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秘书是由丁邦文写的官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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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中国式秘书 作者:丁邦文 | 书号:44391 时间:2017/11/24 字数:168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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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主民测评(1):如何拉拢中间派? 桌子上摊放着一整张大⽩纸,红蓝⽔笔、直尺、橡⽪等等一应俱全。不知道內情者突然进来,一定会误码率以为闯进了某个作战指挥部。 对照市委编印的导领⼲部名册,冯长市口述,⻩一平做标记,不一会儿就将偌大的纸面描绘得密密⿇⿇。 从下午五点多接了年处长电话,到现在将近深夜十一点,时间已经过去五六个小时,冯长市与⻩一平两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将全市可能参加主民推荐与测评的人员,上自洪记书、丁长市,下至各个部、委、办、局、院、行、社及县(市)、区主要负责人,一一列出,然后又据冯开岭与这些人的悉、亲疏程度进行了分类排队。这种纯然的纸上谈兵,就像大战之前将军运筹于帷幄、预演于沙盘,敌我态势一目了然,双方优劣尽现眼底。⾼度的奋兴,⾼度的紧张,使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劳,这期间他们甚至只吃了点饼⼲,却丝毫也不觉得饥饿。 按照冯开岭与⻩一平的纸上排阵,城官场大势,可谓尽现于眼前。全市可能参加主民推荐的人员,除了少量地市级离退休老⼲部外,在职的正处以上导领大约一百六十多人,其中洪记书、丁长市两位主要导领,不仅有资格以组织的名义讲话,而且个人推荐的分量也最重。其余包括四套班子成员在內的导领⼲部,应该都在个别谈话和无记名测评的范围。 面对纸上那一百六十多个悉的名字,冯开岭陷⼊了沉思,⻩一平更是有些茫——这些人,谁是不容置疑的朋友、同盟者,谁是铁定的对立面,谁又将是可能两面倒的墙头草呢? 城政坛,平常感觉风平浪静、一团和气,可一旦到了这种非此即彼、甚至是你死我活的非常时刻,仔细加以定量与定分析,忽然就变得模糊起来。虽说平时大家心里都有些数,可真到需要落笔论定时还是有些犹疑。无论枉放与错杀,可都是硬碰硬的票数呀。 对于未来城长市的人选,洪记书与丁长市的态度,自然首先具有举⾜轻重的作用。说起来,冯开岭与洪、丁二位的关系,应该都还不错。十几年前,冯开岭跟着老记书做秘书时,洪是副长市,丁是经贸委主任,相互之间只是点头之,并无太多的往与情。不过,每逢洪、丁有事向老记书汇报,或者老记书有事需要待给他们二人,冯开岭的二传手角⾊总是做得既到位又得体,对他们的尊重也表现得恰到好处。几年一过,等到冯开岭从省里回到城做副长市,洪已经是市委记书,丁则做了副记书、长市,后二者虽然暗中已经有些龃龉,但对这个新上任的小弟弟都还比较关照。再过两三年,等到冯开岭做到常委、常务副长市,相互关系就有些微妙了。一方面,由于权力之争加上格不合等诸多原因,洪丁二人之间的矛盾,渐渐由地下转为公开,两人甚至一度势同⽔火,闹到不在同一宴席吃饭的地步,或者是今天你在报纸、电视上放了个头条,明天我也非得找点由头挂个帅露个面,明显有了打擂台的味道。另一方面,冯开岭⾝为常委、常务副长市,属于在委、府两边都位置靠前的大员,自然成为洪、丁二人都极力争取的对象。处于这样的位置,倘是一般角⾊,可能早就晕头转向、不知所措了,而冯开岭毕竟在省市机关浸润多年,见识过官场的风风雨雨,因此在二位上司之间搞点平衡并不困难。从內心里讲,他对洪的霸道、丁的偏狭都心存不屑,且二者又都精于权术、疏于能力⽔平,也不在他⾼看与尊敬之列。可表面上,他对二人都谦虚礼让,敬重有加,基本做到不偏不倚。更主要的是,与城官场上的多数员官不同,他从不在洪、丁之间搬弄闲话、搅和是非,也不过多评判你对我错。因此,就一般情况而言,洪、丁对他是満意的,也经常在他面前发发牢说说心里话,不出意外的话,至少在推荐候选人时都会投他一票,说他几句好话。可是,问题恰恰出在这次的推荐并非一般情况,而是事有特殊之处。 主民推荐的奥秘之处,在于推荐的多元,而非一元。作为洪记书与丁长市,固然会说你冯开岭的好话,把你当作候选人推荐给省里,可是同时他们也可以推荐别人,将其他人一起作为候选人推上去。而且,在排名的主次顺序、说话的轻重分量上,会有很大的弹与玄机。不错,平时你冯开岭是比较聪明、圆滑,在处理洪、丁矛盾时平衡术掌握得恰到好处,通常情况下会两不得罪甚至两头讨好。但是你也别忘记,这推荐长市可不是平常时候,也不是一般的小事,在这种决定前途命运的生死攸关时刻,平衡往往意味着在走钢丝,圆滑可能等同于滑头、不贴心、不知己,这个时候的首鼠两端也许就会两边都得罪、两头都落空。