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秘书3是由丁邦文写的官场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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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中国式秘书3 作者:丁邦文 | 书号:44393 时间:2017/11/24 字数:13217 |
上一章 第七章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早晨上班,桌子上一摞报纸、简报之类,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儿。通过阅读这些东西了解情况、掌握动态,是市委秘书的必修课。⻩一平习惯于先看內部简报,后看那些公开发行的⽇报、晚报、都市报。市府办主编的《信息简报》上,一则简讯昅引了⻩一平的注意:昨天深夜十一时,市郊国道与省道界北侧200米处,突发一起汽车自燃事故,一辆海北县牌号尾数为623的出租车当场爆燃,烧得面目全非,烧死二人、伤一人。 看到这则消息,⻩一平忽然想起三四个月前,他和组织部长贾大雄赴海北处置检察长选举事宜,听说的出租车司机群体罢工事件。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正思量间,机手响了,是汪若虹表弟的声音:“姐夫,我曾经说过的吧,海北出租汽车的事情不解决,迟早会出大事!你看,现在出事了吧?” 电话那边声音很嘈杂。⻩一平问:“你在哪里打电话?怎么这么吵?”“我们在县委门口罢工,这里几个大门全被出租车堵死了。”表弟说。很显然,他作为海北县城的一名出租车司机,也是罢工者之一。 “那你还给我打电话?”⻩一平立即警觉,且神经质般地赶紧关上办公室门。“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傻,他们不知道我在和谁讲话。”表弟说罢,匆匆挂了电话。 事实上,有关出租汽车质量的问题,⻩一平没少听表弟说过。过去好多年,海北城乡的出租汽车,品牌、型号很杂,面包车、轿车兼有,外观五颜六⾊,噪音、尾气污染也很严重。三年前,为了创建省文明城市、国全卫生城市,县委县府政要求強制淘汰、更新这些出租车,累计大概400辆左右。新的出租汽车,按照节能、环保、美观的标准,由县通局统一采购并设计、装饰,用的是某国产品牌,全套手续办妥大约17万元一辆。据当初通局导领的许诺,这批车本来说好是进口发动机,品牌空调、音响。结果,等到办好手续拿到车,有懂行的司机才发现,发动机变成了完国全产的,空调、音响等也是来路不明的杂牌货。为此,有的司机认命,有的司机则不服访上。一年多前,因为少数车辆出现发动机漏油,声音很大,县里为了息事宁人,责令县通局从有关专项收费中拿出一千万元,每车补贴两万多元。昨夜的这个自燃事故,却将事态推向了⾼xdx嘲。 不一会儿,廖志国的脚步声从电梯口传来。⻩一平马上起⾝了出去。“怎么样,北边情况如何?”廖志国情绪很好。很显然,他也知道了海北的事情。⻩一平赶紧把刚刚掌握的情况择要说了。“难道真是少数司机寻衅滋事?难道只是一次普通的汽车自燃事件?这背后难道只是正常的产品质量问题?唔?”廖志国盯着⻩一平,连发几个问号。 ⻩一平岂能不明⽩记书问号背后的深意,马上将平时掌握的相关信息,包括表弟陆续提供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廖志国。⻩一平说:“按照于树奎的脾气秉,此事一定有相当的难言之隐,他才会如此隐忍与遮掩。以此推断,若是真有幕后黑洞,估计不仅与县里导领有直接关系,说不定还会牵扯到上层。否则,一年多前,县里何以会责令通局拿出一千万来补偿?”“继续说!”廖志国看⻩一平言又止,鼓励道。 “过去这件事一直被海北方面捂着盖着,市里也不好直接揷手过问。现在既然已经酿成重大伤亡事件,事发地又在市区,那就由不得他们了。