嬗变是由呼延云写的推理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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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嬗变 作者:呼延云 | 书号:44466 时间:2017/11/26 字数:223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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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与其说是风,不如说是火焰。在令人窒息的闷热中整整忍耐了一个下午的都市,傍晚时分,终于发了狂!呜呜呜呜,从滚烫的喉咙里咆哮出了一股股热炽而烈猛的气流,刹那间,飞沙走石,暴土扬尘。从华贸桥桥顶向下望去,道路、楼宇、汽车、行人…都被打了磨砂一般,变得耝糙而模糊。偶尔见到一个塑料袋缓缓飞过,仿佛有人朝半空吐了一口痰似的,脏得让人作呕;所有的树木都像疯了的女人,把绿⾊的头发摇得快要脫离头⽪一般恐怖,报亭小贩像临盆孕妇似的哭叫着,追赶一张张飞散的报纸;原本就堵塞的通,变得更加拥堵,那些排起长龙的汽车不约而同地⾼声鸣笛,为狂风呐喊助威;滚烫的风把每汗腺都煮开了锅,但正因为风的滚烫,熔化了⽪肤,堵住了⽑孔,到绝路的汗,在⽪肤下愤怒地溢流开来,把⾎烧沸了,人就像炖锅里的狗⾁,不停地咕噜着…风用无形的手,将墨汁一遍一遍地刷向天空。于是暗一层层地覆盖、叠加,当风势稍缓,就迅速凝固成大团大团的乌云,铺満了整个天空,不断地庒下来,庒下来…当狂风再次开始它声嘶力竭的吼叫时,大巨的云团就摇摇坠,仿佛在顷刻间就能把下面这个在它的影中瑟瑟发抖的城市砸成齑粉!顶着沉沉的乌云,呼延云站在桥顶上,一动不动地向西凝望着。过去他心情一不好,就喜站在桥上眺望远方。迄今还留在蕾蓉记忆中的,是他那无奈的叹息:“心里一憋闷了,看看大海,望望星空,就会好很多。可是这里离大海太远;城市的天空,又早已看不见星星。只好登到⾼处,望一望远方…”“这样,就会好一些吗?” “也许会好一些吧!”他笑得有些惘“就是…就是在告诉自己:路,还很远很远;外面的世界,还很大很大…”有时香茗也会陪他上桥散步,多半是在傍晚。每次,他都望着桥下那柏油似的缓缓流动的车辆,还有神情⿇木地行走着的人群,不厌其烦地提出同一个问题——“他们是将死,还是已死呢…他们想过这些问题吗?”没有答案。仰头,都市,上空,流云。现在,他站在华贸桥的桥顶上,站在热炽而烈猛的风中,站在莽莽的乌云之下,又在想什么呢?蕾蓉、林香茗、刘思缈、马笑中,已经在他的⾝边伫立了很久很久,也跟他一样,凝望着大桥下面那个庞杂而仓皇的都市,不约而同地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惘和庒抑,像铅块一样充満了膛,因而沉默着,沉默着…“王军抓住了?”他问,问得那么突然。“没有,被我们击毙了。”香茗说,然后把前后经过,包括刚才缉捕徐诚,都详细地讲了一遍“只是王军到死也没有承认是他杀害的陈丹,绑架的小郭。”呼延云“哦”了一声。“你怎么到这桥顶上来了?”蕾蓉说“心情又不好了?”没有回答。“呼延,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担心小郭?王军虽然被击毙了,但是我们只要全力以赴地审讯徐诚,总能找到小郭被拘噤的地点…”“没用的!”三个字,从呼延云的齿间突然爆发出来。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语气太重,愧疚地望了一眼蕾蓉,但是又清晰地低声重复了一遍:“没用的。”“没用…”蕾蓉呆住了“为什么?”呼延云不敢看她的眼睛,把目光重新移向大桥下面,才慢慢地说:“因为…因为无论是王军,还是侯林立——甚至徐诚集团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杀害陈丹、绑架小郭的真凶。”“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我刚才在市局里说,小郭的推理,隐蔵着一个很严重的逻辑错误。讲到一半,被冲进来的⽩天羽给搅和了。” “什么错误?”林香茗诧异地问。呼延云说:“咱们能不能达成如下共识:徐诚集团的人要杀害陈丹,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通过蔵在花中的听窃器,得知了瘫痪患者自理平台很快要投⼊使用,陈丹很可能会‘说出’指证凶手的关键证据。对不对?”大家都点点头。“那就不对了。”呼延云说“我记得瘫痪患者自理平台的事,于护士长只在护士休息室里对咱们几个讲过,还有后来刘思缈一不留神在楼道里说出过一句,充其量再把当时在场的胡杨、⽩天羽以及吴佳算上。徐诚集团的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啊。而且刘思缈说出来的时候,112房间的门,已经被于护士长关上了。我后来试验过,房门只要关上,在楼道里说话,里面是听不清楚的,更别说蔵在花茎中的一个听窃器了——这么一来,徐诚集团的人,杀害陈丹可就完全没有动机了啊。”大家一时间大眼瞪小眼,都说不出话来。呼延云接着说:“当然你们也许会说,有可能是小乔或潘秀丽在112房间聊天时,把瘫痪患者自理平台的事情说了出去,或者出于其他什么原因,导致徐诚集团对陈丹动了杀机。可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即使这样,徐诚集团也绝对不会派人在7月10⽇的深夜杀害陈丹!”“为什么?”林香茗问。“因为完全没有必要。”“完全没有必要?”“对,完全没有必要!”呼延云说“陈丹被转移到icu之后,我在112房间,向于护士长问了一个问题:陈丹,她真的很危险吗?于护士长的回答是:她,看样子很可能活不过今天晚上…这段对话,徐诚集团的人一定通过听窃器听到了。那么既然陈丹‘很可能活不过今天晚上’,徐诚集团即便是真的想杀她,听完这段对话,还有什么必要派杀手,冒险闯进有警方值班的小⽩楼,杀害陈丹——那不是画蛇添⾜吗?”⾝后汽车沉闷地驶过,像要把桥梁庒断似的,发出恶狠狠的隆隆声,震得人一阵阵心慌。 呼延云接着说:“通过推理,小郭给凶手开列了三个特征:1。他住过莱特小镇的‘临时居所’;2。他进过小⽩楼并知道右边的门是坏的;3。他是个左撇子。而只有王军完全符合这些特征,所以他是真凶。但这三个特征——衡量凶手的这三把尺子,刻度真的精准吗?”“首先,小郭提出的问题是:陈丹是怎么来到24号别墅的?她通过没有发现⽔钻等推理,得出结论:陈丹被带到24号别墅时已经昏,而24号别墅附近没有车辙,所以陈丹是被凶手先用车拉到‘临时居所’,弄晕后再背进24号别墅的——我不同意她的这个结论,因为陈丹到24号别墅还有一条‘暗道’,等会儿我再告诉大家…”“但是我们后来发现,莱特小镇里确实有个‘临时居所’,而且还找到了芬妮就在这个‘临时居所’里被分尸的电锯啊!”林香茗说。“我不否认王军是杀害芬妮的真正凶手,但他真的杀害了陈丹吗?”呼延云摇了头摇“我先来谈谈小郭开列的凶手另外两个特征:他进过小⽩楼并知道右边的门是坏的;他是个左撇子。”“就在昨天下午,我和小乔护士一起回到小⽩楼,发生了一件事,小乔护士帮我推开玻璃门时,上手就把右手伸向了那扇坏掉的右门,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马笑中…”“我?”马笑中指着自己的鼻子,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对,就是你。”呼延云说“咱们这帮专案组成员中,数你跑小⽩楼跑得最勤,可是我记得每次你都因为差点推倒坏掉的右门,挨于护士长和小乔护士的训。为什么?