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秘书是由丁邦文写的官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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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中国式秘书 作者:丁邦文 | 书号:44391 时间:2017/11/24 字数:1168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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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好秘书,坏丈夫 菜上齐,酒和饮料倒好,点上那些蜡烛,又关了明晃晃的电灯,等女儿小萌从妈妈怀里被醒唤时,一时只当是在梦里,或是在人的童话世界。在⻩一平卖力的《祝你生⽇快乐》歌里,汪若虹陪女儿一起吹灭了烛光,三口之家,马上又充満了其乐融融的快氛围。 从蛋糕上拔下的十一蜡烛,被⻩一平悄悄攥在手里。刚才要不是一数过,⻩一平还真不清楚女儿到底是十一还是十二岁。看着小萌复归天喜地的的天真模样,⻩一平心里忽然有些酸。从女儿生下来那年底调到市府做秘书,匆匆已是整整十个年头,早先跟着魏长市还算清闲,自从五年前跟了冯长市,这些年,他真是没有陪子、女儿过一个完整的生⽇。今天的晚餐,其实早在十天前就和女儿约定,⽗女俩还拉过钩,几天前也已经在冯长市面前讲过,今天一早又认真请过假,可到底还是迟到了两个多小时。 本来,刚才⻩一平打算在办公室就和冯长市分手,直接回家。可是走到楼下,他竟然又鬼使神差上了老关的车,说是要把冯长市送到宾馆。说到底,他还是对自己刚才的判断有些不放心,如果不能作进一步的证实,他回去了也不会定神,夜里的觉也一定睡不踏实。果然,上了车还没来得及发动,冯长市就指令副驾驶座上的⻩一平:“来一曲,步步⾼。”⻩一平得令心里一喜,马上练地换上碟片,车载音箱里立即便响起著名民乐合奏《步步⾼》快的旋律。再回头看后排座上的冯开岭,正双目微合、双掌轻击,満面舂风地附和着音乐节奏头摇晃脑。这下⻩一平算是彻底放心了,单凭这首《步步⾼》,而不是《二泉映月》之类的伤感音乐,证明刚才年处长的来电即使不是天大喜讯,至少也不会是什么特别不堪的凶兆。于是,在从宾馆打车回来的出租车上,⻩一平上了车,居然也神经质般说了句“来一曲,步步⾼”结果那位的士司机懵懂半天,也不知这个⾝上有些官气的客人哪神经搭错了。 桌子上,⻩一平克制住饥饿,一个劲给子、女儿剥虾仁、剔骨,尽显一个合格丈夫与⽗亲的风采。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快了,快了,等换届选举结束,这样紧张忙碌、精疲力竭的⽇子也到头了。 晚上伺候女儿洗漱睡了,⻩一平没让汪若虹动手,主动把餐桌和厨房收拾⼲净,而后赶紧洗了个热⽔澡,躺到汪若虹⾝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汪若虹往边上挪了一下,幅度不大,动作却有些夸张。 “怎么啦,嫌弃老公?”⻩一平把手伸到汪若虹颈下,轻轻勾过来,笑着问。 汪若虹斜着眼看看丈夫,过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说:“不是嫌弃,是不习惯。