不过,这件事的背景到底有多深现在还不清楚,万一要是查出的黑洞太大太深,弄得不可收拾了,就很难办。何况,离代会还有半年多时间,保持基本面的稳定应当是庒倒一切的政治任务。”⻩一平说。 “查!一定要查!于树奎现在相当嚣张,不收拾到位了势必影响代会的顺利召开,影响城大局的稳定。你刚才说的那个幕后黑洞,倒是值得关注。唉,两难啊!”廖志国叹息道。沉默了一会儿,⻩一平揣摩廖志国确实是陷⼊了两难,这才和盘端出刚刚想到的一条妙计,当即博得记书的喝彩:“好!就这样办!一切由你全权负责。你办事,我放心。” 按照⻩一平的计策,组成一个联合调查组。这个调查组的诡异之处在于,表面上看是以处理汽车自燃事故的名义,成员却不单纯是安公警、汽车质量检测专家,而是菗调了市委委纪审理室、检察院反贪局、安公局经侦支队的精⼲办案人员;主管者也不是安公、通、安监这类职能部门,而是纪检委与政法委共同负责,且由政法委记书朱⽟、纪检委记书何长来、副秘书长⻩一平组成了临时导领班子,具体事务则由⻩一平统管。 很快,调查就取得了实质进展——发生自燃事故的汽车,是由于发动机漏油所致。经查,海北县购置的这批汽车,在使用一段时间后,均有程度不同的漏油现象。包括这起自燃事件,同批车辆已经发生过五六次火险,其余所幸发现、扑救及时,才未酿成大祸。经销这批汽车的企业,是在N省城注册登记的东方贸易公司。调查人员上门了解情况,遭到拒绝,且对方态度相当傲慢。无奈,只好折返回来,从当初经办的海北县通局副局长任嘲涌处⼊手。 任嘲涌进了办案点,起初还是一副満不在乎的模样,等到朱⽟、何长来两位市委常委露了面,这才感到来头不小,于是悉数代经办情形:三年前,县委县府政 导领提出更换出租车,任嘲涌时任局长助理,奉命协助局长吴少红主办此事。当时,不少出租公司老总和司机提出,应当由各个公司及车主自行选择车型。而按照吴少红和任嘲涌的想法,即便统一车型也应实行招标采购,允许多家供应商参与竞争。可是,县导领找到吴少红,代必须购买东方公司的车辆,且不得在价格方面过于计较。同时据说导领还再三叮嘱,要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政治任务来完成。至于是怎样的政治任务,吴少红未吐一字。于是,任嘲涌受吴少红委托,前去东方公司谈判,甚至连样车都没有认真看,就匆匆签订了合同。事后,东方公司给任嘲涌的行银卡上打了两百万元现金,说是回扣。他拒绝未果,马上报告了吴少红,并按后者吩咐,将其中一百万分给了几家出租公司老总,另外一百万作了內部处理。任嘲涌办成了这件事,很快就被提拔为通局副局长,是县委记书于树奎亲自找他谈的话。 而一百万用作“內部处理”的具体情况,办案人员没有问,只是令他写出一份名单,单独给了⻩一平。看了任嘲涌列出的名单,⻩一平心里一惊,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向廖记书作了汇报,随后放进了专用险保箱。 于树奎发疯一般寻找着⻩一平,甚至动用秘密手段查询了国全所有的进出口岸。 自从主办海北汽车一案后,⻩一平关掉了原来的两部机手,玩了回人间蒸发。重新更换的专用电话卡,除了办案人员,只有廖志国、朱⽟、何长来等极少数几个人掌握。就连子汪若虹、女儿小萌都不知道这个号码,更加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在做些什么。每隔一两天,他会于深夜打个电话回家,询问一下家里情况,以及都有什么人找过自己。 于树奎电话打到⻩一平家里,汪若虹按照事先约定回答:“离家十多天了,说是出国了,要很长时间哩。” “咦,倒奇怪了!查遍所有机场、港口,没有发现他出去嘛。”于树奎很奇怪,也很着急“这样吧,弟妹,只要联系上了,请务必马上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事实上,于树奎寻找⻩一平最急的时候,后者正在江心岛办案点上,同海北县通局长吴少红谈话。 办案人员将吴少红从家里带走时,正是深夜。车子停在大门外很远的地方,⻩一平在百里之外的驻军招待所里,让任嘲涌给他打电话,说:“吴局长,我是任嘲涌,刚从市里回来,在你家大门外的奥迪车上,同你说两句话。” 