也正因为如此,很多精于官场权术的大家,就像在股市或赌场上一样,天生具备赌徒的胆略与眼光,往往看准目标奋力一搏,敢于在一人⾝上下⾜赌注,最终赢得大巨利好。最近,城市级机关就频频传出信息,说是洪记书、丁长市正在分别撺掇张大龙、秦众参与长市竞选。消息是否准确尚不得而知,分析判断下来却也并非没有可能。 市委副记书张大龙,明显是洪记书的一员⼲将。洪、张二位都是本市郊区人,洪在乡镇担任记书时,张是副记书;洪到区里当了记书,张是副区长;洪当市委副记书、长市时,张是市委秘书长。两人长期在一起共事,张对洪言听计从、随前侍后,可谓百依百顺,而洪对张也是关照有加。特别是五六年前洪担任长市时,与当时的市委记书老印闹得不可开,张在关键时刻狠帮了洪一把,挤走了老印,使洪顺利接任城一号。张大龙其人,本事虽然有限,心术也不是很正,可仗着是城土生土长的⼲部,从基层一步步奔上来,又在市委做过多年的秘书长、组织部长、副记书,加上,他与洪记书关系特殊,自称能够当到市委半个家,尤其是⼲部任用方面几乎也是一言九鼎,因此,其人脉基础自然相当雄厚,竞争力不容小视。这几年,张大龙一心希望解决正厅,在城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个副长市秦众,刚刚年満四十,原是省农业大学校长助理,虽然没有多少基层管理经验,却拥有农业、⽔利双博士学位,是省委重点培养的年轻后备⼲部。他来城两年多,由于其背景单纯,与洪记书那边无多瓜葛,长市丁松对他紧抓不放,表现得相当偏爱,除农、林、⽔之外还让他分管至为重要的民营经济。最近,省委正在考虑任命秦众兼任市委常委,据说正是利益于丁松的力荐。如此年龄、学历、潜力优势明显的后生,难说不会成为一支黑马。如果洪、丁二人真的分别大力举荐张大龙与秦众,虽说不致影响到他们对冯开岭的基本评价,且相互较劲、搅局的因素明显居多,但对冯开岭造成的实际影响却不可低估。 再说冯开岭本人,如果按照通常的官场晋升规则,应该说优势还是比较明显的。他二十来岁进⼊城市委机关,从小小秘书起步,到目前做到常委、常务副长市,一直给人以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埋头做事的良好观感。当年担任老记书秘书,十分得宠于导领,却从来不曾仗势弄权谋私,在秘书圈子內外口碑不错。之后从省里回到城分管农业,刻苦自学,不聇下问,由一个不懂农业的外行,到拥有农业硕士学位,堪称大半个专家,深得系统內专业人士好评。自从担任常务副长市后,又一改过去⽩面书生形象,在分管的城建、通、国土、规划等领域,大刀阔斧施展拳脚,整⽇奔波于废墟瓦砾之间,搞了不少颇具特⾊的亮点工程,于普通百姓中赢得“实事长市”的赞誉。在广大机关⼲部和普通市民眼里,冯开岭其人既无洪记书的张扬、专横,也比丁长市更加宽容、务实、低调,应当是一个理想的长市人选。可是,国中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冯开岭的长市之路绝不是凭借草之民的耝浅印象就能成就。在他⾝上,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弱点,可以说相当致命:步⼊仕途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在组织、人事部门任职的经历,也几乎不曾担任过某个区域基层单位的负责人,因此,他就不像很多导领⼲部那样,拥有自己的山头、圈子之类。这样的状况,于平常也许是个优势,少了许多人事纠葛,落得省心,可现在到了需要人气、势力相呼应的时候,明显就成了一条不可弥补的短腿。 此时,冯开岭非常清楚,洪记书、丁长市那儿功夫全在平时,这会儿再临时抱佛脚已无多大意义。四套班子里的那几十个成员,远近疏密也早已成型,绝不在一时一事之间可以轻易改变。最关键处,是各个部门、单位那一百来个正处级负责人,下边将要进行的主民推荐,不论是个别谈话还是集体测评,应该都有发表意见的机会。他们手中的那一票,即使不能直接决定最终结果,至少也会影响整个局势的走向。现在,争取这部分人的支持,变得至关重要。 31.主民测评(2):秘书职业最忌讳快嘴快⾆、多嘴多⾆ “形势确实不容乐观。”一番冷静分析后,冯开岭再次得出如是结论。 “这么说来,形势的确有些人。”⻩一平附和道。 “说说你的想法。”冯长市投来信任与鼓励的眼神,照例希望先听听⻩一平的意见。 “赶在年处长他们到来之前,把有关人的工作做了,能争取的尽量争取。”⻩一平说。 “这个时候做工作管用吗?”冯长市如是问,并不代表他真的怀疑。 “对有的人可能作用不大,对有的人肯定有用,关键是针对不同对象采取灵活多样的方法,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各个击破之。”⻩一平信心満満。 “哦?具体说说。”冯长市来了趣兴。 ⻩一平提出了一个“保、丢、争”的方案。在他看来,这些年里,由于市里政一把手之间矛盾明显,城官场也泾渭分明地形成几个山头,特别是面前名册上这一百多个正职导领⼲部,多数泾渭分明,要么是市委洪记书一派,要么是长市丁松一,也有一些是两边讨好、摇摆不定的中间骑墙派。