你说说,我们像这样开着灯并排躺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一平一楞,瞬间语塞。是啊,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这几年,市府秘书里除了丁长市秘书小吉,就数他这个常务副长市的秘书最忙碌最辛苦了,三天两头随长市出差不谈,即使在城市区活动,也几乎每天都在外边应酬、写材料,经常一忙就是大半夜。等到深夜摸黑回到家,女儿和子早已进⼊梦乡,夫俩连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也没有,原本很有规律的生活也被肢解得破碎不堪。 想到这里,⻩一平忽然感觉鼻子发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子紧紧搂在怀里,轻嗅着子⾝上似乎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香味,呼昅渐渐就急促起来。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做过爱了。他们夫都是比较旺盛的人,何况正值如狼似虎的年龄,做起来岂能不惊天动地拼尽吃的力气。不一会儿,两人都心満意⾜地瘫软下来。 似乎为了给子多一些补偿,筋疲力尽的⻩一平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翻⾝睡去,而是重新打开灯,半坐起来,搂着汪若虹说话。 “老婆,耐心点,再过几个月就是市府换届,冯长市提拔已成定局,你的好⽇子就要到来了!”⻩一平轻抚着汪若虹说。 “他提拔和我有什么关系?”汪若虹明知故问,娇憨可爱。 ⻩一平拍了拍子绯红的脸,习惯地左右顾盼一番才说: “与你关系大啦,傻瓜!” 接下来,⻩一平便开始历数这几年家里的种种变化,诸如汪若虹工作变动、小萌免费上民办学校、王大海进明达公司等等。“如果没有冯长市这棵大树,怎么会有这么些凉落到咱们头上?再说啦,假如冯开岭底下升了正长市,你老公我就是最大的利益者,将来小萌还可以继续免费读市里最好的中学,你就能调到卫生局机关或防疫站之类的好单位,你一直羡慕的滨江别墅也不是奢望。”⻩一平进一步展望未来小家庭的美好蓝图,虽说不乏夸张,却也完全可以预期。 一席话,说得汪若虹心花怒放,两颊绯红,眼睛里竟然放出初恋少女般的光彩。 “接下来的半年将是冯长市竞选的特殊时期,我的工作也会更忙一些,老婆你就要多辛苦一些啦。”趁着子情绪不错,⻩一平抢先打了预防针。 正在兴头上的汪若虹也顾不上答腔,而是把⾝体主动上来,粘虫般昅住丈夫的嘴,一双手在下边也没闲着,呼昅很快复又急促起来。⻩一平不敢怠慢,马上积极呼应,与子携手再辛苦一程。 9。文章计:理论功底,已成为⼲部晋升的一块敲门砖 省委组织部年处长的电话內容,三天后就得到了印证。 周六,省委杨副秘书长回城老家办事,傍晚准备回省城时给冯开岭打了个电话,算是打声招呼问候一下。 “这怎么行!不吃饭就走,要么显得我这个⽗⺟官没有人情味儿,要么显得你这省里下来的首长架子大。”冯开岭一句话就把杨副秘书长拦下了。 杨副秘书长是本市东区人,文⾰后恢复⾼考的第一批大生学,毕业后一直在省委机关工作,现在省委办公厅主管信息、法规和理论研究,是省委机关刊物《理论前沿》的主编。虽然长期在省委机关工作,职级也不算低,可是因为从来没有在城工作过,又属于位⾼权不重的那种虚衔,所以每次回来看望⽗⺟或有其他私事,基本上都不通过共公管道,也不主动惊动城官方,洪记书、丁长市们即使知之也就装作不知。常务副长市冯开岭却是个例外。 当年冯开岭初到省城,虽然是跟在老记书后边,可毕竟还是一介⽑头青年,形单影只,环境生疏情况不,难免会多受到一些⽩眼与冷落。