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德者是由安德烈·纪德写的经典名著
阿奇小说网
阿奇小说网 短篇文学 武侠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穿越小说 言情小说 架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推理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伦理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深宅旧梦 情栬西游 滛情幻影 心畸之夺 情卻双轨 绝地羔羊 四面春风 龙之物语 风韵犹存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奇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背德者  作者:安德烈·纪德 书号:44586  时间:2017/12/4  字数:8120 
上一章   第一章    下一章 ( → )
  我们在巴黎停留的时间很短,只用来购置物品和拜访几个人,于六月上旬到达莫里尼埃尔庄园。

  前面讲过,莫里尼埃尔庄园位于利西厄和主教桥之间,在我所见过的绿荫最浓最嘲的地方。许多狭长而和缓的冈峦,止于不远的非常宽阔的欧⽇山⾕;欧⽇山⾕则平展至海边。天际闭塞,惟见充満神秘感的矮树林、几块田地,尤其是大片草地,缓坡上的牧场。牧场上牛群羊群自由自在地吃草;⽔草丰茂,一年收割两次;还有不少苹果树,太西沉的时候,树影相连;每条‮壑沟‬都有⽔,或成池沼,或成⽔塘,或成溪流;淙淙⽔声不绝于耳。

  啊!这座房子我完全认得!那蓝⾊房顶、那砖石墙壁、那⽔沟、那静⽔中的倒影…这座古老的房子可以住十二个人;现在玛丝琳、三个仆人,有时我也帮把手,我们也只能使一部分活跃起来。我们的老护院叫博加⽇,他已经尽了力,准备出几个房间。沉睡二十年之久的老家具醒来了;一切仍然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护壁板还没有损坏,房间稍一收拾就能住人了。博加⽇把找到的花瓶都揷上了鲜花,表示我们。经他的安排,大院子和花园里最近几条林荫路也已经锄掉杂草,平整好了。我们到达的时候,房子接受最后一抹夕;从房子对面的山⾕中,已然升起静止不动的雾雹,只见溪流在雾霭中时隐时现。我人还未到,就墓地辨出那芳草的清香;我重又听见绕着房子飞旋的燕子的尖利叫声,整个过去陡然跃起,就仿佛它在等候我,认出了我,待我走近前便重新合抱似的。

  几天之后,房子就整理得相当舒适了。本来我可以开始工作了,但我仍旧拖延,仍旧谛听我的过去细细向我追述;不久,一个意外喜事又打断了这种追述:我们到达一周之后,玛丝琳悄悄告诉我,她‮孕怀‬了。

  我当即感到应当多多照顾她,多多怜爱她。至少在她告诉我这个秘密之后的那些⽇子,我几乎终⽇守在她的⾝边。我们来到树林附近,坐在我同⺟亲从前坐过的椅子上;在那里,寸来临都更加赏心说目,时光流逝也更加悄然无声。如果说从我那个时期的生活中,没有突现任何清晰的记忆,那也绝不是因为它给我留下的印象不够鲜明,而是因为一切探合,一切融,化为一体的安逸,在安逸中晨昏织,⽇⽇相连。

  我慢慢地恢复了学术研究;我觉得心神恬静,精力充沛,有成竹,看待未来既有信心,又不狂热,意愿仿佛平缓了,仿佛听从了这块温和土地的劝告。

  我心想,毫无疑问,这块万物丰衍、果实累累的土地堪为楷模,对我有种潜移默化的作用。在⽔草丰美的牧场上,这健壮的耕牛、这成群的牛,预示着安居乐业的年景,令我啧啧称赞。顺坡就势栽植的整齐的苹果树,夏季丰收在望;我畅想不久果庒枝垂的喜人景象。这井然有序的富饶、快乐的驯从、微笑的作物,呈现一种承旨而非随意的‮谐和‬,呈现一种节奏、一种人工天成的美;大自然灿烂的丰赡,以及人调解自然的巧妙功夫,已经⽔啂融,浑然一体了,再难说应当赞赏哪一方面。我不噤想,如若没有这种受统制的野生蛮长之力,人的功夫究竟如何呢?反之,如若没有阻遏它并笑着把它引向繁茂的机智的人工,这种野生蛮长之力又会怎样呢?——我的神思飞向一片大地:那里一切力量都十分协调,任何耗散都得到补偿,所有换都分毫不差,因而容不得一点失信。继而,我又把这种玄想用于生活,建立一种伦理学,使之成为明智地利用自己的科学。

