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秘书是由丁邦文写的官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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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中国式秘书 作者:丁邦文 | 书号:44391 时间:2017/11/24 字数:135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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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不得不去的饭局:秘书能做的导领的主? 郑小光又要从省城来城请客。电话直接打给⻩一平,语气依然亲热且不乏客气,却又隐隐含有某种没有商量或者是吩咐的成分。刚开始,⻩一平并不太习惯一个不是导领的人这样对自己说话,可是几年往下来,慢慢也就适应了。 “好的,你放心,一切由我来安排。”⻩一平虽然不像对待冯长市那样恭敬,却也算是相当客气。 冯长市的朋友、客人里,郑小光是比较特殊的一位,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放下电话,⻩一平赶紧联系城大店酒,果然晚上的包厢非常紧张,已经没有空的了。 “是冯长市的客人,从省里过来。”⻩一平无奈,只好搬出⾝后的大菩萨,这才调剂出一间。 可是那边大堂经理也不是很买账,放下电话前还不忘嘟囔一句:“每次都这样!以后订餐得提前一些。” ⻩一平也生气,心想,都是那个大来大去的郑小光弄的这种破事! 在如今宴席滥泛的年代,按照一般请客的规矩,哪怕就是邀请机关里的一般办事员吃饭,也应当履行提前预约程序,确定客人有时间了,才把饭店定下来,然后再一一通知到客人,某⽇几时几分在某某饭店某某厅恭候大驾。可是郑小光倒好,他来城请客,从来就不遵守这种规矩,十之八九是忽然想起要在城请一次客,而且请的还都是副局长一类的实权人物。请客之前也不先打招呼,等到汽车上了省城至城的⾼速路,才给⻩一平打电话,通知说要约几个人聚聚,还特别待一句:某某非来不可,告诉某某不要迟到。⻩一平放了电话一看时间,往往离吃饭时间也就三两个小时了。于是,赶紧丢开手头的所有事项,约请客人,联系饭店,紧赶慢赶才不误事。郑小光的客人,主要是建、、规、土、房等几个局的头头,都与他的公司业务有关。请客的标准因客人⾝份和请客动机,分成两种档次:一般的标准,通常放在华侨宾馆,每客二百元左右,喝茅台五浪一类的国酒;好一些的哩,就放在城大店酒鲍翅厅,五百元甚至一千、二千元一客,喝的是欧洲或国美洋酒。如此急就章式的请客风格,会不会出现客人没空或找借口不来的现象呢?放心吧,基本上不太可能,至少⻩一平帮郑小光请了那么多次客,还很少出现过。原因很简单:郑小光要请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那些人又都是冯长市分管部门的负责人,这些人都知道郑小光和冯长市的关系,岂肯不来?再加上,每次都由⻩一平出面邀请,而在那些被请的员官眼里,秘书往往就是长市的传声筒,冯长市请你吃饭,敢不快来!在城,不要说你还在冯长市直接分管、导领之下,就算不是,也没人会傻到拒绝这样一位当红权势人物的宴请。要知道,这个城市里,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在绞尽脑汁创造机会,希望有机会与冯长市碰上一杯哩。 郑小光这次要请的人,无非还是城建局副局长马大富、通局副局长何忠来几个,另外还有城建上的一个什么监理,还有通上的一个财务总监,郑小光也说不清他们的名字,只说让马、何二位局长顺便带来即可。听那口气,就如同那监理、总监只是局长上的一把钥匙,不过顺手牵羊的事情。 依照郑小光的意思,地点放在城大店酒鲍翅厅,每人二千元标准,点名要喝一种新上市的XO,说是马、何二位局长喜那种口味。 饭店定下来了,再把电话打到马大富、何忠来的机手上,全都欣然答应。