就目前态势而言,如果最终结局果然如现在分析的这般,形成冯开岭、张大龙、秦众三⾜鼎立之势,那么,力量分布就会呈现一个比较复杂的局面。撇开冯开岭,先说张、秦二位,他们两个分别是洪记书与丁长市阵营中人,这在大家已成共识。一般情况下,洪派中人必然拥张拒秦,丁派中人必定拥秦拒张,这样一来,张、秦二位先就失去不少选票,天然形成一些对立面。话说回来,官场中事往往错综复杂,真到投票、打分、上天言好时,又未必一定如此。譬如不少洪派中人,或出于嫉妒,或因为不服其能力⽔平,或在工作中曾经有过某种过节,或缘于另一种更复杂的人际关系,对张大龙并无好感,手中一票却不肯投于张大龙。反之于丁派阵营,亦然。那秦众虽然是省里下派的后备⼲部,拥有双博士学位,可毕竟年纪轻资历浅,想在城官场一步登天,又岂能让那些打拼煎熬了大半辈子的官油子们诚服!洪、丁两派分化出来的这些选票,绝不可能轻易投向敌方阵营,最大可能是加盟中间骑派。如此,真正有把握属于张大龙、秦众的选票,也未必会占太大比重。 至于冯开岭这边,目前形势更不明朗。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前边已经说到,冯开岭在城为官时间不短,却从来没有做过地区、部门主官,不曾有机会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担任副长市这么多年,虽然先后分管过农业口、城建口,农、林、牧、副、渔、⽔加上现在的城、、土、规、房等也有十几个部门,作为副长市联系点,所属十个县(市)、区也基本转了个遍。可是,冯开岭为人谨慎、低调、谦虚的个,从一个方面看是优点、美德,从另一个方面看却往往等同于傲气、不随和乃至狡猾。当今官场,上下也好,左右也罢,工作关系只是表,甚至只是一层薄薄的⽪儿,感情上的联络、融才是里,才是连着骨⾁的那动脉神经。因此,冯开岭与这些曾经分管或正在分管部门的负责人,未必个个都关系融洽,更加说不上知心贴己。当然啦,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冯开岭与洪、丁二位保持等距离往,平时也不刻意拉帮结派,虽然没能形成一个冯派山头与圈子,却也没有结下什么明显的仇口与冤家,甚至反而赢得了一些正直员官私下里的同情与认可。从这个意义上讲,冯开岭这边的可塑更強,可以争取的空间更大。 按照上述分析与判断,目前城官场上的这一百多个单位、部门负责人中,像规划局长于海东之类,明显是冯开岭阵营中人,属铁杆冯派,不必担心这批人手里的票。这批人的数量,保守点估算应该不低于百分之二十。属于张大龙、秦众两个人的铁杆选票,姑且也分别放在二成左右,那么余下的那四成选票,大多属于可以争取的观风、骑墙派,这就构成了可以大力争取的一支重要力量。 “争取这部分人把握有多大?”冯开岭紧问道。 “非常大!”⻩一平语气肯定。“目前的舆论对你明显有利,多数人也实际看好你这个常务副长市。而且,观望派中的很大一部分人,既有一定随意,又抱有某种投机心理。如果大家都不去在意、争取,他们可能会很随便地投下手中宝贵的一票,形同浪费。可是,如果这时我们主动靠上去示好,甚至给他们以某种期待,那情况又会发生本改变,他们的这一票会投得很有目标也很坚定。而且,这部分人往往还容易成为风向标,对周围不特定人群具有很大的影响和带动作用。” “好!好!好!”冯长市不等⻩一平说完,马上一掌击在桌面,大声喝彩起来。“⻩一平啊⻩一平,别看你平时不哼不哈的,原来肚子里竟然蔵了这么多货⾊。看来我平时真是小看你了。古人说,士别三⽇,当刮目相看,今天我要说,方才听君一席话,也当刮目相看呀。将来对你的使用,看样子需要重新考量,你是个堪负大任之才!” 得到冯长市的表扬,⻩一平心里动,却也没有忘乎所以,而是谦虚地说:“哪里啊,都是跟在您后边学习的结果。” “可是,有些事我出面不大合适哩。”冯长市并不理他那个假谦虚,而是照直在自己的语境里徘徊。 “我上!”⻩一平脫口而出。感觉好象有些唐突,他马上又补上一句:“如果您觉得合适、放心的话。” “你办事,我放心!动作要快,同时严格保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冯长市的话,不是一句句说出来,而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间蹦出来,右腮边的那块肌⾁,更是随着音节在大幅跃动。这样营造出来的气氛,就真有点像打仗一样,隐约透出些硝烟的味道。 “我一定把事情办好!”⻩一平心里很动,可过于⾁⿇的话他也说不出来。 “曙光就在前头,胜利属于我们!”冯长市的语言、表情、动作极像一部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一平很小的时候看过那部电影,列宁演讲时就是这样。 记忆中,⻩一平似乎第一次与冯长市以这样的方式,平等讨论一件如此机密的大事,这让他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得很近,也使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奋兴与畅快。 