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八无情箫是由玉翎燕写的武侠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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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尺八无情箫 作者:玉翎燕 | 书号:44019 时间:2017/11/19 字数:30699 |
上一章 五、漓江之滨访前辈 旗门险中别样情 下一章 ( → ) | |
正说话间,蹄声已止,十几骑停在数丈之外。 司马盛岚落马步行上前,双手抱拳,朗声发话:“萧大侠!真是信人,果然护送涂姑娘前来。” 萧奇宇早已松开涂如凤的手,大步上前说道:“守信的是涂南中老爷子,萧奇宇不过是代人办事。尺八无情与侠无缘,更当不得一个‘大’字。倒是尊驾以一帮帮主之尊,亲自率众来接,倒是出乎意外。令堂老大人目前的情形如何?我们来得还是时候吗?” 司马盛岚微微地顿了一下,立即换过悲伤的表情,拱手笑道:“老⺟已经是油⼲灯枯,命在旦夕,想必等的就是和涂姑娘——啊!应该是说和她朝思暮想的孙女儿见一面。萧大侠!你和涂姑娘来的正是时候。” 萧奇宇对于“大侠”似乎特别坚持,他说道:“司马帮主!尺八无情只是一个斩头沥直,敢做敢当的江湖客,我不是侠,更不是大侠。” 司马盛岚眼睛转了一下,长长地“啊”了一声。 这时候,在十几匹马的后面,拉来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另外牵来一匹鞍鞯俱全的马。 司马盛岚伸手说道:“涂姑娘请上车,萧兄请上马。” 涂如凤对萧奇宇看了一眼,只是那样刹那一瞥,萧奇宇可以体会得出,这里面充満了信心,期待,和安慰之意。 萧奇宇点点头说道:“见过司马帮主的令堂老太太,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司马盛岚笑笑没有说话,他一翻⾝上马,鞭梢一指,十几骑都围在这辆马车前后左右,开始缓缓地朝着漓江之畔前进。 落⽇漓江,是人间的奇景,瞬息万变的绚烂,映起那玲珑有致的江畔山峰。那是一幅画,一幅动人的画,马车向左一转,青石铺砌的路,蹄声轮声,听起来都很清脆。 这一段路很直,很宽,很平,两旁种植的行树,都是常青,每棵树下都竖着一盏气死风灯;⻩昏刚到,灯已经亮了,为这条路,点缀成美景。 旗门帮的气派,可以从耸立豪华的大门牌楼看得出来。牌楼下有一些人在灯光之下忙碌着。 萧奇宇骑在马上,沿途看得很仔细。 他看到一个不平凡的现象,旗门帮是在办喜事。 帮主的老太太在重病,有些人家把年岁过了八十的老人过世,当作是办喜事。所谓福寿全归⽩喜事,家人是不能哭的。帮主的老太太有没有八十岁?是已经过世了吗?如果已经过世了,涂如凤姑娘再被接到这里来,做什么呢?即使是办⽩喜事,也不能如此的喜气洋洋,那真是岂有此理! 萧奇宇没有问一句话,他随着马车进了大门,马车一个左转弯,进了另一条道甬。 萧奇宇一勒马缰,司马盛岚立即策马贴近⾝边说道:“涂姑娘要进內院,我的家眷都在那里。” 萧奇宇没有说话,眼神停在司马盛岚的脸上。 司马盛岚的脸上带着似有如无的微笑,慢慢地说道:“涂姑娘进去要换⾐服,换小女⽇常的⾐服,要告诉她小女⽇常言行举止习惯,虽然只是一会儿的相聚,却不能有丝毫马脚露出。萧兄!你说对吧!” 萧奇宇点点头。 司马盛岚伸手引道,走向右边的一条道甬。 道甬的右边是一列⾼⾼的围墙,人坐在马背上,仍然看不到墙外的情景。 道甬的左边,是一溜红漆雕花的门,糊着棉纸,看不清楚门里面的一切。 走到道甬的尽头,两扇红漆大门,呀然而开。司马盛岚下马,萧奇宇却稳坐在马上没有动静。 司马盛岚将缰绳甩给开门的小童,笑着向萧奇宇点头说道:“萧兄,里面是我的静室,旗门总坛普通宾馆是不敢亵渎尊驾的,就请在静室里屈驾一宵。” 萧奇宇下马随着进门。 里面是一个很宽敞的院落,薄暮⻩昏,看不清里面的详细情形,可以看到的是遍植常青树木,一片浓荫。在这样灯光昏⻩的情形之下,有些森之感。 踩过満生绿苔的鹅石小径,推开沉重滞涩的雕花铁门,再走十多级台阶,推开两扇格子门,里面烛光耀明,确是一间宽敞的书房静室。 司马盛岚站在门口,微笑说道:“萧兄!恕我不能奉陪。有任何需要,一经招呼,就会有人侍候。明天自会前来相见。” 他微微一欠⾝,就飘然离开了。 萧奇宇在静室环视一周,除了有几架书籍,便空无一物。 一张木榻、一枕一席、一被褥。 一张圆桌、两张木椅、一个烛台。 因为房子很大,显得很空洞,甚至于稍重的脚步,都有回音。 这实在不是一个待客的地方,为什么司马盛岚要将他送到这里来呢? 稍停,房门再开,进来两个小童,送进来酒菜。 热腾腾的菜肴,⾊香味俱全。一把精致的酒壶,透出人的酒香。 摆好菜,斟上第一杯酒,两个小童退到一旁侍立。 萧奇宇站起来,含笑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年龄稍大的一个说道:“萧爷!小的叫九和,他叫六顺。” 萧奇宇坐下来对他们招招手说道:“九和!你可以喝一杯吗?” 九和摇头摇说道:“小的不敢!小的也不会喝酒。” 萧奇宇问道:“你们二人是专门侍候这里的客人吗?我是说你们是专门照应这间静室的吗?” 九和怔了一下,说道:“这间房子没有人照应。” 萧奇宇“哦”了一声说道:“这么说,这间屋子是从来不住人的?” 九和点点头,他和六顺对视了一眼之后,说道:“萧爷!我们出去一下,萧爷用过了,我们再来收拾。” 萧奇宇说道:“慢着!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 九和与六顺已经到了门外,停下来望着萧奇宇。 萧奇宇问道:“今天这里有喜事吗?” 九和点点头,但是他立即说道:“不是今天,是明天。” 萧奇宇笑笑说道:“说的是,今天已经⼊夜了,那里还有什么喜事,自然是明天了。九和!明天是什么喜事呢?” 六顺拉拉九和的⾐服,低低说道:“你的话好多啊!”九和咕噜一声说道:“这些事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又没有说到老太太…” 他被六顺扯走了,留下萧奇宇満怀疑窦。 面对着一桌菜肴和美酒,萧奇宇没有一点想吃的意思,他在沉思,他在整理沿途所看到的一切,他在回想⽩天和涂如凤姑娘所说的一些话。 一股寒意,突然袭上心头。 他立即推房开门,步下台阶,快步走向那道雕花铁门,已经落了锁。 抬头看时,从围墙以上,有一道网,将整个房屋网在当中。 萧奇宇跃⾝上房,伸手一摸,那面网是软软粘粘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用手拉一拉,竟然拉不动分毫。不用说,旗门帮司马盛岚的歹意,已经暴露无疑,而萧奇宇已经真正成了坠⼊网中的一只飞鸟。 他回到房里,心里暗忖:这两个小童自然不会再来了。他们口中所说的“喜事”到底是什么?是老太太的⽩喜事?还是司马盛岚看中涂如凤?还是司马盛岚娶儿媳妇? 一切的推断,都难近情理。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萧奇宇已经被困住了。涂如凤此来是中了计,会不会有危险?今夜以前,应该不会!明天!明天是个关键。 萧奇宇不是一个轻易后悔的人,成的年龄,丰富的经验,使他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任何决定,他也不轻易在挫折中绝望。 他唯一的方法:安静地度过今宵,养精蓄锐,接明天一切不可预测的挑衅。 他觉得这时候,收敛心神,调息行动,是稳住浮躁心情最好的方法。 他盘坐在木榻之上,五心朝天,正要滤清一切杂念,突然,房外有了脚步声,来人停在门外,没有推门进来。 萧奇宇运用眼神,从黑暗中朝外面看过去,一个修长的人影,映在棉纸糊的格子门上。 萧奇宇没有出声,只是留神的看着。 门外的人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伫立着。 良久… 门外的人说话了。 “不问问我是什么人吗?是朋友?还是敌人?” 说话的声音是一个女的。萧奇宇惊诧住了。 “为什么不说话了呢?” 萧奇宇缓缓地说道:“我在想,尺八无情那里来的红粉知己!” 