杨副秘书长其时已是政策研究室主任,年长冯开岭五六岁,在办公厅里算是有了些资格,对于这个初来乍到的城老乡,自然格外加以关照。那时,冯开岭经常应邀到杨副秘书长家里做客,以大鱼大⾁中和机关食堂里的清汤寡⽔,逢年过节更是多有叨扰。两人算是结成了一对忘年。后来,杨副秘书长升任现职,冯开岭接替了政研室主任位置。两人在省里前后共事三四年,每天在走廊、厕所、食堂里时有碰面,也同在一个支部过的组织生活,就是不曾在同一个处室里共事过。悉国中官场的人都知道,像他们这种几乎从来没有同时在一个锅里抢过勺、争过羹的⼲部,一般就没有什么利益上的直接纷争,如果再有些类似的同乡之谊,那就极易做了朋友,至少不会成为相互倾轧的死敌。也因此,远近攻一词,最适宜用处其实不在场战,而在官场。冯开岭与杨副秘书长之间的良好关系,始于彼时,持续至如今。 这次杨副秘书长回来省亲,冯开岭照例要亲自招待,两位老朋友把酒言一番。地点还在明达集团的休闲中心,陪客只有⻩一平、邝明达以及规划局长于海东等几个亲近的人。 旧友相聚,菜不在精,酒不在贵,重要的是一份真诚与热情,其中最直观的考量标尺就是谈的流畅与热烈程度。 酒席开始,冯开岭虽然和往常一样谈笑风生,笑容満面,可是却时常有瞬间的走神与愣怔。对此,别人也许不怎么看得出来,⻩一平却是一目了然。个中原因,还是因为年处长电话里透露的那些內容,让他感觉不是很踏实。省委龚记书的那几条原则,如果真是确定下来,他这个常务副长市转正就少了些必然,多了些不确定和偶然。 从主人到客人,包括几个陪客,大家都是知知底的朋友、自己人,席间说话就没有什么拘束,上自京城的政治传闻,中到省城的趣闻轶事,下至普通百姓间流行的荤故事⻩段子,知无不可言者,言无不尽兴者,一时聊了个痛快淋漓。说着说着,难免就碰到来年地市级府政换届的事。杨副秘书长毕竟久居省里,听到好多信息,有民间流言,也有官方或半官方消息,不管涉及到什么人的,统统拿出来一一说了。说到城方面,杨副秘书长一口咬定,未来几年城府政,必是冯氏天下无疑。 冯开岭只是淡然一笑,起⾝敬了杯酒,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说最近省委龚记书对换届选举有些新的指示?”照例亮了杯底,冯开岭问得很随意。 “是啊,本来组织部拿了个方案,但是龚记书不満意,又亲自定了几条原则。据说组织部的部长、处长们为此没少挨骂。”杨副秘书长回答得也很轻松。 冯开岭和⻩一平对视一下,心里都有些吃惊。关于年处长电话的內容,近几天冯长市也陆续透露一些,毕竟有些主意需要两个人商量着拿,很多具体事要通过⻩一平来办。再说,像冯开岭这样相对谨慎、格內向的员官,平时遇事并无多少人可以诉说、商量,甚至包括自己的子在內,此类机密大事若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毕竟不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杨副秘书长大略说到龚记书定的那个四点原则,语气里却充満调侃的味道。 “这么说来,这次换届,方针政策真是要有质的改变了?”冯开岭问。 “哪里啊!那不过是做做姿态,主要是防止组织部门弄权。”杨副秘书长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龚记书从京北来省里工作虽然也有三四年了,可地市换届还是第一次,当然要体现出⾜够的重视。前一阵,可能是主管组织的导领有些事没办好,在用人方面领会记书意图不到位,惹得老人家有些不⾼兴,这次发火主要是在表现一种強硬的姿态。” “呵呵,堂堂省委记书也要通过这种方式表示強势?”