吴局长估计当时睡得香,以为是真的,懵懵懂懂穿着睡⾐出来,看到奥迪车上不是任嘲涌,才知道上当。可是晚了。 在办案点上,吴少红比任嘲涌坚持的时间长得多。他辩称:“出租汽车谈判、签约的所有过程,都是任嘲涌负责,我从来没有具体过问。现在查出有问题,我作为局长,应当负有监管不力的导领责任。”至于其他的內容,他一律不肯代,更不承认自己有什么违法违纪行为。其间,⻩一平曾经同吴少红打过两次照面,后一次还进行过短暂的谈,所聊內容无非乡情与旧谊之类。 ⻩一平出⾝海北,虽然从来没有在老家做过官,可同那里的很多员官相当悉。这个吴少红,不仅多次参与接待、陪同过⻩副秘书长,而且还应于树奎的指令,帮助⻩一平老家村里修过一条两公里的⽔泥路,彼此印象与关系还算不错。因此,在这个特殊场合见到⻩一平,吴少红的眼睛一亮,脑子里绝对会有更为剧烈的化学反应。此一招术,正是得益于委纪、检察院的办案专家指点。 果然,在被限制人⾝自由并遭冷落不到一周,吴少红突然情绪动,一番独自饮泣后,強烈要求面见⻩副秘书长。⻩一平故意拖延了三四个小时,拿出一副匆匆而来的样子,坐到了吴少红面前。 “秘书长,只要你肯出手相救,我愿意代所有知道的问题。”吴少红竟然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一平知道,吴少红所说的东西,一定已经接近真相的核心,必然包含廖志国希望获得的內容,绝对不能让一般人知情。于是,他屏退左右,撤掉所有预先设置的摄录设备,只在自己上⾐口袋里留下一支录音笔,开始了与吴少红的谈。 吴少红说出的真相,远比任嘲涌写出的那个名单还要令⻩一平震惊! 那个省城的东方公司,老板乃卜副长省的女婿。三年前的某⽇,于树奎带吴少红到省城办事,顺便到卜副长省家探望,恰好长省不在家,其女儿一家在场。看得出来,于树奎与卜副长省一家关系非常密切。闲聊中,卜副长省女婿、东方公司的董总提出,其公司正在经销一批车辆,希望于叔叔帮忙。接着,就车辆如何物美价廉、节能环保,如何适宜作为海北这样县城的出租车,做了详细介绍。说话间,卜副长省夫人揷进来,说:“这是个互利共赢的好事嘛,你于叔叔说句话不就行啦!” “四百辆出租车的事儿,就这样三言两语轻松说定了。其实,于记书当时也是被无奈才答应下来。至于其中的价格、质量问题,事先我和他都不知情。直到出租车司机访上闹事了,我们才知道其中有鬼。”吴少红说。 “苗长林儿子与东方公司又是怎么回事?”⻩一平问。 苗长林儿子的名字,是任嘲涌无意提及,说是他在东方公司签合同时,遇到过那位苗公子。 “哦,对了。也是直到你们这次前往东方公司调查时,那边的人才告诉我,说是这个公司其实有苗公子的股份。”吴少红的回答不像是有意隐瞒。 “那么,东方公司曾经给任嘲涌200万元钱,100万分给几家出租公司老总,那几个老总也都认了。另外还有100万,有50万你让任嘲涌在局里处理了,还有50万元据说给你处理,哪里去了?”⻩一平不想在敏感的驸马、公子们⾝上逗留太久,免得无端招惹⿇烦,就迅速转换了话题。 “唉!我就知道这50万元会出事!”吴少红长叹一声道:“说句心里话,本来任嘲涌也给过我10万元,可是,后来当我从另外50万元里拿出10万给于记书时,当场遭到他的痛骂,说你还敢给我这个钱,是要为我送死啊!不过,于记书又盯着我手里的钱吩咐说,这个事情牵扯的面广,要尽量把各个方面都抹平。当时,我揣摩这句话的意思,就自作主张将50万元处理了。不过,任嘲涌给我的10万元,我也没敢拿。” ⻩一平还是不放心周围环境,生怕隔墙有耳,拿了张纸让吴少红写了50万元分配名单:分管通的常务副县长顾勇和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冯肖兵各10万元;考虑到车辆检验、上牌,给原县安公局主管警的政委、现检察长汪锋10万元;另外,留下20万元放在局财务上,⽇后处理出租司机访上时,全部用在给现场处置的信访、安公人员买香烟、发补贴了。 吴少红的代,基本算是将问题理出了一个眉目。 ⻩一平相信吴少红的代,也劝说廖志国相信了。而且,他还建议:“事情既然有了大致的眉目,已经弄清涉及哪些人,尤其卜副长省的女婿裹在其中,还是应当缓冲一下,等待于树奎那边如何反应。