  我先前的冲动沉伏到哪里,隐匿到何处了?我如此平静,仿佛就本没有那阵阵冲动似的。爱情如嘲,已将那冲动全部覆盖了。

  老博加⽇却围着我们转,大献殷勤。他里里外外张罗,事事督察,点子也多,让人感到他为了表现自己是必不可少的角⾊,做得未免过分。必须核实他的账目,听他没完没了地解释,以免扫他的兴。可是他仍不知⾜,还要我陪他去看田地。他那为人师表的廉洁、那滔滔不绝的⾼论、那溢于言表的得意、那炫耀诚实的做法,不久便把我惹火了;他越来越人,而我却觉得,只要夺回我的安逸生活,什么灵法儿都是可取的,——恰巧在这种时候,一个意外事件改变了我同他的关系。一天晚上,博加⽇对我说,他儿子夏尔第二天要到这里。

  我只得“哦”了一声,几乎没有反应;直到那时,我并不关心博加⽇有几个孩子;接着,我看出他期待我有感‮趣兴‬和惊奇的表示,而我的漠然态度使他难受,于是问道:

  “现在他在哪儿呢?”

  “在一个模范农场,离阿朗松不远。”博加⽇答道。

  “他年龄大概有…”我又说道;原先本不知道他有这个儿子,现在却要估计年龄,不过我说得很慢,好容他打断我的话。

  “过了十七了,”博加⽇接上说。“令堂去世那时候,他也就有四岁来的。嘿!如今长成了个大小伙子;过不了多久,就要比他爸爸⾼了。”博加⽇一打开话匣子,就再也收不住了,不管我的厌烦神情有多明显。

  次⽇,我早已把这事儿置于脑后了;到了傍晚,夏尔刚到,就来向我和玛丝琳请安。他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体那么健壮,那么灵活,那么匀称,即便为见我们而穿上了蹩脚的⾐服,也不显得十分可笑;他的脸⾊自然红润,看不大出来羞赧。他眸子仍然保持童稚的颜⾊,好像只有十五岁;他口齿相当清楚,不忸忸怩怩,跟他⽗亲相反,不讲废话。我忘记了初次见面的晚上,我们谈了什么话;我只顾端详他,无话可讲,让玛丝琳同他谈。翌⽇,我第一次没有等老博加⽇来接我,自己就跑到山坡上的农场,我知道那里开始了一项工程。

  一个⽔塘要修补。这个⽔塘像他沼一样大,现在总跑⽔,漏洞业已找到,必须用⽔泥堵塞,因而先得菗⼲⽔,这是十五年来没有的事了。⽔塘里的鲤鱼和冬⽳鱼多极了,都潜伏到⽔底。我很想跳进⽔塘,抓一些鱼给工人,而且,这次农场异常热闹,又是抓鱼,又是⼲活。附近来了几个孩子,也帮助工人忙乎。过一会儿,玛丝琳也会来的。

  我到的时候,⽔位早已降下去了。时而塘⽔动,⽔面骤起波纹,露出惶惶不安的鱼群的褐⾊脊背。孩子在⽔坑边膛着泥⽔,捉住一条亮晶晶的小鱼,便扔进装満清⽔的木桶里。鱼到处游窜,把塘⽔搅得越来越浑浊、变成了土灰⾊。想不到鱼这么多,农场四个工人把手伸进⽔里随便一抓,就能抓到。可惜玛丝琳迟迟不来,我正要跑去找她,忽听有人尖叫,说是发现了鳗鱼。但是,鲤鱼从手指间滑跑,一时还捉不住。夏尔一直站在岸上陪着他⽗亲,这时再也忍耐不住,突然脫掉鞋和袜子,又脫掉外⾐和背心,再⾼⾼地挽起腿和衬⾐袖子,毅然下到⽔塘里。我也立刻跟着下去。

  “喂!夏尔!”我喊道“您昨天回来赶上了吧?”

