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秘书3是由丁邦文写的官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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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中国式秘书3 作者:丁邦文 | 书号:44393 时间:2017/11/24 字数:210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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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教育局遭遇车祸的康局长,依然是躺在医院里的“植物人”可是,他的亲属却突然同意免去其局长、组记书职务。 消息传出,很多人都感觉意外、甚至吃惊,只有苗长林、贾大雄几个人暗自开心。那个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局长胡舂来,更是差点动得呼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空出来的这个一把手位置,一定非胡舂来莫属。 可是事实上,康局长亲属同意免职,不过是⻩一平与赵瑞星共同策划的一个计谋,意在遵照市委记书廖志国的意图,尽早将胡舂来逐出教育局,以免他老是在背后与苗长林、贾大雄、于树奎等人联手捣蛋,坏了年底市代会的大事。由是,教育局长位置之争,必将成为廖志国与“三剑客”们较量的又一场战。 对廖志国这方面来说,拿下胡舂来已经成为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而且,此举若是成功,既可收进一步敲山震虎之效,也算是清除掉“三剑客”的一个重要外围据点,为代会前彻底降伏对手奠定了重要基础。 前一阶段,廖志国利用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配置、海北县委班子调整两大契机,对苗长林、贾大雄、于树奎们实施了突然且精确之打击,收到了明显的成效。 一方面,在市委组织部这个重要阵地上,赵瑞星作为一锲子,牢牢钉在贾大雄的要害之处。赵氏凭藉过人的手腕与智谋,依托在组织系统的深厚基础,⾼举市委记书廖志国这杆大旗,与⻩一平彼此呼应,先后将组织部內一批中坚力量争取过来。经他一番威胁利、软硬兼施,就连几个过去被贾大雄视作铁杆亲信的处长,都开始首鼠两端、脚踩两条船。因为这些人知道,在市委记书与组织部长的权力斗争中,鲜有后者轻易取胜的记录。 另一方面,组织部阵地的成功易帜,使廖志国这个市委记书开始真正掌握人事大权。很快,在事关海北县委副记书的配备问题上,成功打翻了于树奎的如意算盘,令其遭遇了一次彻底失败——副记书的最终易人,不仅折损了宣传部长林松这员大将,而且凭空招来两个新常委,其中那个许海卫更是成了于氏死对头。最为要命的是,于树奎吃了大亏,却还无处诉说,只好打掉満嘴牙齿含⾎呑。 当然,反对派阵营在遭受到重创的同时,也发了他们的強力反弹,其报复与反击越来越近乎狂疯。 前不久,省委梁副记书的秘书马处长,先后给⻩一平一批匿名信复印件,皆经过央中和省里有关导领批示,虽然没有严厉措辞,不是那种坚持要求查处之类,却也传递出一个明确信号——所谓加強教育、引以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等等,表面指向模糊,其实意含不満,也可以理解成要求查处。更何况,这种举报信见得多了,难免会引起某些敏感导领的关注,或者在其头脑中形成三人市虎的印象,将为⽇后的提拔任用留下长久隐患。 最近一段时期,或许是受到组织部与海北事件的刺,又有更大批量的匿名告状信,台风一般刮了起来,不仅在央中、省级机关形成普遍覆盖,而且还刮向城市政导领、机关负责人和老⼲部。信的內容虽然依旧老调重弹,可罗列罪状、故事、细节却是越发骇人听闻,大有不将廖氏拉下马势不罢休的样子。一时间,有关廖志国弄权谋私、生活腐化的传闻,又如火后野草、雨后舂笋一般复归旺盛。 与此同时,以于树奎、胡舂来为主的两大战将,一个把守县区,一个活跃市区,再次⾚裸裸跳将出来,公开向廖志国开火宣战。尤其那个教育局常务副局长胡舂来,本就个张扬、自视清⾼,加上短短几年间,先有晋升局长受过阻拦,再有“鲲鹏馆”打其施政规划,后又在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一事上遭到抵制,早已积下万丈怒火。何况,他的背后还有苗长林、贾大雄、于树奎“三剑客”一手撑其,一手煽其火,更是加剧其对廖志国的愤恨。他也知道,在城这块地盘上,若是不将廖志国赶快逐出去,而让其再在市委记书任上⼲几年,那么自己的政治前途必将一片灰暗,乃至永无翻⾝之⽇。因此,在反对廖志国的问题上,他之气急败坏、上窜下跳便不难理解,充当急先锋也势在必然。 胡舂来反对廖志国,比之苗长林、贾大雄、于树奎他们,在权力制衡力度方面虽有某些不及之处,可在斗争方式灵活、影响广泛上,却也有其独特的优势。一来,他只是一位正处职副局长,说话可以口无遮拦少有顾忌,即使说错什么最多属于方法不当,堂堂市委记书廖志国绝对不宜、不便同他多作计较。不像苗长林、贾大雄他们⾝处⾼位,说话做事需要更多考虑政治因素。二来,他在市级机关工作,⾝处城的政治、经济核心,不仅信息通畅、嗅觉灵敏,而且杀伤力大巨,随手扔出一颗小炸弹,都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冲击波。相形之下,偏居海北基层的于树奎,则要迟、缓、弱、小得多。三来,他主管的是偌大教育局,所辖学校院所众多,治下队伍庞大,管理的又多是些桀骜不驯的知识分子。因此,供他放炮点火的机会颇多,也很容易得到最为广泛的响应。教育界本是一眼深不见底的渊潭,老少相传、师生接力,哪怕只是一小块石子下去,也会迅速形成大巨波浪,及至牵动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拿到马处长转来的那些匿名信之后,⻩一平以自己多年吃文字饭的经验,对其中內容进行了系统分析,从思维特征到用语习惯,甚至细及每一个字句。