门外的人轻轻地笑了笑。 “你就这么相信我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不是你的敌人?” 萧奇宇说道:“你是从容信步而来,没有施展轻功。如果是我的敌人应该不敢如此的公然而来。” 门外的人轻轻哼了一声。 “你倒是有自信。” 萧奇宇说道:“人在江湖,如果没有这点自信,那就寸步难行了。请问芳驾,如此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门外的女人说道:“我要来看看你这位人称尺八无情,自诩八绝书生的武林名人,如今⾝陷虎⽳龙潭,到底有什么自救之道。” 萧奇宇问道:“如此说来,芳驾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了?” 门外的女人沉昑了一会说道:“与你无怨无仇,我何必幸灾乐祸?” 萧奇宇“哦”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芳驾前来是…?” 门外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缓缓说道:“我要看看尺八无情八绝书生,是不是有些传言失实之处,其他究竟如何?” “哦!芳驾是专门考量萧某斤两而来的。” “八绝之中,当然是以尺八⽟箫为最,可以让我见试见试吗?” 房门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开,门外人影一个倒翻,⾐袂飘风,宛如穿花⽩蝶,悠然落在两丈开外。 萧奇宇从木榻上慢慢下来,当门而立,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原来就是今天凌晨在涂老爷子门前见过的那位姑娘。” 他边说着话,边向外走,停在台阶上,双手一抱拳:“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对方微微一笑,贝齿微露,在暗影中可以看出是位十分美貌的人。 她倏地一伸手,掣出一柄泛着光芒的宝剑,说道:“尺八⽟箫如果真的武林一绝,你自然会知道我的姓名,请接招!” ⾝躯一而起,一个凌空扑击,疾如流星,挟着一泓光芒,攻向萧奇宇。 这样凌空扑击,是叫人吃惊的。 一般来说,未真正了解对方武功之前,或者没有确定对手的功力不如自己之前,是很忌讳这样的凌突下扑。 因为,只要对手稳住桩步,一招硬接,凌空而来的人,就会吃亏。 萧奇宇一见对方扑来的速度,攻出的剑招,真令他惊讶对方功力,绝不是泛泛之辈。但是,何以如此冒然出手,不是有心触怒对方,就是有把握一举扑杀。 正如对方所说的,无怨无仇,何致如此? 这一念闪电在心中一转。 萧奇宇⾝体一伏,十分火候的“落叶随风”流⽔行云般的让开八尺。 对方仿佛早已料到萧奇宇会有如此一让,人刚一着地,呼地一声,点⾜而起,一个倒翻,斜地里掠过去,手中宝剑竟在空中,疾划一道长弧,唰地一声尖啸,削向萧奇宇的肩头。 这一招太快、太凌厉,太令人意外。 萧奇宇已经来不及闪让了,人向后面一倒,施一招“铁板桥”;就在剑尖划过的一刹那,人平倒下去。 对方两招落空,收剑俏立。赞道:“果然不同凡响,但是,这还不⾜以说明你的尺八⽟箫究竟如何。尺八无情!你是不屑与我斗?还是另有他意?” 萧奇宇说道:“不知为了什么,就如此以命相搏,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感到奇怪,而要稍作思考呢?” 此刻,彼此相隔已经不到八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位姑娘比涂如凤的年龄要大一点,至多也不过是花信年华。但是,人长得很美。如果真要与涂如凤相比,涂如凤是一株深⾕中的幽兰,面这位姑娘则是盛开的一朵百合,在纯清美丽之中,还给人有一种成的美感。 姑娘穿的是一⾝⽩⾊长裳,微风飘拂,幽香若有似无一头乌亮的长发,束在⾝后,一双眼睛,晶明如宝石,嘴角微微上翅,说明姑娘是一位心比天⾼的慧心人儿。 萧奇宇的话刚一说完,姑娘一撇嘴说道:“如果我是你。就会施展出全⾝的本领,让对方知道厉害。” 萧奇宇啊了一声,顺手慢慢菗出尺八⽟箫,说道:“姑娘!我没有什么厉害要让人知道。” 这位姑娘立即说道:“既然如此,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吧!” 上前快速地两步,宝剑一连攻出三招。 萧奇宇⽟箫一换右手,连连挥动,化解了三招攻击。 这位姑娘全力施展剑法,绵绵攻出,丝毫不露空隙,萧奇宇也施展开⽟箫招式,封驾卸解,乘隙还招。 如此双方认真的拚斗起来,在这个院子里,剑光闪闪,箫声呜呜,连人影都看不清楚了。 转眼二十招过去了,姑娘一转⾝,宝剑从左手腕下一翻而出,那是一个⾼级动作,转⾝,翻腕,递剑,这一招在于快,巧,奇,险,剑光指向萧奇宇的前。 萧奇宇无法卸、无法闪,已经来不及化解,⽟箫疾收,一式“力拒江流”內外一封,只听得十分清脆的龙昑凤鸣,姑娘的宝剑已被开。 说时迟,那时快,宝剑已经被一股劲道回。姑娘右腕力沉,挫肘收势,那里还来得及呢?剑刃轻微的划过左臂,鲜⾎立即染上了⽩⾊的⾐袖。 姑娘右手一垂,宝剑拄到地上。 萧奇宇大惊,⽟箫一掖,人似闪电一掠而前,伸手一把握住姑娘左臂伤口,口中急促说道:“快到屋里来。” 姑娘驯服地随着萧奇宇进了屋里。 萧奇宇正急着叫道:“糟了!烛火…”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喀嚓一声,姑娘随⾝居然带着火摺子,一闪之下,点燃了蜡烛。 昏⻩的烛光,照到萧奇宇的额上沁出微微的汗⽔,照到他纯的动作;撕开姑娘的⾐袖,观察一下创口,飞快地从间取出药丸,放进嘴里嚼了几下,便敷在创口上。右手一撕自己的⾐襟,将姑娘的创口包扎住。 然后,带着歉意地说道:“姑娘!我没有带药囊,方才那几粒药,只是应急。虽然如此,姑娘但请放心,那几粒药,对于这种轻微的金创,还是有神效,而且,不会留下疤痕。” 姑娘一直微笑着看看他练的包扎,看他在解说效药如何。 萧奇宇抬起手擦去自己额上的汗⽔,忽然又微有愕然地说道:“姑娘!你是在笑我说的不对吗?” 这位姑娘微笑依然地摇头摇,说道:“我笑你在为我包扎的时候,急出汗,忘掉⾝外一切。你平时为人疗伤治病,也都是这样吗?” 萧奇宇一怔。 姑娘微笑说道:“如果方才我的右手任意一抬,你知道结果吗?” 萧奇宇摇头摇。 姑娘说道:“那样的结果,是我的宝剑穿透你的,或者抹断你的咽喉,刺进你的部腹。” 萧奇宇长长地“啊”了一声,愕然半响说道:“当时我只知道你受了伤,你流了⾎,我要尽快救治,不让你继续流⾎。” 姑娘“哦”了一声说道:“伤在你尺八⽟箫下的人,你都这样对待他们吗?” 萧奇宇正⾊说道:“姑娘!尺八⽟箫之下,确是伤人不少,我的医术从没有为这些人施展过。” “哦!这又是为何?” “因为尺八⽟箫下伤的都是坏人。” “那么我呢?” “我用救治表达了我的歉意。” 姑娘站起⾝来,刚要摆动左臂,萧奇宇立即上前,一把握住,因为事出突然,姑娘的⾝体微微一倾,几乎倒到他的怀里。 萧奇宇赶紧左手一抬,正好拦住。 他自己脸上一热,姑娘的脸上泛出娇靥。 两人的距离,相隔已在呼昅可闻之间。 萧奇宇很自然地放了手,认真地说道:“手臂的创口至少要到明天才能愈合,目前还不宜多震动。” 姑娘点点头说道:“谢谢!” 她又转⾝到桌子旁边坐下,说道:“尺八⽟箫果然⾼明,医道医德,亦自了得,只是这尺八无情,人言不实。” 她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又拿起碗筷,倒了一点酒,端起来示意:“尺八无情,久已闻名,今天能见到你,认识你,而且还能在一阵较量之后,产生友谊…” 她忽然停住,望着萧奇宇,顿了一下问道:“我们现在是朋友吗?我没有说错吧!” 萧奇宇说道:“姑娘神仙中人,尺八无情是江湖上的老浪子,能够得友如此,恐怕是对姑娘的一种亵渎!” 姑娘连声说道:“俗,俗,俗!这种话出自尺八无情之口,那是一绝,你应该改名为九绝书生你的箫,你的医,都已经领教了,这酒想必也是名实相符了。来!为我们的友谊,我敬你一杯!” 萧奇宇连忙说道:“姑娘!这酒且慢些喝…” 姑娘微笑道:“有毒是吗?” 她端起饭碗,一仰头⼲了碗中的酒。 