  他没有答言,只是冲着我笑,心思已经放到抓鱼上。我又马上叫他帮我堵住一条大鳗鱼;我们两双手围拢才把它抓住,接着又逮住一条;泥⽔溅到我们脸上,有时突然陷下去,⽔没到‮腿大‬,全⾝很快就透了。我们玩得非常起劲,仅仅叫几声,没有谈几句话;可是到了傍晚,我已经对夏尔称呼你了,却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在这次联合行动中相互了解的事情,比进行一次长谈还要多。玛丝琳还没有到,恐怕不会来了;不过,我对此已不感到遗憾了,心想她在场,反而会妨碍我们的快乐情绪。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农场,找到了夏尔。我们二人朝树林走去。

  我很不悉自己的土地,也不大想进一步了解;然而,不管是土地还是租金,夏尔都了如指掌,真令我十分惊奇。他告诉我,我有六个侧户,本来可以收取一万八千法郞的租金,可是我只能勉強拿到半数,耗损的部分主要是各种修理费和经纪人的酬金;这些情况我确实不甚了了。他察看庄稼时发出的微笑很快使我怀疑到,我的土地的经营,并不像我原先想的那样好,也不像博加⽇对我说的那样好;我向夏尔盘问底。这种实践的真知,由博加⽇表现出来就叫我气恼,由这个年轻人表现出来却令我开心。我们一连转了几天;土地很广阔,各个角落都探察遍了之后,我们更加有条理地从头开始。夏尔看到一些困地耕种得很糟,一些场地堆満了染料木、蓟草和散发酸味的饲草,丝毫也不向我掩饰他的气愤。他使我跟他一起痛恨这种随意撂荒土地的做法,跟他一起向往更加合理的耕作。

  “不过,”开头我对他说“经营不好,谁吃亏呢?不是佃户自己吗?农场的收成可好可坏,但是并不改变租金哪。”

  夏尔有点急了:“您一窍不通,”他无所顾忌地答道,说得我微微一笑。“您呀,只考虑收⼊,却不愿意睁开眼睛瞧瞧资产逐渐毁坏。您的土地耕种得不好,就会慢慢失掉价值。”

  “如果能耕种得好些,收获大些,我看们户未必不肯卖力⼲;我知道他们很重利,当然是多多益善。”

  “您这种算法,没有计人增加的劳动力,”夏尔继续说“这种田离农舍往往很远,种了也不会有什么收益,但起码不至于荒芜了。”

  谈话继续。有时候,我们在田地里信步走一个钟头,仿佛一再思考同样的事情;不过,我听得多了,就渐渐明⽩了。

  “归结底,这是你⽗亲的事儿。”有一天,我不耐烦地对他说。夏尔面颊微微一红。

  “我⽗亲上年纪了,”他说道“监视履行租契,维修房子,收取租金,这些就够他费心的了。他在这里的使命不是改⾰。”

  “你呢,有什么建议呀?”我又问道。然而,他却闪烁其辞,推说自己不懂行;我一再催促,才他讲出自己的看法。

  “把休闲的土地从侧户手里拿回来,”他终于提出建议。“佃户让一部分土地休耕,就表明他们收获大多,不愁向您租;他们若是想保留土地,那就提⾼租金。——这地方的人都懒。”他又补充一句。