马大富原本还有其它应酬,一听郑小光要来,马上就答应推掉。何忠来在満口答应的同时,照例问冯长市是否参加,听说长市不参加,却又连声说了几声“好”不知他到底是希望长市参加,还是盼着长市不来。 一切安排妥当了,⻩一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对面冯长市办公室,简要报告了晚上郑小光安排的活动。 正在看文件的冯长市,埋着头听⻩一平如此这般一番叙说,未置可否,只是面无表情地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稍顷,见⻩一平还立在面前,似乎这才愣过神,苦笑着摇头摇说:“这个小光呀,好吧,你们忙你们的吧。”说完,又继续看他的文件。 回到办公室,⻩一平还是有些纳闷:冯长市对郑小光频频来城,好象是知情的,又好象有些茫然;似乎是的,但又似乎有些无奈。刚才冯长市最后那句话很奇怪,你们忙你们的吧,就好象郑小光来请客,不是依托你冯长市的面子和名义,而是和我⻩一平有什么私,是两个小朋友之间的某种游戏之类。 纳闷归纳闷,⻩一平还是早早离开办公室,提前来到店酒,确定了菜单和烟酒,甚至提前在单子上把自己的名字签了,然后坐到包厢里,要了杯茶,趁吃饭之前的一个多小时,正好借机歇息一下。 不一会儿,却有叮叮咚咚的敲门声,随之进来的是长相漂亮的店酒前台经理。彼此都是人,经理也不多加寒喧,坐下便问:“⻩大秘书,店酒新进了一批上好龙井,是人家产地老板专供南中海的特级品,要不要给你弄点?” ⻩一平笑笑说:“不要了,你那专供的特级品肯定价格不便宜,我一个小公务员哪里喝得起哟。” 经理也笑,说:“这有什么喝不起的呀,一斤茶才两千五百元,还抵不上半桌饭哩。前几天,丁长市秘书小吉在这里招待客人,不也带了二斤走了。” ⻩一平并不接小吉那个话头,而是指着杯子里的茶,自我调侃说:“就这种十块钱一杯的茶,我也只敢偶尔尝个鲜哩。” 经理看看话不投机,便不再多说什么,讪讪地退了出去。 其实,⻩一平知道这位前台女经理刚才的来意。这家由府政招待所改建的城大店酒,名义上仍是府政主管,其实早就搞了承包经营,而且很多项目诸如餐饮、客房、桑拿、歌厅等等部门,都分包给了各个部门的经理,刚才来的前台经理承包了商务中心,烟、酒、茶、礼品都归她承包。能在城大店酒担任部门经理以上的人,大多是市委洪记书、丁长市之类市里要员的关系人,有的甚至背倚着更上一级某位权势导领,承包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提⾼服务⽔平,而是让这些关系人能够名正言顺地多捞点好处。据说,这个前台经理还做在客房服务员的时候,就先后同洪、丁二位导领上过,是横跨委、府两边的红人。她那个所谓的⾼档茶叶,标价二千五百元一斤,实际最多一半价钱都不到,而这些茶叶之所以能推销出去,况且销路还很好,就是因为有府政机关在这里公款签单,说⽩了,茶叶落了签单人包,费用则打到饭费里公款报销。 刚才前台经理盯着⻩一平跟进来,自然也是看中了他手里的签单权。别看⻩一平这样的秘书,平常跟在长市后边庇颠颠的,好象没有什么实权,其实却是各大饭店、宾馆、乐娱场所竞相追逐、逢的对象。按照规定,冯开岭这种级别的导领,无论接待什么样的客人,吃、喝、行、玩直到礼品都可以由财政公款支出,而且不拘档次、不限数额、不挑地点,消费完了只要签个字,到时候店家把单子直接拿到机关事务局领钱就是。照理,导领招待的客人,也只有导领才有签字报销的权力。可事实上,但凡有签字权的导领,一般都不会在消费单上亲自签字。一方面,这边陪着客人酒⾜饭谈笑风生,那边服务生把消费账单递上来签字,应是大煞风景的事情;另一方面,现在审计之风盛行,什么离任审计、晋升审计、年度例行审计等等,哪个导领愿意因为吃饭、乐娱、礼品这样的事挨上审计这个⿇烦?因此,签字大权往往就毫无疑问地转让给了秘书。 ⻩一平就经常有这种机会。比如今天帮郑小光请客,名目是省里来客,主人是冯长市,最终消费单子上却签着⻩一平的大名。这种签单权,在很多秘书来说又成了一种特权,时常有人用来为自己谋些私利。⻩一平知道,那个丁长市的秘书小吉,就很会利用这种签单权,经常从一些饭店、宾馆往家拿烟拿酒拿礼品,据说有时连厨房里的螃蟹八王也朝家拎。