她轻松地放下碗,望着萧奇宇,笑了笑说道:“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问我的姓名,是吧?” 萧奇宇“尺八无情”四字,得来非易,在江湖上,经过了多少风浪,但是,面对这样一位绝⾊美人,而又如此谈笑慡朗,他几乎失去他这个年龄应有的镇静。 他立即拱拱手,刚说得:“惭愧而且失礼,姑娘…” 这位姑娘又立即笑着摇摇手说道:“其实并不是你没有问,而是我说在领教了你的尺八⽟箫之后,自然知道,换句话说,现在该我说的时候了。” 她扬了扬手中的碗。 “你知道我为什么可以断定酒中无毒?” 她故意地顿了一下。 “因为我早已知道他们尚不至于下毒,我了解他们。我是旗门帮总坛帮主的妹妹司马环翠。” “啊!”萧奇宇无论如何老练,此刻他也意外地站了起来,眼神里,流露着惊讶。 司马环翠坐在那里笑着望着他问道:“还把我当作朋友吗?” 萧奇宇缓缓地坐下来,说道:“司马盛岚的令妹就不能是朋友吗?我找不出理由来。” 司马环翠点点头,道声:“好,果然不愧是八绝书生。” 萧奇宇沉声问道:“为什么不说是尺八无情?” 司马环翠淡淡地一笑,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为什么要重复别人不实的传言呢?” 萧奇宇心里一动,他藉着拿酒壶斟酒,低头没有说话。他为司马姑娘斟了约一杯洒,然后他举起杯,说道:“一个人能获得另一个人的信任,实是不容易的,对你的谬奖,我敬你一杯。” 司马环翠按住碗,没有喝酒,她很诚恳地望着萧奇宇,问道:“你知道当前的处境吗?” 萧奇宇又为自己斟了一杯。 “知道。笼中之鸟,网中之鱼。” “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我错信了令兄之言。司马姑娘!告诉我,令堂大人真的卧病在,生命垂危,那是真的?” “假的。” 萧奇宇怈气地叹息一口气。 “我娘早已死了,在我五岁那年就已经过世了。” “啊!”“原先卧病在的是我哥哥的⺟亲,我…是庶出。” “是这样的。” “可是我大娘也在今天凌晨过世了,也就是在我哥哥到涂家去以前的事,如今是秘不发丧。” “为什么呢?令兄⾝为一派帮主,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言来骗一位姑娘?是他…” “不!旗门帮除了武功,还练法术,他们是戒女⾊的。”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旗门帮的生存。” “我不懂。” “你当然不懂,因为你不了解內情。原因是…” 她突然卟地一口,将蜡烛吹息,低声说道:“快到上装作觉睡。” 萧奇宇当然也听到有人进了院门。他不以为然。 “我不可以藉此机会问问他们吗?” 司马环翠脸⾊变了,急道,不可以,你也不要问我,回头自然明⽩。” 她将宝剑塞到下,人跳到上,将被褥撑开,钻到里面,并且说道:“快上,遮住我。” 萧奇宇迟疑了一下,终于也上得榻来,和⾐睡进被褥里。为了遮掩住司马环翠,只有尽量两人贴在一起。 外面的人悄悄地来到门外。 门已来不及关上,萧奇宇装作惊醒,坐起⾝来,喝问道:“是那位?” 外面的人答道:“萧兄!对不起!我只是来看看你睡得可好?” 萧奇宇故作轻松地吁了口气说道:“司马帮主!人在旗门总坛,我放心睡得很稳,明天再见!请吧!” 司马盛岚显然还没离去的意思,站在外面问道:“酒菜招待不周,所以萧兄宁可挨饿。” 萧奇宇笑了一下说道:“酒是喝了两杯,菜却没敢动。尺八无情,⾝陷虎⽳——我说旗门总坛是虎⽳,不算阿谀之词吧!我能没有一点警觉吗?” 司马盛岚轻松地说道:“可是你喝了酒。” 萧奇宇哈了一声。 “尺八无情有一个不醉量,滴酒沾,就可以知道有没有毒。” 他用一种不耐地声音:“司马帮主深夜来此,就是为了要跟我扯几句淡话?是不是有心要跟我彻夜之谈,那就待我起⾝着⾐…” 司马盛岚说道:“惊扰了萧兄!请安歇。” 他走了,门却没有掩上。 萧奇宇躺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他凝神贯住,倾听着周遭。 一直听到周围确实没有任何一点声音,他才低声叫道:“司马姑娘!令兄已经走远了。” 司马环翠一掀被褥,跃⾝下榻,虽在暗中,仍然可以看得出一份娇羞,低着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萧奇宇自然也立即下得榻来,虽然他和司马环翠姑娘没有肌肤相亲,但是,一个陌生的姑娘,和自己紧紧搂贴在一起,盖一被,睡一张,总是一件撼人心弦的事,何况这位姑娘又是如此的美,纵使人称尺八无情,也不能心海无波。 良久的沉默,还是萧奇宇先说话:“司马姑娘!我很抱歉!…” 司马环翠立即说道:“不!应该说抱歉的是我。因为我来破坏了你的安宁。” 萧奇宇哑然。”那里有这样说话的,萧奇宇⾝陷罗网,姑娘能够以友人的⾝份,前来相会,单凭这份盛意仁心,我已经感不尽了。” 司马环翠忽然抬起头,微微一笑说道:“此时此地,我们那里还有时间客套。” 萧奇宇说道:“即使是刀山油锅当前,感之心不能不说。” “方才司马姑娘说到旗门帮为了生存,才将涂如凤姑娘骗进罗网。因为令兄前来,中断了我们的话题,以致姑娘语焉不详。可是,任凭我如何联想,也无法将旗门帮的生存,与涂如凤姑娘关联在一起。司马姑娘可否请你再详说一遍?” 司马环翠微微一笑,在暗暗的房里,可以看到她那雪⽩的贝齿。她环顾一周之后,说道:“这件事如果要从头说起,那就说来话长了!” 萧奇宇立即想起,表示款意。 “对不住!一时心分神驰,连请姑娘坐下,都疏忽了。如何能让姑娘站在这里,从头道来。” 他连忙端过一张椅子,请司马姑娘坐下。 又忙着打火点烛,却被司马环翠止住:“此时不宜烛光!” 她很想问问萧奇宇,为什么此刻“心分神驰”?但是,她没有问,只是微笑说道:“虽然说来话长,但是,我还是长话短说,以免听来生厌!” 萧奇宇说道:“姑娘正好把话说反了,我如何不识好歹,听来生厌?” 司马环翠未置可否,只是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在漓江一带,旗门帮是独霸一方的势力,人多势众,旗门帮的武功,也是没有人可以与之相抗衡的。” 萧奇宇揷口说道:“还有令人莫测⾼深的法术。” 司马环翠说道:“法术究竟如何,虽然我生长在旗门帮,我也无法道其详细。我曾经看过旗门帮的徒众,在与人对敌之前,吃符作法是有的,究竟有多少效果,我不敢说。” “你没有试过?” “女人是不能涉及法术的。” “练武是真,法术恐怕只是一种励士气的手段。如此相辅相成,旗门帮在漓江,是没有人敢捋虎须了。” “可是半年前,情形有了转变。” “哦!有人敢来找⿇烦?” “不祗是找⿇烦,而是要在漓江一带,取代旗门帮的地位。” “这倒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旗门帮在漓江年深月久,基稳固,要有一股新起的势力取代,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谁能有这份能耐?” “黑成龙⽗子。在江湖上是名不见经传的人。他们来到漓江之畔定居,开始向旗门帮的徒众寻衅,而且连败三代五人。最重要的是旗门帮从小脚⾊到帮主的得意徒弟,也就是总坛执法弟子,竟然在人家手下走不了三招,手断脚瘸地败下阵来。” “令兄在这种情况之下,当然要亲自出马了。” “没有。” “没有。令兄难道能够忍受下来?” “这一点你就不明⽩了。旗门帮在漓江一带,已经树立了几十年的威名,人们对旗门帮心存敬畏…” “司马姑娘!恕我放肆,我看‘畏’或许有之,而‘敬’却未必了。” “旗门帮只是一个江湖帮派,说真的,一般善良百姓多不愿意招惹,这也是事实。不管是敬也罢,畏也罢,旗门帮在漓江的威名是有的。但是,如果帮主出马,败在对方手里,这份威名,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黑成龙⽗子的武功很⾼,令兄没有把握?” “就算是有把握赢得了对方,我哥哥也不能出马。试想一想对无藉藉之名的⽗子二人,三拳两脚就把拥有数千徒众的总坛帮主给打出来了,旗门帮还有什么光彩?所以,无论输赢,只要我哥哥一出马,旗门帮在漓江一带,就算栽了一个大跟斗。” “可是旗门帮总坛执法弟子,而且又是帮主的得意门人,被人家三拳两脚打得手断腿瘸,令兄想不出马行吗?