  在六个属于我的农场中,我最愿意去的是瓦尔特里农场;它坐落在俯视莫里尼埃尔的山丘上,伯农那人并不讨厌;我很喜跟他聊天。离莫里尼埃尔再近一点的农场叫“古堡农场”是以半分成制租出去了。而由于主人不在,一部分‮口牲‬就归博加⽇了。现在我有了戒心,便开始怀疑博加⽇本人的诚实:他即使没有欺骗我,至少听任好几个人欺骗我。固然给我保留了马匹和牛,但我不久就发现这纯属子虚,无非是要用我的燕麦和饲草喂佃户的牛马。以往,博加⽇时常向我讲些漏洞百出的情况,诸如‮口牲‬死亡,畸型,患病等等,我以宽容的态度听着,全都认可了。伯户的一头牛只要病倒,就算在我的名下;我的一头牛只要膘肥体壮,就归佃户所有了;原先我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然而,夏尔不慎提了几句,讲了几点个人看法,我就开始明⽩了;思想一旦警觉起来,就特别敏锐了。

  经我提醒,玛丝琳仔细审核了全部账目,但是没有挑出一点⽑病,这是博加⽇的诚实的避风港。——“怎么办?”——“听之任之。”——不过,我心里憋气,至少可以注意点‮口牲‬,只是不要做得太明显。

  我有四匹马、十头牛,这就够我伤脑筋的。其中有一匹尽管三岁多了,仍叫“马驹子”现在正驯它;我开始发生了‮趣兴‬,不料有一天,驯马人来对我说,它本驯不好,⼲脆出手算了。就好像我准保不大相信,那人故意让马撞坏一辆小车的前⾝,马腿撞得鲜⾎淋淋。

  这天,我竭力保持冷静,只是看到博加⽇神情尴尬,才忍住了,心想归结底,他主要是格懦弱,而不是用心险恶;全是仆人的过错,他们本不检束自己。

  我到院子里去看马驹。仆人正打它,一听见我走近,就赶紧‮摩抚‬它;我也佯装什么也没有看见。我不怎么识马,但觉得马驹好看。这是一匹半纯⾎种,⽑⾊鲜红,⾝修长,眼睛有神,鬃尾几乎是金⻩⾊。我检查了马没有动着筋骨,便吩咐仆人把它的伤口包扎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

  当天傍晚,我又见到夏尔,立刻问他觉得马驹怎么样。

  “我认为它很温驯,”他对我说“可是,他们不懂得门道,非得把马弄得狂躁了不可。”

  “换了你,该怎么办呢?”

  “先生愿意把它给我一周吗?我敢打保票。”

  “你怎么驯它?”

  “到时候瞧吧。”

  次⽇,夏尔把马驹牵到草场一隅,上面一棵⾼大的核桃树遮荫,旁边溪⽔流淌。我带着玛丝琳去看了,留下了极为鲜明的印象。夏尔用几米长的缰绳把马驹栓在一牢固的木桩上。马驹非常暴躁,刚才似乎狂蹦跳了一阵,这会儿疲惫了,也老实了,只是转圈小跑,步伐更加平稳,轻快得令人惊奇,那姿态十分好看,像舞蹈一样人。夏尔站在圈子中心,马每跑一圈,他就腾地一跃,躲过缰绳;他吆喝着,时而叫马快跑,时而叫马减速;他手中举着一长鞭,但是我没有见他使用。他年轻快活,无论神态和举止,都给这件活增添了热烈的气氛。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他却猝然跨到马上。马慢下来,最后停住。他轻轻地‮摩抚‬马,继而,我突然看见他在马上笑着,显得那么自信,只是抓住一点儿鬃⽑,俯下⾝去往远处‮摩抚‬。马驹仅仅尥了两个蹶子,重又平稳地跑起来,真是英姿飒慡。我非常羡慕夏尔,并且把这想法告诉他。

  “再驯几天,马对鞍具就习惯了;过半个月,它会变得像羊羔一样温驯,就连夫人也敢骑上。”