这样的现象,在秘书圈子里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或者也勉強可算是一种潜规则,可⻩一平就从来不做这种偷摸狗的勾当。他觉得,同是长市秘书,自己和小吉那号人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不想因为贪图一点蝇头小利,失去了作为导领秘书的尊严,辜负了冯长市对自己的信任。 这,也许又是对冯长市那个“不俗”评价的一种注解吧。 16.神秘关系:不该知道的秘密 一杯茶才喝到一半,郑小光又来电话,说是还要再追加一个城建局的总工,而且他已经直接同城建局副局长马大富说好,由他负责把人带来。 郑小光的口气依然客气,但这种先斩后奏式的通知,还是让⻩一平感觉很不舒服。而且,郑小光似乎暗中一直与马大富、何忠来们保持着热线联系,打电话给他这个秘书,只不过是让他出面买单而已。 花的是公家的钱,用的是冯长市的名义,需要⻩一平做的仅仅只是打几只电话、签个名,原本也不值得有太多的想法。问题是,冯长市本人平时在这方面向来比较低调,除非公务活动,人私方面的来客接待一般不会放在城大店酒这样显眼的地方,即使放也控制在一个比较适当的规格。可是这个郑小光,嘴一张就要花费城财政几万块钱,口气显得那样轻松。偏偏冯长市对郑小光又这样宽容,甚至到了放任放纵的程度。 这样一想,⻩一平心里就有些不得平衡。 那么,这个郑小光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他和冯长市又是什么关系呢?跟随冯长市快五年了,这是⻩一平一直无法猜透的一个谜。然而,作为一个具有较⾼素养的“不俗”秘书,他又时刻牢记着那句秘书行业人所共知的格言:不要好奇心太重,不该知道的不要打听! 自从跟随冯长市做秘书,⻩一平就认识郑小光了。那时,冯长市还是分管农业的副长市。 记得第一次见面,冯开岭特地把郑小光领到⻩一平面前,介绍说:“这是我在省城最好的朋友,关系比亲兄弟还要亲,以后他来城,万一我没空或不在,你全权负责接待安排,就当是我在的时候一样。” ⻩一平感觉冯开岭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那种场面上的虚情假意,就很认真地回答说:“你放心,我会比你在的时候还要热情接待。” 那时候,郑小光经常会专程从省城赶来看望冯开岭,两个人见了面不是握手,而是拥抱。郑小光称呼冯开岭冯哥,不是用的那种江湖口气,也毫无巴结、谄媚的味道,完全是那种亲密无间随意自然的感觉。冯开岭对郑小光也是一口一个小光地叫着,透着大哥哥般的亲热。这期间,冯长市又多次嘱咐过⻩一平,对这个郑小光一定要好好接待,不可怠慢。事实上,此后几年来郑小光频繁光顾城,⻩一平对他都做到了无微不至。 早先,郑小光好象是在一个什么贸易公司做副总,到城来似乎也只是随便转转,最多和冯长市一起吃吃饭打打牌。其间,郑小光偶尔也会提到自己的工作,抱怨说公司业务不好做,在别人手下打工不容易,言外之意大家当然都听得出来。可那时冯长市分管的是农业口,排名又落后,就不怎么接他话茬儿,最多安慰说:“不要急,慢慢来嘛。”等到冯开岭升了常务,大概也就半年之后吧,郑小光在城出现时,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叫作“光蓉建工”公司的总裁,说话行事也显出了一副老板的派头。此后,郑总裁光临城,不再是探亲访友质,而是开始在城接工程、做项目,更多是业务上的往来了。 平时,冯长市和⻩一平谈心的机会很多,话题非常广泛,官场上一些敏感、机密的东西也时有涉及,偶尔还包括他和朱洁的家庭事务。可是,有关这个郑小光的情况,却从来也没深谈过。私下里,冯开岭曾经含糊其辞说过,郑小光是省里一个老导领的亲戚,得罪不起。言下之意,对郑小光热情一些,无非碍于某种情面,属于工作需要质。至于郑小光背后是哪位导领,什么亲戚关系,则语焉不详。但从几年间两人往的情况看,似乎确实背景不简单。冯开岭对郑小光的态度,一直令⻩一平感觉捉摸不定。刚开始那两年,郑小光还没自己开公司,冯开岭对他的态度表现热情,那种热情不是虚假应付,而是实真 诚坦,直接体现在言行举止上。那时,不论多忙,只要郑小光来了,冯长市总会尽量菗空陪吃陪玩陪说话。两人之间的对话谈,也往往都是家常式的,非常亲切与随便。