那该如何是好?” “因此旗门帮面临着极大的困难,也濒临极大的危险。就在这个时候,黑成龙⽗子派人送来了大红金帖,要登门拜望我大哥。” “登门挑衅,黑氏⽗子已经把旗门帮视若无物了。” “谁说不是呢?旗门帮就是泥塑的人,也有几分土,任凭谁也不相信,旗门帮的基业,就这样垮在两个人的手下!” 司马环翠续道:“拚着大伙儿一阵刀,也应该将黑成龙⽗子,剁成⾁酱。” “结果显然不是这样。” “黑成龙⽗子来到旗门总坛,出人意外的谦让。他们说绝对无意找旗门帮的⿇烦,而是有心结识旗门帮,因为旗门帮在漓江一带势力太大了,等闲人就是拿着大红金帖拜山,也见不到舵把子,所以,才制造了一点小事端。无非是藉此机会,见到总坛帮主。” “这些话显然不是由衷之言。” “接着他们又说,虽然他们来到漓江只有两个人,但是在大理,他们也有一个小小的局面,叫黑龙会。” 萧奇宇不噤脫口惊呼出来。 云南大理的黑龙会,是一个神秘的帮会,徒众遍布西南边陲,武艺⾼強,而且传说中黑龙会亲信弟子,人人都会放蛊。黑龙会在西南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没有人能知道,但是,在西南边陲,提到黑龙会,都会有不愿招惹的心情。 为什么黑龙会要到漓江之畔?值得人玩味。 司马环翠说道:“黑氏⽗子来意说得很直率,希望我大哥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黑如金,两家缔结秦晋之好。” “这种婚姻恐怕不是象他说的那样单纯,黑龙会对旗门帮有野心,令兄应该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紫⽟是我大哥唯一的女儿,爱护是不在话下,当然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何况黑如金长得其貌不扬。但是,黑成龙没有等我大哥开口,就说出了狠话:只要有人能胜得了他手中的刀,他们立即转回大理,否则,这门亲事就定了。旗门帮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当时就有六个坛前护法,六柄兵刃,立即围杀上来。但是,仅仅两三个照面,六个人伤了三双。” “旗门帮的法术呢?” “我说过,我不曾见过。” “令兄屈服了?” “黑成龙⽗子临走留下话:三个月以后,登门娶。并且警告我大哥,不要出花样,要不然会让旗门帮的人,个个死于非命。” “他们要放蛊?” “他们并没有说,但是,有人联想到这个问题。” 萧奇宇长吁一口气说道:“司马姑娘!后面的情节我都知道了。旗门帮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处境是值得同情的。但是,涂南中老爷子一家,无端遭受这种家破人亡的悲惨事实,于理未合,于情尤其悖离。旗门帮不能外抗強敌,就应该自我反省,谋求因应之道,如今不从这些方面努力,一味投机取巧,嫁祸他人,充分说明旗门帮是个什么样的帮派!” 司马环翠缓缓地说了一句:“对旗门帮责备得极是!”萧奇宇立即说道:“司马姑娘,我不是责备,我只是就事论事。” 司马环翠笑笑说道:“不要跟我解释,旗门帮的所作所为,本来就不够光明正大。否则,我也不会冒着背离帮规的罪名,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前来见你。” “啊!”萧奇宇惊讶地站了起来。 司马环翠也站起来,很沉重地说道:“真正说来,我不算是旗门帮的徒众,而且,司马盛岚又不是我的亲兄长,最重要的旗门帮的平⽇所为,我看不起。但是,今天旗门帮面临着困难,我却不能不关心。” 萧奇宇说道:“姑娘的心情,我能体会。” 司马环翠说道:“不!我的关心,并不是纯出于私情。旗门帮虽然不好,黑龙会可能更坏。从黑成龙⽗子的言行,就不难了解一斑。前门骗虎,后门狼,以暴易暴,都不是地方之福。” 萧奇宇大为惊讶,立即说道:“姑娘的意思?” 司马环翠说道:“如果能有人,降服黑成龙⽗子,解除旗门帮的危机,让旗门帮全体感之余,趁机规劝,让旗门帮道⼊正途,那真是功德一大件。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尺八无情的大名,而且也听到八绝书生的自诩…” 萧奇宇说道:“惭愧!” 司马环翠说道:“琴棋书画诗,我还无缘瞻仰。酒量如海,⽟箫无敌,这两绝的确是实至名归,如今只要医药一项,能称绝当今,萧大哥!你就是我所期盼的理想人选。” 她这声“萧大哥”叫得十分自然,可是给萧奇宇的感受,是非常的強烈。 他诚恳地说道:“司马姑娘!我的医术是受业于明师,二十年的精研,不敢称绝于姑娘面前,等闲疑难杂症,倒是难不住我。” 司马环翠说道:“萧大哥的坦率与豪气,令人心折,今天我冒昧又冒险来见萧大哥,总算不虚此行。” 萧奇宇说道:“姑娘!萧奇宇困在此地,你要我怎么做?可有所指点,也好遵循。” 司马环翠说道:“明天,黑成龙率同儿子黑如金,前来娶。萧大哥一举击退他们,不但保全了涂如凤姑娘,而且震慑住旗门帮,再能保证漓江一带,不受蛊毒的侵袭。萧大哥声望一定,自然能一言九鼎,其他的事,就用不着我来说了。” 萧奇宇说道:“姑娘!你真是了不起,愧煞多少须眉。” 司马环翠浅浅地笑道:“可惜的是我并没有像萧大哥说的那样好,否则,旗门帮不至于走⼊琊魔外道,更不至于被黑成龙⽗子辱凌到如此地步。” 萧奇宇正⾊说道:“司马姑娘!我所说的不是单指武功。因为武功一项永无止境,浩瀚如海,没有人敢说他是独步当今。我说的是姑娘的见解,心地,眼光,愧煞许多须眉,能够认识姑娘,是萧奇宇的荣幸!” 司马环翠的喜悦,掀上了眉梢,低声说道:“但愿萧大哥说的不是客套话。” 萧奇宇刚要说话,却被司马环翠伸手止住。 “萧大哥!你不要再说了,但愿我们都能记住今夜…” 她的脸上一红,赶紧又接着说道:“…我们所说的话。我去了!明天午前,黑成龙⽗子要来亲,萧大哥!到时候你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萧奇宇说道:“可是我困在此地,如果不能脫⾝,岂不是误了大事?” 司马环翠从贴⾝的际,取出五寸长的⽪鞘,递到萧奇宇手里,还存余香和体温。 萧奇宇拔开一看,是一柄寒光耀眼的匕首,行家⼊眼,便知道是一柄宝物。 司马环翠说道:“这柄匕首是我爹给我娘的信物,我娘在临去之前,把它给了我,现在我把它给萧大哥…” 萧奇宇肃然动容,说道:“司马姑娘!…” 司马环翠立即接口说道:“萧大哥既然把我当作值得信赖的朋友,为什么还口口声声叫着累赘的司马姑娘呢?” 她把“累赘”两字特别加重语气,她自己也不噤笑了出来。 萧奇宇只微微地一顿,便点头说道:“环翠,关于这柄匕首…” 司马环翠立即说道:“这把匕首确能断金切⽟,锋利无比。明天到了适当时机,萧大哥就可以斩关落锁,出外救人。” 萧奇宇将匕首在手里把玩一下。忽然问道:“环翠!你是如何进来的?现在又如何出去?既然你可以出去,我随你一起出去不是更好么?” 司马环翠微笑道:“萧大哥江湖老练,应当有此一问。我是当天蚕丝网没有布好以前,就溜进来的。就在我进来之前,已经取得了守铁门的钥匙。如今出去,我要不露痕迹地还到他⾝上。如果萧大哥今夜出去,一经发觉,恐怕整个事情就会改变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垂下眼⽪,幽幽地说道:“我明⽩了,萧大哥大概是不屑用这把匕首,我娘告诉我说,当年爹把匕首送给她时,她视若珍宝,所以娘给我时,我也将它贴⾝收蔵。没想到在萧大哥眼里,竟是如此不屑一顾!” 姑娘的话,说得很哀怨,但是,实际上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得很技巧;是那么淡淡一笔的含蓄。而且,低垂的眼帘,大有盈盈泪之意。 萧奇宇缓缓地说道:“环翠!陷⾝网內的人,只是想早些脫⾝,那里有不重视你这柄宝物的道理。” 司马环翠抬起头来,⽔盈盈的眼睛,却直带着笑意了。她说道:“萧大哥能重视它,我就⾼兴了。明天见!” 司马姑娘走得很快,轻盈活泼,顷刻消失在黝暗的院子里。 萧奇宇望着司马环翠悄然而去的倩影,手里把玩着那把匕首,心里却兴起无限的感慨。 司马环翠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天真烂漫的娇憨,已经不属于她。但是,方才的一颦一笑、一蹙一泪,却是充分流露出那份纯真。 