据他判断,胡舂来反对廖志国的诸多言论,已经与那些匿名告状信內容越来越趋于吻合。为了印证自己的这个推断,他甚至截取了匿名信上的部分原文,并附上胡舂来发表在报刊上的署名文章,委托在省城担任安公局副局长的同学帮忙,请其治下一位著名的文字检验专家鉴定。结果,专家的意见与⻩一平基本一致。如此看来,匿名信与胡舂来的关系相当密切。同时,就在上周,胡舂来还公开撺掇了一批老教师,联名上书省和家国教育主管部门,反映城基础教育秩序混与质量下滑的情况,并将原因归结为遭遇了严重的行政⼲预。⻩一平甚至弄到一盘录音,是胡舂来在教育系统中学校长座谈会上的讲话,中途有一段脫稿发挥,近乎对廖志国点名谩骂了。 现在,眼看距离代会只有七八个月了,倘若任由胡舂来如此为所为,再加上“三剑客”的幕后纵与配合,那局面则会对廖志国越来不利。 ⻩一平将掌握到的相关情况,悉数如实报与廖志国,并陈述了对局势严峻的看法,自然引发了廖志国的⾼度重视,也进一步加深对胡舂来的厌恶与恼怒。 “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胡舂来调离教育局,而且要设法让他噤声。”廖志国态度很坚决。 “可是,他在教育局主持工作,不怎么好办哩。再说,这个人非常傲气,格又很犟,恐怕不太容易让他闭嘴。”⻩一平说。 “查!告诉纪检委何长来他们,赶紧组织人查他。我倒不相信咧,他胡舂来没有经济问题,总有生活问题吧;没有大的贪污受贿,总有小金库之类吧;他自己没有问题,家属亲戚总有问题吧。一旦查出问题,就坚决依法严肃处理,我还就不信这个琊了!”廖志国很愤怒,双眼直视⻩一平。 ⻩一平点头笑笑,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他明⽩,廖志国确实被胡舂来急了,说的也都是心里话。然而,在官场这个特殊的领域,有些事情能说不能做,有些事情则能做不能说。寻找一个理由整倒胡舂来,自然是眼下之急需,却是属于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之事。眼下这种环境里,虽然只有他和廖记书两个人,可如此敏感话题也还是应当心照不宣,即便眼下导领在气头上说了,做秘书的也不宜再妄加发挥与评点。否则,这类敏感话题扯得太开了,万一被什么人闯进来听到,或⽇后通过某个途径走漏了风声,那就给导领添了大,好心反倒换成驴肝肺了。同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廖志国说的这个办法,尽管不无道理,却也不具实际作,至少不便马上实施。漫说胡舂来贵为一局之首长,就是机关里的普通办事员,若无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举报,或是莫须有的线索,也不可莫名其妙由纪检展开调查。否则,不仅师出无名、没有由头,而且也易于被人视为公然打击报复,弄不好引发广泛非议与公愤,反而容易给反对派抓住把柄。要知道,时下网络的影响力很大,许多事情只要捅到网上,马上就能弄得沸沸扬扬。试想,你廖志国贵为堂堂市委记书,打击报复手下一位普通局长,那还不得夜一成名、举国皆知! 当然,廖记书的表达的那层意思,⻩一平绝不会置若罔闻。 30 ⻩一平脑瓜想得生疼,还是没能想出一个解决胡舂来的好主意。左思右想之后,他还是决定找赵瑞星商量。因为他知道,赵瑞星在城政界时间较长,又以主意多、手腕硬出名,处理此类人事不乏绝招,其人应该深谙此类暗道机关。 当然啦,在决定同赵瑞星商量之前,⻩一平也曾犹豫很久。因为他知道,赵瑞星在城名声不佳,得罪过很多人,仇家不少。通过上次海北县委副记书的调整,他看出赵氏不仅整人有一套,而且更是谋私⾼手,大有雁过拔⽑风范。这种作派⽇积月累下来,⽇后难免出问题。因此,如果与这样的人走得太近,恐怕会为将来留下隐患。然而,现在廖记书政治上有急需,而治人之道又非自己这个秘书的強项,诸事还真是离不开这个赵魔头哪。 果然,⻩一平将当前局势、任务如此这般一番叙说,赵瑞星马上就提出一条妙计。 “既然要让胡舂来离开教育局,何不采取上次海北的那个调虎离山计?”赵瑞星问。 “上次海北是有个副记书职务,而且横空出世了一个魏和平作帮衬,这次教育局那边风平浪静,人家胡舂来⼲得好好的,恐怕不太容易调他出来。”⻩一平说。 “这次就不能再弄出个位置出来了?我看未必吧!”赵瑞星看着⻩一平,一脸坏笑。 “你是说免掉康局长的职务?那不行,绝对不行!”⻩一平急了。那个躺在病上的康局长,虽然早已成为植物人,而且康复的希望⽇益渺茫,可毕竟那也是自己的恩人,落井下石、过河拆桥的事情别人能做,他⻩一平断然不能。 “赵部长啊,你可能不知道,那个康局长的情况确实令人同情,而且,他还是我的老导领。当年,我在城五中时,他对我——”⻩一平一时有点语塞。 赵瑞星伸手在⻩一平肩上轻轻拍了拍,道:“你不必说了,情况我都知道。当年是他把你推荐到教育局,你才有了今天。人嘛,是感情动物,这说明你⻩秘书长是个重旧情、有良心的仗义之人。可惜,现在官场上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不过,作为老大哥、过来人,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不知你是否能够接受?” “但说无妨。”⻩一平擦了擦润的眼睛。 “老弟啊,你还年轻,在官场还有相当大的发展空间。这旧情也好,良心、义气也罢,一切都得围绕政治上的需要,以不违背、损害你的仕途前程为基础,否则就可能要吃大亏。你是学过四年大学历史的人,纵观古今中外的历史,有多少像项羽那样的英雄豪杰栽在情义二字上?又有多少无情无义之人最终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很多时候,官场不相信、拒绝情义!”赵瑞星说的倒是大实话。 “可是,康局长的这个位置还是不能免!”⻩一平态度坚决。 赵瑞星沉默片刻,又问⻩一平:“那好。就依你的吧。不过,我想问一下,康局长现在职务不免,你是否也认为他还有彻底康复的那一天?” “那倒也不是。虽然医生说的半年大限早已过去,可康复看来已经无望,即使再好的医疗条件,估计也维持不了一两年。”⻩一平说。 “那康局长的这个位置,对他和他的家人意义是什么?”赵瑞星问。 “主要是心理上的安慰吧。毕竟康局长是因公出差受伤,现在又还有一口气,怎么说也不忍心马上就免掉职务呀。再说,有个局长的职务,医疗、护理等各方面也会方便不少。”⻩一平实话实说。 “你是不了解全面情况,还是没有说出全部实情?