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赵德良去了一趟京北。当然,赵德良去京北的次数很多,每个月都有好几次,或开会或回家或理办一些其他事务。赵德良的这次京北之行,名目极其特别,央中
导领同志找他谈了话。谈话內容,原本应该是保密的,可不知为什么,他人还没回来,江南官场已经传开了,赵德良这次去京北,是央中诫勉谈话。《国中共产內监督条例(试行)》规定:发现导领⼲部在政治思想、履行职责、工作作风、道德品质、康政勤政等方面的苗头问题,委(组)、委纪和委组织部门应当按照⼲部管理权限及时对其进行诫勉谈话。诫勉谈话是一种预防措施。从时机上看,这种谈话是在发现导领⼲部有了苗头问题时采用的。所谓苗头问题,是指有的导领已经出现了轻微的违纪行为这显然是上次调查的后续行动,而这一行动表明,上面对赵德良的这次扫黑是很不満意的。唐小舟虽然对工作组说了那样一番话,工作组却没有采纳,他们听取的,是其他人的一些说法。江南官场有关赵德良即将调离的传言再一次鼎沸。有人说,这次不仅仅是对赵德良诫勉谈话,还包括了任职谈话,上面的意思是,暂时将他调回京北。陈运达接任省委记书的盘子已经定了,江南省的陈运达时代,即将到来。赵德良在京北还没有回来,江南省已经是风声鹤沸,草木皆兵,连续多天,陈运达家里⾼朋満座,下面各市州的导领,赶着往省里跑,络绎不绝。甚至有一种说法,这几天,随时都可以在⾼速公路上见到那些导领们的车,省府政大院內的车辆,突然多了起来,非常拥挤,甚至出现了几次院內堵车现象,雍州市的一些⾼级宾馆如喜来登或者宾馆,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市州的奥迪。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云诡波调。难道说,江南省的天,真的说变就变了?唐小舟的电话,几乎无人问津,常常几个小时也不会响起,他倒是忘了自己还有电话。偶尔联系的,也只是那几个人,这种情况,让他心里充満了恐俱。黎兆平十分乐观,他说,你放心,赵德良是我的同班同学,整个江南省,大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不是一个那么容易认输的人,他每做一件事,不仅深思虑,而且,往往想到后面十步五十步。有一个词叫谋定而后动,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谋定的事,他是轻易不会动的,一旦动了,他肯定将所有的可能,全都考虑好了。钟绍基显得有点担心,打过几次电话,表面上只是问候,唐小舟却清廷,他
是在关心那件事。传言如果是真的,江南省又要大洗牌了。他大概在担心,一旦陈运达掌盘,他这个市委记书,可能当到头了。同时,他显然知道,唐小舟已经远离了权力中心,知道內幕的可能不大,故而颇有些语焉不详的味道。唐小舟也开始忧虑起来。此前他曾想过,在省里不下去,可以到钟绍基那里去。假若钟绍基的市委记书⼲不成,自己还有什么退路?难道说,自己的命运真的面临滑铁沪?相反,郑规华和吉戎菲却显得乐观。吉戎菲和唐小舟的私更深厚一些,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就更加坦率。吉戎菲说,千万不要以为只是省里市里县里讲权力平衡,央中更要讲权力平衡。平衡是什么?平衡就是稳定,稳定庒倒一切。一般人以为,央中反复強调稳定庒倒一切,只是強调下层民众的稳定,这是一个认识上的本错误。下层民众不稳定的本原因在哪里?子在上面,在权力结构。下层群众的不稳定,恰恰是由于上层权力结构的不稳定造成的。只不过,群众的不稳定,表现得直接一些表面一些,上层权力结构的不稳定,表现得隐晦一些间接一些。说到本,央中要控制的,首先是权力的稳定,也就是权力平衡,只有达到了这一平衡,权政才能稳定。有人看不清这一点,想独揽大权,那真是笑话。你也不想想,央中会让你独揽大权吗?这就像在一个省里,某个市委记书想独揽大权,省委会同意吗?江南省的情况,央中太清廷了,不然,为什么走了哀百鸣,来了赵德良?就算是走了赵德良,还一定会来王德良李德良。有些人看不明⽩这一点,总以为会叫的孩子有吃,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搞得不好,央中将江南省的政两个一把手,都换成外来⼲部,那才是江南省籍导领⼲部最大的悲剧。