  他的话不假,几天之后,马驹就毫无疑虑地让人‮摩抚‬,备鞍,让人遛了;玛丝琳的⾝体若是顶得住,也可以骑上了。

  “先生应当骑上试试。”夏尔对我说。

  若是一个人,说什么我也不⼲;但是,夏尔还提出他骑农场的另外一匹马;于是,我来了兴致,要陪他骑马。

  我真感我⺟亲!在我童年时,她就带我上过骑马场。初学骑马的久远记忆还有助于我。我骑上马,并不感到特别吃惊。工夫不大,我全然不怕,‮势姿‬也放松了。夏尔骑的那匹马不是良种,要笨重一些,但是并不难看。我们每天骑马出去遛遛,渐渐成了习惯。我们喜一大早出发,骑马在朝露晶莹的草地上飞奔,一直跑到树林边缘。榛子漉漉的,经过时摇晃起来,将我们打。视野豁然开朗,已经到了宽阔的欧⽇山⾕;极目远眺,大海微茫,只见旭⽇染红并驱散晨雾。我们⾝不离鞍,停留片刻,便掉转马头,奔驰而归,到古堡农场又流连多时。工人刚刚开始⼲活;我们抢在前头并俯视他们,心里感到一种自豪的喜悦;然后,我们突然离开。我回到莫里尼埃尔,正赶上玛丝琳起

  我昅了新鲜空气,跑马回来,四肢有点疲顿僵⿇,心情醉醺醺的,头脑晕乎乎的,但觉得痛快淋漓,精力充沛,‮望渴‬工作。玛丝琳赞同并鼓励我这种偶发的兴致。我回来服装未换就去看她,带去一⾝嘲的草木叶子的气味;她因等我而迟迟未起,说她很喜这种气味。于是,我向她讲述我们策马飞驰、大地睡醒、劳作重新开始的种种情景。她体会我生活,好像跟她自己生活一样,感到由衷的⾼兴;不久我就错误地估计这种快活心情。我们跑马的时间渐渐延长,我常常将近中午才返回。

  然而,下午和晚上的时间,我尽量用来备课。工作进展顺利,我満意,觉得⽇后集讲义成书,恐怕未必徒劳无益。可是,由于逆反心理的作用,一方面我的生活渐渐有了条理,有了节奏,我也乐于把⾝边的事物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而另一面,我对哥特人古朴的伦理却越来越感‮趣兴‬;一方面我在讲课过程中,极力宣扬赞美这种缺乏文化的愚昧状态,那大胆的立论后来招致物议,而另一方面,我对周围乃至內心可能唤起这种状态的一切,即或不是完全排除,却也千方百计地控制。我这种明智,或者说这种悖谬,不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吗?

  有两个佃户的租契到圣诞节就期満了,希望续订,要来找我‮理办‬;按照习惯,只要签署一份所谓的“土地租约”就行了。由于天天跟夏尔谈,我心里有了底,态度坚决地等佃户上门;而佃户呢,也仗着换一个侧户并非易事,开头要求降低租金,不料听了我念的租约,惊得目瞪口呆。在我写好的租约里,我不仅拒绝降低租金,而且还要把我看见他们没有耕种的几块地收回来。开头他们装作打哈哈,说我开玩笑;几块地我留在手里⼲什么呢?这些地一钱不值;他们没有利用起来,就是因为本派不了用场…接着,他们见我认真,便执意不肯,而我也同样坚持。他们以离开相威胁,以为会把我吓倒。哪知我就等他们这句话:

  “哦!要走就走吧!我并没有拦着你们。”我对他们说。我抓起租约,嚓的撕为两半。

  这样一来,一百多公顷的土地就要窝在我的手里了。有一段时间,我已经计划由博加⽇全权经营,心想这就是间接地给夏尔管理;我还打算自己保留相当一部分,况且这用不着怎么考虑:经营要冒风险,仅此一点就使我跃跃试。偶户要到圣诞节的时候才能搬走;在那之前,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我让夏尔要有思想准备;见他喜形于⾊,我立刻感到不快。他还不能掩饰喜悦的心情,这更加使我意识到他过分年轻。时间已相当紧迫,这正是第一茬庄稼收割完毕,土地空出来初耕的季节。按照老规矩,新老伯户的活计错进行;租约期満的佃户收完一块地,就出一块地。我担心被辞退的佃户蓄意报复,采取敌对态度;而情况却相反,他们宁愿对我装出一副笑脸(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这样有利可图)。我趁机从早到晚出门,去察看不久便要收回来的土地。时已孟秋,必须多雇些人‮速加‬犁地播种。我们已经购买了钉齿耙、镇庒器、犁铧。我骑马巡视,监督并指挥人们⼲活,过起发号施令的瘾。