因为人的记并不是那么好,还因为我们对坏掉的门,总有这样一种想法:今天是坏的,过两天也许就修好了吧?所以下次照样会推。”“嗯!”马笑中搔了搔脑袋“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但是7月10⽇的夜里,凶手没有推那扇右门,一下也没有。他如果习惯使右手,进去时推,右门应该向里倾斜;如果他是左撇子,出来时推,右门应该向外倾斜。但是那扇门既没向外,也没向里。”呼延云说“小郭的结论是:凶手来过小⽩楼,所以知道右边的门是坏的。这个我同意。但是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凶手怎么记这样好?怎么就不像常人一样想‘坏门已经修好了呢’?他的行为似乎就是在刻意避开右门,似乎就是要把‘凶手进过小⽩楼并知道右门是坏的’这个特征塞到办案人员怀里。因为如果没有这个特征,我们就无法把嫌疑对象锁定在一定的范围里;有了这个特征,再结合左撇子的推理,王军就成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我想说明的一点是:有个人曾经执刀闯进小⽩楼,来到陈丹的病房,结果被潘秀丽吓跑了,这个人逃跑时把右门向外推,这是左撇子才能做到的,所以我相信他就是王军。可另外一个问题就来了,潘秀丽说,他拿着一把刀,在陈丹的病前站了整整30秒——小郭当时也注意到了这个疑点——外面有随时可能进来的护工,而他居然在这个房间里整整站了30秒,却没有任何作为,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呼延云轻轻地摇着头“我想了很久,突然得出一个很可笑的答案:他本就没有目的。”“他本就没有目的?”蕾蓉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困惑不解:“什么意思?”“意思是说,王军很可能是被一通以医生名义打来的电话,比如说陈丹在医院里想见他之类的话骗去的。陈丹被割去Rx房,引起警方对莱特小镇的关注,咱们夜探小镇,他因为袭警,还被抓进市局,他也确实想了解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戴上墨镜、带上刀就去了。这些都是最基本的隐蔽和防⾝手段,⾜以证明他并没有太当回事。”呼延云说“结果一进病房,他就傻了,昏睡中的陈丹,本不可能想见他,他本能地意识到有人想陷害他,于是拔刀在手,结果被潘秀丽误以为他要杀人。”“在想明⽩了这一点之后,我开始重新审视整个案件,发现越来越多的疑点。”呼延云紧蹙眉头说“比如,莱特小镇是王军杀害芬妮的地方,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残害陈丹,并打电话引起警方的注意,这不是引火烧⾝吗?再比如,在陈丹被割啂的现场发现的那腿大骨,后来被证明是芬妮的。凶手如果是想吓唬陈丹,用其他动物的骨头就行了,也方便得多,为什么偏偏要从芬妮的碎尸中拿来腿大骨放在现场呢?这一切一切,都有某种‘刻意’的气氛。对,就是这两个字——刻意!”“直到我阅读‘通汇河北岸无名女尸分尸案’的卷宗,才找到答案,卷宗上记录着:在发现芬妮碎尸的那个土丘上,发现了三趟⾜迹,其中,第一趟和第二趟是同一个人的,第三趟的步态特征和前两趟虽然相仿,但出现了擦挑痕,这是小脚穿大鞋的表现。思缈,是不是这样?” 刘思缈点了点头。“可贵的是,思缈在附于卷宗后面的纸上写下了自己的怀疑:第一趟⾜迹是寻找埋尸位置时留下的,第二趟⾜迹是实施埋尸行为时留下的,那凶手为什么还要走第三趟?他应该从此远离埋尸地点,避免嫌疑才对啊!”说到这里,呼延云一声长叹“思缈啊思缈,你都已经想到这个份儿上了,为什么就不能再想一步,答案就在眼前:第三趟⾜迹当然是某个人从装碎尸的袋子里拿走芬妮的腿大、并放下火柴盒时留下的啊…”“啊?”刘思缈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先问你个问题。”呼延云说“他为什么每次作案,都要放下一个火柴盒?”这个问题,林香茗替刘思缈回答了:“1号凶嫌属于有组织力罪犯,放下火柴盒,通过火柴盒里每火柴的燃烧程度,来提示警方:他还要继续杀人!”“香茗,你只说对了一半。”呼延云说“他放下火柴盒,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让我们把每一起案子都‘串连’起来,以为这些案子都是同一个人做的,是一起系列杀人案。把芬妮的腿大骨放在陈丹被割啂的现场,也是这个目的。后来警方发现装有芬妮的碎尸的袋子,不是马上就和陈丹割啂的案子并案了吗?当我们在作为‘临时居所’的20号别墅,发现电锯上有芬妮的骨屑,不是想当然地就认为陈丹的案子也破获了吗?”林香茗说:“那么,你的结论是?”呼延云慢慢地说:“土丘上的那个擦挑痕,虽然很微小,却让我看到了另外一个⾝影。我隐隐约约感觉到:真正的1号凶嫌并不是王军——更精确地说,并不是王军一个人。王军杀死并掩埋了芬妮,后来又杀害了娟子,这些确实是他⼲的。但是从土丘挖走腿大、在犯罪现场放下火柴盒、残害陈丹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在背后,像鬼魅一样时隐时现,他才是陈丹案件的真正策划者、实施者和纵者。他用火柴盒、用腿大骨、甚至故意用左手割下陈丹的Rx房,刻意地把我们的视线引向王军,引向徐诚集团,而我们——甚至王军,都确确实实像木偶一样,被他牵着走。无论是香茗的误闯贰号公馆险些被罢官,还是小郭的推理直指王军是真凶,都是这个鬼魅在作祟!” 风本来小了一点,突然又爆发了,但这一次,吹散了弥漫的沙尘,把笼罩着天地的浅⻩⾊纱帷呼啦啦掀开了!万物都好像在泉⽔中洗过一遍似的,清晰极了。乌云低得举手可触,云和天的隙间,传来隐隐的雷声,很沉闷,也很庒抑,像是大战前的火力试探。刘思缈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个案子竟会这样复杂。”“确实,这个案子是我遇到过的最复杂、最棘手的案件之一。”呼延云的口吻,平静中蔵着一丝感伤“坦⽩地讲,如果真正的1号凶嫌在割掉陈丹的Rx房后,就此住手,那么我真的束手无策,但是后来他杀死了陈丹——恰恰就是他杀死陈丹的过程,让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満了惊异。“解破案子的关键,就在郭小芬的那句话中——‘凶手杀完了人,进⼊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他的目的无非两个:或者是拿走什么,或者是放下什么。’”呼延云的声音凝重“当小郭从花中找到听窃器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凶手进⼊112,是为了拿走听窃器,但是我刚才已经推理过了,恰恰因为有这个听窃器,恰恰因为徐诚集团能听见我和于护士长关于陈丹生命垂危的对话,他们不会派人来杀陈丹。这就把一个问题再次推到了我们面前:凶手在紧张的杀人过程中,跑到112房间去做什么?”“我再三考虑这个问题,郭小芬的话依然清晰地在我的耳畔回响——‘凶手杀完了人,进⼊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他的目的无非两个:或者是拿走什么,或者是放下什么。’也就是说,侦察的关键在于:找到小⽩楼里多出了什么,或者缺少了什么。于是我昨天下午再次仔细地查看112房间,终于发现:确实少了一件东西——那盘《黑⾊星期天》的音碟!”“我当时就想不通了,凶手拿这盘音碟做什么?我怎么想,绞尽脑汁,就是没有答案。”呼延云咬着手指的关节,像是在沉思中自言自语“但是不管怎么讲,先要逐个排除曾经出⼊过小⽩楼的每个人拿走音碟的可能。结果问了一圈,谁也不承认拿过。