冯开岭会经常聊起郑小光家里一些人的情况,对郑家的事情表现得很热心,也知道得很详细,包括他们的年龄、生⽇、喜好等等,甚至连家里养的猫猫狗狗也都能叫上名字。如果这时⻩一平恰好也在旁边,冯开岭就停下来专门解释一下:“前些年我孤⾝一人在省城工作时,没少到小光家蹭饭。”郑小光也附和说:“冯哥在我们家,比我这个儿子还受哩。”当然,他们之间也时常会有些比较隐晦的对话,比如,冯长市突然没头没尾地问:“这两天又怎么了?”郑小光会很自然地接腔道:“可能单位的事情烦,心情不太好吧。”或者郑小光主动说:“那个事情处理好了,让我当面谢谢你哩。”冯开岭马上会说:“哦,好的。”诸如此类的对话,如果不是相互在心理上达到了⾼度的默契,那一定是有意要避开什么。每当遇到这样的场合,⻩一平通常会知趣地主动退出,让他们能够把想说的话痛痛快快、无遮无拦地说出来。 等到郑小光自己办了“光蓉建工”又陆续在城做了工程,冯开岭突然就对他疏远了。这种疏远,很明显,却也有点刻意。由于业务上的关系,郑小光来城的机会更多、频率更⾼了,可冯开岭却基本上不再陪他吃饭、乐娱,甚至连见面、说话也很少了。冯开岭曾经当着⻩一平的面,很严肃地待郑小光:“在城做任何事情,都不得打我的旗号,用我的名义!”可庇股一转,又悄悄嘱咐⻩一平:“小光以后有事直接找你,该办的还是要办。”那么,什么事情该办,什么事情不该办呢?⻩一平听了有些懵,却又不便多问,只好慢慢在实践中体会。一段时间体会下来,他感觉冯长市对郑小光的态度,本质上并没什么改变,只是外冷內热而已。期间,郑小光让办的一些事,包括请客吃饭、介绍认识有关单位负责人等,⻩一平做过之后都及时向冯长市汇报过,甚至对于郑小光在外边公然打着他旗号的事,也含蓄地说过一两次,可冯长市每次都只是点点头,说:“哦,知道了。”或者头摇叹息一声:“唉,这个小光。”却从来没有待⻩一平,要制止郑小光的行为,或者对郑小光的接待、帮助要降低规格。 大概是一年前,有一件事让⻩一平更加感觉奇怪。那天夜里,郑小光突然又来城,⻩一平安排他在城大店酒住下,早晨上班的路上顺便报告了冯长市。没想到,冯长市当即脸一沉,以少有的火气吼道:“原来他在城!走,上店酒!”到了店酒,冯开岭差不多一脚踢房开门,把郑小光堵在被窝里,一顿痛骂。当时,虽然好些话都说得掐头去尾,但⻩一平还是听明⽩了,原来郑小光正在闹离婚,一直瞒着家里年迈体弱的⽗⺟,半夜来城是因为和老婆吵了架,赌气出走。听冯长市口气,一定是连夜就知道了郑小光从家里出走的情况,那么这个通报情况的人,是郑小光的什么人呢? 17.朋友圈子:朋友=利益+感情 不像有的员官喜滥朋友,甚至结了一些三教九流之徒,冯开岭友相当小心谨慎,因此朋友圈显得比较窄。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抵可以分成几类:有⾎缘关系的亲人,在人生某个时段或点面上有过叉的同学、同事、同行者,有利益关系的生意伙伴、竞争对手、同盟者,只有纯粹感情、毫无利益关系的朋友。亲人由上安天排,甚至前世注定,你无权选择;同学同事之间,彼此都是擦肩而过的过客,去留随意;利益关系人相当于做买卖,要么尔虞我诈,要么互惠双赢,易结束即可拜拜......朋友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也不是随便可以定义的。很多人喜把朋友一词挂在嘴上,遇到一个人说上两句话,感觉投机投缘了,马上便搂肩搭背,相互称之为朋友。其实呢,过去不到几分钟,又因为某件事说不到一起,或者缘于某种利益上的不一致,马上就翻脸了,相互恶言相加再不相往来。因此,真正的朋友,不受利益的支配、尘俗的袭扰,经得住风狂雨骤、抗得了惊涛骇浪;真正的友情,如⽔又如酒,似雨里一把伞、雪中一盆炭,无需过多表达,不必刻意标识。一言以敝之,朋友是心知、神,是相补、刚柔相济,更是红花绿叶、珠联璧合......正因为此,才有鲁迅先生的感叹——人生得一知己中矣,斯世当同怀视之。” ——这段文字,摘自冯开岭十几年前发表在城⽇报副刊上的一篇文章,题目是《朋友》,在他所写的随笔一类文体中,算是比较得意的一篇。⻩一平跟他之后,马上就把这篇文章找来剪下,庒在办公室台板下边,意在有空时反复学习、揣摩。他希望通过这类文章,悉冯长市的为人,也悉其朋友圈子。 