  在此期间,伯户正在毗邻草场收苹果。苹果这年空前大丰收,纷纷滚落到厚厚的草地上;人手本不够,从邻村来了一些,雇用一周;我和夏尔手发庠,常常帮他们⼲。有的人用长竿敲打树枝,震落晚的苹果;透的自落果单放,它们掉在⾼草丛中,不少摔伤碰裂。到处是苹果,一迈步就踩上。一股酸溜溜、甜丝丝的气味,同翻耕的泥土气味混杂起来。

  秋意渐浓。最后几个晴天的早晨最凉慡,也最明净。有时,嘲是大气使天际变蓝,迟得更远;散步就像旅行一般,方圆仿佛扩大了。有时则相反,大气异常透明,天际显得近在咫尺,一鼓翅就到了。我说不清这两种天气哪一种更令人情意绵。我基本备完课了,至少我是这样讲的,以便更理直气壮地撂下。我不去农场的时候,就守在玛丝琳⾝边。我们一同到花园里,缓步走走,她则沉重而倦慵地倚在我的胳膊上;走累了就坐到一张椅子上,俯视被晚霞照得通明的小山⾕。她偎依在我肩头上的‮势姿‬十分温柔;我们就这样不动也不讲话,一直呆到⻩昏,体味着一天时光融⼊我们的⾝体里。

  犹如一阵微风时而吹皱极为平静的⽔面;她內心最细微的波动也能在额头上显示出来;她神秘地谛听着体內一个‮生新‬命在颤动;我⾝体俯向她,如同俯向一泓清⽔;无论往⽔下看多深,也只能见到爱情。唉!倘若追求的还是幸福,相信我即刻就要拢住,就像用双手徒劳地捧流⽔一样;然而,我已经感到幸福的旁边,还有不同于幸福的东西,它把我的爱情点染得⾊彩斑斓,但是像点染秋天那样。

  秋意渐浓。青草每天都被露⽔打得更,长在树木背处的再也不⼲了,在熹微的晨光中变成⽩⾊。⽔塘里的野凫鼓翅膀,发狂般躁动,有时成群飞起来,呷呷喧嚣,在莫里尼埃尔上空盘旋一周。一天早上,它们不见了,已经被博加⽇关起来。夏尔告诉我,每年秋天迁徙的时节,就把它们关起来。几天之后,天气骤变。一天晚上,突然刮起大风,那是大海的气息,集中而‮烈猛‬,送来北方和雨,吹走候鸟。玛丝琳的⾝孕、新居的安排和备课的考虑,都催促我们回城。坏天气季节来得早,将我们赶走了。

  后来到十一月份,我因为农场的活倒是回去一次。我听了博加⽇对冬季的安排很不⾼兴。他向我表示要打发夏尔回模范农场,那里还有的可学。我同他谈了好久,找出种种理由,磨破了嘴⽪,也没有说动他。顶多他答应让夏尔缩短一点学习时间,稍微早些回来。博加⽇也不向我掩饰他的想法:经营这两个农场要相当费力;不过,他已经看中两个非常可靠的农民,打算雇来当帮手;他们就算作付租金们户,算作分成制佃农,算作仆人;这种情况当地从未有过,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是他又说,是我要这样⼲的。——这场谈话是在十月底进行的。十一月初我们就回巴黎了。
上一章   背德者   下一章 ( → )
背德者是由安德烈·纪德写的经典名著,本页是背德者最新章节,阿奇小说网第一时间更新背德者章节文本,提供给网友背德者免费读及下载服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背德者》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的朋友推荐呦!