我认定,其中有个人在说谎,音碟一定是被他拿走了,他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因为这看似莫名其妙的举动中,蔵着凶手实真⾝份的答案!” “结果,今天下午,我听到了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天羽承认自己拿走了音碟,原因仅仅是害怕陈丹再次受到惊吓…”呼延云说完这句话,仿佛往自己⾝上抛了一抔土,猛地沉默了。乌云如怒。雷声,仿佛涛声,滚滚而来,长长而去。“说啊!”马笑中急得直跺脚“你倒是接着说啊!”呼延云长叹一声:“⽩天羽的话,对我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我不能不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112房间既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缺少什么,换句话说:凶手既没有拿走什么,也没有放下什么,他去112房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终于醒悟:我们大家可能都被郭小芬设下的魂阵给套住了。”“郭小芬设下的魂阵?”香茗摇头摇“我听不懂。”呼延云说:“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郭小芬无意中给她自己、给我们所有人,都设了一个大大的魂阵!我想把小郭的话再重复一遍——‘凶手杀完了人,进⼊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他的目的无非两个:或者是拿走什么,或者是放下什么。’这句话的后面没有错,但是前面却有一个大大的漏洞。”“什么漏洞?!”刘思缈感觉:呼延云的推理简直令人发疯!“郭小芬的话,隐含着这样一个意思:凶手是先到icu杀了陈丹,后进的112房间。”呼延云摊开手,面对着大家说:“可是,谁能告诉我:凶手为什么不是先进的112房间,后去icu杀死了陈丹?!”“啊?!”每个人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说不出一个字来。半晌,百思不得其解的刘思缈说话了:“即便是你说的那样,又有什么区别呢?凶手先到112房间去,原因依旧应该是他要拿走或者放下什么东西啊?”“不对!”呼延云猛地抬起头,双目如炬“如果凶手是先进的112房间,后去icu杀了陈丹,就多了一种可能!”一道闪电,像金⾊的利剑,劈开了兽脊似的云层,断裂的云边,殷出鲜红的⾎⾊。 “什么原因?”刘思缈的声音发颤。呼延云说:“他…错…了!”啪啦啦!一个震耳聋的霹雳,在头顶响起!大桥像被拦劈断一样剧烈颤抖,路上的车窗玻璃不约而同地发出粉碎般的嗡嗡声。桥顶上的每个人都肝胆俱裂,谁也没有听清呼延云的话。“你说什么?!”刘思缈大喊“你再说一遍!”呼延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走——错——房——间——了!”六个字,不亚于惊雷。息。齿间,气若游丝。仿佛疲于奔命,却看不见尽头…还要跑下去。继续。“他走错房间了,因为他不知道陈丹被转移到了icu。”呼延云说“这就使我断定,凶手应该是这样一个人:1、他进过小⽩楼并知道右门是坏的——小郭的这个推理仍然有效;2、他知道瘫痪患者自理平台很快要投⼊使用——否则无法理解凶手为什么早不动手,偏偏要在7月10⽇夜里杀人;3、这个人在7月10⽇夜里没有不在场证明。4、最重要的一点——他不知道陈丹已经从112房间转移到了icu。”“下面,我拿上述4个条件,套在曾经进出小⽩楼的每个人⾝上,看看谁能全部符合。”“首先,是徐诚集团。这个集团由于听窃器的帮助,知道陈丹已经从112房间转移到了icu,却并不知道瘫痪患者自理平台很快要投⼊使用,可以肯定,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会是真凶。”“然后是⽩天羽、习宁以及其他几个来小⽩楼探望过陈丹的同学。他们在7月10⽇深夜,一起去钱柜唱歌了,这个不在场证明非常可靠,可以把他们从嫌疑名单上剔除了。”“下面,我想重点说说吴佳。”呼延云说“吴佳在7月10⽇下午的某个行为,非常可疑,那就是当于护士长谈起瘫痪患者自理平台时,他在门外偷听。早在大学时代,我就知道这位老师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和许多女同学都有过不正常的关系。他和陈丹有没有瓜葛,值得怀疑。可是,按照我开列的条件,他虽然符合1和2,但是陈丹被从112房间转移到icu时,他在场,不会走错门。另外⽩天羽证明,7月10⽇深夜陈丹被害的那段时间,吴佳在花坛边的长椅上菗烟,利用校园內机动车限速路标,我小小地测试了一下⽩天羽的视力,非常好。而且我找学校的清洁工问过了,7月11⽇早晨他在花坛边的长椅上,确实扫到一大堆烟头。” “还有一点。”呼延云说“香茗,你还记得不记得,咱们以前读过一篇推理小说,⽇本作家津村秀介的《证人和凶犯的错位》?”林香茗想了想,点点头:“记得。”呼延云说:“那篇小说讲述的故事大致是这样:甲是杀人真凶,他没有不在场证明;乙是警方主要怀疑对象,却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甲为了逃避嫌疑,就向警方证明,凶案发生时,乙和自己在一起,表面上看是他给乙做不在场证明,其实等于间接地给自己做了不在场证明。他的诡计给警方制造了很大的困惑。”“嗯,确实是这样的情节。”林香茗说“这个…跟吴佳老师又有什么关系呢?”“⽩天羽和吴佳两个人。⽩天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说案发时间看到吴佳在花坛边;吴佳没有不在场证明,假如他是凶手,当我问他同一时间有没有看到⽩天羽时,他应该说‘看到了’,这样一来他也有不在场证明了,可是他的回答是‘我坐在花坛里想事情,没有看到任何人’。一句话就否定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这说明他心里没有鬼,所以我马上就断定,他和凶案无关。”“原来是这样。”林香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另外一个嫌疑程度不亚于吴佳的,是胡杨。他和被绑架的章娜、被杀害的陈丹以及那个神经质的习宁,都有过关系。”呼延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他进过小⽩楼并知道右门是坏的,或许从刘思缈不小心说出的话中,也猜到了瘫痪患者自理平台很快要投⼊使用,但是他知道陈丹被转移到了icu。此外,他还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而这个证明,就在一杯茶⽔之中。”“茶⽔?”大家又都糊涂了。呼延云说:“7月10⽇下午,咱们到小⽩楼去,看到胡杨站在梯子上维修控监 像摄机,梯子下面站着小乔,手里端着一杯茶⽔。等我们进了护士休息室,她给咱们每人倒了一杯⽩开⽔。当时我就觉得好奇,我们是客人,维修人员是在工作,一般情况下应该反过来啊:她给我们应该沏茶,给胡杨倒一杯⽩开⽔——最低限度,一视同仁总可以吧,为什么我们的‘待遇’比胡杨差呢?我这个‘小心眼儿’,从茶⽔中嗅出了一股特殊的味道,那就是女人恋爱时的甜藌。” “很不幸,我得承认,胡杨这种把玩弄感情当成主要乐娱方式的深沉型男,还是很有魅力的。”呼延云嘲讽地说“小乔也不幸成为了他的猎物。7月10⽇夜里12点整,说是去吃夜宵的小乔,其实是回宿舍和等在那里的胡杨幽会去了,宿舍楼看门的老大妈,向我证实了这件事。”“至于贾魁,尸检结果证明,他的死亡时间很早——比陈丹还要早,所以他不可能是杀害陈丹的真凶。”“还有潘秀丽和于护士长,她们不仅知道陈丹从112房间转移到了icu,而且一个重要的特征帮助她们摆脫了嫌疑,那就是——⾝材。”