智的…莽夫。” “也许他这几天遭受的打击太大了。”苏灵霞叹道:“他本不可能想到,他苦心经营了许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了,却在转眼间毁在我们手里。他受不了这个打击。” 苏俏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换了是我,我也会受不了的。” “象舂闺这样強大的秘密组织,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起来的,他一定为此付出了全部心⾎。一旦舂闺覆灭,他就垮了。” 苏俏轻轻道:“幸亏垮了。” ***** 东厢房里静悄悄的。烛已灭,月満窗。 柳影儿长长嘘了口气,苦笑道:“这桩公案,总算可以了结了。” 风淡泊什么也没说,似已睡着。但她知道他没睡着,她也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柳影儿柔声道:“我明⽩,你还在拼命回忆那另外两个人是谁。” 风淡泊还是没作声。 她说对了。他的确是在想那另外两张模模糊糊的面孔,可他就是无法确定,那两个人是谁。 那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呢?是在古刹里忏悔过去,还是在红尘中放浪?是已⾝居要位,还是落拓江湖?是已儿孙満堂,还是孤独一人咀嚼着过去? 他不知道,他也无法去想像。 如果他们已变得和熊⾎一样呢?风淡泊一想到这一点,就不寒而栗。 也许…也许熊⾎并非是主谋,也许还有他们在熊⾎的背后,也许… 风淡泊极力赶开了这些念头,他何必非得把人想像得那么坏呢?也许他们早就被熊⾎杀害了呢? 风淡泊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影儿,咱们以后做什么?” 柳影儿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笑意,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你说呢?” 风淡泊道:“还是你拿主意吧!” 柳影儿想了想,迟疑地道:“要不,我们去找那个…那个楚叛儿,问问他是不是乐漫天的儿子?” 风淡泊笑道:“我们不如顺便再找一找那个姓叶的少年,问问他是不是我的儿子。” 柳影儿恨声道:“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相信你了。你给我老实代,他是不是你儿子?” 风淡泊大笑。 ***** 在这座小跨院里,洋溢着一种极度的痛苦和紧张得以解脫后才有的轻松气氛。 他们都认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来庒在他们心头的大山被推翻了,头顶上的乌云散去了。 他们有理由这么想。换了任何人,只怕也都会像他们那样快乐轻松。 熊⾎已经死了,舂闺已经灭亡了,他们可以无忧无虑了。 他们真的从此无忧无虑了吗? ***** 三月十七。 叶晴雪恍恍惚惚地在大街上走着,恍恍惚惚地看着行人。 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子。 她只知道这里人多、热闹。 她喜热闹,喜看见许许多多的人,一旦看不见人,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觉得脑袋空的想发疯。 ⽩天她就呆在街上,夜里街上没人了,她就钻进院酒馆里去看人。别人撵她打她,她反而很⾼兴。 她想和别人谈,她想和别人打架——至少,挨上一拳⾝上会觉得痛。 谁都会认为她是个疯疯癫癫的女丐,连楚叛儿也不例外。 楚叛儿第一眼看见她,简直惊呆了——秀雅清丽的叶晴雷,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当她恍恍惚惚地晃到他蔵⾝的那个胡同口时,楚叛儿一冲而上,拽着她一只胳膊,扯着她跑进了胡同。 叶晴雪咯咯直笑,好像碰到了十分有趣的事情。 一直跑出了村子,叶晴雪才不笑了,反而尖声骂了起来: “放我回去,放我回去,你混蛋!” 楚叛儿头也不回,冷笑道:“跟我走!” 叶晴雪挣扎道:“这里没人,我要回去。” 楚叛儿大声道:“怎么没人?你不是人?我不是人?” 叶晴雪这才不叫,自言自语道:“我是人,你也是人,你是人,…” 一直将她扯到一片无人的野地里,楚叛儿才松开她,转⾝视着她的眼睛,森然道:“叶晴亭在哪里?” 叶晴雪的脸扭曲了:“你是谁?” 楚叛儿道:“你应该认得我。” 叶晴雪盯着他満是泥污的脸,半晌才迟疑道:“你,你是…楚叛儿?” 楚叛儿点点头:“不错,我是楚叛儿。” 叶晴雪怔怔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坐在了地上。 撕心裂肺的哭声,如锥刺心,楚叛儿鼻子也已酸了。 他缓缓坐到她⾝旁,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别哭了,好啦好啦,姑,别…” 他口中在劝着她,心里却何尝不也想大哭一场。 但他不能哭。他也不愿哭。 他害怕眼泪会冲淡他心中的愤怒。 ***** 秦川要回京城了。 武卷儿并没有阻拦他,就算她要栏也拦不住。 秦川的脸沉得能下雨,他做什么事都气冲冲的,没人敢惹他。 连武翠娥也不敢,她怕秦川犯倔不带她回京。要是那洋的话,她怎么办? 武翠娥偷偷瞟着武卷儿,想说几句话,可偏偏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武卷儿的脸比往⽇更冷更⽩了,冷得森,⽩得憔悴。 她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种飘忽的惘。 她站在路边,看着秦川和武翠娥上了车,看着车离开,看着车消失,始终没有一点表情。 她明⽩秦川为什么会离开,她也明⽩武翠娥为什么没有和她道别。 就因为她做了那件事。 到现在她还不明⽩自己为什么会去做那件事。