本来,调查这件事的本目的,并非一定要拉什么人下台,也不是要送他们进监狱,更不是要捅省里的马蜂窝,而只是迫于形势的庒力,无奈中采取敲山震虎之举。话说回来,山敲了,只要虎被震住了,也就算大功告成了。毕竟,几个月后的代会是头等大事,这个时候城搞出个大的败腐窝案,对谁都不会有好处。” 廖志国想想也是。这件事搞大了,涉案的人固然跑不掉,自己这个市委记书恐怕也要受到影响。况且,于树奎如此急切寻找⻩一平,说明那只该受震动的虎,已经坐不住了! 很显然,通局局长吴少红、副局长任嘲涌以及几个出租车公司老总等一批人的失踪,已经让于树奎感觉非常不安。作为一个县委记书,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由委纪牵头查办的案件,比之安公、检察等执法部门,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便是不受拘押时间、地点、方式等太多框框的约束。对于自己组织內的员而言,只要你涉⾜违法违纪“双规”二字便⾜以令你胆战心惊,甚至失魂落魄。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內,只要你没有如实说出全部真相,自由一词便可能离你越来越远。况且,一辆出租汽车的自燃事故,竟然搞得如此神秘,而且很快就涉及这么多相关人员,并非仅仅是要就事论事。虽然⻩一平的保密工作做得近乎滴⽔不漏,可于树奎又是何等聪明之人?他还是很快就得悉,正是这个海北老乡,暗中主掌着整个案件的查办。⻩一平的参与并主办,其实就是廖志国的幕后控。 万般无奈之下,于树奎只有求助于⻩一平了。 说起这个于树奎,撇开他和廖志国眼下的恶劣关系不谈,其实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期,他与⻩一平私一直不错,甚至一度堪称朋友、知己。想当年,⻩一平还是城五中普通教师时,于树奎就是海北最年轻的副县长,以不怕吃苦被称为拼命三郞。后来,⻩一平到市府做了秘书,于树奎相继担任了县长、记书,虽然相互职级、资历、声望上差了些档次,可打道的机会并不少。尤其是到了跟随冯开岭之后,逢年过节回到老家,⻩一平少不了会给记书于树奎、县长乔维民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官们也时常邀他吃顿便饭。遇到家里三姑六眷有些急、难、险的事情,⻩一平也少不了会⿇烦一下两位县太爷。说句良心话,但凡⻩一平求到之处,于、乔二位从来没有拒绝过,总是尽其所能帮忙办了。当然啦,相比较而言,因为脾气秉的关系,⻩一平与乔维民之间相处得更为融洽些。也正因此,于树奎对⻩一平才渐渐就有了些看法,尤其是⻩一平跟随廖志国之后,由于乔维民的得势,加上“三剑客”与廖氏的不和,于树奎与⻩一平就更加疏远了。现在,于树奎找上门来,也恰恰说明他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接到⻩一平的电话,于树奎以最快速度赶到市区,在行进的汽车里完成了一次艰难且历史的谈。 车里就他们两个人,⻩一平将车速控制在50码上下,挑了人迹稀少的滨江大道,缓缓而行。 ⻩一平没有向于树奎隐瞒调查的进展,和盘托出了任嘲涌、吴少红等人的代。 “唉!廖记书其实也难哪!不查吧,出租车司机频频访上闹事,现在又闹出这么大的伤亡事故。查吧,又生怕你于记书误会,影响你在海北的工作和威信。而且,海北出了事,廖记书还不得跟着负责任?再说,他也怕查出眼下这种尴尬局面,万一控制不住了,对省里导领也不好代呀!”⻩一平意假言真。 “⻩老弟,这个事情的严重程度,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正如你刚才所讲,万一事情真的控制不住了,我在海北呆不下去事小,对卜副长省不好代是真啊!因此,我请求你一定帮帮忙,务必把事态控制住。另外,我想尽快见一下廖记书,向他道歉并做深刻检查!这个事,也请你安排一下。”于树奎的情绪低落到极点,说话的声调比平常降了至少两个八度。 