跟了几年下来,⻩一平渐渐发现,能够成为冯长市朋友者,确乎很难也很少。平常,冯开岭以为人谦虚、随和而著称,可往往就是这种外观谦逊的导领,內心里却城府很深,绝非一般人所能走进甚至近亲。在他周围,很多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动机,千方百计同他接近,希望与他密切关系、联络感情、成为知己,可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却微乎其微。城官场这块,他对洪记书、丁长市是尊敬的,对人大、政协的主任、主席们也很尊重,与常委、府政班子里的同僚相处得客气而友好,即使对分管部门的那些主任、局长、处长们,严格归严格,认真归认真,相互之间也是多有和气,少见那种颐指气使或张狂霸道。这种种表现,只能说明他是一个有修养、懂人情世故的员官,在省、市机关多年工作的种种经验教训,不允许他因为某些枝枝节节而因小失大。谨慎、低调的结果,是大家对他评价不错,他在机关的口碑一向很好。可是,要说他和哪些员官关系特别密切,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知己,恐怕还真找不出来。何况,同在一处为官,相互难免分处不同山头、圈子,摆不脫直接或间接上的利益关系,自然更不在冯开岭理想中的朋友范畴。 就⻩一平⽇常观察所知,冯开岭一般也很少拉扯同学、故旧、乡谊之类的关系。中学、大学同学也好,师专里的老同事也罢,哪怕是老家来的乡里乡亲,有事相求尽量照办,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最多陪点时间招待一顿,绝少坐下来慢慢叙旧忆往走那种过场。比较而言,关系相对密切些的,还就只有邝明达、年处长、杨副秘书长几个人。前边说过,邝明达与冯开岭曾在师专有过短期近距离相处,及至后来十几年的往中,相互间渐渐形成了某种彼此佩服、欣赏、利用的特殊关系。据说,过去两人之间多有深度谈,私下接触相当频繁,共同语言不少。真到冯开岭担任常务副长市了,⻩一平感觉他们之间好象倒没有多少话说了,除了经常一起吃饭喝酒,所聊话题也无非家长里短,官场人事一律刻意避开。不过,冯长市的很多重要事务,特别是密私很強的那类,邝明达也往往是⻩一平之外的不二人选。就此而论,他们勉強算是大半个朋友吧。省委组织部的年处长,是所有职务、级别相当的员官中,特别为冯开岭看重、敬重的一位。个中原因,除了年处长所处的地位特殊外,还有两个重要原因:常见的组织部员官,多数是那种整天神秘兮兮,庇大点事都要上升为家国机密,生怕透露一点內部消息就要丢乌纱甚至掉脑袋。而年处长哩,上午省委常委会上的精神,下午就几乎一字不拉通报给了冯长市。像他这样能够倾心助人的组织部员官,时下也不太多见了。此为其一。其二,年处长话语不多,洞察力却非同一般,他对某些员官的观察与预测,不仅非常准确,而且相当超前。据说,他在省里努力好的要员,起初都是一些位低权轻者,可三两年一过,这些人马上就位居要津。冯开岭特别欣赏他这种超前眼光。因此,要说朋友,年处长当算一个。还有那个杨副秘书长,不说当初省城那一份情谊,单就那天晚上面授机宜一节,也应归⼊朋友范畴。 ⻩一平是个懂规矩的人,没有冯长市的允许或授意,一般情况下,他从不主动涉⾜导领的往圈,也不打听什么人与长市是什么关系。这一方面是自⾝素质使然,说明他是个优秀的秘书,同时也是为了避免给自己带来⿇烦。市委副记书张大龙原来有个秘书,就有多事的⽑病,有事无事喜追着打⼊导领的友圈,结果介⼊一桩不该知道的绯闻,一下被赶到郊区做了个社区政民助理。因此,很多时候你知道的东西越多,尤其是知道了不该懂的东西,⿇烦就会像魔鬼或幽灵一样盯上你。 那么,⻩一平自己呢?能不能算是冯长市的一个朋友呢?对此,⻩一平不是很能拿得准。就平时的自我感觉而言,他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冯长市比较近亲的人,即便不是铁杆朋友,至少可以算作一个亲信与知己。⻩一平认为,能够到冯长市⾝边来工作,自然有组织决定的因素,可像冯长市那样挑剔的一个导领,居然一下就看中他,而且给了他一个“不俗”的评价,可见还是有一些缘分在。平常的时候,他们两人呆在一块的时间,远远超过任何别的人,包括朱洁、汪若虹她们。