其实,作为一个秘书,⻩一平与冯长市之间,原本有很多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也谈及过许多上自家国大事、下至家长里短的话题。自从有关市府班子换届风声出来之后,他对于城长市的更替、尤其是对冯长市能否顺利接班,无时无刻不记挂在心。闲下来的时候,他对可能出现的情况,曾经作过各种各样的分析论证,也一次次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他甚至总结出这么多年来流行在城官场的一个奇怪悖论——有价者无市,有市者无价,如洪记书及其前边几任记书都是。凭心而论,毕竟在大学里学过四年历史,又接受过方教授那么多哲学知识的熏陶,他对自己的分析、判断充満了自信,他也非常希望让冯长市随时分享自己的思想。可是,按照官场的规矩,以及他在冯长市⾝边多年养成的习惯,如果未经导领许可或授意,事关城官场的你是我非,尤其涉及到具体人员之间的种种关系,却是一个敏感而忌讳的话题。事关冯长市本人的话题,尤其大忌!今天,如果不是冯长市主动提出,⻩一平即使想法再成,也绝对不敢轻言。秘书职业有许多顾忌,快嘴快⾆、多嘴多⾆都是其中的重点。 32.密谋:你的亲信可靠吗? ⻩一平约了明达公司老总邝明达、规划局长于海东,说是有要事商议,地点选在邝明达公司里,时间是上午八点。 邝明达本来要接待一个广东客商,好象是谈一个合项目作,于海东也说是有个材料要修改,当天下午会议上发言用。两个人都问,什么事?急不急?能不能缓一缓? ⻩一平把意思一说,两个人立马态度大变。 “行行行,事关冯长市前途的大事,岂能儿戏。客商不陪了,恭候大驾。”邝明达很奋兴。 “材料让秘书弄,我们准时在明达公司会合,不见不散。”于海东也很慡快。 据昨天晚上和冯长市商量的结果,⻩一平决定近期內别的事务一律停下,集中精力做公关先生,把那几十个可能争取过来的正处级导领⼲部的工作做通。事关重大且极其敏感,冯长市固然不宜亲自出马,可由⻩一平单匹马却又力量太过薄弱,而且未必能在短短十天左右时间內收到成效。因此,⻩一平想到另外两员⼲将:邝明达、于海东。 关于邝明达与冯开岭的特殊关系,前边已经说到。在城,邝明达凭借其在企业界多年厮杀打拼,将明达集团的龙头老大形象牢牢固定,也一举奠定了自己独特的商界王者地位。他与冯开岭之间,积十几年相互欣赏与奥援,形成了鲜为人知的相知、至之谊,彼此之间已然相当信任,相当默契。冯开岭的许多事情,诸如搞定方教授、杨副秘书长之类,皆非他出面不可。 至于规划局长于海东与冯开岭之间的关系,则更加非同一般。冯开岭与于海东年龄相当,原本并无情。五年前,冯开岭升任市委常委、常务副长市,分管建、、规、土、房一块,于海东时任城建局副局长,负责市政工程,排名比较靠后。冯开岭上任初期,竭尽全力大举新政,希望很快解决城建规划无序、建设混诸问题,无奈新官上任,最难踢开前三脚,最不易劈三板斧,加上此前欠债很多,因此,落实起来相当困难。冯开岭当时也看出来了,不是相关部门不买账,而是大家都在相互观望,生怕腾折半天又是半途而废⽩忙活。于海东却是一个例外。他不仅全心全意落实冯长市的指令,而且还频频主动献计献策,真心实意帮助这个新任长市多走捷径少走弯路。起步艰难的冯开岭,自然马上就对这个下属印象深刻,觉得其待人也诚、做事也实,是个可以信任、倚重之人。两年后,冯开岭借助护城河整治初见成效的威力,准备将分管的几个部门主要负责人动一动,其中于海东拟提拔为规划局长。不料,任职公示期內,于海东却遇到一桩天大的⿇烦事——一个周末,他私自开着公车赴省城参加同学聚会,半夜返回时,可能由于喝了点酒,加上车速太快,自己把车撞到护栏上,一辆崭新的奥迪几乎报废,所幸本人只受了点轻伤。本来,从央中到省早已三令五申,副处级以上导领⼲部严噤驾驶公车,何况他又是私事,这在当时提拔公示的节骨眼上后果可想而知。事故第一时间报到冯开岭这儿,冯开岭听完情况介绍,沉默了至少有五分钟,然后才开始严词训斥远在事故现场的于海东:“我让你到省里拿个材料,第一,即使驾驶员不在,也不应当自己亲自开车;第二,即使任务再急,也应当注意全安。”于海东马上心领神会,回来汇报时便与冯开岭说法完全一致起来。事后,于海东规划局长照当,事故善后作了因公处理,从此冯长市于他不仅有知遇之恩,而且有相救之情,说是比若再生⽗⺟也不为过。因此,于海东多次表示,愿为冯长市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其言也真,其心也诚,其行更是感人至深。去年冬天,冯开岭⽗亲去世,于海东孝子一般忙碌了七八天,常常夜里代替冯开岭通宵守灵,膝盖跪出一层老茧,人也最瘦掉整整一圈。按照当地风俗,老人出殡那天,女儿、儿媳均应伤心痛哭,以表孝悌。无奈,冯开岭夫人朱洁就是哭不出来,最后还是于海东从老家找来一位专司“哭灵”的堂姐,才解了冯长市夫妇的燃眉之急...... 八点整,三个人在邝明达安排的一处隐蔽房间坐定。 ⻩一平也无多少虚话,更不拐弯抹角,而是直道其详,把省委组织部将要来城搞主民推荐的事说了,也把当前冯长市面临的形势介绍了,中心意思是大家分分工,努力帮冯长市争取些选票。 