据我所知,康局长家属还有两桩最大的事情没有解决,他们希望以这个局长职务作为条件,来和教育局乃至市里讨价还价。是不是?”赵瑞星显然什么都知道。 ⻩一平点点头。 确实不错,康局长育有子、女各一人,儿子在教育局下属的教育科研所,属于事业编制,本来已经计划等到其⽗退休前,设法调到局机关来解决公务员编制;女儿两年前师范大学毕业,没有考取教师资格,也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通过康局长的影响借在城师范,做些行政后勤方面的杂务,一直没有解决编制。本来,康局长在位时,这些都不成问题,可现在随着局长的受伤,一切都充満了极大的不确定,甚至可能无望解决。近年,因为这两个问题,康局长亲属先后找过局里,与胡舂来等人也没少吵闹,其结果可想而知。也因此,他们才在职务问题上不肯相让。 “其实,现在对于康局长他们家来说,倒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赵瑞星说。 “说来听听。”⻩一平来了趣兴。 “你想啊,如果现在康局长家里同意把职务让出,于我们这边,可以仿照海北副记书的选拔,如法炮制趁机解决掉胡舂来;于康局长那边,可以借机提出儿子调动与女儿的编制问题,即使你我不好直接作,也能同未来的新局长做个易嘛;同时,康局长既然禅让其位,那么,后来的继任者必然投桃报李,在其治疗、护理、福利等方面给予特别关照。毕竟后来者不是那个胡舂来呀。”赵瑞星显然早就深思虑。 ⻩一平听了,思考了好久,叹息道:“唉!你说得不错,也只能这么办了。另外,我还有个考虑,不如⼲脆将康局长的关系转出来,在市委这边安排个闲职,算是对他和家属有个安慰,同时又解决了了女的实际问题。如此,康局长那里我去做工作。” 这天晚上,⻩一平独自拎一只花篮,来到第一民人医院探望康局长。因为是局长,又是因公受伤,加上⻩一平特别拜托了仲院长,医院算是给予了特殊关照,住的是专供市导领和离休⼲部使用的套间。⻩一平进去时,康局长夫人、女儿正在给他擦洗⾝子。看到当年⾼大健壮的康局长,如今已然骨瘦如柴、毫无知觉,⻩一平不噤伤心落泪。 问了些近期治疗、护理情况,看到头柜上有一叠文件,几乎全是教育局文头,⻩一平问:“局里还有文件送到这里?” “哪里啊,都是些过去的老文件。局里除了往医院打钱,别的基本都不管了。”康局长夫人苦笑道。 ⻩一平拿起文件一看,果然是前几年的⽇期,全部是康局长的会议讲话。 看到⻩一平纳闷,康局长女儿解释道:“我妈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办法,说是只要给爸爸念他过去的讲话,或者放讲话录音,就能醒唤病人的记忆。” ⻩一平一听,明⽩了几分。 康局长夫人听来的办法,确有其事。早些年,市里一位政协副主席患脑溢⾎深度中风,起初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全⾝揷満各种管子,几乎完全丧失了知觉,唯有手指稍有感应。住院后,医生、家属用尽良药、想尽办法皆无效果。一个偶然机会,其亲属发觉,只要病房外边的广播开始放送新闻联播,病人手指都会有轻微动静。自此发现之后,家属⼲脆在病人边放了专门的录音机,将该副主席从前的那些讲话录音悉数反复重放,奇迹果然出现——病人手指由微弱动弹渐至強烈,而且其频率随录音机中的声调起伏,尤其每到掌声热烈处竟能半握成拳。依照此法,加上物药治疗,两年不到,副主席竟苏醒且慢慢康复了。 可是,眼前的康局长毕竟不是中风,又早已被医生宣布脑死亡,录音之类恐怕难以召回其沉睡的生命了。 ⻩一平看了那些文件,心底不由得一阵悲凉,暗自感叹生命之无常,也因此对病人产生了更大的同情。 “我今天来哩,一是探望康局长,二是看看阿姨你们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我来帮忙。”⻩一平说。 康局长夫人自是一阵哭泣,说:“谢谢你了小⻩,还是你最关心我们家老康,不像局里那个没良心的胡舂来。眼下的困难哩,其它倒也没有,还是儿子和女儿的事情让我犯愁。” ⻩一平听了哭诉,思索了好一会儿,似乎突然想到一个良策,提议道:“阿姨啊,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康局长眼下还在教育局长位置上,恐怕弟弟妹妹们的事情不太好解决,因为这里面有个近亲属回避的问题。不如我来帮你们同廖记书求求情,⼲脆将康局长的关系放到市委来,这样一来,医疗、护理方面更加方便一些,弟弟和妹妹的事情也能全部解决。” “有这样的好事?”康局长夫人问。 “应该问题不大吧。”⻩一平答。 “那就太好了。你⻩秘书长也不是外人,我就和你说实话吧。其实哩,我们家老康这种状况,也是挨一天算一天,康复上班估计希望不大了。那个局长位置,也不是硬赖着不让,只要把儿子、女儿的大事办了,还要那个空头局长做什么呀。这件事,就全拜托你了。果然如你所说的办成了,我们全家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一平当场点头答应:“没问题,我一定设法办到。要说大恩大德,当年康局长同样有恩于我哩。阿姨你放心,今后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们直接找我。” 这一番对话,不知躺在病上的康局长是否能听到,或者听到之后会作何感想。 31 康局长家属同意免职的消息,很快传遍城机关。 上边说到,廖志国早已将胡舂来视作眼中钉,千方百计要拿掉他。而以苗长林为首的“三剑客”这边,却力保其顺利接替局长、组记书,名正言顺主掌教育局,以便这个规模与权力最大的部门牢牢控制在己方手里。 凭心而论,以苗长林为首的“三剑客”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期的权力争斗中,倒也与廖志国不相上下,很难说有真正意义上有胜负。大半年前,洪大光离任之后的那次记书之争,虽然最终廖志国得以接任,可整个过程并不顺利。作为城二号人物、府政 长市的廖志国,遭遇到那么烈猛的匿名举报,主民推荐、测评得票与得分很低,社会舆论评价的不佳,令其个人形象跌到最低⾕,若非省委梁副记书力,恐怕结局会相当糟糕。经此波折,廖志国不仅留给普通民众不良印象,就是在省、市机关及导领那儿,形象分也是大打折扣。这样一来,一年后将要进行的市代会上,记书一职仍然充満了悬念,廖志国是否能够顺利继任就还是一个变数。由是,综合考量此一战役之胜负,廖、苗两大阵营基本算是打了个平手。 