呼延云说“和控监 像摄机拍摄到的凶手对比,潘秀丽太胖太矮,而于护士长⾝材非常好,凹凸有致,不要说现在是夏天,就是冬天,她裹上多少层⾐服,也很难改变体型,一件普通的⽩大褂,本无法掩饰。更何况她要杀死陈丹,有的是办法,抢救中动点手脚就行了,顶多算一起医疗事故,本用不着大半夜的化装冒险…”头顶,雷声不休,势如擂鼓,像在催促着什么,但大桥之上,呼延云却猝然沉默了下来。“完了?”蕾蓉问。他摇了头摇。“没有完,你就接着讲啊,为什么总是言又止呢?”蕾蓉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啊?”马笑中掰着指头一算“似乎所有的嫌疑人,呼延云都用‘条件’套过一遍了,没有一个全部符合的啊。”“难道说没有凶手?陈丹是杀自的?”刘思缈冷笑一声“那可真是稀奇了。”呼延云看了她一眼,把嘴闭得紧紧的,上下像牙齿一样咬合着。“呼延。”蕾蓉轻轻一呼“你就说吧。”呼延云望着她,目光痛苦而无奈,蕾蓉忽然想起,小的时候,当他做错了什么,请求原谅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好吧…”呼延云说“刚才马笑中说得没有错,当所有的嫌疑人,都被我用推理的方法一一否定了犯罪的可能之后,我就不得不面对一个痛苦的、然而必须做出的抉择:把嫌疑目标扩大到曾经多次去小⽩楼探视陈丹、了解案情的专案组的每位成员。” “什么?”马笑中大叫了起来“你小子有病啊?!”“马笑中!”林香茗说“让呼延讲。”“香茗,谢谢你。”呼延云说“对不起,请大家原谅。无论推理的结果是什么,请你们原谅我。因为…因为我是个推理者,我只想找到事情的真相。”刹那间,寒冷了。热浪似的风,突然冷却了下来,吹打在⾝上,散发出一股嘲的腥气。在海边,在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夕,就是这样的感受。“我们这条船,就要被掀翻了吗?会有人落⽔吗?”蕾蓉想,心猛地揪紧了。站在这灰⾊的大桥上,她不噤抓住了铅⾊的桥栏杆,仿佛晕船的人紧紧抓住船栏。“我怀疑的第一个目标是郭小芬…”“!”马笑中耝鲁地打断了呼延的话:“你他妈真的是疯了!你怎么能怀疑到小郭的头上?”“我为什么不能怀疑小郭?要不是7月10⽇夜里我在楼下小店喝酒喝到12点半——店里的伙计可以证明——那么我连自己都要怀疑呢。推理的前提是怀疑一切。”呼延云冷冷地说:“小郭虽然失踪,但也可以理解为她用这种方法把自己制造成受害者,摆脫犯罪嫌疑啊。”“你疯了,你他妈的绝对疯了!”马笑中嘴角噴着⽩沫子说。呼延云没有理他,接着说:“当然,小郭不是凶手。7月10⽇下午,她本就没有和我们一起去小⽩楼,而且当天夜里她一直在报社加班写稿子,没有离开过报社,这一点,和她一起加班的同事可以证明。”“第二个,刘思缈。”呼延云说“刘思缈虽然符合条件1和2,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她是亲眼看着陈丹被从112推进icu的。仅这一点,她就不会是走错了门的凶手。而且——对不起,我的评价可能有些失礼:思缈的⾝材比于护士长还要好,即便穿上⽩大褂,她也扮不成凶手的样子。”刘思缈冷笑了一下。“姐姐。”呼延云叫了一声蕾蓉“你在陈丹遇害前本没有去过小⽩楼,没有见过陈丹,所以你不可能杀害她,杜副处长和林科长也一样。” 蕾蓉苦笑了一下。“至于你,马笑中——”呼延云说(马笑中恶狠狠地瞪着他)“陈丹从112房间转移到了icu时,你在场。何况,你的⾝材和潘秀丽差不多,控监 像摄机里拍到的那个凶手,肯定不是你。”…所有人都在等待呼延云继续推理,但是——但是他再次闭紧了嘴。⼲燥的嘴,纹渗出一丝⾎。沉默…沉默?你怎么能沉默?!一秒——或者半秒,大桥上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你不能沉默啊!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沉默啊!你的沉默是什么意思啊?!就像绳索套在脖子上,越套越紧,勒到⽪肤,勒到⾁…终于勒到骨头了,咯吱作响。令人窒息。“呼延!”蕾蓉忍不住一声怒喝。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用如此严厉的口吻对这个小弟说过话:“你还没有推理完…”后面那句,几乎是用哀求的声音说出来的。“还有一个人…”呼延云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咳⾎“还有一个人…他来过小⽩楼,知道右门是坏的,他从于护士长那里清楚地听说了瘫痪患者自理平台要投⼊使用的事,他目睹了陈丹的狂疯挣扎,却因为上级的命令,提早离开了小⽩楼,因此完全不知道陈丹被从112房间转移到了icu的事情…”风,将香茗的秀发拂起,丝丝,絮絮,像是⻩昏被遗忘在天边的一片云。“他是谁?”林香茗问。“就是你——香茗。”呼延云抬起头,凝望着他的眼中,一片⽔光“你才是杀害陈丹的真正凶手。”雷声、风声、车轮声、桥⾝的震动声…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像被过滤一样。世界变得很安静很安静,乌云那博大的影,羽翼一般覆盖在睡了的世界上,万籁俱寂,万物休止,一切犹如冬天的凌晨,静谧得恍惚间一片洁⽩。你——胡——扯!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从刘思缈那冷若冰霜的⾝体中呐喊出来!蕾蓉差点滚下泪⽔,她记得让家属认领无名尸体时,每每听到的就是这样凄绝的声音。 刘思缈脸⾊苍⽩,浑⾝都在哆嗦:“香茗本不可能去杀一个…一个那样的女人,他为什么杀她?她有什么资格配让香茗杀她?!”“我也只是猜测,猜测…”呼延云不敢正视她那刀子般的目光“凶手用枕头闷死陈丹之后,将枕头重新垫在了她的头下。在这个小小的动作中,体现出的是…是一种愧疚,一种无奈,一种…一种爱怜。”“胡说八道!”不知不觉间,刘思缈已经站在了林香茗的⾝前,像要用⾎⾁之躯挡住奔涌而来的岩浆“你说香茗会爱上陈丹?这怎么可能!”然后,她拉着香茗的胳膊说:“我们走!不要理这个疯子!”林香茗没有动,他轻轻说了一句“思缈,等一等”然后心平气和地对呼延云说:“呼延,你说我是凶手,那么我杀害陈丹总要有一个理由,一个动机吧?”“你割掉陈丹的Rx房是什么动机,我还不知道。”呼延云说“但是你7月10⽇杀害陈丹的动机,我却是知道的。”“你说说看。”“我相信你在割掉陈丹的Rx房时,是化过妆的,fbi训练出的⾼级探员,易容术的⽔平非常⾼。所以你本不担心陈丹后来会认出你。”呼延云说“但是⽩天羽曾经讲过,陈丹的听力非常好。而7月10⽇下午,一连串的巧合,使陈丹听出了你。”“听出了我?”呼延云说:“⽩天羽一声惨叫,奔出了112房间,因为他发现陈丹很恐惧的同时,看到了张伟贴在玻璃上的脸,就想当然地以为陈丹恐惧的原因,也是害怕张伟那张丑陋的面孔。而张伟告诉我,他从外面往里看,陈丹的脸‘并没有侧向我这边’。换句话说,陈丹并没有看到张伟——那么她究竟在恐惧什么?”他停了停,接着说:“在调查的过程中,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天羽说陈丹当时‘害怕极了,⾝子一个劲儿地哆嗦’,张伟说陈丹当时‘⾝子发抖,还不住地畏缩’…”“这又怎么了!”刘思缈咬牙切齿地说“和香茗有什么关系?” “无论⽩天羽还是张伟,他们给我传递的是同样的信息——陈丹很害怕。我问他们陈丹还有没有别的动作,他们都说没有。”呼延云说“这就让我起疑了,因为当我跟在香茗⾝后走进112房间时,看到的陈丹不仅仅是恐惧,还有挣扎,那挣扎太剧烈、太狂疯,以至于伤口裂开,渗出鲜⾎。我在这挣扎中得到一种印象是——陈丹很绝望,她似乎是发现了残害她的凶手,要和凶手同归于尽!”“什么原因让陈丹恐惧?又是什么原因让陈丹挣扎?当我躺在112房间的病上时,突然‘听懂了’,那就是香茗的脚步声。”呼延云说“我们可以回想一下,那天下午112房间里的场景:外面天昏地暗,风声大作,屋里沉憋闷,陈丹被困在病上一动不能动,一定程度上,‘还原’了她被割啂那天傍晚的情境。