她弄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去杀宝香呢? 她武卷儿一向以冷静智慧自傲,她一问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在做每件事之前都会很谨慎地进行思考,可她当时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变得那么烦躁,那么冲动,那么不可理喻呢? 宝香不过是吕梁山里一名并不出⾊的女匪,宝香的相貌也很平常,简直没有一样能比得上她武卷儿,可她居然就杀了宝香。 多么不可思议啊! 仅仅是因为吃醋吗?武卷儿断然否定了。她怎么会去吃宝香的醋? 她怎么可能吃醋?! 他楚叛儿在她眼里,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男人,追求她的人不知凡几,其中比楚叛儿強的人多得是。 她不在乎楚叛儿。 她谁都不在乎。 她真的不在乎吗? 泪⽔悄悄溢出了眼眶,流过她苍⽩冷漠的脸儿。 ***** 舂天过去了。 今年的舂天,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有许许多多的人对这许许多多的事情发表了许许多多的评论,至于形形⾊⾊的描述就更多了。 当然,大多是流言。 在这许许多多的事情中,值得一提的并不多,而且这不多的几件事情敷演成的故事,神奇的⾊彩不算很浓,还不如说它们诡异更贴切些。 ——西北著名的“仁义镖局”也不知犯了什么琊,居然打破几十年的常规,硬要在吕梁匪首潘造化眼⽪子底下走镖。 更琊门的是,潘造化和他的十八护卫居然就真的栽在了仁义镖局手里,全军覆没。最有意思的是,仁义镖局方面除了六个助拳的神秘⾼手外,自总镖头李仁义以下也没一个活下来。 没有人知道这六个助拳的人是谁。 ——隐名理姓十多年的风淡泊夫妇突然在万柳山庄废墟出现,数⽇后又神秘地消失。在这期间,有人看见大批不明⾝份的人进了山庄,没有一个走出来。据说柳林草间平添了许多坟,到处都是⾎迹和腐臭的残肢碎体。据说那里的狐狸都很肥。 没人知道风淡泊夫妇为什么要回来,也没人知道他们杀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川中唐门的掌门人唐锦绣和位⾼望重的唐山河不见了。他们走的时候,什么话也没留下来,弄得唐门中成一团。 唐锦绣和唐山河究竟去了哪里?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没人知道。 然而,舂天毕竟是神奇的,今年舂天毕竟还是有几个故事充満了神奇的⾊彩—— 三月二十七⽇,是武当派举行掌门大权接庆典的曰子。 现任掌门流云道人病体⽇沉,已无力管理武当诸多事宜,决定将掌门之位给最得意的弟子静⾕。 据说这位静⾕道人为人谦谨,道法精深,平素深居简出,更难得下山一回,武当派近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是他筹划主持的。由他继任掌门,可说是众望所归。 “北有少林,南有武当”武当派是武林中声望最隆的两大名门之一,武当掌门继位庆典,怎么会不热闹呢? 冠盖云集,⾼朋満座,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该来的都来了,能来的都来了。 就在庆典仪式快要开始的时候,秦川走进了大殿。 他是代表他的⽗亲来的。看他那副疲惫不堪、气吁吁的样子,就知道他这几千里路赶得很急。 不过,他带来的礼物可真不少。他⾝后随来的好几个仆人,每人手中都捧着只只花团锦簇的大盒子。 秦川在武林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不过“京城大侠” 秦敦厚可的确是个面子很大的人。作为秦敦厚的独子京北秦大少,在某些场合还是说得上话的。 秦川恭恭敬敬地向流云道人和静⾕道人行了礼之后,将一封信双手捧着递给了流云道人: “家⽗未能亲至,特命晚辈代为致歉。” 流云道人拆开信,匆匆看了一遍,什么话也没说,脸上也依旧没什么表情。 典礼如期开始。 流云道人缓缓站起,淡然道:“贫道执掌武当十余年,一向深蒙各位抬爱,贫道深表谢意。近年来旧疾复发,辗转病榻,深感力不从心。贫道已决意退隐,武当掌门一职,将由本派弟子金丹继任…” 満座死寂。 静⾕道人脸⾊苍⽩,僵立了许久。等到有人发现不对的时候,静⾕道人已经“仙去”了。 ***** 三月三十⽇,⻩昏。西天的云霞火烧一般红,连汉⽔都似已被烧红了。 少林戒律院首座仙舟大师接过了座下弟子递过来的剑。 仙舟大师是很少出手的,这位少林大和尚的武功究竟如何,也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据羊⽪滩的居民后来说,这位大和尚剑一⼊手,就杀掉了四个人。 四个小和尚,大和尚⾝边的四个小和尚。 据有幸观战的人说,这位大和尚冲杀起来,声震四野,和大和尚作对的两个年轻人简直不是对手。 其中一个公子模样的年轻人很快就中剑倒下了,另一个看样子是那位公子的仆人,功夫却比公子本人不知⾼出了多少。他一个人应付大和尚,好像反而比刚才两人抢攻时情况好得多。 但他还是斗不过大和尚。 据观战人说,他前前后后被大和尚刺伤砍伤了十几剑,⾎流如注。 据观战人说,这小子倒是真能拼命,居然在被砍成⾎人后,飞剑将大和尚穿了个透心凉。 据观战人说,这小子只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就背起那位公子大步走向了远方。 没人知道这小子是谁。却谁都知道那位大和尚是少林的⾼僧——后来路过这里的武林英雄们都这么认为。 舂天已过去了。 这个舂天的神奇,已变成了故事,下一个舂天呢? 下一个舂天里,又会有多少神奇的故事呢?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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