现在,廖志国在市委记书任上坐了大半年,放眼当前局势,则又有不同。眼看距离代会召开时间越来越近,形势于廖志国那边倒是⽇益有利“三剑客”这头则明显处于下风位置。究其原因,主要有三:其一,官场角力就像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最后决定胜负成败主要还是凭借实力,说⽩了,谁手中拥有的资源雄厚,谁就打得起消耗战、持久战,也才能成为真正的赢家。廖志国已然⾝居市委记书的位置,手中握有绝对优势的权力资源,相比较而言便处于制⾼点,而“三剑客”则处于下坡。这种落差,一旦起手来,就很容易起到决定的作用。其二,双方在省里的后台、背景还是有些不同。廖志国那头,依靠的是省委梁副记书,双方关系上下传承了两代人,情非常深厚,而且后者又深得龚记书的信任。而苗长林他们这边,后台是常务副长省卜国杰,位置自然不如副记书显要。何况,相互关系也不像廖志国与梁副记书那样密切。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廖志国手下有⻩一平这样的得力⼲将,不但⾚胆忠诚、铁心追随,而且还善于谋划、长于运筹。别的不谈,单说前些时,先是运用智慧巧妙将赵瑞星收归麾下,后又合谋把个海北县委班子搅和得稀里哗啦。正是有了这样的智囊、⾼参,才使廖志国的几次出手皆以精彩取胜收局,令“三剑客”始料未及之际士气大挫。 如此局面,⾜令“三剑客”十分沮丧,也十分焦急。倘若任其发展,苗长林距离梦想中的市委记书位置,则会越来越远。 回望己方阵营中,虽然也有于树奎这样的猛将,可还是缺少更多忠心耿耿、肯于和敢于卖命的角⾊。胡舂来虽然有些傲气,猛有余而智不⾜,似乎也还没有达到忠心耿耿、俯首帖耳的程度,但毕竟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战将。在“三剑客”方面看来,这次一定要倾全力确保胡舂来这个局长位置不失。如此,一来可以稳住胡舂来这个“⾰命军中马前卒”将其牢牢拴在己方战车上,说不定“三剑客”就能成为“四剑客”二来,能够起到稳定人心、巩固阵地的作用,让追随自己的亲信看到希望,尝到甜头,愿意紧跟与卖命。尤其对本方阵营中那些持观望态度的“骑派”“风派”人物,可以产生良好的感召、暗示效应。三来,教育局是市级机关中的大局,直接或受托管辖着那么多的学校院所,又大都是处级乃至副厅级别,是每次参与主民推荐、测评之类活动人数最多的部门。而且,教育系统与政界本就联系广泛,通过师生、校友等等关系的衍生,辐力极強。何况,那些生耿介的老师、学者,又都是些敢说话、要说话、善说话的人,其影响力非常人堪比。四来,也让反对派阵营中人看看,虽然那边主帅是市委记书廖志国,可他同样不可能一手遮天、为所为,咱“三剑客”也不是吃⼲饭的角⾊,说不定还能拉来一两个变节者。 康局长家属同意让出职务的消息,是由⻩一平、赵瑞星为主策划,也是由他们出面散发“三剑客”自然不知是计。 据说“三剑客”得到消息后,额手称庆之余,还专门进行了內部分工:贾大雄盯住组织部这块,坚决不让赵瑞星再钻了空子;苗长林主要负责面上的协调,积极制造有利于胡舂来接班的舆论;于树奎则负责出面联络拉票,做些牵线搭桥的工作。由此,⾜见他们对胡舂来这个局长位置的重视程度。 “老赵啊,既然教育局局长位置空出来了,那就马上向廖记书请示一下,抓紧组织对教育局班子和胡舂来考察,尽快把该走的程序走了。”组织部长贾大雄连连提醒、催促赵瑞星。 过去洪大光主政时期,这类事情一般都由贾大雄直接汇报。可是,自从赵瑞星担任了常务副部长,总是越过他这个常委、部长,与廖志国进行单线联络。渐渐地,也就养成习惯,他这个部长便被架空了。这次为了胡舂来,他只好反过来求赵瑞星。 “好的,我一定将贾部长的意思尽快报告给廖记书。据我估计,这件事作起来应该非常简单。毕竟胡局长正处多年了,这次由副拨正实际上也不是什么提拔,何况他在局里也主持工作好几年了。这个情况,相信廖记书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意见。”赵瑞星答应得很慡快,而且一反常态多说了几句。 果然,赵瑞星当天下午就指令政⼲部处,赶紧调出康局长与胡舂来的个人档案,着手准备相关资料,并草拟好二人的免职与任职报告,以便向廖记书汇报时用。 赵瑞星异乎寻常的快速反应,让贾大雄非常満意。以前,贾大雄几乎从来不进对方办公室,这天却破例踱到赵瑞星办公桌前,拔了小熊猫超长过滤嘴香烟,还聊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贾大雄盯紧了组织部,苗长林积极在教育系统制造舆论。 苗长林作为唯一的专职副记书,名义上协助市委记书廖志国的工作,似乎什么皆可过问,也什么皆能管,实际上却没有明确具体的分管部门,更多时候也只是会议主席台上的摆设,或者接待宴席上的陪衬。当然,苗长林不是那种谦虚的角⾊,凭借官场资历以及在城的基,尤其是垂涎中的市委记书的宝座,驱使他必须主动出击,积极争抢地盘、笼络人心、扩大影响。平时,除了廖志国直接掌控的组织部、军分区不怎么好揷手外,其他几个常委负责的条块,他都尽可能见揷针去过问。 教育这一块,除了市府政那边有专门副长市分管外,按照归口管理的范围,市委这边应该划到宣传口子,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马丽是主管导领。所幸,马丽年纪轻、资历浅,任职时间不长,对城政界的权力斗争还未介⼊情况,因此对待苗长林比较尊重,很多事情常请示、汇报、讨教,系统內的大小会议也喜请苗副记书参加,而且张口闭口苗记书指示如何重要。而苗长林哩,经前后左右一番比较,也给自己找准了定位:府政那边,长市秦众深沉內敛,颇具个人野心,表面和气內心孤傲,不太喜别人⼲预其领地;政法委一块,下边都是执法、司法机关,相对立独,业务強,随意揷手只会引起无端猜疑与非议,容易给自己带来⿇烦;纪检一头,也是敏感区域,许多事情同省里直线联系,记书何长来又是廖氏亲信,当然不必过于记挂;也只有马丽的这个宣传口子,管理的多是清⽔衙门,权力不大但社会影响并不小,单位小、结构散却便于揷手,故而可以放心涉⾜过问。其实哩,所谓过问也不过就是平时多跑跑,主席台多坐坐,有些话多讲讲,上边来了人多陪陪。有介于此,苗长林平时与教育界联系就相当频繁。加之,又有胡舂来在那里主政,教育系统就更成了苗长林的一块自留地了。 眼下,正值事涉胡舂来接任教育局长的关键时期,苗长林频繁联络教育界,并不令人感觉突兀。 苗长林视察教育系统,自然不能抛开宣传部长马丽。