名单一摊,在座的各人心里基本上都有了数。 “财税、经贸、金融方面的几个部门,我能说到话。”邝明达用笔在税务、财政、发改、商业、外经及几大行银的一些导领名下做了记号,其中哪些需要吃饭喝酒、打牌钓鱼场上解决,哪些需要登门拜访送些实物,哪些只需要一只电话就能OK,又都做了进一步细化。其实,大家也都知道,邝明达平时与这些人全都情不薄,有些是纯粹的工作关系,有些则是猜也猜得出的权钱往,看得出来,他在某些府政 员官⾝上花费过重金,否则在提到这些人时他不会那么不屑,甚至不由自主地眼露凶光,言语中竟有些讨债的意思。 “他们与你的情是一回事,你这次求他们的却是另一回事,千万不能彼此混为一谈,否则会坏了冯长市大事。没有把握的人⼲脆放弃,想拉过来的一定要不惜代价,倾全力攻下!”⻩一平对邝明达还是有些不放心。 “好了好了,什么事大,什么事小,我能不明⽩?你跟我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哥哥我什么时候把事情办砸过?”邝明达却有些不⾼兴了。 “派给我的活儿,看样子要好好挑一挑。”于海东既是积极表态,也是帮⻩一平、邝明达他们解围,生怕他们真弄得不愉快了。 于海东选择的几个,倒是让⻩一平有些不太明⽩。人防办主任、劳动局长、⽔利局长等几个,有的同规划局有紧密工作联系,有的是于海东的亲戚、同学、牌友,这些倒也不难理解,可那些平时既无工作关系、往又不太频繁的人事局长、信访局长、人大和政协什么委的主任委员,还有北县委记书、郊区区长之类,⻩一平就感觉大为不解了。 “冯长市再三待,稳妥第一,千万不要勉強了。”⻩一平对于海东说话,就非常注意分寸,委婉得多。 “嘁!”于海东颇不以为然。“你当我是为了图个好表现,在这儿乌鱼垫脚——硬撑?算了吧,没有十成把握,我才不会讨那个无趣哩。再说,冯长市的大事,我能随便开玩笑?也罢,我今天就透露点隐私吧,反正你们也不是贫嘴张大民,更不是地摊小报的狗仔。” 原来,于海东的这个规划局,虽然庙不大和尚不多,却是潭小⽔深,浮头鱼不多,大个儿八王不少。规划局规划局,顾名思义是管城规划的。这规划别看平时没声没响,不显不露,可城市里哪儿该修路,哪儿该建房,何处当整理出一块绿地,乃至具体到楼建几层、路修多宽,都需要经过专家论证,而后画在纸上盖上府政大印,方能落地生。否则,你哪怕搭一只狗窝猫舍,也绝对是违章违法建筑,就像没有准生证、户口簿的黑孩儿,永远不能见光。按说,这规划不是变戏法、捏泥人,随便怎样都可以。从大处说,家国有规划法,由小处论,地方有规划方面的条例、章程,理所当然是有法可依、有章可循的一件大事。然而,国中很多地方上的事情,偏偏又不完全是这样。譬如城一地,前边说到,仅仅城市整体规划偌大一桩事体,就曾经出现过洪记书主“新”、丁长市主“大”两种不同的思路,护城河改造,更是长期陷于商铺与⼲道的若⼲变数之中,遑论区区一条路、一幢楼、一方草坪之类呢?因此,规划局手里的权力,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出来的,即使像⻩一平这样的市府秘书也绝对不敢往太深处猜。上边开列的诸位局长、主任,说奇怪也奇怪,说不奇怪却一点也不奇怪——人事局的那座办公楼,在规划图纸上原本是块绿地,后来经不住人事局长三番五次往于海东家里跑,办公室里坐,只好让他们建起这座商业办公两用楼,现在光是房子租金每年就有几百万元,是市级机关有名的“富农”信访局的宿舍楼也是这么个情况,违规建在护城河边上⻩金区段,睁眼闭眼间也才让他们搞成,目前的房价居城第一。北县委记书的弟弟,郊区区长的亲家,都是城市里的房地产开发商,看中哪块地、建成哪样房,无不需要通过规划局这一关,记书、区长出了面,什么事不好办呢?至于人大、政协那些委的主任,职级虽说不低,可手中没有多少实权,现在城房价这么⾼,他们总要买房换房吧,找别的部门也许人家不理睬,或者即使理睬了也没多大效果,可于海东一个电话,哪个开发商敢不乖乖听命?好地段任选,好层次任挑,合格也不是便宜一点点! 于海东一番真情告⽩,听得⻩一平眼睛瞪得灯泡大,邝明达更是嘴里啧啧有声。 33.打招呼:如何和长期不联系的人重新建立感情? 分派完邝明达、于海东两个的差事,⻩一平总算松了一口气。剩下来的那些人,该由他亲自出马设法摆平了。 一看余下的名单,⻩一平不噤乐了,心想都是些什么破单位呀,什么档案、气象、地震、科协,都是平时没人瞧得上的三、四流机关,平常哪怕是正局长缺位,机关里也很少有人愿意顶上去。还有第一、二民人医院、中医院,以及城中学、市中一等等,要不是从名册上抄录下来,本没人想起它们也是正经八百的正处级单位。而且,因为这些单位太过专业,除了业內人士,外边的⼲部谁也不想往那知识分子堆里扎。可是乐归乐,瞧不上归瞧不上,⻩一平也明⽩,这些平时不起眼的单位,却也是局长、院长、校长、记书齐全,到了投票、打分的关键时刻,你要害部委办局有一票,他们这种部门手里也有一票,有些政主官分开配备的单位还是两票哩。何况,那种无记名投票,上自市委记书、长市,下至医院院长、学校校长,票与票之间绝对价值相同、分量相等,毫无差别。因此,越是这些不起眼的单位,就越是很少被人关注,也越是容易争取过来。 想到这里,⻩一平反而无比奋兴起来。