一位心比天⾼的姑娘,只有在一种情况之下,才能有这种自然的表现,那就是心有所属、情有所钟,而且意中人就在⾝边,一切的娇憨和天真,都会自然流露。 萧奇宇感到有一分沉重。 那是一分无以名之的沉重。他忽然发现,做一个多情种子很容易,要做一个无情铁汉,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他收妥匕首,取出⽟箫,在手中轻轻地挲摩着,心里叹道:“尺八无情,徒有无情之名。看来我相未除,名曰无情却是时时为情所苦,这真是尺八无情的一大讽刺。” 翘首云天,他忽然想起临行之时,涂南中老夫妇那种期盼信赖的眼神,不噤心里一震:“千万不要胡思想,黑成龙在举手投⾜之间,将旗门帮玩弄于股掌之上,是个不可忽视的劲敌。明⽇对手之际,千万不能出一点意外。面对強敌,不可轻视,心存戒慎恐惧,才能从容应敌。这种基本修养的功夫,我为何都忘了呢?想必我是真的心分神驰了。” 回到房里,端坐到榻上,虽然暗香微闻,但伊人投抱于怀的情形,一闪而逝。萧奇宇一旦收敛心猿、紧锁意马,立即沉寂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功行周天醒来,正好是“九和”、“六顺”送来漱洗用具。 一阵梳洗,餐早饭。 九和似乎有些奇怪,不噤问道:“萧爷!昨天一切都还好吧?” 六顺似乎责怪九和不该多言。 萧奇宇笑嘻嘻说道:“请你们上覆司马帮主,就说我萧奇宇在他的静室里,偷得浮生几⽇闲,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只是请他不要忘了对我的承诺。” 九和与六顺应了一声,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是敷衍的“是”收拾着残羹剩饭走了。 萧奇宇立即走出房门,穿过院落,贴近铁栅门,朝外面看去,周遭寂静得没有一个人。但是,他收敛住心神凝听,隐约之间,有鼓乐之声,仰起头来看看,⽇⾼三竿,他估计是时候了。 看看铁栅门耝如儿臂的铁栅,当中挂着大巨的铜锁。他从⾝上取出司马环翠所送的匕首,子套鞘来,光下闪着青光。他随手一挥,及锋而试,耝如儿臂的铁栅,有若腐朽,应声而折。低头看看匕首,青光耀眼依然,细察锋刃,连一点痕迹都没有。萧奇宇想起传说中的另一把匕首“鱼肠”那是人间至宝、武林奇珍,至今没有人知道“鱼肠剑”落于何方。 照萧奇宇的眼光看来,这把比起“鱼肠”还要短一半的匕首,它的名贵,可能不下于“鱼肠” 这确确实实应该据为“传家之宝”可是司马环翠却是如此慨然相赠,它所代表的那份深深的情意,是任何人都体会得到的。 收蔵好匕首,蹿出铁栅,刚一落脚,分从左右突然砍来两把刀。 萧奇宇穿⾝而过,人脫刀刃之外,双臂一张,疾旋回⾝,出手如电,双手分别抓住两个人的手腕,随着一抖手腕,呛啷声音,两人钢刀落地,⾝子从他的肩上平飞了过去,叭哒摔在地上。 萧奇宇上前,单⾜点中一人要⽳,另一个则被抓住⾐领提起来,喝问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那汉子被抓得脚不沾地,两眼翻⽩,艰难地说道:“这位爷!请你松手,小的好讲话。” 萧奇宇一松手,那人趴在地上了半天,说道:“小的是奉帮主之命,在这里看守这道门的。” 萧奇宇不信。 “就凭你们这样脓包⾝手?” 那人着脖子说道:“没有骗爷!有几分本领的人,都派到庄前去了,因为今天帮主嫁女儿,大家都去办喜事…” 这时候鼓乐声已经愈来愈近,鞭炮及时响起。 萧奇宇说道:“你和你的同伴,暂时在这里睡一觉。” 那人刚一叫得:“这位爷…” 萧奇宇出手点⽳,将他们两个人拖到门边,立即沿着道甬,走不到一半,已经发觉有人站在各个通道路口,佩刀持矛,是保持警戒状态。 他的心里突然一动,双臂一张,人似大鹏展翅,悄然无声,平空飞起七尺多⾼。双手微微一搭围墙,翻⾝落到墙外。 墙外就是一道护庄的河流,宽达数丈,而且⽔流湍,任何稍有经验的人,都可以想得到⽔流之中,一定是尖刀密布、刺椿遍揷。 萧奇宇一时急,几乎就要落于⽔中。 幸好沿墙种植着杨柳,顺手一带枝桠,藉力弹回,蔵⾝在耝大的树之下。 此时,正好吹鼓手两行排列,从大门牌楼缓缓走出,旗锣鼓伞,引道着一匹⽩马,马上乘坐着一位披红挂彩的年轻人,顾盼流觉,神采飞扬。 可是,就在这样一瞥之下,萧奇宇被这位年轻人的黑脸昅引住。 那不是一张惹人喜的脸,尤其人长得矮瘦,使人有几分猥琐的感觉,坐在⾼大的⽩马背上,⾝上斜挂着大巨的彩球,显得滑稽可笑。 萧奇宇看到这张黑瘦青年的脸,使他想起江湖上的一句老话:愈是看不起眼的人,愈是难的脚⾊。 马背上的青年当然是黑如金,一个能将旗门帮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竟是如此猥琐,那就正合上“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话了。 ⽩马之后,是一顶大花轿。 这顶大花轿与一般花轿不同的地方,不在那金光耀眼的轿顶,不在那珍珠串成的流苏,不在那精雕细琢的装饰,而是这顶花轿不是用人抬着,是用两匹浑⾝不带一杂⽑,红如⾚炭的枣骝拉着。 轿前马后,有一个小小的座位,座位上坐着一位头戴⾼冠,⾝穿紫袍的壮汉,双手带缰,稳稳地驾着马车。 花轿车的后面,又是一匹马,空着鞍子没有坐人。 一个精悍矮小的人,三绺黑须,疏疏落成,一双眼睛深凹,显得精光四。 和他并肩⾼出一大截的,正是旗门帮帮主司马盛岚,不用说,这个矮小的人就是黑龙会的黑成龙。 花轿车刚一过护庄河的桥,黑成龙立定脚步,转⾝向司马盛岚一拱手,鼓乐竟在这时候一停,就听得他朗声说道:“司马帮主!请留贵步,我们两家已经联姻成亲,就不必客套。旗门帮我⽗子以后会常来请教!” 他一挥手,鼓乐再起,走到马旁,踏镫上马,扬着一张黑脸,那份得意的神情,和司马盛岚的嗒然若有所失,正好形成強烈的对比。 萧奇宇生恐花轿车一走上大路会有变化,他一伸手,猱上老柳树梢,蹬腿一弹,人如流矢,冲天而起,半空中一个折⾝,以“落雁沉沙”的势姿穿过护庄河。在一片惊呼呐喊的声浪里,落地滚翻,躲过不知从何而来的三枚飞镖,人从地上复又一跃而起,带起一阵啸声,清越悠长,光下莹光如闪,正好落在旗锣伞报之前。 人一落地,那些吹打的旗锣伞报立即向左右一分,形成两翼,黑如金的⽩马却是缓缓地上前来。 黑如金骑着⽩马如此一上前,他与后面的花轿车正好拉开了二三十步的距离。 坐在驾车位子的紫⾐大汉,刚刚带住马缰,勒住双马,忽然机伶一颤,只见他双手一张,人向前一伏,正好趴在车杆上。 黑成龙忽然暴喝一声:“注意花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两匹马仿佛突然挨了一鞭子,四蹄⾼扬,倏地一个前纵,拉着花轿冲了出去。 黑如金刚要翻⾝下马,花轿车卷起一阵泥土,从他马旁呼啸而过。惊得他那匹马一阵跳,等他将马控住,花轿车已经卷着⻩尘,冲到树林边缘。 同样受惊的是萧奇宇。 花轿里应该坐的是涂如凤,如何叫他不惊不急。 他站的位置较前,及时扑去,准备跃上花轿,控缰驭马。 花轿突然传出来一声:”萧大哥!是我!” 这声音夹杂在车声幢幢之中,而且又是众人纷之际,没有人听得见。听得见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萧奇宇。 萧奇宇挫沉桩,及时留住⾝形,正好拦住一群要追花轿车的人。 萧奇宇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给我退回去!” 这一份气势,镇慑住要追的人。 黑如金从人群中走出来,仰着脸问道:“你是什么人?是旗门帮邀来的帮手吗?” 萧奇宇手一动,⽟箫横在前,屹立如山,眼睛望着黑成龙,没有答话。 黑成龙已经来到黑如金的⾝后。他呵呵地笑道:“儿子!你问错了,他绝不是旗门帮请来的帮手。因为凭司马盛岚的面子,还请不动他。” 黑如金回头问道:“爹!你认识他?他是谁?” 黑成龙缓缓走上前,他的手伸向旁边,立即有人送上来一柄带鞘的刀。 刀长三尺有余,正好让他握在手里,拄在地上。深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阵,黑脸上露出诡谲的微笑,望着萧奇宇道:“尺八无情,不在江南逍遥,来到漓江一带,倒是令人意外。” 萧奇宇淡淡地说道:“黑成龙!轿中的姑娘放过她一马,我会感你。” 