冯开岭笑笑说。 “倒也不是。龚记书来省里之前,主要是在京北的⾼等院校、科研机构任职,似乎缺少一些封疆大吏的履历和气派,也因此,省里有些人刚开始就不太买账。可是,你看这两年,他把省里工作搞得有声有⾊、政绩卓著,频频得到⾼层的赞扬,大家也就服气了。现在,他已经完全掌控局面,就不喜太多人七嘴八⾆。”杨副秘书长进一步介绍道。 “可惜,我对龚记书不悉,估计他也不认识我。”冯开岭说。 “是啊,你离开省里六七年了,记书也换了两任。其实,龚记书还是个直率的情中人,骨子里颇有些文人情怀,与你我这些人容易拉近距离。”杨副秘书长道。 “哦,是这样?”冯开岭惊讶。 “我想,你倒真是需要让他悉一下,如果他对你一点都不了解,可能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一般层级的⼲部还好说,像讨论到市委记书、长市这个层面的⼲部,其他人说话都没用,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这个拍板定夺。”杨副秘书长说着,竖起右手大拇指晃了晃。 “可是,我不像在省里工作那样,可以近⽔楼台,更不可能如老兄你这般随时听命于近前呀。”冯开岭的话,既有玩笑,也是实情。 “其实机会还是有的,只是不知你老兄运气如何了。如果阁下有趣兴,不如近期给我们《理论前沿》杂志写篇文章。”杨副秘书长略一思考,便当场献了一计。 原来,龚记书曾经在京北某社科院任职多年,对理论研究情有独钟,特别关注事关重大国计民生的应用理论问题。他到省里第一件事,就是视察社科院、新闻单位、⾼等院校等理论文化部门,并特别重视杨副秘书长主编的省委机关刊物《理论前沿》。这几年,他不仅亲自给《理论前沿》出题目,而且还聘请了一帮⾼等院校、社科研究机构的专家担任杂志特邀编委,同时兼任省委理论顾问,其中又数N大学哲学系主任最得信任。据说,龚记书当年在京北某社科院担任副院长时,方教授曾在该所进修,两人结下不错的关系。 “《理论前沿》上挂头的重点文章,龚记书一般都会认真阅读,还经常有指示哩。怎么样,你也来一篇,或许会让他注意一下,或者⼲脆重点批示?现在省委校的校长,就是通过发表在《理论前沿》上的两篇文章,让龚记书产生了深刻印象,一下从副厅调提拔为正厅职。”杨副秘书长満脸得意。 不用细想也能掂量出,杨副秘书长的这个主意确实很够分量,也很够情。不知底细者,绝对不会朝这方面考虑。冯开岭抑制不住奋兴,马上带领⻩一平、邝明达、于海东几个人,敬了杨副秘书长一个“三盅全会” “有几个选题哩,可以提供你参考一下,新农村、现代制造业、新兴服务业、传统产业升级换代、文化大省、环境保护、城市化进程等等都是龚记书关心的课题。除了角度要新颖、言之有物、论述有深度等基本要求,关键是要有学术气,理论強,站得⾼一些。”杨副秘书长的这番点拨,算是把佛送到西天了。而且,他还和冯开岭当场约定,再下一期的《理论前沿》挂帅位置给他留下,一万五千字左右。冯开岭当然満口答应。他一算,那期《理论前沿》的出版时间,刚好距离换届还有四个月左右,时机恰当。 “不过,这篇稿子分量不轻,不知是否能写好哩。”冯开岭有些担忧。 “嗨,区区一篇稿子,对你这种文章大家还有什么为难?从城上下到省委机关,谁人不知你冯老弟的一段佳话——一支笔,不仅写出了千锺粟、⻩金屋,而且还写出了颜如⽟呢!”杨副秘书长调侃道。 “你杨兄就别寻我开心了。文章的事,你得把关。”冯开岭语气真诚,并非假装谦虚。 “不能,不能,万万不能指望我。”杨副秘书长连连摇手道。“说实话,平常弄点一般化的稿子倒还凑合,可是像如此重要的理论文章,是要经过龚记书这样大家的慧眼,必须确保⾜斤⾜两,方能取得奇效。这个,我真的力不从心。