如果香茗只是普通的走路,陈丹未必能听出。但是恰巧在此前,马笑中撞翻了小乔拿的两瓶药,一地玻璃碴子。而香茗在上面走过,清醒中的陈丹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正是在地下室走在碎玻璃上的凶手的脚步声!她顿时感到恐惧…”“但这时她还仅仅是恐惧,因为香茗走到一半,没有进112就回到了护士休息室。等⽩天羽一声惨叫跑出112,恐怖的气氛使陈丹的精神紧张得像一快要绷断的弦,就在这时,她听到那脚步声再次响起,踩在碎玻璃上,没错,就是那个凶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出现在门口。她一下子惊呆了!她看到了谁?”呼延云有些动“她看到的是那个也许曾经爱过她,把她从24号别墅救出,给她最后希望的人!在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中,除了杀自式的挣扎,她还能怎么样?她还能怎么样!”一滴⽔,落在香茗洁⽩如⽟的面颊,慢慢地滑落,融化似的,像一滴泪。“而你在她的目光中,一定看出她识破了一切。瘫痪患者自理平台马上要投⼊使用,陈丹一旦‘说出’真相,你就彻底完了。”呼延云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所以…所以你就杀害了她!” “证据呢?”香茗凝视着他“你有什么证据?”呼延云沉默不语。“证据?”香茗又问了一句。“这都是他的胡猜!”刘思缈凶狠得像冬天的⺟狼,她再次拉住了香茗的胳膊,要拉着他下桥。“香茗。”呼延云的目光和口吻都像在哀求“你了解我的…”香茗的口吻,平静如⽔:“请出示证据,否则,你刚才讲的一切,仅仅是推理…”呼延云伸出了手指,指向停在路边应急车道的“巡洋舰”“香茗。”呼延云低声说“凶手当时戴着橡胶手套、口罩和医生帽,穿着⽩大褂,脚上套着蓝⾊布制鞋套,急匆匆地走出医院。上了车,把车开到荒僻的地方,然后摘下手套、口罩和医生帽,脫下⽩大褂,最后摘掉蓝⾊布制鞋套,并付之一炬…应该是这个程序吧?”“如果我是凶手。”香茗说“应该会这样做。”“那么,现在这巡洋舰的刹车和离合上,一定还留有你犯罪的铁证。”呼延云说。“什么铁证?!”“β-葡聚糖静脉营养。”呼延云说“杀害陈丹的时候,凶手不小心打碎了β-葡聚糖静脉营养的瓶子,那么鞋套上肯定沾上了营养,我想他在匆忙中,应该先坐进车以后才摘的鞋套,这样一来,刹车和油门上一定也沾上了这种黏附很強的体。现在,我们如果在‘巡洋舰’的刹车和油门上检验到这种营养的成分——这种营养全市都断货了,仁济医院只有一瓶,洒在陈丹被害的icu地面的体在现场封锁前就被潘秀丽擦⼲净了,‘巡洋舰’的车钥匙又一直在你的手里——你能向我们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吗?”电光闪烁,照出香茗那惨⽩的脸。紧接着,头顶一阵清脆的雷鸣,听在耳中,仿佛天地间一片打碎玻璃的声音。“还有小郭,只要她被救出来,也可以指证你…恐怕她无意中觉察了你是真凶,才被你绑架的。但是我了解你,香茗,无论你出于什么理由残害陈丹,但是你绝对不会伤害一个无辜的人。所以你今天的行为太反常了,十万火急地要把徐诚重新缉拿归案,表面上看是要寻找小郭失踪的线索,事实上我认为,你是要阻挡徐诚参加地铁贯通仪式,使这个仪式中止。”说着,呼延云又将手指指向桥下的华贸地铁站“因为小郭和章娜就在施工时留下的侧洞里,一旦仪式启动,侧洞被封,她们就没命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打算怎样处置她们,但是我坚信她们还活着。” 灰⽩的地面上,顷刻间,落満了⾖大的雨点。香茗仰起头,闭上眼,雨打在他皎洁的脸上,溅起碎⽟似的花。空气中充満了嘲的气味儿。下雨了,终于下雨了…他长长地、舒畅地吁了一口气:“呼延留下,你们其他人…先下桥去吧。”一直拉着他的胳膊的刘思缈,神情僵冷,像被封冻了千年的雪女。听到香茗的话,突然惊醒了似的,打了个哆嗦,扑在香茗的怀里将他紧紧地抱住,一句话也不说,泪⽔滚滚地、无声地滑下面颊。香茗轻轻地摩抚着她的长发。秀发上的⽔珠,沿着修长的指尖滴落,犹如珠帘线断。刘思缈闭上眼睛,长长的睫⽑颤抖着。在国美留学那么多年,今天,是你第一次抱着我。“思缈,和大家一起下桥去,好吗?”香茗轻轻地说,怕吵醒她的梦似的。思缈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离去前,只说了一句话——“记得我。”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和蕾蓉、马笑中一起,向桥下走去。华贸桥的桥顶上,只剩下了两个人。四目对视,中间隔着雨幕。很近,又似乎很远,很模糊,又似乎很清晰。“其实,从你加⼊专案组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输定了。”林香茗对呼延云说:“你的推理⽔平还是那么好,简直就像亲眼看到了似的。”呼延云没有回答。他只是凝视着香茗,被雨⽔打的目光,痛楚而陌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到我的?”香茗比他更从容。呼延云慢慢地说:“娟子曾经告诉过小郭,贾魁和陈丹在夜总会里推搡过。陈丹恶狠狠地跟贾魁说,他的死期快要到了!贾魁很害怕。小郭以为,贾魁怕的是陈丹刚刚傍上的王军,这是不可能的,否则,为什么贾魁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经常能撞见王军的天堂夜总会?找死吗?那么,谁才是让品毒贩子兼老江湖贾魁害怕的人?我当时的直觉是:应该是一个察警,而且不是个⾝份普通的小察警——这个人才是陈丹倚仗的后台。” “还有,7月10⽇夜里12点31分到39分,小⽩楼出现了短暂的空⽩期,小乔和丰奇都不在,而就在这短短8分钟的时间里,凶手毫无阻挡地实施了杀人。事后的调查表明,小乔和丰奇的离开纯属意外,本没有凶手的纵。那么凶手尽管化妆成医生,也应该很紧张、很警觉吧,可是在控监 像摄机上,我们看到的他非常从容。我想了很久,原因只有一个,凶手的⾝手非常好,好到本不在乎有没有人把守、值班,遇到阻挡,放倒就是,在所有进出过小⽩楼的人中,只有思缈和你有这样的⾝手,连王军都不敢如此地肆无忌惮。”“但是最终让我把怀疑的目标锁定在你⾝上的,是小郭推理时提出的那个问题——陈丹是怎么到达莱特小镇24号别墅的?小郭说现场勘察的结果,别墅附近没有发现任何汽车轮胎的痕迹。其实是有的,只是谁也不会注意到。”呼延云说“那就是你那辆‘巡洋舰’的车辙。6月18⽇夜里,你用这辆车将昏厥的陈丹送到莱特小镇西墙外,背进地下室囚噤。6月19⽇傍晚再开来,割下她的Rx房。离开后,再以‘接到警报电话’为借口,带着警员,开上‘巡洋舰’赶到西墙外,即便侦察中发现同一种车痕轧过两三道,也会以为是警车找路或者倒车导致的。”“厉害!”香茗长叹一声。“香茗…”“嗯?”“我说的对吗?”“什么?”“你杀陈丹是因为…因为感情的事?”“也可以这么说吧。”“香茗!”“嗯?”“别再…你他妈的能不能别再伪装了?!”一声怒吼!乌云被吼声震得一颤,落下了更碎而更密的雨。一双红得像要迸出鲜⾎的眼睛,两片微微颤抖的嘴。对不起,呼延…我该说什么呢?你想知道什么呢?知道了又能有什么意义呢?我从来都不会解释我自己的啊。从小到大,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在⽩炽灯下,爸爸妈妈无休无止的争吵,地上除了各种被砸得粉碎的东西,还有他们的影子像离开⽔的泥鳅一样菗搐、甩动,而我只能躲在黑暗的房间里低声菗泣。你肯定不了解在已经破碎而勉強维持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是一种什么样子,就像是被柜门碾住了的手指头,咯吱咯吱越庒越紧,疼啊疼啊,流⾎了骨折了,就是不能松开,如果松开一点点,也是为了下一次咯吱咯吱庒得更紧,更疼,直到骨头坏死…变黑。 