他马上抖擞定神,对那十几个名字一一做了分析,又逐个用只要他自己看得懂的文字标注上,直到感觉万无一失了,才决定马上付诸实施。 ⻩一平主攻的第一个目标,是第一民人医院。 一院历史悠久,专家云集,无论技术实力还是人才档次,都是城医疗界无可争辩的老大。一院院长兼记书老仲,是全省有名的心⾎管专家,四十岁不到就担任一把手,至今已经十多年。在城医疗界,有个不成文的惯例,二院、中医院等所有市管医院的政主官,或是直接出自一院,或是必在一院镀过金,反正基本上都曾经在一院呆过。目前,二院、中医院两家的院长、记书,全部都做过仲院长的部属,有的甚至还是他的生学。因此,⻩一平首先冲着仲院长来,说得不客气一点,就有擒贼先擒王的意思。 说起⻩一平与仲院长的关系,自然与汪若虹有关。老婆汪若虹在一院工作,从结婚之初就一直想着换个不做三班的工种,⻩一平自然没少在仲院长⾝上心花思。刚开始,凭借五中普通老师的⾝份,不要说与仲大院长处成多深的情,就是进个门认个脸都找不着路子;后来进市府政做了秘书,仗着魏长市左一个招呼右一个招呼,才算取得了进门认脸的资格,汪若虹的三班倒好不容易调成常⽇班;及至跟了冯长市这几年,汪若虹顺顺当当进了科室,他也帮医院在征地建房等诸多事情上出⾜力气,和仲院长之间处成了一对莫逆之。这不,他一个电话打过去,仲院长马上痛快答应:“半个小时后医院顶层会客室见。” 半个小时后,当⻩一平拎着一包茶叶,刚刚出现在十八层电梯口,仲院长已经笑昑昑地等候在那里。 两人先到十八层观景台上,从这里可以鸟瞰大半个城市区。放眼望去,整座城市⾼楼林立,⽟带般的护城河更是显得特别赏心悦目。一院的这幢办公楼原本只允许建十五层,后来仲院长坚持要建十八层,后边的通之友招待所不同意,规划局也不肯修改设计方案。仲院长硬是把⽪球到⻩一平手上,⻩一平帮助在通、规划两家费了不少口⾆,最后还是请冯长市出面,才算把事情办妥。楼房建成之后,⻩一平每次来一院,仲院长大都要请他上十八楼会客室喝咖啡,而上来之后又总是先请他上观景台,其感谢之意不言自明。 宾主坐下,一杯咖啡在手,⻩一平指着面前的一盒茶叶,说:“听说我要来看你,冯长市非让带上这些茶叶,都是直接从杭州产地弄来的明前茶,据说是直接供应南中海的特级品。冯长市待了,请你顺便给二院、中医院几个院长、记书每人分两盒,算是尝个鲜。” 仲院长一听,马上就有些坐立不安:“这怎么行,我们平时既没什么东西进贡冯长市,也帮不上他什么忙,怎么好平⽩无故喝他的好茶呢?” ⻩一平笑说:“大家都是当朋友处,哪里还需分什么你我。” 聊了一会闲话,⻩一平就要告辞。仲院长站起问:“找我真没什么事?有事千万别客气。” ⻩一平说:“没事。来给汪若虹送钥匙,正好也想看看你。” 在楼下握别时,⻩一平一再待:“那些茶赶紧分到院长记书们手上,趁新鲜喝着才有味儿。” 仲院长本就是喝茶行家,马上答应说:“我马上就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拿。” 其实,那些茶确是一等一的好货⾊,但并非真出自冯长市之手,而是⻩一平从邝明达公司里拿的。对于仲院长这样的知识分子,茶送到即可,茶之外的话未必一定要讲明,等到投票打分时他们自然心领神会。同时,茶叶送到仲院长那儿之后,⻩一平还得马上向冯长市汇报。万一那些院长、记书拿到茶,一个感谢电话打过去,岂不立即就穿了帮? 处理好了医院那一块,⻩一平又给地震局长打电话,约了晚上几个人聚聚。 “还是老规矩,先喝酒,后打牌,带点小彩。”⻩一平说。 地震局长一听是⻩一平,马上委屈得不行:“你小子行啊,终于想起哥哥来了,这么久不联系,还以为做了常务秘,把我们几个忘记了哩。” 地震局长这一抱怨也是事出有因。早几年,⻩一平跟着魏副长市那会儿,与地震、气象、档案、科协等几个部门的一把手关系密切,经常在一起搞点喝酒、打牌之类的非组织活动。那时,魏副长市刚到城挂职,市府那一摊子都已分工到位,魏副长市就只能从各个副长市名下切割点边边角角的部门协管一下,于是,像地震、气象、档案、科协这种被权力遗忘的角落,自然就在切割之列。导领无实权,又经常借故回京城,⻩一平就不似现在这般整天忙得庇打脚后跟,闲暇时光多了,就和几个部门的头头打得火热。悉官场的人都知道,有权部门的员官权重、事多、应酬繁杂,他们的庇股不受自己大脑支配,完全受制于各种各样的会议与宴席调度。而无权部门的导领,没有那么多会议与应酬,多的是自己支配的时间,也多了満肚子牢与不平,往往就善于相互同情、相互照应,自己搞些活动丰富闲暇生活,打发无聊时光。那时候,⻩一平混在地震、档案、气象局长和科协主席们中间,三天两头聚一块,先喝酒,后打牌,或是斗地主,或是逃得快,而且每次都有百儿八十块钱的小输赢。打完之后,各人面前的钱并不真放进自己口袋,而是依然归到原主手中。后来魏长市走了,⻩一平跟了冯长市,跟这帮人照样有联系,有空了偶尔还一起喝酒,可频率明显低很多,牌也几乎不打了。他不主动介⼊,人家也很少积极约他,只是见面了大家使暗语说黑话,追忆当初,一笑了之。 当晚,地震局长做东,挑了城郊一家偏僻的休闲农庄吃土菜。时间一晃过去四五年,人还是那几个人,气氛却不再似当年。⻩一平一看势头不对,知道自己和这帮人距离远了,心生隔阂了,责任不在人家在自己,因此,上来就拿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咣咣咣每人碰三下,敬者⼲杯,被敬者随意,先不先就喝下去三四一十二杯。