黑成龙突然哈哈大笑说道:“尺八无情如何又在此地留情?这倒是件新鲜事。” 萧奇宇依然淡淡地说道:“黑龙会远在大理,贤乔梓却千里迢迢到旗门帮来,強娶儿媳妇,何当不是新鲜事!” 黑成龙笑容消失了,黑黝的脸上一旦没有了笑容,真正是铁青⾊,眼光特别显得凌厉。 他问道:“你看上了这个女娃娃?” 萧奇宇平静地说道:“上一辈有情!” 黑成龙忽然又打了个哈哈说道:“尺八无情,不该说谎。你不会跟司马盛岚这种人有情。我黑成龙没有到过江南,但是江南的人物,我知之甚详。而且,你尺八无情,不是尺八无聇,你不会说谎!” 萧奇宇笑笑说道:“多谢你的夸奖,我不会无聇!” 黑成龙说道:“可是你说了谎话。” 萧奇宇说道:“花轿中的姑娘不姓司马!” 黑成龙一震,他的眼睛望着萧奇宇,眼光凌厉如刀,萧奇宇所回给他的,却是祥和的微笑。 黑成龙缓缓回过⾝来,右手提起刀,手腕一抖,刀鞘唰声而飞,刀光着光,闪闪生寒。 他盯着司马盛岚,沉声说道:“司马!杀人可恕,骗人难饶!” 司马盛岚说道:“你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来问我!” 黑成龙用极冷极寒的声音说道:“我相信尺八无情不会变成尺八无聇!” 萧奇宇接口说道:“黑成龙!既然相信尺八无情,就请你让我把话说完,你再作论定。” 黑成龙没有回头。 “你可以说下去。” “司马的女儿已经过世了,他没有办法将女儿嫁给你的儿子。” “尺八无情!你把我黑成龙当孩童?” “敬人者人互敬之…” “不要转文!我不喜。” “承蒙你相信我,我岂会无端消遣你?” “我见过司马的女儿,我相信我的眼睛。” “轿中的姑娘貌似司马紫⽟姑娘,可是她是姓涂。” “司马为什么不跟我说明?” “你⽗子太凶,太狠!旗门帮屈服于你⽗子的双刀之下,偏偏这时候有人建议用涂姑娘李代桃僵。事有凑巧这位涂姑娘长得与司马的女儿相似,如此这般,就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姓涂的姑娘是你尺八无情的什么人?” “我说过,是上一辈的情。” “说明⽩一些。” “一对退隐山林,与世无争的江湖前辈,他们老俩口只有这位掌珠,被司马盛岚来,送给你们做儿媳妇,于情于理难容,尺八无情知道这件事,不能不管。” 黑成龙沉昑不语。 半响,他突然说道:“司马盛岚的骗局难饶!” 萧奇宇说道:“请你不要忘了,在你的双刀之下,他才出此下策。威胁跟利是一样的坏,结果都得不到自己所要的东西,你大可不必怪到司马的⾝上,而且,你已经对司马有了评价,又何必再作重估?” 黑成龙⽗子这才回过⾝来,说道:“尺八无情!你破坏了我的事,我不能忍受!” 萧奇宇说道:“为了涂南中老爷子的女儿不能成为你的媳妇?我所知道的黑龙会,似乎存着一项德行,那就是讲理。” 黑如金此时一个跃动,抢到萧奇宇的面前,刀已猛指向当前。 黑成龙喝道:“慢着!” 黑如金叫道:“爹!我忍不下这口气。” 黑成龙板着脸说道:“江湖上就是这样,该忍的时候,就算是一口气憋死,也要忍下去。尺八无情说的不错,黑龙会的人就是讲理,你退下去,该动手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 他向前走动几步,淡淡地说道:“尺八无情!你无端破坏别人的婚姻,于情于理,你都欠缺…” 萧奇宇连忙说道:“我已经说得够清楚的了!…” 黑成龙连连摆手拦住他说下去。 “你虽然说得清楚,那是你的片面之词。我只知道一点,如果不是你尺八无情如此的一搅和,我黑成龙已经娶走了一位儿媳妇。至于她姓司马?还是姓涂?那是我跟司马盛岚之间的事,有时间可以慢慢地算。可是,你尺八无情如此横揷一脚,首当其冲是姓黑的。请问:“你与我何⼲?要你如此加害于我?” 萧奇宇没有料到黑成龙这样一位来自边陲,毫不起眼的矮小⼲瘦的小老头,言词竟是如此的犀利。 黑成龙等在那里半响,才沉声说道:“尺八无情!如果你讲理,你此刻就应该走开,那辆花轿,谅她跑不远。一切事情都还可以重新来过,我们还可以成为好朋友!” 萧奇宇说道:“我当然讲理!” 黑成龙说道:“那样最好!请吧!司马盛岚那笔账,回头再算。” 萧奇宇摇头摇说道:“黑成龙,我讲理,我只晓得涂南中老爷子,不能如此无端受害,我要救回涂如凤姑娘。” 黑成龙突然哈哈大笑说道:“天下的道理都让你一个人讲,那还叫做讲道理吗?” 话音一落,人的⾝影一闪,两个快步,近萧奇宇,手中的刀一起,闪起一道光茫,劈向萧奇宇。 萧奇宇仰头半侧一旋,几乎贴着刀锋让过。 他口中说道:“黑成龙,你千里迢迢来到漓江,绝不是单纯为了娶儿媳妇…” 黑成龙手中的刀一撇向外,倏地又回肘翻刃,将外划的刀锋,一刹那间,反向横削,又快又狠、又出人意料。 萧奇宇手中⽟箫一送,嘶地一阵滑动,⽟箫顺着刀刃的刀道,卸消殆尽。 萧奇宇口中还在说道:“黑成龙!你娶的是旗门帮在漓江这一带的势力,你要轻而易举地将黑龙会的力量,在极短的时间里在漓江一带生。你这种有目的的婚姻,即使我是有心破坏,并不缺德,何况,你们娶去的并不是司马盛岚的女儿!” 黑成龙沉地笑了笑:“尺八无情,你知道得太多了!” 手中泼风也似地劈出五刀。 黑成龙能够凭两柄刀,屈服了旗门帮,没有侥幸,从他这一连五刀的抢攻中,充分显露了他的功力刀法,不但诡异,而且深厚。 萧奇宇手中的⽟箫,处处用的都是一个“卸”字,换言之,他是只守不攻。 站在一旁的黑如金,突然一跃而起,冲向树林。 萧奇宇⽟箫一紧,力演一招“江城落海”一连极快的三振,开黑成龙的刀锋。 随这瞬间的空隙,他人一个弹出倒翻,⾐袂翻飞,凌空扑落,正好抢在黑如金的前面,拦住出路。 黑如金连话也不讲,手中刀刃一转,连砍带削,一连三刀。 萧奇宇一个左倒,让开凌厉的横劈,人似螺旋,跟着刀锋之后而起,⽟箫疾出一点,只听得“当”地一阵响,黑如金的刀掉在地上,右手脉门被敲得发⿇。 萧奇宇一点也没有停顿,⾝形一矮,平空拔起三丈有余,⽟箫在空中,带起莹光,呼出啸声,落地点尘不惊,当着黑成龙的面一抱拳:“黑成龙的孩子大概从来没有受过挫折,这一点我很抱歉。” 黑成龙看着怔在一边的黑如金,半响才说道:“尺八无情真⾼!⽟箫出手,劲道收发自如,我儿子脉门油⽪未破,钢刀落地。你不但⾼,而且还存有一份仁心,说实话,这件事很让我意外,也很让我感。换过我,刀下绝不留情,那只手腕是断定了!这是我比不上你的地方。” 萧奇宇笑笑说道:“我没有成家,但我懂做⽗亲的心情,一牵涉到儿子的全安,说话时候连谦虚都变成夸张了!” 黑成龙说道:“漓江我是待不下去了!” 萧奇宇说道:“天下之大,江湖之广,何处不可留人?漓江一带,风景如画,只适合过隐居的生活,要想开山立派,旗门帮就是个例子。因为生活在这样诗情画意的山⽔之中,要狠也耍不起来。” 黑成龙说道:“你的意思我明⽩了!” 萧奇宇说道:“大理的风光,比起漓江自属另一种情调,西南的天地也比漓江辽阔,黑成龙兄!黑龙会是不急于…” 黑成龙用一阵大笑,阻止了萧奇宇说下去。 他的人矮小,笑出的声音真大,让人的耳朵,都起了一阵嗡嗡之声。 黑成龙笑着朗声说道:“江南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地灵则人杰,尺八无情…” 萧奇宇立即回他一阵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黑成龙兄!记得你曾经骂我转文,你怎么也转起来了?你不怕我说你东施效颦吗?” 两个人同时爆出一阵笑声。 黑成龙将刀丢给跟来的人,大踏步向前走去。 黑如金回头望了萧奇宇一眼,明亮的眼睛,迸出奇特而又复杂明亮的光芒,他也随着黑成龙之后,大踏步地走了。 那些旗锣伞报,吹打人等,悄悄地卷起,默默地也走了。 旗门帮总坛门前,突然陷⼊了出奇的安静。 司马盛岚站在那里表情极为复杂。 萧奇宇没有移动脚步,只是远远地对他说道:“好好地反省,这件事所带给你的是什么启示?所带给旗门帮的是什么教训?那样对旗门帮,对你自己,都会有好处。” 他顿了一下,笑笑说道:“我的话说得难听了一些,就算是忠言逆耳吧!再见!” 他这里刚一转⾝,司马盛岚突然叫道:“萧兄!请暂留步!” 萧奇宇没有回头。 “不要跟我说抱歉的话,老实说,我很同情你,因为你没有坚持道德的勇气,你以为牺牲别人,就可以维持自己的生存?” 萧奇宇续道:“如果你懂得退让只能获得一时的苟安,你就不会这么做。所以,我才说,这件事应该是你一次最好的教训。如果你还能听得进去的话,我要再说一句:司马帮主!