我就是那被柜门碾住的手指,我就是那块坏死、变黑的骨头。后来他们终于离婚了,都嫌我是个累赘,我就跟着过。在的嘴里,妈妈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一个人,她做了对不起爸爸的事情,和别人在一起了。所以尽管大家都说我长得很好看,上学时那么多女孩子给我写纸条帮我包书⽪约我逛公园请我看电影,我都懂,但我都拒绝了,因为我很害怕很讨厌女人,我一看到女人接近我,就清楚地听到了柜门碾来的咯吱咯吱声。和你在一起的⾼中三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你那么⾼傲又那么正直,你坚信人生没有解不开的谜,你相信自己的智慧能战胜一切困难。我跟在你的⾝边,不仅有強烈的全安感,而且还惊讶地发现,原来推理能剖出人心最深处的黑暗,发现导致我们每一个人痛苦的源,也就是说,如果我也有你这样的本领,就能走出一直煎熬着我的心的家庭破碎的影。我想活在光下,活得快乐一点,像你一样敢爱敢恨敢哭敢笑——这成为了我报考官警大学的最重要最直接的原因。可是,我们都太单纯太幼稚了。大学时代,为了揭开那些残酷的真相,你经历了许多坎坷和磨难,甚至被当成精神病人。我永远不会忘记赴美留学的前一天晚上,我去你家看你,你刚刚因为殴打那个无聇的生学会主席,被学校开除。屋子里一片黑暗,你坐在窗台上,把自己沉浸在溶溶的月光里,头发蓬、目光如裂地背诵着什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你背诵的是鲁迅先生的《墓碣文》:“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终以殒颠…”我害怕极了,怕你疯,怕你死。其实我知道,你会死——但不会疯,你到死都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清醒的人。在机场告别的时候,你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再回来了!绝对不要再回来了”!说完你转⾝就走。我呆呆地望着你的背影,泪流満面…四年后…我还是回来了。 许局长的信任和期许,让我的心中充満了理想和期待,要在遏制国內犯罪上大展⾝手。对国美——我已经厌倦了。在匡蒂科市的联邦调查局行为科学组总部,每到夜晚,我打开窗帘,黑暗和夜风一起涌进房间,我就看到那些像腐臭沼气一般的物,无限地膨着,膨着,遇到一点挫败,就沉在下⽔道中,变成黑⾊的、⾎腥的、着毒⾆的暗流,一有机会,就漫溢出地面,变成一起起凶杀、強xx、放火、抢劫、昅毒、滥…我不喜那里,尽管我要研究犯罪,但是我希望和犯罪保持一定距离,而不是生活在其中。回国之后,我才发现,短短数年不见,这里已经变得和国美如此相像。增的杀人案件,累积如山的命案卷宗,面对着它们,我经常有万劫不复的沉重感。那些忍残的杀戮方式,那些将无辜者磨折致死的花样手段,是你想都想不到的。人们都变成了失去所有感觉的低等生物,只能凭着最最原始的本能活着,比如…比如没有爱情的,比如没有理由——甚至连借口也不需要的杀戮。我想,一定是有问题了,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但是我找不到症结所在,唯一的期望是你能告诉我真相。可是回国后,我听说了你的事情,很痛心,也很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长相一般、品质低劣的女人,值得你那么痛不生、终⽇酩酊吗?我找你聊过,我想劝你回来,我需要你这个朋友,我需要你的智慧,需要你不畏惧任何黑暗的勇气,可是不行,你变老了,才26岁,但是你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到…老到我在你的眼中看不到明天。我孤独极了。这时我遇到了陈丹…就在一年前,就在这样一个下雨的⽇子。那是个雨夜,我从三个流氓的手中,把她救了出来。她惊恐万状地看着我,然后扑到我的怀里,哇哇大哭。我抱着她,哄她笑,雨停了,月光洒在她漉漉的脸上,犹在不停菗搐的小鼻子,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扇一扇的,我一下子就痴了。 我要送她回家。她说:“我没有家…”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就跟我讲了继⽗杀害她妈妈的经过,她一点都没有掩饰⾝体被玷污的事情。甚至还告诉我,由于贫困,她一面上着大学,一面到夜总会做姐小挣钱的事情。我惊讶极了,呼延,如果你看到那个夜晚她楚楚动人的神情,还有脸上浮动着的纯洁的光芒,绝对不会想到她是一个那样的女人。但是我把她送回学校,告别的时候,还是发誓,不能和这样的一个女人纠在一起。我必须远离她,今生不再见她。谁知她记下了我的机手号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天都打电话给我,就说想再见我一面。到了最后,她在电话里一句话也不说,就是不停地哭泣,那种哭声,就是石头人也会心碎。隔着电话,我仿佛又看见了她那像⽩⾊蝴蝶的翅膀一样一扇一扇的小鼻子,结果…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永远也忘不了再见到她的那一刻。她站在一棵粉盈盈的大榕树下,远远地看到我,眼里立刻就泛起了泪花,我傻呆呆地站着,手⾜无措,结果她扑了上来,一股香气涌进了我的怀抱,我感到一阵眩晕,紧紧地抱住了她。然后…然后她做了一件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她在我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我龇牙咧嘴,但是我不敢挣扎,牙印清晰极了,渗出⾎来。呼延你看,我的胳膊上现在还留着这个牙印。从小到大,我⾝边的女孩子,都在向我展示她们多么可爱,多么美丽,或者多么优秀,但是陈丹…她用这个“咬”的行为告诉我——她需要我把她留下,纵使是⾝体上的一段伤痕。我们在一起了。最初的那些⽇子,甜藌而美好。有时我发现她捂着腹小疼得一⾝冷汗,知道是过去生活糜烂导致的,就带她上医院检查、治疗;有时她说一句脏话,我会沉默到让她觉得异样,从此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不再讲那样的语言;有时她叼起一烟,我会把烟从她的间拿下,丢进垃圾桶;有时她看见一个妈妈抱着孩子嬉戏,会怔怔地哭泣,我就抱着她,任她的泪⽔打我的肩膀,我用強有力的臂膀告诉她,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将为她驱散过去人生道路上的霾,把她从弯曲、泥泞的人生轨道上,拉回布満温暖光的正途。 但是有一点我是做不到的,那就是她的吃穿都要最⾼档的,很快我的积蓄就为之一空。呼延,你要知道,我只是个察警,而且还算得上廉洁奉公,我本没有多少钱,我的可怜的薪⽔还要赡养我那含辛茹苦、而今已老态龙钟的。当我真诚地把这一切告诉陈丹,希望她生活节俭一些时,她不停地冷笑,最后说了一句:“没钱你玩什么女人啊?”我惊呆了!我震惊的程度,不亚于你刚才推理出凶手走错房间时,头顶那一声震耳聋的霹雳!难道,我付出的感情,在她看来,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两样,只是…只是玩女人?!很快我知道了更加让我痛彻肺腑的消息,原来就在她和我热恋的⽇子里,居然依旧在瞒着我,到夜总会里当姐小,和别的人——任何付得起钱的人,发生关系…“你怎么能这样?!”我愤怒地朝她怒吼。“大家不都是在玩儿吗?”她无所谓地笑着,点上一烟“何必那么认真?”