连续数⽇,他们在教育局常务副局长胡舂来陪同下,相继视察了教育局机关及其下属的十几个校、院、所。每到一地,苗副记书都要召集单位导领开会,名为听取工作汇报,实乃发表重要讲话,而所有讲话又只有一个主题——希望教育系统的同志们,一如既往团结在以胡舂来同志为核心的局组周围,巩固并发展好当前团结、稳定、谐和的大好局面,同心同德,不负使命,使城市的教育事业百尺竿头再上新台阶。 苗长林、马丽两位常委同行视察,平常并不多见,其极端重要自然不言而喻。视察之前,苗长林对马丽提出:“教育是我市的一大品牌,事关城的未来,更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切⾝利益,应当利用这个机会,集中精力大力宣传一下。” 马丽得令,马上通知宣传部主管的报纸、电视、电台、网站,出派最強的记者阵容,随行报道。部长令下,各新闻媒体闻风而动,录音机、录像机、照相机之类的长短炮悉数登场,很快把个清冷多时的教育系统炒得滚烫。视察途中,苗长不时指示各新闻单位:“不要老把镜头、话筒对准我们这些导领。你们要充分利重要版面、时段、位置,多宣传教育系统近年来取得的重大成就,宣传像胡舂来同志这种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优秀教育工作者。” 苗长林这一圈跑下来,很快便见到成效——原本在社会上知名度并不⾼的胡舂来,因为总是出现在各种媒体,突然成为城市民最悉的面孔和名字。而且,城机关和教育系统里很多敏感人士,也从其中发现端倪,认定这是市委向社会发出的一个信号——教育局长位置,非胡某人莫属! 缘于此,据说私下里已经有不少人给胡舂来打电话、发信短,甚至还有些系统內人专程登门拜访,向胡局长预作热烈的祝贺,情深些的提前约定了庆贺的喜酒。而胡舂来哩,总是笑而不答,或者微笑道:“酒随时可以喝,喜酒还太早,还太早!” 32 教育局康局长因为⾝体原因,请求辞去局长、组记书职务,关系放到市委老⼲部局,原职级待遇保持不变,医疗、护理、福利等均比在局里好很多。 康局长儿子转公务员的事情,按照城市的有关规定,凡是在事业单位担任副科以上职务満三年者,可以不经过试考直接理办调动。赵瑞星查了档案,康公子目前的副科任职只有两年零八个月,只要再等四个月就可到局机关上班。康局长女儿的编制问题,也由⻩一平出面同人事局、编制办、师范协调妥当,拟在一个月后全市事业单位的集中招聘中,专门留出一个名额,以照顾康局长公伤的名义特事特办。如此,⻩一平也算对康局长有了待,将一桩原本棘手的难事,办成了一举多得、皆大喜的好事。 当然,这些情况全都瞒着胡舂来,只等新局长上任后再行理办相关手续。 教育局局长、组记书一职,正式进⼊选拔程序。 按照常规,像教育局长这样的职务补缺,可以采取几种不同的方式:一种方式,既然现在有个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局长,而且胡舂来原来就是正处职,又已经兼任教育工委记书,那就完全可以拿到市委常委会上议一下,直接在任命组记书,再放在市人大常委会例会上履行一个举手表决程序。二种方式,像海北县委副记书的选拔一样,这边暗中內定了人选,那边⾼举公开、公平、公正的大旗,大行所谓主民推荐、测评、考察,轰轰烈烈走个过场,让广大观众参与热闹一下。三种方式,也是时下很多地方最为时髦的做法——公开选聘。真正的公开选聘,倒也不失主民公正。然而,时下在某些地方,公开选聘也渐渐走样。乍一看,这种方式貌似随手撒网、大海捞针,其实也是內蔵玄机、猫腻多多。要知道,从制定准⼊条件到游戏规程,大多已经比照某些意中人照猫画虎,圈定了一个具体范围,那网撒向哪里、针由何处抓捞也都心里有数了。总之,就像台上活蹦跳的木偶,最终也逃不过背后那只无形之手的掌控。 对于“三剑客”们来说,当然希望采取第一种办法,直接任命胡舂来接班。或者,顶多走个考察的过场,由组织部派人到教育局晃悠一下,发张表打打勾、填填数字,再随便找几个⼲部谈谈,私下里早将胡某人排在第一,成功晋位。而对廖志国来说,自然不可能让对手如愿。但是,他也不愿意采取公开选聘的办法,具体原因有二:其一,自从担任市委记书之后,他对前任洪大光那套过于松散的管理方式极不适应,班子里那种过度主民自由的风气,已然让他感觉到一种很強的危机感。他觉得,在城这种地方,权力还是应当相对集中,尤其是堂堂市委记书,更加需要一定程度的集权与強权。因此,他对所谓常委无记名投票、全委会票决,以及选拔任用导领⼲部采取海选、公聘之类的做法,基本上持抗拒态度。其二,采取公开选聘的办法,只要作得严密、周全,虽然可以掌控局面,却也具有某种不确定,甚至有很大风险——毕竟时下的城官场,廖志国尚未达到一手遮天的程度,很多方面还要受到反对派掣肘。何况,你搞公开招聘,不光胡舂来必然参与,说不定“三剑客”还会鼓动更多盟友来搅局,其结果更有可能令局面失去掌控,让对手钻了空子。最终,廖志国经与⻩一平、赵瑞星反复商量,决定采取第二种方式,在教育系统內进行主民推荐与选拔。 消息传出,苗长林、贾大雄、胡舂来不免有些失望。他们期望中的第一种方式,并没有出现。 “算了,不就是个破局长吗?老子还就不⼲了,大不了回到学校教书去!”胡舂来有点气急败坏。 “唉,采取什么办法选拔教育局长,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家可以拿到常委会上讨论,也可以私下就拍板决定了,我这个组织部长也没有办法呀。”贾大雄叹息道。 “话不要这么讲嘛,他姓廖的越是不想让你当这个局长,咱们还就要争这口气!不就是主民推荐、测评那一套吗?你放心,在教育系统推荐选拔,你还是有优势的嘛!再说,最终人选总要拿到常委会上讨论,那时候咱们再和他计较不迟!”苗长林安慰胡舂来。 经过苗长林、贾大雄一番劝慰,胡舂来只有重新振作起来,抖擞精神,准备投⼊战斗。 ⻩一平和赵瑞星两个人,也是按照既定的战略部署,着手在教育系统系统搅起一场风浪,志在击碎胡舂来的局长美梦。 ⻩一平曾在教育系统工作几年,调到市里做秘书这十几年,同原来的那些导领、同事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教育部门的那些人,看到⻩一平先后得宠于冯开岭、廖志国,眼见得仕途越来越向顺处走,总是百般拉关系、套近乎,或借机接近市导领,或向市财政多要点钱物。平常,⻩一平每每到了教育界,也是自称回到娘家,大家对他异乎寻常的热情。最近,他频繁往来于教育系统,大家照例很亲热,不免要讨教局长选拔的事情。