相互之间说的话,也比和其他所有人说的话多,其中包括很多不可对别人言的密私话。他们之间很多事情是不设防的,构成的默契亦非其他人所能达到。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冯长市每当⾼兴或不痛快的时候,需要同⻩一平分享、发怈一下,抑或关起门来同他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经常喜用的口头禅就是:“我是拿你当朋友哩。”每每听到这话,⻩一平毫无例外都会动异常。 至于这个郑小光,若是论及冯开岭对朋友概念的界定,及其平常选择朋友的标准,⻩一平觉得,倒是某种亲情的成分更多些,而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 18.饭局(1):“饭”是假“局”是真 距离约定的吃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城建局副局长马大富倒先来了。 ⻩一平原本半躺着在沙发上,这时一边努力抬起上⾝站起来,一边主动伸出右手,有些不解地问:“这么早?” 马大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答道:“还是晚了。在机关多年,开会迟到还好说,吃饭这种事情,总不能让导领先来等你吧。” 马大富说的倒是实话。一般情况下,官场上的饭局通知了六点,总要拖拖拉拉挨到六点半才能开席。若是一般同事间聚会还好说,早点晚点无非罚喝一两杯酒了事,可要是有导领参加的宴席,或是借了导领的名义召集,那就万万不能迟到了。懂得轻重的,是像马大富说的,提前个十分八分钟到达,以免落在导领后边。今天这顿饭,虽然都知道冯长市不参加,但毕竟是长市秘书召集,长市朋友的名义请客,提前来了也算是懂得规矩,给了⻩一平不小的面子。 刚刚还生着闷气的⻩一平,心里顿时就感觉舒畅起来。 两人坐下闲聊,马大富先把冯长市歌颂一番,又将⻩一平小吹一通,然后再转弯抹角说到自己:“反正冯长市接替丁长市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你老兄也肯定是要⾼升,不知建设局这块是否有些说法?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兄帮助在长市面前美言几句。” ⻩一平自然懂得马大富说的意思。城建局局长已经到了退二线年龄,明年府政换届也是肯定下来,看来这个马大富年过五十了还贼心不死嘛。 “你的事冯长市哪里会没有数,私下里也几次说到。至于我这种小秘书,也只有适时帮助敲敲边鼓的能力了。”回应这类话题,⻩一平早就驾轻就,出言圆滑丰润却又不露破绽。 马大富听了却无比开心,眼睛笑成一条细线,秃瓢似的光头上起一层光晕。他把椅子往⻩一平面前凑了凑,表情神秘地低声说:“你老兄吩咐的事,我可是不折不扣完成的啊。” “哦?”⻩一平不解其意。 “就是这个郑大公子的事,自从你把他介绍到我这里,可没少让他做工程。就说目前这个运河大桥吧,本来有十几家单位竞标,个个都比光蓉建工资质过硬,可最后还是做了些內部处理,给他做了。一座桥下来,造价接近一个亿哩。”马大富的语气里充満讨好的意味。 ⻩一平马上声明:“我介绍他给你不假,可这人是冯长市的人,事情也是导领办。” 马大富一看⻩一平不领情,表情就有些怪异,沉默了些时候才问:“那这些具体情况冯长市知道吗?” “你们这些局长大人,应该经常向导领请示汇报才对,总不能事事都让我们秘书代为转达吧。”⻩一平巧妙把球踢过去,来了个金蝉脫壳。 “唔,倒是。”马大富频频点头,表示领会。 说话间,通局副局长何忠来等几个人也陆续到了。城建局总工、工程监理、通局财务总监是生面孔,⻩一平与他们一一作了自我介绍,履行了握手问好程序。 大家正待坐下,何忠来却上来拉住⻩一平,说:“有点小事,汇报一下。” 出了包厢,在隔壁找个空房间,也没开灯,两个人就在黑暗里站着说话。 “滨江公路的事,你都知道吧?”何忠来上来就问。 “什么事?”⻩一平不解。 “唉,我以为你懂咧。”何忠来叹息一声。“小光承包的那个滨江公路,层层转包,最后落到很多家规模非常小的公司手上,沥青铺上去才跑了几次工程车,就出现了开裂现象,后来挖开一看,有一段三公里路基竟然比设计的薄了将近十公分,幸亏没有投⼊运行,否则⿇烦就大了。” “不是早就规定不让转包吗?”