那几个局长虽然也是酒场上的老手,哪里见过这样不要命的阵势,连忙拦住还要继续喝的⻩一平。 “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兄弟,你这几年跟了冯长市,工作忙事情多,这个我们都理解的嘛。”地震局长赶紧打圆场。 “以后大家经常在一起聚聚就是了。”气象局长也帮腔道。 刚刚还对⻩一平有些怨气的档案局长、科协主席脸⾊也完全转了晴。 “看得出来,你⻩大秘书还是讲旧情的人。”档案局长诚恳地说。 “以后提拔了,可别忘记这帮喝酒打牌的穷苦兄弟。”科协主席端起酒,自罚一杯。 酒喝到这个程度,接下来的气氛就非常热烈、自然了。 几个局长本就坐的是冷板凳,分管导领少有问津,不分管的导领更加离得八丈远,对政坛核心圈子里的事就格外关心。⻩一平完全一副难兄难弟的状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给人的感觉又是酒后真言。其间,自然多多讲述冯长市的言谈举止以及种种不为人知的行状。因为格外用了心思,⻩一平在讲述的过程中,很多话题就事涉到在场的几位仁兄,不时穿揷进冯长市对他们莫须有的⾼度评价或特别问候,且一律以悄声耳语相告。如此者反复数次,弄得那几位不能不信,也乐得相信。最后散场,牌虽没有玩成,却是皆大喜,局长、主席们纷纷请⻩一平转达他们对冯长市的问候与忠心。 34.打招呼(2):感情牌,用的恰到好处 连续几天的⾼度紧张与⾼速运转,真是苦不堪言,⻩一平感觉自己累得快要撑不住了。 见他疲劳不堪的模样,子汪若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埋怨说:“你看你,这是人家冯开岭当长市,又不是你当长市,忙得这样庇颠颠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啊。” ⻩一平对汪若虹的这种妇人之见,非常不以为然。他心想,我是长市秘书,秘书和长市是什么关系,这还用问嘛!他又想起冯长市当年对秘书与导领关系的表述:与齿,齿相依,亡齿寒。当时,⻩一平对冯长市的比喻特别感动,也感觉特别温暖。所谓与齿,就意味着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想,跟在这样的导领后边做秘书,再苦再累也值得!回想他到市府政这么多年,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自己从一个吃粉笔灰的老师变成了府政公务员,汪若虹由一个上三班的护士进了科室,家里住的房子比别人层次好、花钱少,他的姐夫王大海从一个破产企业会计成了明达集团的财务主管。尤其是跟在冯长市这样的导领后边做秘书,走出去人家拿你当回事,你想办的事都能办成。当然啦,这时候帮冯长市,还有一个潜在的好处,就是他将不再需要在科级秘书职位上苦撑苦熬了,也不只有副处级调研员这样的单项选择,而是可以在全市的机关、县区,随便选择一个自己満意的部门,先副职后正职,不消三两年就会成为主宰一方的主官。到那时,就会有别人跟在自己后边拎⽪包端茶杯揿电梯开关,就会有人帮自己写重要指示,自己就会像冯长市一样大权在握、随心所,至于汪若虹想进卫生防疫站啦,家里一大帮亲戚需要找工作、调工种、上名校啦,等等之类,统统可以搞定,全都不在话下。 正因为有这种理念的坚強支撑,这些天,一介秘书⻩一平始终显得⽇理万机,行动诡秘,⽇夜处于⾼度亢奋状态。⽩天,他悄悄穿行在一些冷点部门间,针对不同对象的格、心理特点,或是专程拜访,或是佯装顺便路过,于那些一向门庭冷落的员官们万分惊讶之际,适时送上他所希望表达的话题,直到那些人对其来意心知肚明。晚上,他则分头约一些人出来吃吃饭、品品茶、喝杯咖啡,不经意间就把有些话递到了,某种意图透露了,而此意图又恰恰与在场者的未来官运密切相关。 那天深夜,⻩一平独自驱车到家乡北县夜访县长,那位素有“大炮”之誉的格直率之人,明⽩⻩一平来意后,当时就说:“你小子这个说客可不好当哩。” ⻩一平问:“县长大人,怎么个不好当法?” 县长洋洋得意道:“你拉了我这一票,实际上相当于拉到四五票,我会帮你把北的人大主任、政协主席一并拿下,还有市委校校长、外办主任也都是我的人哩。” ⻩一平马上来了精神:“这是大好事呀!” 县长笑笑,说:“好事倒是好事,可这些票也不⽩给。将来冯长市上去了,万一这些人有个什么要求,也都得还债,到时可不许耍赖哟。” ⻩一平一听,这票果然不是⽩拉。转而想了想,又应允道:“这个你放心,冯长市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导领。再说,今天小弟我找到你县长大人这里,有什么吩咐我一定会尽力。” 话说到位了,县长又⻩一平把面前的大半玻璃杯⽩酒喝了。⻩一平知道,县长所言说客不好当,既有刚才说的那层还债的意思,也包括面前这杯酒。 一杯酒下肚,加上疲劳过度,返回途中,⻩一平差点把车撞上护栏,幸亏脚下刹车踩得够狠。 这次历险记,⻩一平回家后半个字都没敢对汪若虹说,他不愿给睡眠本就不好的子再添新忧。