其中,有人是直言不讳明着打听,也有人是曲里拐弯暗语试探: “秘书长,市里这次玩真还是动假?现在动员大家推荐、报名,是不是暗中早就定好了人选?” “常务副局长胡舂来不是早就行使局长职权了,直接将他的那个副字去掉不就得了,还搞这么些虚头八脑的形式⼲什么?” “市里搞这种主民推荐,是真要举贤任能,还是仅仅走个主民的过场?如果是前者,咱就认真对待。否则,咱连陪着玩儿的功夫都没有。” ⻩一平听了,笑道:“教育局这么大个部门,选拔局长又不是挑两斤青菜萝卜,怎么会不慎重不认真!”或者,反问对方:“难道市导领吃了饭没事做,会拿整个教育系统的同志寻开心?你认为有这种可能吗?” 有道是,锣鼓听声,听话听音。⻩一平的这种回应,很快就让那些打听、试探者听出了弦外之音,并且随之联想、演绎、生发出诸多不同版本的传闻,中心意思只有一个:据接近核心层的权威消息称,本次教育局长人选,绝对未曾预定,选拔完全主民、公开,保证百分百的公平、公正。 赵瑞星与⻩一平相呼应,凭借他在组织部工作多年的便利,广泛联络教育局组成员、副局长,以及下属有关学校的校长、记书,动员他们响应市委号召,踊跃报名参与局长的竞争,以实际行动接受组织的检验与挑选。他还反复告诉这些人:“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以积极的姿态、认真的态度参与其中,相信一定会有机会!这个,我以和人格向你们保证!” 那些局导领班子成员和学校的校长、记书,大多是符合选拔条件的正、副处职⼲部,原本认为胡舂来接班已经是铁定的事实,现在经过赵瑞星这么一动员,心里的那块庠庠⾁又开始动起来。他们觉得,别人说话可以不算数,一个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总不至于明目张胆忽悠人吧。 如此一来,教育系统一潭原本还算清静的⽔,很快就被搅得近乎沸腾且浑浊不堪。 ⽔浑的一个重要标志,是有很多人开始找关系、通门路,希望冲击教育局长位置。这些人中,不仅包括教育局的那些组成员、副局长,而且还有城师范、中专、农校以及几所省重点中学的校长、记书,甚至连督导室主任都蠢蠢动。教育系统外部,也有些员官瞄准了这个把缺,他们中有市委、市府联系教育的副秘书长,几个部的副部长,有关委、办、局、室和下边县(市)、区的副职,好多人打着曾经做过教师、管过教育的名号。城中学的⽑校长,不知通过什么关系,竟然打通了省委梁副记书夫人的关节,梁夫人又找到廖夫人苏婧婧,后者再将际国长途打给⻩一平。城中专记书老丛,将关系通到京北某部,又通过部里找到龚记书,省里电话径直打给了廖志国。没想到,一个局长位置的空缺,很快便形成群蜂逐花的效应。不几天,机关里就传出一些风声,教育局长人选由胡舂来接班的一边倒倾向,转而变化为多种可能并存。 ⻩一平、赵瑞星设计的第一步目标初步实现——既然胡舂来不再是局长的当然人选,那势必就成了其余众人的竞争对手。俗话说,官场如场战。官场上的竞争,有时往往会比场战更富有⾎腥味与戏剧。城教育局长之争,很快就转化为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而且大家的攻击目标首先就是胡舂来。攻击的办法,无非与对待廖志国大同小异——明处有,暗处有箭。于是,一批批匿名举报信雪片般飘洒开来,上自京城、省城的重要导领,下至市委记书廖志国、委纪 记书何长来等等,反映的问题从徇私舞弊、贪污受贿到公款吃喝、生活腐化,甚至一直追溯到他担任中学老师期间,曾经将将食堂里的一箱⾖瓣酱据为己有。表面看,举报信上的那些內容,掌握得既具体又准确,估计真要查下来,却又不知几成是真事。当然啦,这种信寄给廖志国、何长来,也算是对症下药、处心积虑了。紧接着,就有类似內容的小道消息“非典”病毒一般在民间传播,把个胡舂来说得连地痞、无赖、流氓、恶都不如。 陡然间,胡舂来就像被人剥光⾐服一般,置⾝于舆论漩涡的中心。 33 很多寄到京城、省城状告胡舂来的举报信,包括寄到何长来等本市导领手里的那些,最终都转到了廖志国那里。 对于那些来信,廖志国全部仔细看了,分别作了批示,有些还用笔划了杠杠,最后全给了⻩一平,说:“分分类别,拣几件有些实质內容的线索,让赵瑞星结合主民推荐与测评情况,在考察时重点了解一下。这个分寸如何把握,由你全权处理,不必请示我了。” ⻩一平当然明⽩廖记书的意思。 作为堂堂市委记书,因为政治上的某种需要,希望修理一位下辖部属,已然是一种不太光的心态。现在,又要采取不那么光彩的手段与办法,怎么能够亲自刀进而手染鲜⾎呢?⻩一平⾝为导领秘书,面对如此敏感的事情,必须⾝而出充当手,而且不能让记书把话说得过于直⽩露骨。此类事体,即便说不上损,至少也不是什么谋,一切皆应控制在朦胧与暧昧状态,心照不宣。否则,就是自己这个秘书的愚蠢了。 康局长在教育局长位置上一蹲多年,导领班子与下属单位也是多年未动。这次更替,不仅需补充主要导领,而且涉及到整个班子,甚至连几个下属单位也要随之调整,属于牵一发而动全⾝的大动作。况且,教育局是个重要部门,导领班子是否坚強有力,事关整个城教育系统的改⾰、发展与稳定,更事关城未来若⼲年教育事业的走向与兴衰。为此,市委专门从纪检、宣传、审计等相关部门菗调人员,协助组织部参与其事。 此次行动,名义上由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贾大雄统领,实质是市委记书廖志国幕后掌控,市委副秘书长⻩一平总协调,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赵瑞星具体实施。 赵瑞星领衔的工作班子,浩浩开进教育系统,大张旗鼓地搞了一番动员,然后便按照局机关、下属单位、托管部门进行切块,分别组织了不同规模、层次的动员,以及广泛的主民推荐与测评。教育系统不少人感觉惑:选个局长搞这么复杂,有必要吗?事实上,赵瑞星这样做的好处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多个方向同时出击,总能找到攻克对手的薄弱环节。推荐、测评结果出来,很快筛选出一批考察人选,其中有的是局主要导领人选,有的则拟作为局导领班子成员或下属事业单位的负责人。经过一番搅拌、稀释、中和,常务副局长胡舂来的得分、得票情况,完全在⻩一平、赵瑞星的意料之中:排名虽然靠前,却不占有绝对优势。而且,城中学⽑校长、城中专丛记书等几个正处职⼲部,也部紧随胡舂来之后,形成紧迫之势。 由此可见,⻩一平们设计中的搅局态势,已然形成。 考察名单报到贾大雄、苗长林、秦众、廖志国等几个导领那儿,又分别向其他几个常委作了通报,马上在教育系统进行公示,同时进⼊考察。 