⻩一平很奇怪。 “这个小光的情况你比我清楚,当初不也是你领到我那儿的吗?有几次,他当面打电话给冯长市,那口气我是听得出来的,关系很不一般。再说,毕竟就那两三公里的事情,而且也没造成什么后果。”何忠来却反过来安慰⻩一平。 ⻩一平愣在那里好久没有吱声。好在当时房间没开灯,何忠来看不到他脸上的复杂表情。 “这个郑小光,简直太不像话了!”他忿忿地想。可是,这种想法却又不能同何忠来之流说,毕竟郑小光是冯长市的一个特殊关系人,没有导领授权,他不能断了郑小光的后路。而且,不论在什么人面前,任何不利于冯长市威望、形象的话,都不能由他嘴里出来。 “这些情况有别的人知道吗?”⻩一平心里有股火,却只能強庒着。 “除了我的人,绝对没有其他人知道!”何忠来信誓旦旦保证道。“你想想,我能让这事随便怈露出去吗?局里某些人,他们正巴不得看冯长市的笑话哪。” ⻩一平听得出,他说的局里某些人,就是指的通局现任局长。通局正副局长之间的矛盾深蒂固,直接原因就是这个局权力太大,人人又都嫌分到自己手里的权力太小。 “知道今天请你们吃饭是为什么事吗?”⻩一平问。他想试探一下,郑小光和何忠来这些人,到底关系密切到什么程度,所有的事情是否只有他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即使这些人同郑小光并无密切勾连,那他也不希望自己被这些人误解,好象每次请客都是他和郑小光在合摆什么鸿门宴。 “哦,今天请客应是为了这个滨江公路的事,还有就是城建那边运河大桥的事。”何忠来如实回答。想了想,可能觉得回答太唐突,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唉——! 一声长叹,还是从⻩一平嘴里不由自主迸出来。 19.饭局(2):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对于郑小光在城揽工程,⻩一平自然有自己的看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产生某种越来越重的隐忧。 冯开岭升任常务之后,直接分管城建、通等几个重要部门,而这些部门每年用于市政、通重点工程方面的投资,无论规模还是费用都非常惊人,是很多建筑老板竞相追捧的热点。如果⻩一平没有猜错的话,郑小光适时成立公司,应该就是专门冲此而来。先不说你郑小光新成立的一个公司,施工能力、技术⽔平、设备、资质等等是否符合要求,退一万步讲,即使样样条件都具备,那也不应当如此大张旗鼓跑到城来揽工程。城是什么地方?城是省內外知名的建筑之乡,数以十万计的建筑施工人员成年累月在外刨饭吃,凭什么把这么些肥得流油的工程拱手让你?更主要的是,冯长市是分管导领不错,可他一向以低调、谨慎而为人称道,其前途正不可限量,你郑小光这样一番腾折,也许会对他造成不可想象的损害。因此,看着郑小光一趟趟来城,⻩一平在奉命热情接待、尽力帮忙的同时,內心里却也是又恨又急。 恨归恨,急归急,表面上还得像今天这样,按照冯长市的旨意把那个郑小光当贵宾对待。作为导领秘书,有时个人的看法实际上并不重要,甚至本就不应该存在,或者即使已经存在了,也难以合理合法地表达与表现。这就像古代官宦养在青楼、乡野的外室,或者现今大腕、大款、大官们私蔵的婚外小藌,上不了正室,出不了场面,说消失说得消失。就郑小光揽工程一事而言,冯长市的态度决定一切,⻩一平的态度连个参考的资格都没有。 记得郑小光第一次以光蓉建工总裁⾝份来城,冯长市让⻩一平领他到城建局找马大富,洽谈民人公园里的道路改造项目。当时,冯长市指着郑小光,右腮上那块肌⾁抖动好几下,居然“这是、这是”了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后来还是⻩一平主动说:“我知道,是郑总裁。”走之前,冯长市待郑小光说:“到了城建局,把你们公司近些年在国全各地做的那些标志工程,好好向人家介绍介绍。”⻩一平听了一楞,感觉此言由冯长市嘴里出来,假的好象也真了。自此,郑小光在向别人推介自己时,那个新成立的光蓉建工,忽然就建设了很多莫须有的工程,项目遍布京北、青岛、乌鲁木齐、大连等国全各地。