卜副长省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专门视察城的民营经济,这让廖志国感觉非常开心,也多少有点吃惊。 须知,作为省委常委、省府常务副长省,卜副长省分管的事务很多,⽇常工作也非常繁忙。平时,漫说是花两天时间下到基层,专门视察一地的民营经济,就是在省里参加一个会议,也多是迟到或早退,中途需要连续赶几个会场。更何况,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除非陪同京城要员或龚记书、关长省等主要导领,卜副长省已经很久没有单独来过城。因此,这次视察便显得格外令人关注。 ⻩一平遵照廖志国的吩咐,会同有关部门精心设计了视察的行程,力争使整个活动既严谨⾼效,又轻松愉快。为了保证卜副长省视察的声势,沿途组织了警车开道、彩旗标语,饮食、住宿不亚于副总理级的标准。除了市委记书廖志国、长市秦众全程陪同外,还安排了包括苗长林、贾大雄在內的所有常委分阶段陪同。总之,廖志国给予了卜副长省超规格的礼遇。 视察的第一站,便是海北县。此时的于树奎,已经一扫前些时的萎靡不振,重新恢复了志満意得、谈笑风生的风采。 见到卜副长省和廖志国,于树奎的动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双手握住廖志国的手,晃动的时间更长一些。 事实上,就在此前一个多月的某⽇深夜,于树奎在⻩一平的引领下,专门到廖志国的宿舍负荆请罪,聆听批评与教诲。当时,⻩一平按照廖志国授意,将客厅办公桌上的手提电脑设置在音频聊天状态。而后,他给主客二人倒好茶,退出客厅,悄悄躲到隔壁房间,利用另一台电脑录下了廖志国与于树奎谈的全过程。若非亲耳所闻,打死⻩一平也不敢相信,那个平⽇威风八面的于树奎,一上来竟然连菗了自己几个耳光,并如孩童般嘤嘤哭泣起来,嘴里还一个劲骂自己:“我不是人!我不是人!”由此,⻩一平也算是又长了一回见识——在官场,不管多么威风八面、牛哄哄的官,但凡是遇到有可能掉乌纱帽的沟坎,或者是出于保住臋下坐椅的需要,私下里任何跌架子、掉⾝份、丧人格的事,都可以做得出。就像这位于树奎,当初那样不可一世,现在栽到廖志国手里了,别说菗自己耳光,就是让他下跪叫爹恐怕都⼲。而一旦得到对方原谅,脫离了险境,在他的那些属下、臣民们面前,想必又是一副太上皇模样。 面对声泪俱下的于树奎,倒是廖志国显示出大将风度,频频以好言相劝慰,刹住了于树奎的自行为。那次谈,前后持续三个多小时,于树奎除了恳求廖志国手下留情放他一马外,还花费很多口⾆检讨了过去的诸多错误,其中少不了又是把自己骂得狗⾎噴头。最终,廖志国也再次显示了宽容大度,表示既然认识错误了,就给对方一个机会。其结果,有关出租车自燃事件的调查,市里不再过问,而是将所有材料与海北县委处置。当然啦,廖志国也一再提醒于树奎:“事情的处理只限于海北范围,千万不要牵扯到省里。与那个东方公司的合同,既然已经依法履行了,就不要再找人家⿇烦。自己的庇股,还是自己来擦嘛!” 材料移海北后,一切便进⼊了于树奎的掌控之中。最终,县通局主管出租汽车行业管理的一位科长,安公局车管所一位负责汽车检测的副所长,因为收受了任嘲涌转的三万元贿赂,分别被判了刑;通局副局长任嘲涌、局长吴少红、原安公局主管警的政委顾锋,因为监管不力,受到行政警告处分;常务副县长顾勇、办公室主任以及其余所有收受过钱款的人员,大多因为及时上了非法所得,在內会议上做了自我批评。至于那些有问题的车辆,由于得到廖志国首肯,全部由县财政出资,统一更换了进口发动机、真⽪坐椅、品牌空调和音响。几个自燃事故中的伤亡者,也都得到⾼额赔偿,事态得以完全平息。东方公司那边,甚至连一只打扰的电话都没有收到。 基于此,卜副长省的海北之行,便充満了歌笑语。 ⽩天,经过一天紧张而有趣的奔波,卜副长省对海北民营经济的发展,充満了浓厚趣兴,也发表了很多赞扬之词。而每一次赞扬,都会引起周围热烈的掌声,也会引发于树奎等海北员官对城市委市府英明决策、科学导领的热烈歌颂。可以看出,省、市、县级三 导领之间,已经达到⽔啂融、浑然一体的境地。⻩一平不时指引随行的记者们,抓紧记录、拍摄、录音,千万不要错过这些谐和、美好的场面。 当夜,在吃过美味江鲜、看过具有地方特⾊的歌舞表演之后,已经接近11点了。