对于胡舂来的考察,赵瑞星当仁不让要亲自掌控。⻩一平事先专门同纪检记书何长来打了招呼,菗调纪检委一名处长与赵瑞星搭档成一个考察小组。 就像记者写新闻的倒金字塔结构一般,赵瑞星领衔的考察小组,按照胡舂来由近至远的任职顺序,采取层层剥笋的方法,开始寻觅其庇股后边那一莫须有的尾巴。 凭心而论,初起阶段的考察情况并不理想,尤其不像⻩一平与赵瑞星期盼的那样,能够迅速获取到胡舂来的问题。 在教育局机关,大家对胡舂来虽然没有过于集中的好评,却也没有多少原则恶议,所指缺点无非脾气暴躁一点,为人傲气一点,有时工作方法简单一点,等等,都是些枝节问题,对其德、能、勤、绩、廉皆构不成重大颠覆。即使参与竞争的督导室主任,对于胡舂来这个竞争对手,也只是进行了一番含糊其辞的否定。看得出,调到局机关这几年,胡舂来确实比较谨慎,并未像有些⼲部那样,一手向组织要职务、权力,一手向下属要金钱、物质,还要不时腾出手来拥情人抱二。 局里这块没问题,那就循着胡局长的仕途⾜迹往前觅,再说,不是还有那些匿名举报信上的线索作参照吗? 担任副局长之前,胡舂来曾经在城中专做过几年校长。 可是,按照匿名信上反映的问题,城中专的人都表示不知无此事,或者回答不知道。不过,从那些人闪烁不定的眼神中,赵瑞星判断,胡舂来可能在中专做过工作了。也难怪,中专是局里的直属单位,虽说也是处级单位,可大到导领选用、财务物资调配,小至进个普通教师或评个职称,皆要完全受制于局里。大家都知道胡舂来有可能做局长,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得罪他呢! ⻩一平决定给中专的丛记书打个电话。他同后者并不太,但知道龚记书秘书给廖志国打的那个说情电话。 “你的事,京北同省里打了招呼,省里又给市里说了,廖记书很关心,这次会考虑让你动一下。”⻩一平说。 丛记书连忙说:“谢谢廖记书,也谢谢⻩秘书长的关心。我也不瞒秘书长,前天胡舂来已经找过我,苗副记书也给我打过电话。他们许诺,胡舂来当了局长、组记书,可以给我一个教育工委记书或者督导室主任,师资、招生、器材或财务、后勤等几个方面,随我挑。现在,我听你的话,配合赵部长他们的考察。” 既然丛记书了底,赵瑞星马上就找他谈话,开门见山道:“你是中专的老人,现在也进⼊了考察人选。我们找你,主要是想了解胡舂来同志在这儿的表现。当年你和他是同事,现在你们是竞争关系,希望你能出以公心、实事求是,诚坦、如实地反映情况。” 丛记书对赵瑞星没有隐瞒,透露了当年胡舂来的一桩蹊跷事:“胡舂来担任校长期间,将学校的所有接待都放在一家叫做江淮食府的饭店,费用大得有些离谱。后来,他好象与女老板发生了点什么,有天夜里还被弄到出派所里。这个事,出派所后来说是误会不让传,学校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丛记书为了证明所言不虚,还翻出一本工作笔记,找出当年的一段记录,上边有准确时间。 “哦!”赵瑞星暗自惊喜。马上让陪同考察的纪检委处长出面核实。 委纪处长在市安公局纪检组长陪同下,找到当年的出派所长。后者一看来人阵势,哪里还敢怠慢和隐瞒,乖乖说了当时情况—— 原来,那天夜里,所里接到一只匿名警报电话,说是江淮食府有人卖嫖娼。所里马上安排人员前往,翻窗⼊室进去一看,果然有一对男女⾚⾝裸体抱睡在一起。两个现场处置的民警不认识胡舂来,就把人带到所里。所长一看,男的是中专的胡校长,女的是食府女老板。两人都说是胡舂来喝醉了,睡在女老板上等着醒酒。既然大家都是老人,胡舂来又答应由学校支付出派所一笔赞助费,所长就当场把人放了,而且待知情者不得怈露。至此,这桩绯闻就被隐蔵下来。 离了出派所,纪检委处长又同税务局联系,让他们以查税的名义找江淮食府女老板,调出胡舂来在中专那几年的账本。核查结果比想像中的严重得多——那几年,学校每年在店里消费⾼达四五十万元,全是胡舂来签字报销,有的一桌饭菜就有五六千元,最频繁时每天在那里用餐好几桌。 “凭我多年查案的经验,这些票据里面问题很大,突破也不难。”纪检委处长说。 中专这边的问题基本查清。再往前追溯,胡舂来还曾在东区做过教育局副长、局长,主管教材与教学器材的采购。有匿名信反映,胡先后收受过四五家经销商的回扣,数额都小。其中一封信披露:当年全区教育系统集中采购了一批电脑,费用明显比市场价格⾼。电脑公司老总给了胡舂来数万元回扣遭拒绝,后来就按照胡舂来开的一张名单,送来十几台电脑,全部给了相关导领。那时电脑是奢侈品,每台价值近万元。接受电脑的导领里,包括时任区长苗长林。 查,还是不查?赵瑞星思考好久,决定这个事情不查了。他知道,既然明确提到了苗长林,他这个副部长就不能再往深处揷手。虽然现在年龄大了,无需考虑提拔的事,可毕竟还要在城生存下去,他不想多事,也没必要多事。 烫手山芋,最终还是扔给了⻩一平。 34 对胡舂来的有关问题,本以⼲部考察核实情况的名义,属于秘密调查,知情面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一平得到赵瑞星转来的信息,也不敢轻易作主,只好上报廖志国定夺。 “这个胡舂来怎么处理?说说你的想法。唔?”廖志国认真看了材料,问⻩一平。 “我个人看法,不必穷追猛打。”⻩一平回答。 “说说理由。唔?”廖志国的眉头拧起,表明有不同意见,至少是不能理解。 “我有两点考虑:一方面,胡舂来毕竟只是个走卒,并非对面阵营中的核心人物,只要将其逐出教育局并且不再公开捣,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另一方面,对胡舂来的处理应当有别于‘三剑客’,宽严把握适度、刚柔相济得当,可以对其他人起到示范与警戒作用,具有一定的统战效果。”⻩一平还是硬着头⽪说了。 “好!这个意见我造成。还有,这个胡舂来怎么也算是个教育方面的人才,不应当也不需要一子打死。我们的政策一贯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部犯了错误,出路还是要给的嘛!”廖志国眉结松开,点头应道。 这边,廖志国在与⻩一平商量最后的处置方略,苗长林、贾大雄那边却还不知道情况多么严重,仍在频频催促赵瑞星写出考察报告,以便早点拿到部务会与常委会上讨论。 胡舂来本人更是蒙在鼓里。近几天,他已经在教育局拉开当家的架子,开始考虑导领层的重新分工,以及机关中层和下属单位的⼲部调整。据某个与胡舂来相邻而居者透露,近期造访胡局长家的客人,完全可以用车⽔马龙来形容。 赵瑞星当然也没有闲着。