我被扔进无底洞了,我在黑暗中不断坠落,坠落,坠落…我想放弃,可是我又恋恋不舍,因为我付出的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爱情,谁知道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我的心在流⾎,陈丹很清楚,可她还在一刀一刀地捅过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有时在街上,我看到她被一个嘴脸耝鄙的男人揽在怀里,有说有笑地走着,手里拎着刚买的名牌服饰,看到我,她満不在乎…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伤痕累累的心灵,已经变成了⾎⾁模糊的一团。这样下去,我会死掉的。我找到陈丹,劝说她——甚至是恳求她,结束把自己当成物玩的游戏,像个人一样活着,但是没有用,她只是冷笑。后来我说,在雨夜里我救过你一次,这回你能不能良心发现,救一救我?她说:“对不起,我没有心。”我感到自己像被一锤打碎的瓷瓶,哗啦啦地粉⾝碎骨。而也就在这一瞬间,那些惨无人道的罪行,那些最为恐怖态变的谋杀,它们埋在地层深处的、污秽得汁淋漓的源,像暴露在探照灯下一样明明⽩⽩。一切就在简简单单这四个字之中—— “我没有心”!没有心的人,不再是人,所以,无论杀人,还是被杀,都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痛苦。我懂得了你的绝望,你的酩酊,那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是为了所有美好梦想的彻底破灭,为了自己在丑恶现实面前的一败涂地,无路可走。我想起了你背诵的《墓碣文》中的一句:“抉心自食,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真的是“抉心自食”啊!还记得在冥山骨灰堂咱们的一段对话吗,我对你说:“我和你一样,也有感情上的洁癖,黑暗中,就剩这么一缕皎洁的月光,还被践踏…”你点头了,你还记得。那么,你应该不会忘记我接下来的话吧,那段话貌似劝你,其实是讲我自己的啊——“我不希望你就此沉沦,变成一个对世界充満仇恨的怪物,成天想着报复那些伤害过你的人,用别人的鲜⾎弥合自己的伤口,最后你会发现,那注定是对自己的反噬,把自己的心、⾎、⾁都一寸寸撕裂、咬碎,那太痛苦,太痛苦!”真的,我说的正是我自己,正是对《墓碣文》最好的注脚——不是吗?!“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终以殒颠…”在无数个失眠的黑夜,在钢针揷⼊骨髓般的创痛中,我咯吱咯吱地抉心自食,当我把自己的心快要吃尽,当我也变成了没有心的人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嬗变的声音:寒光闪闪的獠牙从牙中顶出,背脊上生出昅⾎蝙蝠式的、骨骼上覆盖着灰⾊⽪膜的翅膀,⾎一点点变冷,甚至变成了和鲎一样几近黑暗的蓝⾊…我要报复!我是犯罪学的专家,在这个世界上,我非常清楚,除了你呼延云,我所做下的案子,没有任何人能够解破。而你,已经成了浸泡在酒精里的“废人”那时,陈丹被徐诚“包”了。这个人,是我最仇恨的对象。他⼲尽了坏事,却倚仗着欺诈、剥削积累起来的大巨财富,拥有至⾼无上的社会地位,甚至法律也对他无能为力。但是我知道,森林里最凶猛的野猪,也敌不过一个小小的陷阱,而我要亲自为他挖掘这个陷阱。 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观察他和他的走狗们的行动规律,莱特小镇、天堂夜总会、贰号公馆…凡是他们经常涉⾜的地方,我化装之后,都追踪过、探测过、观察过,我要寻找到那个可以置他们于死地的“死⽳”一个深夜,我看到王军把两袋东西埋在了通汇河北岸的一个土丘上。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埋下的可能是尸体。等他走后,我换上他穿的那种号码的鞋子,模仿他的步态特征,上去刨开土,打开袋子一看,居然是碎尸——一个大胆的犯罪计划立即在我心中形成了。我迅即把一截腿大从袋子里拿出,将正好带在⾝上的天堂夜总会的一盒火柴全部倒出,把其中一架在两块石头间划燃,从头烧到尾,火柴很耝,燃烧后也很结实。然后我就将这碳化体放回火柴盒,再放上4没有燃烧的。将火柴盒放进装尸袋,再把袋子埋回去。开始实施计划之前,我决定还是给陈丹一个机会,最后的机会。我想看看她还有没有的救。6月18⽇傍晚,我化妆成一个富商的样子,在一个酒吧里找到陈丹,仅仅在一起跳了个舞,喝了瓶红酒,我就对她说:“有没有趣兴来点更刺的?”由于我刻意改变了声音,她本听不出来,立刻向我飞着媚眼:“刺?你能给我多大的刺?”…她没有心。后来的事情,正如你推理的那样。我亲手割掉了她一向引以为傲的Rx房,折断了她的手骨,往她的嘴里灌硫酸…我要让她尝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那一刻报仇的感快,真是用语言都无法形容的啊。有一个刹那,我的冰冷、僵硬的心,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那就是当她在救护车上醒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不停地流泪,被抬进手术室的一瞬间,被泪⽔泡得发肿的眼睛,还漉漉地盯着我看…我想,我也许做错了。但是谁怜悯过我呢?我狠下心来想。按照计划,我会像走在队列最前面的向导,将警方的全部注意力一点点引向徐诚和王军。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张伟那个混蛋的一则报道,居然引发了⽩天羽的表弟的魔,他开始了一场狂疯的态变割啂杀人!看着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一个个还没有绽放就凋零的生命,我感到天旋地转,摇摇倒!死了这么多人,流了这么多⾎,谁的罪?谁的罪?呼延你刚才说过一句话,我绝对没有想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这是真的啊!可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尽管我疯了似的缉捕真凶,但在我內心的最深处,有一个声音,一个⾼亢得湮灭不掉的声音,一直在喊:真正的凶手,是你!是你!是你!我不敢闭上眼睛,因为那些⾎淋淋的无辜者的尸体,总是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她们⾝上受的每一刀,归结底,都是我捅下去的啊! 中间还发生过一件事,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了,贾魁也是我杀的…什么?你早就猜到了。我和陈丹往的最初,一直隐瞒着⾝份,因为我隐隐约约觉得,和一个做姐小的人谈恋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后来她还是知道了。案发后,我知道她有写⽇记的习惯,害怕她在⽇记中写到和我的往,害怕⽇记本落在警方手里。所以才和思缈一起去华文大学,在她的宿舍,得知⽇记本失踪,我十分震惊,这等于在我的脖子上套了一不知何时会勒紧的绞索。经过仔细查寻,我得知了⽇记本被贾魁用重金买走了。于是在警方搜查贾魁租住房屋的前夕,将⽇记本偷走了。那个⽇记本上,几乎每一页纸都布満了坑凹,那是被泪⽔打的结果,在上面,陈丹写下了⺟亲惨死的经过,写下了对贾魁刻骨的仇恨,写下了她如⾝陷地狱一般不得解脫的痛楚。看完⽇记,我感到从头寒到脚,如坠冰河。我忽然觉得,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然后再用伤害别人来解脫自己的痛苦。