成功的人,把挫折当做教训;失败的人,把挫折当作打击。再见!” 司马盛岚急着叫道:“可是,涂姑娘她…” 萧奇宇笑道:“这时候你还能记得涂姑娘,可见得你还有一分良知。不过,请你放心!涂姑娘她会无恙的!” 他弹⾝而起,扑向树林,展开“陆地飞腾法”朝着涂南中老爷子居住的地方,急奔而去! 晌午的光,忽然暗下来,浓厚的云,带来雨的征兆。 萧奇宇一路奔走得很快,转过大路,拐⼊小径,大雨倾盆而至。 正好路旁有一棵常青的大树,靠近树下,暂时避雨。 突然树叶一分,洒下一阵雨⽔,一个人从树上飘⾝而下。 萧奇宇意外地一喜,叫道:“环翠!是你!” 司马环翠含着微笑,悄然而立,轻轻地说道:“萧大哥!总算不辱所命。” 萧奇宇惊喜问道:“环翠!谢谢你。涂姑娘人呢?” 司马环翠说道:“已经全安的回到涂老爷子的面前。” 萧奇宇含笑望着环翠姑娘,摇头摇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蔵⾝在花轿里。” 司马环翠说道:“破敌、感化、救人,我只是做了最容易的一部份,趁他们忙无暇的时刻,我躲进了花轿,开解了涂姑娘的⽳道,并且告诉了她一切,就这么简单。不像你…”她深情地望着萧奇宇。 萧大哥!黑成龙⽗子是強敌,我哥哥的愚骄说服与感化,更是困难,比起你来,我是容易得太多。” 萧奇宇说道:“环翠!还记得昨天晚上我说的话吗?你的行为,愧煞多少须眉。” 司马环翠看着他,幽幽地说道:“萧大哥!我不但记得昨天晚上你对我的夸奖,我还记得昨天晚上的每一件事。” 萧奇宇一听,不觉脸上一热,立即说道:“环翠!我真的很抱歉!” 司马环翠顿时満脸幽怨,幽幽地说道:“萧大哥!为什么要一再地说抱歉呢?我…是真的那么使你…不安吗?” 萧奇宇正⾊说道:“环翠!你当然明⽩我说抱歉的意思。你是我最敬佩、最尊重的姑娘!” 环翠姑娘垂下眼帘,幽幽地说道:“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人敬佩呢?” 萧奇宇⼲咳了一声,掩饰不住他尴尬说不出话来的窘态。 他忽然想起问道:“环翠!我们到涂老爷子那边好吗?” 司马环翠说道:“萧大哥!一定要去吗?” 萧奇宇微笑说道:”总得让他们老夫妇俩谢谢你啊!”司马环翠仰着头问道:“萧大哥!你仗义江湖那么久,为的就是让别人向你致谢是吗?” 萧奇宇故作潇洒地打了个哈哈,说道:“环翠!想不到你的词锋是如此锐利,我认输可好?” 司马环翠露出得意的笑容,歪着头说道:“想不到萧大哥也有认输的时候。既然萧大哥认输,可否听我这赢家决定一件事?” 萧奇宇笑道:“环翠!你该不是要罚我吧!” 司马环翠悄然笑道:“你说对了!我要罚你,我要罚萧大哥三大杯美酒!” 萧奇宇大笑说道:“环翠!你忘了八绝之中,酒量无敌!可是此处无酒,但不知你要如何罚起?” 司马环翠笑着说道:“只要萧大哥愿意认罚,我自然有饮酒之处。” 萧奇宇说道:“回旗门帮总坛?” 司马环翠说道:“即使萧大哥愿意去,我还不愿意在那里饮酒。” 随即微微一笑。 “不要猜了,随我去了,你自然知道。” 她伸出手来,自然地和萧奇宇携着手,走向回头的路上。绕道大路,又岔向小道,在一片阡陌纵横的田垄上穿过,再绕过一处小山坡:一⽔如带,静静地横在眼前。 司马环翠指着说道:“这就是漓江。” 萧奇宇不是第一次看到漓江,但是,真正领略到漓江的美,这是第一次。 漓江的⽔,在静静地流着,像极了一匹飘动的翠⾊绸缎,那么柔柔地,缓缓地,被微风拂动着。柔到你不忍心伸手去动搅一下,深恐破坏了那份流动的柔。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张竹筏,漂浮在江面上,筏上的人,蓬头跣⾜,靠着一柱子,还眺着江旁的山峦。简直就是蓬莱散仙,没有一丝烟火气。 漓江附近的山,却像是亭园中刻意雕砌的假山,每一棵树,每一堵石,每一壑、每一嶂,都是美得如诗如画。 萧奇宇笑顾环翠说道:“环翠!读了多少也写了多少青山绿⽔,只有今天,我才真心领悟到什么是青山绿⽔。” 司马环翠⾼兴地仰着头问道:“喜吗?萧大哥!” 萧奇宇由衷地说道:“喜!” 司马环翠笑道:“萧大哥!如果在这个地方,有酒盈樽如何?” 萧奇宇笑道:“美景如酒,又有良朋在侧,人生倘得如此,夫复何求?只是环翠此处那里有酒?” 司马环翠笑而不答,携着萧奇宇的手,沿着江畔,溯⽔而上。约莫走了数十步,停在一丛垂生江面的树旁,拍了几下掌声,惊起两只⽩鹭,冲天而去。钦乃橹声中,一艘乌篷船从树枝下面摇了出来。 船⾝乍现,船梢传来苍老的声音:“是小翠吗?” 环翠叫道:“吴!是我小翠呀!” 船⾝擦过江岸,萧奇宇看到船梢处露出半截人⾝,深蓝⾊的短袄,银⽩⾊的头发,満脸皱纹,着一双笑意的眼。 吴支柱橹,右手腾出来,撑着一竹篙子,点住江岸,说道:“小翠!别急!让我稳住船,来搭跳板。” 环翠顽⽪地对萧奇宇眨眨眼,说道:“不用跳板啦!吴!” 她一示意,两个人同时跳上船,点尘不惊。 吴转转地“啊”了一声,架起长橹,挥定篙子。从船梢钻进船舱,正好环翠和萧奇宇从前舱进来。 环翠松开萧奇宇的手,人扑进吴的怀里,叫道:“吴!我好想你啊!”吴疼怜地抚着环翠的头发,口中却笑着骂道:“就是会骗吴,想我为什么又都不来!” 环翠从吴怀里抬起头来说道:“今天我不是来了吗?” 她从吴怀里起来,用手环着吴的肩,笑嘻嘻地说道:“今天不但是我来了,而且还带来了朋友。他姓萧,叫萧奇宇。” 她笑着向萧奇宇说道:“萧大哥!她是我吴。” 萧奇宇正要开口叫人,吴拍着环翠的手,说道:“小翠!不要胡闹。萧爷是⾼人,我可当不起。” 萧奇宇倒认真地拱拱手道:“吴!我是环翠的朋友,跟着环翠叫你一声,不算过份。再说,在江湖上也都有尊老敬贤的规矩。” 吴着眼睛,连声说着:“不敢当!不敢当!” 她看看萧奇宇,又看看环翠,带着点神秘,悄声问道:“小翠,你们认识多久了,为什么要瞒着吴?” 环翠嘻嘻笑道:“没有瞒吴啊!认识了萧大哥,就带他来找吴,这还不够吗?” 她也故意悄声贴着吴说道:“可有什么好吃的?还有,好酒还剩多少?我们是专门来吃喝的呀!” 吴笑着骂道:“你每天大鱼大⾁、山珍海味吃不完,要吴给什么你吃,你是成心拿吴开胃吗?” 萧奇宇连忙说道:“吴!我们…” 吴笑着说道:“萧爷…” 萧奇宇连忙说道:“吴!我叫萧奇宇,” 环翠叫道:“吴!你是怎么搞的嘛!” 吴呵呵笑道:“是啊!是啊!我说奇宇呀!你不要在意我跟小翠说话,我们是说笑惯了的。奇宇!你陪小翠在船头上坐,我去准备喝的、吃的。我还有半只风,是真正的山风⼲的,一条红糟鱼,再就是今天早上买回来的一只蹄膀,加上盐菜⾁骨头汤。酒是村醪,可是醇得很,到口香。不要多会工夫,你们聊聊去。” 萧奇宇连忙说道:“吴!不要把我当客人,千万不要客气。” 吴笑笑,带着一份晚景凄凉的意味说道:“我是想客气啊!可是我心有余而力不⾜。” 环翠说道:“吴!蹄膀想必早已红烧好了,这风和糟鱼就不要弄了,免得太⿇烦。” 吴说道:“不⿇烦!奇宇是第一次来,吴开出的菜单子你要照单全收。” 她将萧奇宇赶出船舱,拿出两张棉垫子,让环翠和他坐在船头上。 萧奇宇悄悄地问道:“吴就一个人?” 司马环翠点点头,低声说道:“吴爷爷过世已经快十年了。十年来,她就撑着这条船有时候替人送点货过江,就这样过⽇子。” “过得很清苦。” “她从来不开口求助,她当年跟我娘很谈得来,吴爷爷当年也跟过我爹。” “你有能力帮助她一些。” “可是她不要,她说她对我最大的要求,就是有空来陪陪她。我送过东西,都被她摔回来了。她说等她老到不能动,再来帮她,现在她还可以动。” “江湖老人,都是死要面子,骨头硬。唉!现在这种风节已经不可多见了。” “我每个月总得菗几天来看看她。” “你应该常来,老人最怕的就是寂寞。” “最近我来少了,我怕她唠叨。每次她都问我要嫁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这么大了还不嫁?” “你怎么回答?” 司马环翠⽩了他一眼。 萧奇宇伸了伸双臂,望着那静静的江流,望着那翠绿滴的山峦,长长昅了一口气。 环翠问道:“可惜此处没有笔墨,不然你可以诗,可以画。” 萧奇宇说道:“这样的风景,诗与画都无能为力了。环翠!你知道吗?人间的事物,一旦到了尽善尽美的境地,多写一笔、多说一句,多画一点,都是亵渎。” 环翠幽幽地说道:“情感也是这样吗?” 萧奇宇点点头,说道:“情感也是这样。” 环翠的眼神流转在萧奇宇的脸上,痴痴地、静静地。一只鱼鹰掠过船头⽔面,为江面击开一圈一圈的涟漪,萧奇宇叹了一口气。 环翠不觉急着问道:“萧大哥!