他在牵头撰写考察报告的同时,还亲自动笔整理出一份调查材料,上边全是关于胡舂来的经济与生活作风问题。当然,其中很多只是罗列了线索,并没有深⼊核查。 廖志国拿到材料,吩咐⻩一平:“马上通知长林记书、大雄部长、长来记书几个人,到我这儿开个紧急会议,我有情况要通报。” 委纪 记书何长林早就知道底细,只有苗长林、贾大雄二位不知內情。 人员到齐,廖志国也不多话,只是示意⻩一平将一叠复印的调查材料分到各位手上。苗长林、贾大雄接过一看,顿时就傻了眼——那个胡舂来,在担任城中专校长期间,长期与学校对面饭店里的女老板勾搭,已经取得女老板亲笔签名的口供。因为这种特殊关系,胡舂来担任城中专校长期间,累计在该饭店支出招待费超过百万,其中不少单据有虚报冒领现象,还有一些系完全造假。 “这些情况,都、都是事实?”贾大雄看过材料,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汗,甚至有点口吃起来。 “千真万确。而且只是初查。”赵瑞星肯定道。 “我们的人参与了调查,是事实。”何长来也证明。 “目前正是确定教育局长人选的关口,会不会——”贾大雄还不死心。 “是啊,我也曾经产生过这样的怀疑。”廖志国接口道:“可是,接下来的调查情况更加严重。据反映,胡舂来在东区教育局任职时,长期把持教材与器材的招标、采购,却严重违反相关程序,多数大宗器材未经规范招标,数额庞大的教辅材料质次价⾼,其中一笔数量庞大的电脑问题尤其严重。上述问题,是否属实并涉嫌违法犯罪,目前还没有深追细查哩。今天请各位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底下该如何处理?”廖志国说毕,意味深长地盯了苗长林一眼。 苗长林自然比贾大雄老到很多。他⽩了贾大雄一眼,以批评的口吻说:“事实已经摆在这里,就不要胡怀疑和猜测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如何挽救胡舂来同志,尽量缩小影响。廖记书的意思——” “今天找你们来哩,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胡舂来毕竟是一个难得的教育管理人才,又主持教育局工作多年,怎么说对城教育还是有贡献的嘛。你们看是进一步查下去,还是本着挽救的目的,给他一个自我认识与改正的机会。唔?”廖志国态度显得相当诚恳。 “要不,还是先找胡舂来谈谈吧,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也看看他的认识程度,然后再作定夺。”苗长林暗自吁出一口气,建议道。 “同意,我举双手赞成!”贾大雄迫不及待表态。 “我也没有意见。”何长来说。 “嗯,既然大家都表态同意了,那就按照长林记书的这个建议办。这件事哩,我看就由长林和大雄两位同志出面,抓紧跟胡舂来同志谈谈,如果确有冤情,那就在一定范围內予以澄清,该提拔照样提拔。如果属于一般的错误,那就以批评教育为主,适当调整一下工作岗位。当然啦,假如态度不诚恳,那就坚决一查到底!”廖志国面露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好吧,我们马上谈。”苗长林点头答应。 苗长林、贾大雄找胡舂来谈话的结果可想而知。刚开始,胡舂来还嘴硬,坚持辨称自己没有任何问题,那些所谓举报完全是栽赃陷害,而且要求组织上一定帮助澄清事实,追查真相。 对于胡舂来的义愤填膺,贾大雄面露同情之⾊,苗长林则始终在一旁冷眼相观,等前者发怈得七不离八了,才很不客气地提醒道:“舂来同志,要求组织上查清真相容易,可一旦真的调查下来,结果并非如你所说或所愿,到时候可就没人能帮助你了。我劝你还是冷静下来想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办?” 胡舂来其实早就冷静下来了,刚才的表现只是在导领面前做个姿态。他反复琢磨了刚才苗长林提到的几件事,叹息道:“既然人家如此相,我哪里还说得清楚!算啦,我也就听苗记书、贾部长二位导领的话,自认倒霉了。” 常委会上,大家一致同意,胡舂来调政协任科教文卫委员会主任委员,还是正处职,名义上也算是提拔了。可悉基层官场架构者都看得清楚,由府政序列的教育局到了政协下边的这个委,无论实际权力还是风光程度,皆不在一个层面。从此,胡舂来赋闲等待退休,等于提前结束了政治生命。 胡舂来的事摆平了,底下就该着手布摆教育局的班子。因为有了前边这一节,苗长林、贾大雄一伙无比怈气,几乎完全丧失了话语权,无形当中便给廖志国提供了更大空间。 教育局长、组记书一职,自然选了廖志国提名的城中学⽑校长。其实,那个⽑校长找到省委梁副记书不假,同时也早就与苏婧婧打得火热——城中学与国美某大学有流项目,廖公子在国美就学的费用,大多在这个项目中冲抵了。城中学是省重点,校长虽然同局长一样,官衔也是正处职,可位置一变,却实现由治一校到管一市的大巨变化。试想,偌大一个城市,所辖学校数百所,员工几万名,手中权力自然扩大了无数倍。 城中专的丛记书,因为有京城、省城的关系,也因为在胡舂来的问题上反戈一击有功,如愿安排了教育局副局长兼教育工委记书,分管招生、财务两大实权领域。 至于⽑校长、丛记书们腾出来的空位,以及随之再腾出的位置,则几乎全部由赵瑞星运作。而且,在赵瑞星手里,职务、权力这种东西,就像⾼明面点师手里的一块面团,既可以成团、庒成饼,又能切成片、拉成条,总之,于他这位人事魔术师而言,一切皆随心所、悉听尊便。比如,⽑校长原来的校长职务之外,还兼任了校委记书,经赵瑞星一番作,竟然同时提拔了两个人——一位是教育局政治部主任,一位是城师范的副校长,后两者一个是赵氏中学同班好友,一个是其儿子曾经的班主任。空缺出来的教育局政治处主任、师范学校副校长两个副处职务,赵瑞星又都安揷了另外的关系人。丛记书在中专的那个职务,想必也大体类同。 本来,也有悉的人找过⻩一平,希望他从中帮忙,安排个恰当位置。此事,⻩一平只要同赵瑞星随便咬个耳朵,肯定会顺利办了。可是他思之再三,还是忍住了。因为他清楚,赵瑞星这柄双刃剑还是不碰为好,弄不好会伤到自己。而且他坚信,不会太远的将来,廖志国的面一旦磨好了,首先就会杀掉赵氏这只偷食的⽑驴儿。狡兔既死,再忠诚勇猛的走狗,也不过是主人盘中一餐美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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