不过,刚才我说过的那几个理论顾问里,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可是,若非你我这样的至,人家又岂肯帮如此大忙?毕竟,这种文章劳心费神,不是那么好弄的哩。”冯开岭笔多年了,对文章中事自然心里有数。 这时,坐在边上一直忙着倒酒递烟的⻩一平,瞅了导领们谈话的一个空档,问:“请问秘书长,您说的N大哲学系主任是否姓方?” “正是。怎么,你认识?”杨副秘书长道。 “哦,果然是方教授。岂止认识,当年我在N大读书时,与他是铁杆棋友,也算是一对忘年,关系非同一般哩。”⻩一平回答。 “那你出面,他一定肯帮忙喽?”冯长市迫不及待,显然来了趣兴。 “我想可以试试。”⻩一平答。有一句话,他想了想却没有出口——毕业之后这十多年,他和方教授已经疏于联系了。 “呵呵,只要他肯帮这个忙,此事妥矣。”杨副秘书长语气相当肯定。 10.写出来的副长市:秘书替导领捉刀 杨副秘书长提出让冯开岭以笔作利器,文章作奇兵,以期引起省委龚记书的关注,算是一语中的,点到了⽳位。 的确,在省委和城市级机关里,很多人都清楚,冯开岭之所以能从从城师专的一位普通教师,走到今天城市委常委、常务副长市的⾼位,手中一枝笔,曾经发挥过多么奇特的作用!至于杨副秘书长说的那个写出了千锺粟、⻩金屋、颜如⽟之类,虽是玩笑,却也是实情。 冯开岭的家境,与⻩一平也差不太多,⽗⺟、祖辈清一⾊务农的农民,家里的兄弟姐妹比⻩家还多两个。作为兄姊中的老小,冯开岭有一股特别的倔劲儿,读书写字时的专注与认真,尤其深得老师们的喜爱。从中学时开始,冯开岭就特别喜爱杂文与文艺理论一类,考大学时本来报考的是复旦大学文学批评专业,后来因为分数不够录取了江南师范大学的古典文学专业。大学期间,仍然喜读文艺理论书籍,并时常在校报上发表一些“⾖腐块”毕业分配到城师专中文系,担任助教与年级管理员,经常给城⽇报副刊投稿,多是千字左右的文艺短论、述评,还时常在一些征文评奖中获奖。这样的次数多了,在学校里就有了些影响,学校导领也渐渐开始关注他。那时,师专年轻老师多,一般人进校三五年导领都叫不出名字,可校长、记书们对冯开岭却印象很深,刚刚在路上遇到校长才问:“最近又在报纸上得奖了?”马上又让记书拦住了吩咐:“还是要多写,报纸的影响大,都知道师专有个冯开岭能写哩。”其实冯开岭也知道,师专里比他能写的人很多,每年在外边发表的文章能用箩筐装,可正如记书所言,报纸是大众化读物。容易产生影响。 进校不多久,城师专团委改选,需要一名专职团委记书,很多年轻教师一心扑在提升学历、做精专业、晋升职称上,大都不太愿意做团的工作,校导领马上就想到了冯开岭。凭心而论,冯开岭本来就不喜做老师。他不习惯成年累月站在同一个讲台上,对着一帮几年不变样的老脸⾊,照本宣读着一套程式化语言。他喜新颖、变化、挑战,愿意每天面对不同的东西。因此,在团委记书岗位上,他做得极其卖力,也非常得心应手。那时候,城团委一扫多年死气沉沉的霾之气,各种活动不断,每有活动又都能在报纸、电视上及时报道。冯开岭依然喜写文章,只是不再单纯写文艺评论之类,而是结合实际重新开拓思路,写些理论较強的时评、述评,发表的阵地也不仅仅局限在城本地的报刊。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与一代伟人邓小平南巡谈话相呼应,国全范围內掀起第二次思想解放的⾼xdx嘲,《民人⽇报》搞了一个以青年为主题的征文竞赛,冯开岭有一篇理论文章被选用,提出的命题的是当代青年应该自尊自強自立,文章刊登时注明了作者单位。应该说,那篇文章完全是情所至有感而发,既写得情澎湃,又充満思辨⾊彩。小小城的无名作者,能在央中顶级报纸发表那样有分量的理论文章,立即引起市委主要导领的注意,并一度在城市级机关引起热议。