我还是那句话,最好的⼲部,是那些各人自扫门前雪的⼲部,是那些在其位谋其政的⼲部。那些在其位谋他政的⼲部,首先大概要看他其政是不是谋得好了。郑规华说得比较含蓄,意思却也明⽩。他说,诫勉谈话并不是盖棺定论也不能盖棺定论吧。江南省扫黑,不是扫出了一个柳泉市黑恶势力吗?成绩应该还是主要的吧。在成绩主要的情况下予以诫勉,那也应该是善意的提醒。社会上有一种说法,什么都不会,就去当官。好像当官是最不需要⽔平最不需要智慧也最容易的,恰恰相反,当官是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也是最需要智慧和能力的一件事。之所以绝大多数人认为当官不需要⽔平和能力,恰恰说明,绝大多数人不了解当官当不了官也本当不好官。能够在官场获得成功的人,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除了⾼智商,还必须具备⾼情商,二者不可或缺,甚至后者更为重要。谁如果认为别人都是傻
瓜,只有自己精明,肯定要吃大亏。官场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例,实在是太多了。尽管有这些说法,唐小舟的心,却并不能定安。毕竟,这些人都修炼成仙了,位列仙班,是一方神抵。无论江南政坛怎么变化,他们都没有被打⼊几尘之忧。自己虽然跨⼊了仙门,却还在试用期,随时都有可能打回原形。唐小舟打开家门,进去的时候,⾕瑞丹正在看电视。坐冷板凳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的唐小舟,显得持别乖,回家很早。所不同的是,以前回家,每次都能看到⾕瑞丹,并且领略她那虚伪的热情。冷板凳一挨庇股,⾕瑞丹便将虚伪的面具揭下来,每次回家,再难以见到她的⾝影,更多的时候,他睡了一觉,被开门声惊醒,知道是她回来了,看一看手表,发现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钟。他懒得理这件事,翻个⾝,继续觉睡。今天才只是九点,她竟然在家,倒显得异常持别。对于丈夫的归来,⾕瑞连眼⽪都懒得抬一下,显得很冷淡。唐小舟也懒得理他,换了鞋,直接进⼊自己的房间,准备澡洗。⾕瑞丹关了电视机,走进房间,对他说,我们谈谈吧。他将已经拿出的睡⾐放进了柜子,说,你说吧。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一个说法?他问,什么说法?她说,什么说法?这还用问我吗?有我们这样的夫吗?他说,是的,没有。她说,那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他说,没有。她说,那你说怎么办?他有些心烦,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一下子火了,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对这个家,你难道没有一点责任?他不说话。她的火更大了,声音大了许多,说,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见他仍然不说话,便说,算了算了,我懒得和你说了,我们好合好散吧。他原本想说,那个人没离婚呀,难道你们已经商量好了?转而一想,还是算了,和她有什么好说的?她想怎样就怎样吧。他说,随便你吧。她说,那好,我们商量一下,怎么离法?他说,你说吧,我都同意。她说,女儿归我。
他说,行。她说,房子是我们单位分的,归我。这个,他没有立即说行,而是看了她一眼。这套房子确实是她的单位分的,后来房改,买下来了,十二万,那可是他们夫共同的财产。虽然她的收⼊不比他低,额外收⼊也比他丰厚得多,可是,她的钱,大多数拿回了⾕家,这套房子,主要是唐小舟的钱买下来的,现在的市场价格,已经值四十多万。她说,我知道,这套房子现在有增值,可你要想一想,如果不是我的福利分房,当初,也不会那么便宜。何况,江南⽇报还有一套房子,那也是房改房,那套房子,我不和你争。那套房子,是七十年代建的,陈旧不说,很小,当时的价格只有两万多元,目前也就值十几万。唐小舟没有出声。她继续说。沿江路那套房子。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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