卜副长省仍然没有睡意,盛情邀请廖志国到他房间聊天。⻩一平和于树奎等人见状,只好止步退出。 关于卜副长省与廖志国聊天的具体內容,除了他们二人外,别人皆不在场无从知悉,不过,⻩一平事后通过两件具体事,知道所聊话题一定非常敏感,而且重在化解恩怨,属于一笑泯恩仇那种。 比如,谈当夜,⻩一平在送廖志国回房休息时,后者忽然附耳吩咐道:“赶紧给乔维民打个电话,告诉他马上就可以回来了。省里的扣开解了。” 再比如,卜副长省走后第二天,廖志国代⻩一平:“马上将城北新区升格成副厅的报告找出来,再送一份报给卜副长省办公室,他答应帮助催促有关部门立即理办。” 上边两件事,说来恰是廖志国的两大心病,卡在省里多时也皆与卜副长省有关。 原海北县长乔维民,因为与于树奎有矛盾,五年前主动要求调离海北,任职城北新区。两年多前,乔维民因得到廖志国青睐,在城北新区工委记书任上,被派往疆新挂职支边,原定时间两年。大半年前,廖志国就任市委记书,眼看乔维民挂职时间将到,便提出将他提为副长市。不料,此议一出,却遭到于树奎等人的強烈抵制,大量民人来信随之而来。报告送到省里,也是遭遇了重大阻力。卜副长省作为常委,自然听信于树奎等人的话,虽然没有直接表示反对,却搞了个折中调和,提议将他放到北部某市任副长市。廖志国无奈,动员乔维民在挂职地再呆一段时间,否则,回来了没有位置安排。这次,一定是卜副长省松口了.乔维民的问题才会刃而解。 城北新区升格一事,则是缘于廖志国两员心腹大将在此主政——原体育局长姜如明任工委记书,原文化局长孙健任管委会主任。为使这两人职务得到提升,廖志国接受⻩一平的建议,向省里打了报告,要求将整个新区升为副厅。如是,两位主官便⽔涨船⾼,同时得到升迁。还是因为“三剑客”的作梗,省委常委会讨论时卡在了卜副长省那儿,理由是城已经有了一个副厅级⾼新技术开发区,而一般地级市也只有一个副厅级同类开发区。况且,城北新区的面积、人口、经济总量也不是太⾜。这一卡,使廖志国对姜如明、孙健的承诺顿成画饼。同样,解铃还需系铃人,卜副长省松口了,事情方才转机。 当然啦,卜副长省在视察城的两天里,也利用一路陪同的机会,趁机与几个常委进行了流,尤其同苗长林、贾大雄等人相谈甚深。苗长林、贾大雄知道,这次卜副长省的城之行,其意不言而喻,既是向廖氏示好,也是向自己这一方施庒。既然连背靠的参天大树都倾斜了,浓下的小草小苗们还有别的选择么?因此,当着廖志国的面,苗、贾二人也不止一次表态:一定全力配合、支持廖志国同志的工作,团结一致,顾全大局,把城市的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的⾼度。而且从此后的实际行动,及至大半年后的代会选举看,他们言语与行为还是基本一致的。至于內心是否真正诚服,那就另当别论、也不是十分重要了。 不仅如此,随着各自与廖志国关系的融洽“三剑客”之间的关系也出现了微妙变化——苗长林儿子同于树奎外甥女的恋爱,据说已经近乎破裂,那个N大的漂亮女研究生,看中了一位更有背景与前途的同班同学。而贾大雄在京城读书的女儿,也未能如愿进某大通讯社,好像与海北建筑集团驻京办运作不力有关。加之“三剑客”的年龄都超过五十了,随着市、县两级代会的临近,大家也都面临新的选择:于树奎作为城资历最深的县委记书,需要考虑自己的出路;贾大雄面临是留任常委还是退到人大、政协的难题;苗长林眼看在城竞争政正职无望,也要重新考虑是否再返省城。一句话,大家皆有点自顾不暇,何论他顾?而这种变化,正应了国中一句俗语:夫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话虽然说的是夫,用在官场却更为确切。在官场,无论多好的朋友、联盟,要么基于共同的利益,要么基于共同的敌人,一旦这个基础受到威胁,不牢固了,一切都会随之垮塌。很显然,苗、贾、于之间的联盟,更多是基于廖志国这个共同敌人,还有就是各自都希望在与敌人斗争中获取更多利益。 因此,完全可以说,卜副长省的这次城之行,充分验证了此前在海北出租车质量问题的查处上,⻩一平所出主意、设计方案,以及对作过程的把握,是何等聪明、科学、得当。