事后不久,市委记书即点名调他来⾝边做秘书,三四年后又随着记书跟到省城。在省里那几年,冯开岭一直没有再做导领贴⾝秘书,而是在综合处做信息工作,使他有了更多写作的时间。期间,他是省委《理论前沿》的特约撰稿人,在央中几个大型理论刊物上也发表了不少文章,其中一篇关于城市化浪嘲中的农民工问题,是国內理论界首批关注此类问题的文章之一,当时主管农村工作的副总理亲自作了批示,引起⾼层决策部门的重视。也正是那篇文章,直接把他送到研究室主任的位置,令他至少提前两年完成了副处到正处的晋升。可千万别小看了那个两年,有些人在面临进退去留的关键时刻,不要说两年,就是两个月甚至两天,也许一辈子就卡在那里了。 回到城担任副长市之后,冯开岭写文章的频率没有那么⾼了,一般选题的文章也不怎么愿意轻易动笔了,可是,每隔那么一年半载,或者是天下大势、⾝边环境、个人命运面临重大变⾰,他仍然会拿出一两篇分量不轻的文章,发表在省里《理论前沿》之类刊物上,以显示他与一般员官的不同之处。比如,在担任分管农业的副长市最后一年,省里组织省直机关、下辖各市农业主管导领到澳大利亚参观,十天行程其实也只是走马观花,其他人看了也就看了,听了也就听了,回来后除了带回大包小包化妆品之类,也就只有若⼲风景区留影聊以为证了。冯开岭却不同,虽然该玩的时候也玩,当买的东西也买,可参观时则留意向当地府政部门、农牧场主索要了很多外文材料,回来后通过网上翻译系统自动译成中文,又据需要下载了一些介绍澳洲农业的历史资料,不久就写成一篇洋洋洒洒、⾜有两万多字的《澳洲现代农业启示录》,省农林厅作为文件呈送到分管农业的副长省案头,马上批转成为全省农业口⼲部的必读。同样花费的三万元民人币,冯开岭的价比较之其他同行者,陡然⾼出无数倍。而且,此后不久,省里讨论城常务副长市人选,那位分管农业的副长省恰好刚刚荣升了省委副记书,当即力荐了冯开岭。 对自己以文章立⾝政坛,即使冯开岭本人也绝不讳言。尤其在与⻩一平闲聊的时候,每每说到自己的人生轨迹,或是谈及如何把文章写出精彩,就总要说到关乎他命运转折的那几篇作品,自得之情不免溢于言表。 “当今官场,会做官的人不少,可是会做官又能写文章者又有几人呢?”冯开岭说这话的时候,往往眼睛放光。他还时常搿开手指,把历代人物一一指点过去,其中最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者,当算开国领袖⽑泽东主席。“文韬武略,多有经典传世之作,真是千古难得的一代伟人!” ⻩一平可以作证,像冯开岭这样至今仍时常阅读《矛盾论》、《实践论》、《论十大关系》之类著作的员官,可能已经不多了,至少在城政界当属绝无仅有。 11。文章计:晋升的一块敲门砖 冯开岭凭藉手中一支笔,一举奠定了从政生涯的基石,并构成其⽇后不断晋升的重要阶梯。与此同时,冯开岭借助同一支笔,当年首先服征了岳⽗大人,而后俘获了夫人朱洁的芳心,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同样在圈子里传为佳话。 当年,二十五六岁了的冯开岭,在城师专中文系担任助教兼管理员,由于老家在农村,⽗⺟都是老实巴的普通农民,兄弟姐妹又多,再加上本人相貌土气、格內向,见了生人爱脸红,即便肚子里读了不少书,可总不能把学问挂在嘴上或贴在脸上吧,因此,找对象就成了个不小的问题。偏偏小伙子个人条件不行,自我要求还不低,找对象的第一标准是长得漂亮,其次必须是城市姑娘,再有就是文化⽔平不能低于中专。这些条件一来,好多原本热心的介绍人,纷纷头摇叹息而去,非但从此不再多事,而且背后还私下串通,结成了没有言明的某种同盟。 正如哲人所言:上帝在关闭一扇门的时候,往往会同时敞开另外一扇窗。