像这种当面的办,起初也只有过两三次,后来就全权给⻩一平处理,冯长市自己不再直接过问。自此,郑小光每次来到城,需要约什么人吃饭,或者需要和什么不悉的部门负责人联络,就会直接找到⻩一平,把要办的事情说了。遇到这种情况,⻩一平有时会事前先向冯长市汇报一下,冯长市也只原则说一句:“你安排。”如果事后补充汇报,他则会笼统回一声:“嗯,知道了。”从冯长市当时的神态语气上,⻩一平感觉到他是认真庄重的,当然也就明⽩必须特别认真理办。可是,至于怎样处理、如何安排之类,冯长市却又从来不多一言,⻩一平只好见机行事,尽量満⾜郑小光的要求。到后来,等⻩一平领着郑小光跑过几次,各个相关部门的人混得很了,他也尽量少出面,最多像今天这类请客买单,或者遇到特别重要的事出一下场。 在⻩一平看来,不论从哪个角度讲,郑小光的吩咐,还是相当于冯长市办,仍然应当一丝不苟地执行。因此,每当郑小光偶或在某些环节遭到了阻力,需要⻩一平出面,或者当面搬出冯长市作令箭,⻩一平在旁边总会一言不发算是默认。如此,通过⻩一平这个佐证,城建、通这些部门的人,都知道郑小光的来头不小,工程上的事自然绿灯多红灯少。 谙建设工程的人都知道,造桥、铺路、建房子最是容易滋生重重黑幕,尤其像郑小光这类完全凭借关系揽建的工程,更是不堪深究。这几年,像国全多数二三线城市一样,城得益于充盈的土地财政,市政、通工程大量集中上马,其中多数都属冯开岭主管范围。郑小光所揽工程,不少就是这种耗资不菲、利润丰厚的大工程。表面上,这些工程也搞公开招投标,也有严格的监理、验收程序,可实际作权却握在马大富、何忠来等几个部门负责人手里,人为控空间相当大。平时,城建、通部门也不时漏风透雨地传出些消息,说是某某项目如何蔵着猫腻,某某工程怎样玄机种种,所涉工程又大多与郑小光的光蓉建工有关,因此,⻩一平听了感觉惊骇却又只能放在心里替冯长市着急。对于在这些工程中如何违反程序、规章,偷工减料、瞒天过海、李代桃僵等由不得光的名堂,即使马大富、何忠来们不明说,⻩一平大抵也能猜出个七不离八。他只是希望,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尽量做得严密一点,不要轻易就露出破绽,也不要很快就让人家抓住什么把柄。等到冯长市坐上了长市宝座,等到他自己也如愿谋到一个満意的位置,一切也就可以⾼枕无忧置之不顾了。就冲着这点,⻩一平恨不能跪下来叫郑小光一声祖宗,当面向他告饶。 不过,⻩一平毕竟也在官场历练多年,不是个毫无心机之人。即便无法阻止郑小光,无法直接向冯长市进言,他也总在设法将目标隐至最小,把风险降到最低。一方面,对于郑小光工程上的具体事务,他自己几乎从不主动过问,也不愿知道太多或介⼊太深。对此,郑小光本人当然不会主动相告,马大富、何忠来之流即使出于讨好献媚告诉了,他也会像刚才那样和他们打太极、使推手,尽量不让⽪球沾⾝。另一方面,冯长市把郑小光的事给他来协调,用句老套一点的话讲,委实是一件既光荣又艰巨的任务,怎样既保证导领形象不受影响,又把工程上的事情办妥贴,他也是绞尽脑汁把握分寸,努力拿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来。在这方面“不俗”秘书⻩一平尽显⾜智多谋。不论郑小光在外边怎样吹牛,说他与冯开岭关系如何如何不一般,也不管冯长市希望他使出怎样的力量帮助郑小光,有一点底线始终坚守着——在马大富、何忠来们面前,只说郑小光是省里导领的亲戚,光蓉建工是省城一家很有实力的大公司,最多只讲受导领委托而来,却只字不提郑小光和冯长市的关系,甚至从来不说出冯开岭三个字来。这样一来,大家意会归意会,猜测归猜测,甚至默认也就默认了,至少从他嘴里落不下任何把柄。另外,自打知道郑小光的某些行为可能埋下隐患,以前从来不写⽇记的他,悄悄备下一本专用簿子,把一些事情用暗语记录在案,以志备忘,不图害人,只为自清。可是,每每夜里回到家,拿出本子记下点什么,他又有一种背叛、犯罪的感觉,就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冯长市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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