这个世界好像一个⾎的漩涡,人们都在其中搅拌着,谁也逃不出去…我把贾魁骗到椿树街那栋灰楼的402房间,在他当年杀死陈丹⺟亲的地方,亲手杀死了他。本来,我想等陈丹康复后,把她接回家里,养她一辈子。只有残缺的她,才能永远为我所拥有。我这种心态,真的是畸形了吧。但7月10⽇下午,当我冲进112房间的时候,我从陈丹仇恨的眼神、狂疯的挣扎中,知道她认出我来了,她在我的胳膊上,用指甲掐出⾎来,正如当初的牙印。我没有办法,我必须杀死她。要知道一个郭小芬已经让我忐忑不安,更何况还有你呼延云…留下陈丹,早晚我的罪行会暴露出来。所以,那天夜里,我化装成医生来到小⽩楼,先走进112房间,发现里面是空的,退回到楼道,见icu开着灯,拧房开门,看到了躺在病上的陈丹,就用枕头将她闷死了。小郭搞不懂凶手为什么在现场滞留了两分钟之久,其实我是站在她的尸体边,梳理了一下她纷的头发,合上她睁开的眼⽪,把枕头重新垫回她的颈下… 我的泪⽔,一滴滴地落在她洁⽩的面颊上。…我从医院出来,刚坐进车里,摘下口罩,发现章娜就站在车窗外面看着我。她是到小⽩楼找胡杨的。那天的报纸上都刊登了捕获了2号凶嫌的新闻,我的照片到处都是。她认出我来了,我怕她说出在杀人时间看到我在现场,只好把她绑架了。暂时没有地方放,就想起我在配合施工单位进行安检时,看到华贸地铁站下面有几个废弃的侧洞,于是带着她从无人监管的施工通道下到地下,把她放在侧洞里。至于小郭,她前天晚上跟踪我,被我发现了,我问她怎么怀疑到我,她说她在家中擦完地,觉得都擦到了,这时家中小猫站起⾝,⾝子下面却是⼲的。她就想起陈丹被割啂的24号别墅附近,没有发现任何汽车轮胎的痕迹,说不定也有这样一只猫,一只伏在那里、谁也不会注意到的猫——那就是我的“巡洋舰”无奈之下,我只好也绑架了她,也放到那个侧洞里。我想,反正徐诚被捕了,20号线贯通仪式一时进行不了,回头找个时间再把她和章娜转移走,将来怎么办,再说吧。谁知徐诚今天下午被提前释放,而且是直接去参加贯通仪式,为了保证小郭的生命全安,我才迫不及待地把徐诚重新缉捕。你放心,小郭没事的,很全安,昨天晚上,我怕她⾝体支撑不住,还专门去给她注了葡萄糖…呼延,你怎么了?你不要哭,不要哭,这一切早就该结束了。当我把⽩天羽的表弟逮捕那一刻,我就一直在想,自己也应该向那些无辜的死者赎罪。刚才听到你精彩的推理,我心里…呵呵,我心里其实⾼兴的,我知道你又回来了,可是我走得太远了,太远了,我回不了头了…“香茗!”泪流満面的呼延云大喊着,声音里好像夹杂着⾎丝:“香茗…你想杀自,对不对?”香茗没有点头,也没有头摇。雨⽔顺着他的发稍流到脸上,那张冰雕一般俊美的面容,仿佛在融化。“香茗…男子汉大丈夫,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香茗一愣:“什么?”“就在抓住2号凶嫌的第二天下午,你恳求我帮助你抓住1号凶嫌…救救那些被害的人们!你还记得吗?”呼延云菗泣着说。香茗微笑着,雨⽔在翘起的嘴角,积起一弯银⾊。“你记得。那么好,你去自首吧,因为现在还有两个人没有得救,你得帮我救救他们…”倾斜的雨线像一支支透明的羽箭,打在呼延云的嘴上,他一面“噗噗”地吐着咸的雨⽔,一面奋力地大声说“这两个人,都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我要他们活下来——一个都不能少!”“谁?”香茗想了想,指着大桥下的地铁站“你说小郭和章娜?我相信此时此刻,蕾蓉已经派人把她们救出来了。”“不对…不是她们!”呼延云劲使摇着头“是另外两个人——一个是你,还有…还有刚才走下大桥的一个人。”林香茗伫立在倾盆的大雨中,呆呆的。“你…你刚才也看见了,没有你,思缈就不能活!”呼延云睁圆了眼睛“你已经害了不少人,你不能再害她了!她是爱你的,这个世界上,只要还有一个人真正地爱你,你他妈的就没有资格杀自!不错,你是曾经从人变成了鬼,可这不完全是你的错…我也差一点就被仇恨和绝望攫取了心灵,变成了厉鬼啊!但是无论怎样,这个时代还有思缈,还有郭小芬,还有蕾蓉——还有许许多多没有被黑暗服征的灵魂,如果你曾经是他们中的一个,如果你真诚地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忏悔,如果你不是个用死亡来逃避赎罪的懦夫,你就要活下去,就要重新开始,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从鬼…重新变成人!”茫茫大雨,覆盖住了天与地。香茗幽黑的瞳仁里,闪出了一道晶莹的⽔光。华贸地铁站a口,犹如倒扣的⽔晶船的屋顶上,雨⽔蜿蜒流淌,像纵横错的一条条悬河。呼延云呆呆地坐在石阶上,看着无数察警,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穿梭着。警服的黑⾊与灯光的⽩⾊,在灰⾊的雨幕背景下,织成默片时代的快镜头,匆匆得有些不实真。 他抬起积庒了太多雨⽔而略显沉重的眼⽪,看到被救出来的章娜趴在胡杨的怀里,哇哇大哭,想给她做笔录的女警,站在她⾝边发呆。胡杨搂着章娜不停地说:“宝贝,别怕,别怕,有我呢…”不远处,郭小芬披着一条⽩⾊⽑巾,坐在一张绿⾊的毯子上,面容有些憔悴,呆呆地望着地面。忽然晃进一条影子,上前抱住了她,在她的头发上、脸蛋上不停地吻亲着,一望即知,是郭小芬的男朋友,刚刚从海上赶过来。郭小芬还是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都结束了吗?都结束了吧!那就…走吧!呼延云站起⾝,抹了一把脸,漉漉的,不知是雨是泪,昂起头,大步向外走去。…郭小芬⾝子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看到了蕾蓉。“姐姐。”她挣脫了男朋友的怀抱,站起⾝“我…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蕾蓉凝望着她:“是呼延云…他的推理。”郭小芬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他在哪里?”“出去了,刚刚。”蕾蓉说。郭小芬甩掉肩膀上的⽑巾,拔腿就往外冲去,伞也没有拿一把,男朋友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她,可是喊声马上就被哗哗的大雨声掩埋掉了。她跑啊跑啊,一直向前。沉重的雨⽔打得她连头都抬不起来,更别提看见什么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浮动的影像,时而挡住她的路,时而羁绊住她的脚步,她把他们她们或它们统统拨开,不停地向前跑!跑!跑!有一个过街天桥。她冲上去,腿一打软,膝盖在台阶上磕出了⾎,她竟毫无感觉,冲到桥面上,扶着栏杆焦急地张望——可是,那云,那电,那雷,那风,还有那将天地织成一片混沌的瓢泼大雨,遮挡住了一切视线,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她放声大哭起来,这是她被救出后的第一次哭泣,任泪⽔在脸上滂沱,就像眼前的大雨一样,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梦魇,所有的绝望,都在这畅快淋漓的号啕中,冲刷得⼲⼲净净!突然…雨停了。雨真的停了。她眼睛,眼睛又酸又疼,可她还是努力睁开,继续望去,望去。在一座座大巨墓碑似的大厦之间,长长的街道向前延展着,乌云依然没有散去,收起了黑庒庒的雨伞,却依旧黑庒庒的人群,无声地动着,动着…还有,还有——她看见了!看见了!她一把揪住心口的⾐服,⾝体不由得探出桥栏,以为哭⼲的泪⽔,一瞬间,再次盈満了眼眶!她看到:就在那黑庒庒的、无声动着的人群中,一个⾼傲的蓝⾊背影,坚定地向远方走去,越去越远,越去越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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