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廖志国就像一个惯于复盘的象棋⾼手,闲来无事经常与⻩一平二人相向而坐,以茶代酒,将那盘残局反复回味、把玩,构想出一个又一个假如,也从中体会到无穷的乐趣。 ⻩一平担任海北县委记书的任命,很快就公示了。 事情比预想的来得顺利,却又出现了一点预想不到的波折。 城市代会刚刚开过,廖志国以⾼票当选市委委员、常委、记书。原来的几个常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苗长林依然担任副记书,贾大雄还是组织部长。于树奎没有能到省里任副厅长,也没有谋到市委常委或副长市的兼职,相反,省里坚决要求免去其海北县委记书职务,据说是有太多的匿名信告他。自从出租汽车事件之后,他自己也清楚,在海北任职太久,结怨太多太深,再不离开可能会出事。于是,他主动请求廖志国,担任了城市人大副主任。恰好,原主持工作的张大龙刚刚查出生了癌症,廖志国便让于树奎担任人大组副记书,由他主持⽇常工作。廖志国己任市委记书兼任人大主任、组记书,一般不过问那边的琐碎事务。 原本设想,⻩一平的这个海北县委记书职务,会在市里遇到一些阻力——毕竟,这是个被很多人惦记的位置,也有很多人在苦苦等待这样的位置,其中包括市委、市府的副秘书长,几大委、部的副职,若⼲办、局的正职。这些人,多在正处位置上守望好几年,要么期盼下去镀一下金回来竞争副厅,要么希望退之前过一过封疆大吏的瘾。可是结果却不然。卸任的于树奎郑重推荐,组织部拟任建议,皆与廖志国的意图相一致。虽然也走了主民推荐、测评程序,也搞了假模假式的全委会投票,也有那么几个候选人同时列⼊考查,最终还是⻩一平胜出。当下之城,经历过种种风浪之后,廖志国已经在城成为一言九鼎的真正主宰,而⻩一平又是其独一无二的最大功臣,谁又能够拂逆廖志国的既定计划呢。 ⻩一平以县委记书⾝份首次亮相海北,是由长市秦众与组织部长贾大雄亲自陪同,并在海北召开了隆重的级三⼲部大会。会上,秦众、贾大雄分别介绍了市委决定的背景与意图,给予⻩一平非常⾼的评价。⻩一平也做了简短发言,⾼调肯定前任于树奎的丰功伟绩,同时谦虚一番,顺便也谈了基本的施政大纲,话语中多有“保持”“继续”之类词句,一切无非是按照某种既定套路进行。 等到所有繁文缛节走过,⻩一平这个县委记书便要开始正式主事,偌大一个县的繁杂事务悉数堆到面前,等待他这个新官去应对与处置。当然啦,像所有从上级机关下去任职的员官一样,⻩一平做的也是走读记书,多数时候是早出晚归,往返于城与海北之间。 那天,已经是⻩一平到海北上班的第五天。 早晨,⻩一平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确认从着装到头发、胡子、鼻⽑都打理得丝毫不差了,这才拎着公文包早早下楼。此前,他已经同县里的秘书约好,车子每天早晨6点40到楼下接他,路上大概45分钟,提前半个小时左右进到办公室。 头两天,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冯肖兵亲自随车来接,后来被⻩一平坚决拒绝了。他早就想好,等到赴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换掉这个冯肖兵,倒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他就是一直不太喜这种太过八面玲珑的人。他希望周围的秘书班子里,多一些才学出众、敢于说真话之人,而少些阿谀奉承、唯唯诺诺者。 ⻩一平是个守时的人,习惯了比预定时间提前几分钟。可是,等他来到楼下,那辆挂着海北0001号牌照的奥迪轿车,已经停在那里。 司机原先给于树奎开车,同⻩一平悉。秘书是县委办刚提的一个副主任,年龄只有30岁左右,言行举止还有些拘谨。两人见到⻩一平出来,马上趋前接,⻩一平分别同他们握手道了早安。 寒暄完毕,司机先上车点火发动,秘书则赶紧来接了⻩一平的包。两手空空的⻩一平,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跟随导领做秘书十几年,从来都是左手⽪包右手茶杯,有时连腋下也不得空闲,现在突然如此轻省了颇不习惯。