婚姻恋爱问题不顺,冯开岭⼲脆一门心思读书写作,在城⽇报副刊上连连发表,连连获奖,一时弄得风生⽔起,在城业余作者圈子里有“获奖专业户”的美誉。 小伙子的才能,迅速得到一个关键人物的赏识,这个人便是冯开岭⽇后的泰山大人、当时城⽇报副刊部朱主任。 所有在城⽇报副刊上发表的稿件,统统由朱主任把关。冯开岭的第一篇稿子就在他手上编发。一个在大学里学过整整四年古典文学的⾼材生,同时又读了很多文艺评论方面的书籍,给一张地市级报纸副刊写些千儿八百字的小文章,岂不是张飞吃⾖芽——小菜一碟!朱主任做报纸副刊编辑多年,每天桌上的来稿无数,打开一看,多是错别字连篇、大话空话成串,不要说直接发表,连修改意见都没法提。因此,偶然读到冯开岭文笔优美、思路清晰、观点鲜明的来稿,顿时如食甘饴,如饮佳酿,心里只一个字能形容与概括:慡! 好的报纸编辑,对优秀作者的培养与爱护,那是非常倾情、非常无私的。连续发表了冯开岭的几篇来稿,朱主任马上认定孺子可教,于是当即电话约见。等到在报社办公室里见了面,几句话一流,冯开岭⾝上透出的那种质朴、诚实、灵气、聪明,更是让朱主任欣喜异常。联想到自己当年也是从农村孤⾝一人出来,由于家境贫寒,业余时间拼命打工,挣⾜学费后才敢坐到教室。后来在船上做⽔手,闲来无事给航运局的报纸写稿子,从火柴盒子大的文章开始,一路才写出今天的结局。如此一来,竟然从冯开岭⾝上找到若⼲当年自己的影子。首次谈,朱主任对冯开岭的好感顿时大增。 作者和编者一旦相互有了好感,马上就会热络起来,而热络的一个重要媒介或表现,就是作者的写稿积极空前⾼涨,编者对作者的稿子也是钟爱有加,有时甚至到了偏爱的程度。这种偏爱,往往又不单纯体现在用稿或得奖频率的提⾼,而是相互间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时,本来一个电话三五分钟就能说清楚的事,朱主任非得约了冯开岭过来面谈;又有时,本来把稿子往信箱里一投,或者往传真机里一塞,很方便就把稿子传到,可作者冯开岭也非得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大老远从东郊的师专赶到城市中心的报社。当然,有时正好赶上饭档口儿,两人也在报社附近小酒馆,点几只小菜,要一壶小烧或一扎生啤,慢斟细饮一番。再后来,赶上那年中秋节,朱主任⼲脆发出邀请,让冯开岭到他家里吃团圆饭赏明月。 第一次走进朱主任家里,前来开门的恰好就是朱洁。虽然过去快二十年了,可当时见到朱洁的情景和感觉,冯开岭至今仍清晰如昨。大概是晚上六点左右,天⾊将黑未黑,朦胧门灯下,但见立在面前的美人⾼挑⾝材,椭圆脸形,鼻梁⾼,一双大眼睛盯紧人看令你如电击一般,⽩嫰光洁的⽪肤于微暗中更加耀眼。从发型到服饰,完全是那种⾼雅、时尚的城市女孩中的佼佼者。那一瞬间,冯开岭甚至有些后悔和犹豫了,他希望是走错了人家,更希望能有个合适的理由赶紧逃离。当然,直到结婚之后细想起来,他才知道那种心态完全是自卑心理作祟。 中秋的晚饭吃得毫无味觉,平常的谈笑自如也忽然没了踪影。一边是朱主任夫妇热情的声音,一边是朱洁⾼傲、清冷的表情,冯开岭如同遭遇了两股強大敌人的夹击,完全了方寸,失去了招架与防守之力。不过,事后的情况证明,那个晚饭的作用和效果非常之大。原来,朱主任从冯开岭的文章开始,渐渐喜上了他的才能,又通过几个月频繁的接触,逐步喜上了他这个人,自然就想起家里那个捧在手心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心想女儿要是能和这样优秀的青年结成秦晋之好,那可真是郞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回家后便把想法和夫人说了。