经过认真思考,他也决定不告诉冯长市,那样会让导领感觉你在邀功请赏,那不应当是他这种“不俗”秘书的作为。然而,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看到汽车,那种心惊⾁跳的感觉依然如故,甚至经常会做些恶通事故的梦。 紧赶慢赶忙到最后,还是百密一疏,差点丢失了一块特别重要的阵地。 “城师专那边,应该做做工作。”⻩一平想起时,年处长带领的工作组已经进驻城,幸好还没搞大规模测评。 “哦?”冯长市一楞怔,说:“师专是省管院校,不在范围。” “可是,组织部门可以主动去那边了解呀,毕竟您在那里工作好多年。另外,我统计了一下,现在城正处级以上员官里,大约有超过百分之二十的人是师专毕业或在那进修、培训过。” “哦,是这样!”冯长市腮边的小老鼠瞬间快活得像要蹦出来。他说:“我马上给那边打几个电话。” 事后的事实证明,⻩一平的这个提醒实在是太重要太及时了。冯开岭据⻩一平提醒打出的那几个电话,起到的作用之大超过预期。 按照目前组织部门考察、测评⼲部的基本套路,评价一个⼲部是否德才兼备,不仅要看其眼下的状况,还要关照其过去的表现,要把其历史、现在与未来综合起来考量。虽然內一直強调重视现实表现,自从文⾰结束后,确实也不再纠于某些历史问题,可那只是对于普通⼲部和一般考察而言。像时下这种地市级府政大面积换届,涉及的又是冯开岭这样的中⾼级导领⼲部,历史表现往往就不再是可以忽略的小节。而且,如果大家现实表现都不俗,政绩也都卓著,衡量下来并无⾼下之分,那么,历史上的过往表现,可能就会成为一个决定砝码。更为关键的是,任何一个制度的东西,无论其制定得多么严格、完备,哪怕像计算机程序那样编制得滴⽔不漏,可终归它是由人制定、编写出来,最后还得由人去控,说到底人的意志才是最终的决定因素。别忘记,城市的考察可是由年处长亲自组织,关键时刻冯长市一只电话,考察路径还不是随机应变。悉组织部门內部作规程者都知道,对于主民推荐、主民测评这样的程序行为,虽然范围、对象、內容都是有一定的规范,可那毕竟不像法律一般死板,如果年处长有意強化或者弱化某个环节,有意无意在这个环节上多花些时间、人力,或是淡化某个环节的影响力,那情况就完全可以为冯长市所掌控了。 ⻩一平提出的城师专,就是年处长可以任意強化或忽略的一个环节。 城师专虽然是省教委的直属院校,与城市并无任何隶属关系,推荐城长市一类的事项与该校也无牵扯,可是,冯开岭曾经在这所学校工作数年,又是从此步⼊仕途。早年,冯开岭在这个学校里表现上佳,留给导领与同仁的印象良好,学校里甚至将其如今的成就与进步,作为光荣校史的一个重要亮点。这样一来,情况就完全不同于一般了。冯开岭电话打过的数⽇之后,年处长亲自带人来到该校,名义上是顺便听听意见,实质却是专程而来,果然就听到一片对冯开岭的夸赞之声。 不仅如此,城师专里还有几个老教授,不经意间帮了冯开岭大忙。上边说到,城师专在这座城市地位独特,与城政界因缘颇深。这种因缘,往远处追溯,可以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说起,那时,⾼考刚刚恢复,很多本地学子填报的第一志愿便是这所城地区的最⾼学府。后来,全社会时兴自学试考热,夜大、函授、刊授等参考种类繁多,城师专举办的这类学历培训,便成为很多机关⼲部的最佳选择,拥有师专毕业证书者不计其数。及至再后来,师专办了本科班,这种进修、培训的名堂更是数不胜数。如此几十年下来,由师专毕业进⼊公务员者,或从机关事业单位进⼊师专进修、培训者,队伍庞大,其中不少纷纷步⼊各级导领岗位,有些已经位居部、委、办、局、院、行、社的要职。悉教育行业的人都懂,教师这个职业苦也很苦,贫也很贫,却有一样值得自豪与骄傲——桃李満天下。特别是有些终⾝热衷于此职的老教师,一⽇为师终生为⽗观点深蒂固,对生学抱有非常深厚的犊之情,并以生学事业有成为至⾼荣誉。譬如师专中文系那几个老教授,当年冯开岭在校就常听他们吹嘘,别看某某、某某如今⾝居要职,可在路上遇见我这从前的老师,照样赶紧让汽车靠边,下来向老师鞠躬问好。更有甚者,竟然当面故意给某员官打电话,⾼声朗调地与对方寒喧师生情谊,甚至像模像样地一通批评,表示老师永远是老师,生学永远是生学。据说这次冯开岭几个关键电话一打,年处长又到学校走过一遭,校园里马上喧嚷开了,都知道从前师专中文系年轻教师冯开岭要提升一级,成为主管这座城市的行政一号。尤其是那几个头发、胡子皆⽩了的老先生,正好憋在家里闲得发慌,马上奔走相告、奋兴异常,频频给官场上那些生学打电话,有的还颠儿颠儿找到机关里,打听消息是否属实,同时又不忘郑重叮嘱一句:都是师出来的同门兄弟,关键时刻要相互照应,打仗亲兄弟,上阵⽗子兵嘛。 别看这些老者啰里啰嗦不怎么受人待见,对那些主意既定的官场油子算是瞎子点灯⽩费蜡,可正是他们的多此一举,却也感化了另外一些人,无形中对冯开岭帮忙不小——有些原本就可二可三的员官,心想反正这票投给谁也是⽩投,既是老师这么大年龄出面了,也就算卖给老人一个面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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