你怎么啦?” 萧奇宇笑笑说道:“茫茫人海,纷扰江湖,能够在此地享受如此的江山如画,那真是一种清福。” 环翠眉锋一掀,正要说话,舱门打开,吴两手各端着一碗菜出来!热腾腾、香噴噴。她放在船头,呵呵笑道:“奇宇!只要你不嫌这里的冷清,漓江的风光,就永远为你所拥有。” 萧奇宇笑笑说道:“吴!享清福是不容易的。就像今天这样,环翠带我到吴这里来,佳肴美酒,如诗如画的江山,好友温情,人生难得几回再。” 吴呵呵笑道:“奇宇!只要你有心,不是几回再,而是天天有!” 环翠微红着脸,钻进船舱,说道:“吴!我替你端菜去。” 蒸的风,红烧的糟鱼,炖的蹄膀,一大碗盐菜骨头汤,一壶⽩酒。 吴收起竹篙,开解缆绳,任凭船儿在⽔中漂流。 午后的斜,将江⽔照得一片金光闪。 微风吹上微有醉意的人,分外的舒畅。 第三壶酒剩下最后一杯,吴开解长橹,咿呀地将船摇回到原来的地方。 系上缆,揷定篙,天⾊⼊夜,弥月已明。 吴从船里端来一壶茶,眯着眼睛说道:“奇宇!感谢你和小翠今天带给我一个整天的快乐。人老了,岁月不饶人,人虽快乐,也会劳累。我去舱內休息一会,你们再聊聊!” 司马环翠已经醉态可掬,她挥手对吴说道:“吴!你放心先去觉睡,我们走时,会去叫醒你。” 萧奇宇悄悄地说道:“环翠,你,要不要也去休憩一会?” 环翠摇头摇,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萧奇宇叫道:“环翠!” 她抬起头来,却是泪痕満面,有如带雨梨花,无比楚楚可怜。 萧奇宇大惊,问道:“环翠,有事吗?” 环翠摇头摇,停了半响,才低声问道:“漓江还能留几天?” 萧奇宇说道:“我原是寻找一个友人,帮助他合家团圆,久留一地是找不到人的。” “还会回来吗?” “环翠,人不辞路,虎不辞山,何况漓江有我最深的回忆,有我最知己的朋友…” “只是回忆?只是朋友?” “环翠,你知道,我是一个江湖浪子,而且是一个老浪子!我是个没有的浮萍…” “不要拿这些场面上的话来应付我。” “环翠,你以为我是拿话应付你?” 司马环翠这时候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从船头上站起来,脚下微有踉跄,人晃了一下。 萧奇宇立即起来一把扶住。 环翠苦笑着说道:“酒言酒语,都是失常。其实我早已经不是小儿女时期了,那里还会有小儿女惺惺作态?如果说能把尺八无情留在一地,那样,尺八无情就不叫尺八无情了。” 萧奇宇说道:“环翠!…” 环翠说道:“萧大哥!我那柄匕首还在⾝边吗?” 萧奇宇立即伸手到际,环翠却用手按住。 “萧大哥!我方才说过,小儿女惺惺作态已经不是我的年龄,而今也可以说藉着酒意盖着脸,让我说几句內心的话,可以吗?” 萧奇宇说道:“环翠!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话。我在听!” 环翠说道:“那柄匕首算不得宠物,但是对我有特殊的意义。我要把它送给你…”“环翠!” “萧大哥!你不要急,让我把话说完。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明天夜里,你将匕首揷在旗门帮护庄河边那棵树上,因为那棵树代表的意义,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环翠!你为什么要在现在说这些话呢?” “萧大哥!如果你能保有它,一年以后,我在吴的船上等你回来。现在,我要先向你告别…” “环翠!” 萧奇宇伸手拉住环翠,步履已经不稳的环翠,如此一拉,整个人倒向萧奇宇的怀里。她伏在萧奇宇的⾝上,喃喃地说道:“萧大哥,趁着我有几分酒醉的时候,让我走罢!酒醒一分,我就多承受一分别离的痛苦。” 萧奇宇艰难地说道:“环翠!一个四十多岁流落江湖的浪子,他承受得了任何离别,可是他唯一承受不了的是情感的负担。环翠!尺八无情已经被江湖上公认了一二十年,我…” 环翠姑娘抬起头来,仰着満是泪痕的脸,凄婉地说道:“萧大哥!我不要给你任何情感上的负担,我认定尺八无情而付出自己的感情,我早已经准备好了终生啃噬着痛苦。我说过,我已经不是⾖蔻青舂年华,而且在自己心折的男人面前,我也无需矜持,该说的我都说了,让我走好吗?一年的时间,够你再三考虑,而且你也无须碍于当面的困难。” 她挣扎着站正了⾝体,拭去眼泪,庄严地望着萧奇宇说道:“不要为我的话感到为难,即使你把匕首揷在柳树上还我,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萧奇宇沉重地说道:“环翠!…” 环翠温柔地牵着他手说道:“萧大哥!来年不论你是以什么⾝份再到漓江,也不管是多大的风雨,我会等你,我会接你!可是,今天你让我先走好吗?面对着别离,我是个可怜的弱者。” 她放开手,弹⾝一跃,纵上江岸,正好脚下绊住一块石头,几乎摔倒。 萧奇宇大叫:”环翠!” 环翠稳住⾝子,没有回头,展开⾝形,在潆的月光下,很快消失了踪影。 萧奇宇痴立在船头,良久才抬起手来,拭去眼眶里的泪珠,喃喃自语:“环翠,我是尺八无情啊!一个江湖老浪子,最难消受美人恩!” “是吗?我倒觉得应该改换一句。” 萧奇宇赶紧回头叫道:“吴!” 吴眯着笑眼,抬叠起満脸皱纹,说道:“一个江湖老浪子,人道无情却有情。奇宇!承你看得起我,跟着环翠叫我一声吴,我就要倚老卖老说几句不中听的话。” 萧奇宇说道:“请吴教训。” 吴说道:“环翠在你的印象中到底如何?” 萧奇宇说道:“是一位几近完美的姑娘。” 吴问道:“你喜她?” 萧奇宇还没有回答,吴又追了一句:“吴要听实话。” 萧奇宇很认真地回答道:“喜!” 吴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留下来?是嫌旗门帮不正派?还是另有原因?” 萧奇宇刚叫得一声:“吴…” 吴叹了口气道:“和自己所爱的人缔结连理,就在这漓江之滨,葛鲍双修,不啻神仙。奇宇!人生要做的事很多,而美満的婚姻,是当中重要的一部分。当机会来时,任意放过,徒然在口头上说喜,又有什么意义?” 萧奇宇说道:“吴!你说得对,人生要做的事很多,婚姻是其一,而友谊、信用也是其一。我有一个承诺,要为一个已经破碎的家庭,寻找回这个家的支柱。” “说清楚些!年轻人!你说你有四十多,在我,你还是年轻人。” “一个美満的家庭,却由于丈夫的出走,濒临破坏。” “这是一个老故事,在这个世间,这种事太多。” “这个不同,女主人是我的朋友。” “啊!那的确不同。””我对病中的人有过承诺,我要找回她的丈夫,她女儿的⽗亲。我带着她的信赖而奔走江湖。如今我不能半途而废,尤其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美満婚姻,而置友人的破碎家庭于不顾。” “环翠她知道吗?” “她知道的并不详细,但是她却宽宏大量地给了我一年的时间。” “一年后你回来你会娶她吗?” “一年后我会回到吴的船上来,我会当着吴的面告诉环翠:尺八无情也会有情,我要娶她,而且要她伴着我徜徉在这无边美景的漓江之滨。” “你为什么方才不亲自告诉环翠?” “吴!她给我的一年期限,同样也是给她自己的一年期限。用不着现在告诉她,实际上她也并不希望我现在就告诉她。” “哼!尺八无情!哈!哈!哈!” “吴!你只是方才听到尺八无情四个字,现在我要以行动表示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就要走了,是吗?” “一年以后,我一定会回来!” “啊!”吴仿佛一下子就老了许多,松弛的眼⽪低垂而阖下去了,嘴微微在颤抖着:“奇宇!吴当然不能留你,事实上你今天已经给我难得的快乐一天。去罢!只是别忘了,漓江不止是环翠在盼望,还有垂老的吴。我已经是风烛残年,经不起长久的盼望。” 萧奇宇忽然也感受一份凄楚,但是,他立即朗声说道:“吴!如果我能早⽇找到那位离家出走的人,而且说服他回家,我会尽早再来漓江之滨。否则,一年后的今天,我也要专程赶来。吴你的风和糟鱼,是我最喜的。你可要多预备一些储存起来!” 吴脸上的霾被笑容驱散了。 在吴呵呵的笑声里,萧奇宇落地深躬,待他起⾝时,平飞上岸,在浮云掩住的月⾊中,飘然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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