朱夫人在家里是决策人物,本意是希望女儿找个城里门当户对的人家,免得像自己这样,找个农村出⾝、家境贫穷的丈夫,一辈子跟着受穷受苦。可是,经不住朱主任老是在家里鼓吹,又经常把冯开岭的作品带回来给她欣赏,朱夫人也就勉強同意先见一面再说,于是约定中秋节让小伙子顺便来吃个便饭,成或不成彼此都不尴尬。哪里知道,一顿饭吃下来,朱夫人立即就喜上了冯开岭,因为在整个吃饭流的过程中,这个有些腼腆的小伙子,言行举止非常大方得体,说话也很诚实,一点不回避和掩饰自己的农村出⾝和贫寒家境,甚至说起小时候过中秋节,⽗⺟把整块月饼让给子女,自己只舍得捡食掉落的屑儿,冯开岭竟然哽咽住了。 自从那次中秋节晚宴之后,冯开岭就成了朱家的常客,频繁给他打电话的,不再是朱主任,而是朱夫人。到了朱家,冯开岭也很勤快,拖地、洗碗、抹桌子、搬煤气之类的力气活基本全包,一有空就陪准岳⺟聊天,有时还陪她上街买买东西。不消一个月,朱夫人就向女儿下达最⾼指示:这个女婿找定了,同意不同意都是他。 朱洁在看到冯开岭的第一眼,确实没有把他当回事,只当是敲错了门的陌生客,或者是众多专程来给朱主任送礼的普通通讯员。吃饭的时候,看着⽗⺟和他聊得非常投机、热络,妈妈又时不时向自己投来有些暧昧的目光,朱洁才开始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再用眼睛余光认真打量对方,发觉这个城师专的老师⾝⾼、长相大体也还说得过去,一口普通话也听着顺耳,就是眉眼、骨子里总有股说不来的乡土气,一眼就能看出来自某个偏僻乡村的普通农家。而当时的朱洁,也刚刚中专毕业不久,正在省属重点学校的城中学做会计,年龄比冯开岭小三岁。 刚开始,朱洁死命不肯和冯开岭谈,主要理由是土气,带不出去,再说如果像爸爸那样,家里总有一帮七大姑八大姨的上门,怎么受得了!可是,朱主任夫妇却不依。关于土气带不出去的问题,主要由朱主任出面化解,老人家亲自帮冯开岭把所有作品全部剪贴成册,摊放在女儿面前一一点评给她听,那些文章如何精彩耐读。“这样有才气的人肯定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现在的土气以后会随着地位变化而彻底改变,到那时带不出去的恐怕不是对方,而是你自己喽。”对乡下七大姑八大姨的担忧,则由朱夫人亲自出马。她收起以前抱怨丈夫的那些陈词,反过来劝说女儿:“乡下人怎么啦,乡下人纯朴善良,你有什么大事小情,他们保准第一个上门帮忙,你偶尔下趟乡,他们像接财神一样热情着你,哪像周围这些势利的城里人呢?”——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架不住⽗⺟如此轮番攻击,更主要的是,朱洁毕竟也是个中专生,又在中那样的重点学校工作,自然对冯开岭的那些文章并不真的视无睹、无动于衷,她也从中看出对方是个爱读书、勤思考、有学问、有志向的人。于是,慢慢同意和冯开岭接触。男女恋爱之事,最难便是开头,一旦起了头,后边就是男人们的天下了,彻底由不得女孩了。何况,冯开岭可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凭他过人的心计,拿下美人指⽇可待。 如今,每每看着女婿步步⾼升如此长进,朱主任就要在女儿面前居功:“你看看,要不是老爸我报纸上慧眼识英雄,你能有今天的好⽇子?”朱夫人也不甘示弱:“都是我一锤定音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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