接下来,⻩一平又犯了一个小错误,依然是习惯使然——他绕过车头径直走向副驾驶座,寻找自己悉的那个位置,却发现秘书早已拉开车子后门,举手挡在顶棚外沿,轻声道:“⻩记书,请上车!” ⻩一平终于忍不住笑了。原来自己不仅不是秘书了,而且也有了一个专职秘书。四五天下来,居然还没适应这种变化,委实有点可乐。车子开往海北的路上,⻩一平渐渐完全放松下来,适应了有专车、司机、秘书侍候着的感觉,也是一个县委记书应有的感觉。 先是同秘书、司机说了几句闲话,大多是⻩一平主动发问,对方简短应答,问得虽然随意,答得却不免有些客套。⻩一平能够体会他们的心情,因为他当年刚跟魏副长市、冯开岭、廖志国时,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拘谨与不适。 陌生与拘谨,很快便无话可说。好在⻩一平旁边的座位上,有一沓当⽇凌晨出版的报纸。他随手菗出一张《城市早报》,油墨与纸张的味道很重。这是N省內影响最大的一张都市类报纸,由央中某新闻单位主办,在城地区发行量很大,读者程度远超本地的⽇报、晚报。 报纸很厚,分成若⼲沓,好在首页是导读标题集纳。首条标题用的是超耝黑体字,非常引人注目:《江市昨一幢在建楼房塌倒六死十三伤——群众举报系建筑、供货商相互勾结偷工减料》,署名是“本报记者⻩光明” ⻩一平看了⻩光明三个字,不噤哑然失笑,马上想起当年的一段故事:其时,省委组织部年副部长亲戚在城建了一批房子,因为建筑超⾼、间距太近,遮挡周围居民光,遭到群众举报,正是这位⻩光明前来调查。为了平息事态,⻩一平与明达集团总裁邝明达、规划局长于海东一起,合谋设计修理了⻩大记者,令其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掐指算来,⻩光明折戟城已经过去六年了,数年不见,此公如今依然热情不减、笔锋強劲,光看标题就知道分量不轻。 翻开报纸,细看文章內容,⻩一平不噤大吃一惊——那个供货商的公司名叫“光蓉建工”公司法人代表名字叫郑小光;建筑商名“大江房地产公司”总经理姓陈。 天哪!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个“光蓉建工”的老总郑小光,不就是冯开岭情人邹蓉蓉的哥哥?当年,正是因为这个郑小光,才差点毁掉冯开岭的前程,也让⻩一平尝了代人受过的痛楚。而那个“大江房地产公司”背后老板乃省委组织部年副部长家人,当年在城拿到一块好地,不但轻易变更了用途,建房过程中还改变了容积率,仅此一笔便轻松多赚了数千万元。 很显然,因为冯开岭与年副部长的关系,这两家公司近年一定相互勾结密切协作,移师江做了不少工程,也捞了很多油⽔。眼下,两家公司所建工程惹下如此大祸,被《城市早报》公开报道,而且已经认定了事故质,这下⿇烦就大了。 不知不觉间,⻩一平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上的內⾐也很快透。 “⻩记书,您嫌热吧?”司机问。很显然,他已经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平脸上的汗⽔。 “⻩记书,要不要打开窗户吹点风?”秘书赶紧回头请示。 ⻩一平点了点头,同时松开了领带与上⾐。他知道,自己満头満⾝的汗⽔,其实与车內温度无关,与是否打开窗户透气也无关。真正牵动他体內汗腺的开关,是报纸上这篇文章,更是江市那幢塌倒的楼房。 据在官场多年的经验,⻩一平立即掂出了这篇报道的分量,也完全能够猜测到后果的严重。渐渐地,他感觉手里的报纸越来越沉,沉得就像一只大巨的铅球。“光蓉建工”、“大江房地产”、年副部长、冯开岭、于海东、邝明达、郑小光、⻩光明,还有自己这个⻩一平,一个个名字,就像一块块石碑样的东西,先是零一堆,慢慢又排成一列,很快幻化成一组多米诺骨牌,不知哪里伸来一只手指轻轻一触,瞬间便倒了下去,倒下去,倒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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